《大明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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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妖孽-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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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桂扬自己嘴毒,所以从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讥讽,认真地想了想,笑道:“你说得还真有道理,外面春暖花开,绿意滋生,咱们却在这个鬼地方浪费时间。”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我引申出来的意思。”胡桂扬捧起桌上的一摞文书,送回原处,转身道:“与其看书,不如看人。”

    “看人?看谁?”樊大坚也不喜欢读这些东西,立刻站起身。

    “第一位是戊房主管。”

    戊房有两位主管,一位是百户,掌管钥匙,另一位是书吏,专职保存文书,他才是胡桂扬想见的人。

    “我的职责是保证这些纸张不会毁坏,但是从来不看上面的内容,一个字也不看。”书吏的地位比普通校尉要高,所以他回答得很不耐烦。

    胡桂扬“看”的第一个人毫无所获,本来想去见其它各房的主管,这时也放弃了,“算了,南司是个可怕的地方,人人都知道一点事情,可是人人都只谈论自己不知道的那些事情。”

    袁茂冷笑,“这有何稀奇,你去锦衣卫各处看看,大家都是这样,你一个小小的校尉,想让别人对你开诚布公,甚至透露秘密,怎么可能?”

    胡桂扬挠挠额头,“看来我之前想得太好了,以为有了汪直的支持,做事情会容易一些。”

    袁茂一个劲儿地摇头,“你对官场了解太少,还不如你义父。”

    “这不怨我,满打满算……算什么啊,我才只是校尉,根本就不是官儿,连官场还没有进去呢。”胡桂扬仍不在意,已经开始想别的主意了。

    袁茂却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他将自己的未来暂时寄托在胡桂扬身上,可不希望此人永远都是一名校尉,“县官不如现管,你想从南司打听秘密,必须先争到一点实权,掌管癸房是第一步,接下来你得补充人手,争取尽快立功,然后再补充人手……”

    “我有一个主意。”胡桂扬露出得意的微笑。

    袁茂和樊大坚都没笑,他们太了解胡氏的主意有多危险了。

    出乎两人的意料,胡桂扬这回没想“大闹”。

    出了锦衣卫衙门,胡桂扬在街上说:“在职的人都不爱说话,咱们去找那些御任者吧。袁茂,你在锦衣卫时间长,知道朱恒家住哪吗?”

    袁茂一愣,“御任的官儿同样不敢乱说话。”

    樊大坚却赞同胡桂扬,“正常御任的官儿不敢,被迫交印的官儿呢?朱恒是被撵走的,肯定郁郁不得志,没准真能说出点什么,他执掌南司多年,总该了解一些秘密。”

    “好吧。”袁茂勉强同意,“我知道他住在哪,但你们别抱太大希望,朱恒这个人极其顽固,曾与你义父抗衡多年,不会轻易向你透露秘密的。”

    南司前任镇抚住在东城裱背胡同,离于少保祠不远,出门就能看见。

    “看来这位朱镇抚从前与于少保是邻居,没准互相认识。”胡桂扬猜道,这里离赵宅所在的观音寺胡同极近,他一点不想过去。

    “于少保当年是朝廷重臣,朱恒巴结不上,就算是邻居,他在街上也得让着走,连打招呼的资格都没有。”袁茂指着一间小院,“应该就是这里,我没来过,只是听说他住在这里。”

    胡桂扬没有立刻前去敲门,而是走到于少保祠前看了一会,此地原是忠臣于谦的故宅,英宗复辟,于谦惨遭冤杀,当今皇帝登基之后,传旨建祠,颇受臣民欢迎。

    今天并非节令,没人前来祭拜,胡桂扬也只是站在大门外观看,“义父极少提起于少保。”

    樊大坚哼了一声,“朱恒好歹还是镇抚,你义父不过是名锦衣百户,和于谦天差地别,他有什么好提起的?”

    胡桂扬轻叹一声,难得地表露出几分严肃,“义父倒是说过,当初无力救人,如今也就不必啰嗦,心里记着于少保的大恩大德就是,整个京城都亏欠于他。”

    袁茂也望向于少保祠,神情同样严肃。

    樊大坚皱眉,“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啰嗦,咱们来这儿是干嘛的?”

    胡桂扬大笑着走向朱家,路上行人侧目以视。

    梆梆敲了两下,良久之后,宅内才有一名弯腰驼背的老仆出来开门,“谁啊?什么事?”

    “南司校尉,前来拜见前任镇抚朱大人。”胡桂扬身上没有名贴一类的东西,正想着该如何自我介绍,老仆摇头,“搬走啦。”

    “搬去哪了?”

    “杭州老家。”

    “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上午,全家都搬走了,就剩下我看宅,也不知道等我死了,宅子怎么办……”老仆关上门,自己寻思去了。

    樊大坚道:“得,路又断一条,南司御任的百户、校尉应该还有吧?咱们再去找找。”

    “谁也不如朱镇抚知道得多。”胡桂扬想了想,“上午出发,家在杭州,他这时候应该在通州张家湾等船,很可能还没有离开。”

    “你想追去?”樊大坚吃惊地说。

    “当然,也不远,咱们雇辆骡车,天黑之前肯定能到,去各家客店打听一下,就能找到人。”

    “我的意思是——值得吗?你刚刚想到这个人或许有用,就非要找到他不可?”

    “回戊房秉烛夜读,去张家湾月下追人,你选哪一个?”

    樊大坚瞪着眼睛寻思了一会,“雇车你出钱,我的俸禄少得可怜。”

    胡桂扬没提樊大坚在城外的庄园,带头出发,袁茂并不多说,只是跟着,在街口雇车并上车之后,他说:“胡校尉,你……有计划吧?”

    “有啊,先去张家湾找到朱恒……”

    “不不,我是说长远计划。”

    骡车摇摇晃晃,车夫吆喝声不断,胡桂扬一手扶着车厢,“先抓何百万,再破解玉佩之谜,顺便灭掉闻氏,功劳一件接一件。”

    袁茂与樊大坚互视一眼,都觉得这位胡校尉不可捉摸,他们两个第一个听到“玉佩”,谁也没有开口询问,都知道那可能是个大麻烦,而他们只在意能否尽快立功,争取一个立足之地。

    胡桂扬估计得没错,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张家湾。

    码头外,一条街上都是官私店铺,朱恒好歹是御任的官员,不会随意选住一家,胡桂扬曾经来过这里,直接前往最靠近码头的几家店中询问,在第五家果然打听到了消息。

    客店后院,朱家的行李车很显眼,上面插着一面旗,写着“锦衣镇抚朱”几个字。

    “果然还没上船。”胡桂扬笑着又去敲门。

    樊大坚跟在后面,向袁茂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太相信胡桂扬此行会有收获。

    敲门几乎立刻得到回应,开门者不是奴仆,而是朱恒本人。

    胡桂扬没见过朱恒,但是看穿着能认出来。

    朱恒一愣,随后看到胡桂扬身后的袁茂,“你?”

    “我已经离开袁府。”袁茂解释道,指着胡桂扬,“这是新到南司的胡校尉,如今掌管癸房,特意前来拜访朱镇抚。”

    “癸房有人管了?还是名校尉?”朱恒轻轻摇头,“抱歉,本官已然御任,该交接的都已交接,不见旧部。”

    “我不是旧部,是新人。”

    “那就更不能见了,慢走不送。”朱恒准备关门。

    “你等的人今晚不会来了。”

    朱恒闻言脸色微变,胡桂扬趁机笑着进屋,转身道:“我只问一件事,朱大人认识这个吗?”

    朱恒转身看到校尉手中托着的小木匣,脸色骤变,完全来不及掩饰,半晌才道:“放回去,马上放回去,否则你会惹上大麻烦。”

第九十章 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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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桂扬等人带着疑问而来,前任镇抚朱恒的疑问却比他们更多,关上房门,指着那只小木匣,“你为什么要将它拿出来?你知道什么?谁告诉你的?你究竟有何目的?”

    “别急,挨个回答,你先告诉我,这盒子南司是怎么得来的?”胡桂扬笑着问。

    袁茂与樊大坚终于相信这只小木匣非常重要,站在胡桂扬身后,神情严肃,默默地为他助威。

    朱恒的年纪比三人大得多,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走到门口,推开一道缝隙,向外望了一眼,“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走吧,真想了解真相,就带圣旨来。我是朝廷致仕官员,无私交、不妄谈。”

    “好一个‘无私交、不妄谈’。”胡桂扬赞道,人却没有动,“朱大人今晚等的客人不是私交吗?”

    朱恒刚才开门迅速,屋里又不留仆从,显然是在等什么人,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仍然做出送客的架势,“我是卸任之官,你是新任校尉,手中既无圣旨,也没有抓人的传票,没资格问我这些。”

    胡桂扬还是没动,想了一会,从怀里小心地取出一张折子,“有这个行吗?”

    身后的袁茂眼尖,立刻上前接过折子,双手捧到朱恒面前。

    朱恒大吃一惊,认得这是锦衣卫驾贴,同样双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困惑地说:“你这份驾贴……”

    “任何事、任何人都能查,事后备案即可。”胡桂扬得意地说,这是他早先从汪直那里要来的驾贴,曾经托何三姐儿暂时保存,进宫前又要回来,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朱恒脸色变来变去,将驾贴还给袁茂,“你只问机匣的来历?”

    “嗯。”胡桂扬将驾贴小心收好。

    “它是太祖留下来的。”

    “这么早?怪不得我查不到相关文书。”樊大坚恍然大悟,其实他只翻过几张纸而已。

    “文书早就不在了,但是有一部《妖书集汇》,里面提到过它。”

    “《妖书集汇》?”胡桂扬没听说过这部书。

    朱恒解释道:“民间常有妖书流传,以妖信惑众,官府收上来之后,照例烧毁,但是南司有时会收录一部分,越积越多,于是编定成册,命名为《妖书集汇》。”

    “我在戊房没见过。”胡桂扬道。

    “既是妖书,怎可轻易外传?但我不能透露它藏在哪,你得问现任镇抚,这是规矩。”

    “妖书里怎么说这只机匣的?”

    “嗯……大意是说,太祖最落魄的时候,曾有一位神仙现身,向他展示奇妙的仙术,所用的器具就是这只机匣。书中记载,此匣名为‘灵缈’,机灵的灵,缥缈之缈,能祭出两柄仙剑,于千百里之外取人首级,曾暗中为太祖屡立战功。太祖登基之后,灵缈双剑于某日夜间突然飞出匣外,化为两道白光,飞向西南,从此再未回来,下落不明,机匣则因此破损一角。太祖曾多次派人寻找,全无所获,心中常常不安,以为此两剑若转投他人,会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大概就是这些吧。”

    胡桂扬笑了一声,“不愧是妖书记载,真够妖的。樊大坚,你听说过这个故事吗?”

    樊大坚急忙摇头,“没有,我从来不看妖书。”

    “既然此匣如此重要,为什么被随意置于己房角落里?”胡桂扬问。

    朱恒脸色微变,将微开的房门关上,然后才道:“此匣曾经被借出过,结果所携之人一律不得好死,而且往往惹出大祸。最近一次是在天顺年间,太监曹吉祥曾借出此匣,结果谋反不成,反被满门抄斩。历任镇抚相戒,此匣不祥,但又是太祖遗物,不可毁坏,于是故意随意放置在己房,以为不会受到关注。”

    胡桂扬仍然托着机匣,袁茂和樊大坚却都变了脸色,悄悄地让开两步。

    胡桂扬收起机匣,“明白了,多谢朱大人解惑。”

    “行了,你们快走吧,我现在不方便接待客人。”

    “你刚才说历任镇抚相戒,但你没有警告现任镇抚吧?”

    梁秀显然不知道此匣的重要,甚至没发现它的失踪。

    “嘿,我想说,也得现任大人想听才行。”朱恒更不耐烦了,“就是这样,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

    “等等,还有何百万,也就是从前的梁铁公。”

    “那就是个骗子,南司抓人之后很快就将他交给了东厂,具体事情你去问他们。”

    “梁铁公被抓的时候不是还有一个同伙吗?”

    “人是赵瑛抓的,当时并没有交给南司,不必问我。”朱恒推开门,就差将来客推出去了。

    胡桂扬拱手道:“多谢朱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块喝顿酒吧。”

    “嗯,好,等胡校尉去江南公干,或者我回京城的吧。”朱恒敷衍道,看着三人走出房间,终于松了口气。

    各家店铺门前的灯笼还亮着,但是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朱镇抚说的会是实话吗?”袁茂疑惑地问。

    “妖书就是妖书,所言荒诞不经,也就南司当真。”樊大坚说。

    “先找地方住下吧,明天一早回京。”胡桂扬左右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客店。

    “不如就住这家,不用走了。”樊大坚提建议。

    胡桂扬却不接受,大步走向另一家。

    客房很小,伙计送客进来就走了,对锦衣卫打扮的人,他们既不得罪,也不巴结,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咱们三个人住一间?”樊大坚惊讶地打量了几眼,“我知道你穷,可是南司和西厂不是都提供经费吗?”

    “不是三个人,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另外两人去监视朱恒。”胡桂扬说。

    “哦,也对,朱恒明显是在等人,他一个卸任的镇抚,又跑到张家湾来,所等之人必有蹊跷……谁去监视?”樊大坚看着正走向床铺的胡桂扬。

    胡桂扬打个哈欠,“你俩前半夜,我后半夜,三更时回来一个人叫醒我。”

    “我这一身道袍……”

    袁茂拽着樊大坚往外走,“早让你换掉,你偏不同意,走吧。”

    到了外面,樊大坚抱怨道:“朱恒等的人很快就到,根本用不着监视下半夜。”

    袁茂冷冷地说:“那又怎样?咱们三人当中由谁管事?”

    樊大坚小声道:“我又没说不去。唉,想当初,我在灵济宫何等威风,说是前呼后拥也不为过,手握生杀予夺之权,一句话,就能让几十名道士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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