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此人的手下?”
汪直笑不出来了。
“留我们在这里对峙,你还是回宫看一眼吧,如果我说得对,那么你有可能立下救驾之功,失去的一切都能得回来,如果我说得不对,你不过是提前进宫通报一声而已。”
“通报什么?我总得说一下‘妖狐’是谁。”
胡桂扬指着对面的三九弟,“当然是他,胡桂大,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兵器。”
“嘿,为什么我不等你们自相残杀之后再进宫呢?”
“因为你要等很久,因为陛下身边的人要等这边的结果出来之后才动手,我们两个人留在这里,就是结果未定,万一需要的话,你还有机会回旋。”
汪直沉默。
胡桂扬等了一会,“凶器必然藏在法器当中,把它找出来,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用不着你告诉我这些。”汪直冷冷地说,还是没动。
站在一边的胡桂大开口了,“我一时半会不会动手。”
“嘿嘿,你们两个倒是兄弟情深……”汪直上前一步,对胡桂大说:“我会对陛下说,幸存的人是你。无论宫里发生什么,杀死胡桂扬对你都没有坏处。”
汪直说完,大步出亭,留下大部分弓弩手,只带两人匆匆离去,袁茂等人让到路边的树丛里,没敢让汪直看到。
亭子里只剩两个人。
胡桂大慢慢放下手臂,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三六哥如今赤手空拳,绝不是他的对手。
“你真相信你说过的那些话?”
“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神子也能解释这一切。”
“不对,神子能解释咱们兄弟为何要自相残杀,却解释不了为什么有人一定要帮皇帝找出神子。而且——”胡桂扬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你注意到没有,汪直刚才说的是‘妖狐’,不是‘神子’。”
胡桂大勉强点头,“或许他是一时口误,或许他对神子的了解太少。”
“或许他等的就是妖狐,然后杀妖祭神,唤醒真正的神子,这正是谷中仙等人曾在祭神峰上做过的事情。”
胡桂大想了一会,“你真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一点儿,闻天王、谷中仙这些名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但祭神是真的,祭神失败也是真的,谷中仙号称‘祖神之子’降临也是真的。”
“可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闻天王当时快要气疯了,马上就要杀死所有人,包括那些司祭,谷中仙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编造故事,好躲过那一劫。”
“死了这么多人,只是因为一个谎言?”
“那未必是谎言,谷中仙或许真的相信那一套,咱们都见过这种人,骗着骗着连自己也给骗了进去,死心塌地相信自己真看到了鬼神。”
夜风逐渐弱了下去,胡桂扬说不清这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应该过去很久了。
这一夜实在是太过漫长。
“最后还是因为贪婪。”胡桂扬必须说下去,对面的人已经不是单纯的三九弟,任何时候都可能突然抬臂射出暗器,“义父早就看破了这一切,所以他拒绝所有升官的机会,只当一名普通的百户,以免被贪念俘获。”
“咱们都比不上义父。”
“比不上,因为咱们还年轻,还有野心,当然也会有贪念。”
“你就没有,所以一直不相信‘神子’。”
“哈哈,我不是没有贪念,是一直没有机会,大哥、五哥一两年前就遇到‘奇人’,十三哥是几个月前,我是被临时拉来凑数的,除了几句漏洞百出的谎言,根本没人认真地引诱我,我想贪,却无从贪起。”
胡桂大笑了两声,“我受到引诱比你还晚,可我相信了。”
“如果你真相信‘神子’,就不会犹豫到现在,一早就动手杀我了。你参与杀戮,不是想当‘神子’,而是不想自己被杀。”
“嘿,三六哥真会说话,之前说服了汪直,现在又说服了我。”胡桂大突然抬起左臂,“没错,我不想死,管它什么‘神子’、‘妖狐’,也不管这是谁的阴谋,只要我能活下去就行。”
“你随时都可以杀我,我不会跟你争。”
胡桂大又慢慢放下手臂,“等汪直回来,如果根本就没有弑君阴谋,你的死期就到了。”
“当然。能死在万岁山上,也是一种荣幸吧,五哥千辛万苦地爬上来,或许就是为了这个。”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能开玩笑,三六哥,我佩服你。”
“又能怎么办?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两人陷入沉默。
胡桂扬正努力寻找话题,胡桂大开口了,他看着地上的尸体,语速很慢,“大哥、五哥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太相信自己是神子了,他们早就受到‘奇人’的蛊惑,暗中练习天机术,自以为必是神子,其他兄弟的死亡不过是最后一步证明。他们没料到你总是不死,更没料到我会先下手为强,尤其没料到自己也会被杀死。”
“嗯。”胡桂扬突然感到既疲惫又厌倦,生性懒散的他,从来没有绷得这么紧、这么久,“我要看看皇宫的景色,如果你要动手,最好一招毙命,别给我回头的机会。”
胡桂扬慢慢转身,看向南边的皇宫,夜色正深,除了几点灯光,什么也看不到,他的心情却慢慢平静,万千景象仿佛俱在眼底。
原来这只是最后的黑暗,不知不觉间,东方泛亮,胡桂扬真的看到了晨曦中的皇宫,却不如想象中美妙,“我跟你说过何三姐儿吗?那真是一个美女,她要是多花点心事,我肯定也相信‘神子’了。”
胡桂扬心生感慨,转身看向一直没动手的三九弟,“汪直回来了,人在山下,很快就能上来。”
第八十章 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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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走到半山腰时,朝阳已经露出大半,他向树丛里喝道:“滚出来。”
三个人分别抱着鸟铳走出来,呆呆地向督公行礼,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汪直脚步不停往山上走,三人不远不近地跟随。
“你错了。”汪直走进亭子,冷冷地盯着胡桂扬,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脸上却有着大将军一般的杀伐之气。
“哦?”胡桂扬扭头看向三九弟。
胡桂大没有因此抬起手臂。
“根本就没什么五行方位,今晚……不对,昨晚镇压妖气的人只有李孜省一个人,广寒殿跟北方水位哪来的关系?它明明在西北方,你胡说八道一通,只是因为看到太掖池里的水吧?至于请进宫的和尚、道士,我也是被你绕晕了,皇城里好几座庙宇,哪年不请进来一批僧道?跟五行方位有个屁关系?”
“错得这么严重?不好意思啊。”胡桂扬脸上的微笑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好像还很得意。
“你竟然说陛下亲自主持什么中央土位……”汪直愤怒得脸都红了,想必因为这句话受到了指责,“还说自己见过覃吉老太监,覃吉至少二十年没出过皇宫半步,一大堆人能为他作证。”
“是吗?估计是有人冒充他,否则的话,为什么要叫谭喆呢?”
亭外的袁茂忍不住上前说道:“谭喆当然不是覃吉,他是……”
“闭嘴,轮不到你说话。”汪直转身斥道,愣了一下,脱口骂了一句,“你们在我面前竟然敢拿神枪!”
袁茂脸一红,急忙将鸟铳扔到地上,另外两人扔得更快,樊大坚小心地说:“铳里没有火药,也没有铅弹,连……”
“通通闭嘴,待会你们三个都去抬尸体,然后跟尸体躺一块,别再让我见着。”
樊大坚的老脸也是一红,悄悄地退到一边。
汪直转身重新面对胡桂扬,“数你事儿最多,话也最多,我也是瞎了眼睛,居然听信你的话……”
“这不叫瞎眼。”胡桂扬纠正道。
“嗯?”汪直紧皱眉头,没明白什么意思。
“听信我的话,这叫耳朵软,不叫瞎眼。”胡桂扬解释道。
汪直一跳几尺高,“胡桂大,你立刻把胡桂扬杀了,再晚一会,我连你一块杀。”
胡桂大抬起左臂,对准三六哥,右手按在肘部,迟迟没有射出暗器,反而慢慢垂下左臂,轻轻抖了两下,从袖内掉出一只机匣。
胡桂扬仍在微笑,汪直脸上的怒气逐渐变为困惑。
“三六哥猜错了一些细节,但是也有猜对的地方,对不对?”胡桂大向汪直问道。
“我让你杀了他,这就是答案。”
胡桂大摇摇头,“我杀人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可现在杀死三六哥对我没有好处。”
汪直的目光转向胡桂扬,“那运气就到你这边了,杀死这个愚蠢的小子,跟我一块进宫。”
胡桂扬想了一会,弯腰拣起自己此前扔掉的机匣,托在手里看了一会,一挥臂,将它抛向山下。
“不管怎样,我有一件事猜对了,的确有人想要刺驾,而你也的确救驾成功。汪直,你不必感谢我,但也用不着恩将仇报吧?”
汪直的脸色是这世上变化最快的一种东西,笑容出现得如此自然,既天真无邪,又自然随意,好像早就憋着笑意,实在忍不住了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呵呵,上山的时候我还想,要是这两个家伙一看到我就互相出手怎么办?那死得可太冤了。结果你们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我忍不住挑拨一下,结果被你们看穿啦。”
胡桂扬、胡桂大都不吱声,汪直转身向外面的人说:“我装得不像吗?你们当中还有谁看出来了?站出来让我瞧瞧。”
所有人都摇头,没人敢站出来,尤其是袁茂等三人,只觉得匪夷所思,完全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汪直走到胡桂扬面前,想要拍拍肩膀,发现太麻烦,只好在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向胡桂大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然后说:“我立功了,你们也立功了,但是事情还没完,要继续追查下去。”
“赵家义子几乎全军覆没!”胡桂大提醒道,一点也没有“立功”的感觉。
“人是你们杀的,但你们也是受害者,不必为杀人负责,应该找幕后的策划者报仇。”
“云丹与何百万?”胡桂大语气尽量平淡,没敢表露出心中的羞愧与愤怒。
汪直没有回答,又一次转身面对亭外的弓弩手以及三名外人,“你们这些人比较麻烦,昨晚听到的事情太多了……”
十几个人全跪下了,弓弩手们齐声发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等到声音渐歇,跪在弓弩手们身后的樊大坚高声道:“厂公……不不,督公,我们三个才真是什么都没听到,我们一直在半山腰,离这儿还远着呢,不信你试一下。”
听到“真是”两个字,几名弓弩手扭头怒视老道。
汪直想了一会,指着弓弩手们说:“你们是我的人,我看着,谁敢泄露半个字——所有人一块连坐。”
众人一块磕头谢恩,赌咒发誓绝不敢乱说话。
汪直又指着袁茂、樊大坚和躲在两人身后几乎看不到人的赖望喜,“不管听没听到,你们三个都很多余……”
袁茂反应最快,马上道:“我们协助胡桂扬……‘捉妖’,他有功劳,我们也有。”
胡桂扬走到汪直身边,“那些是你的人,这三位是我的人。”
再早一会,袁茂也不会承认,现在却点头称是,樊大坚和赖望喜更是一口一个“胡老爷”。
“天亮了,咱们别站在这里,还是回内校场吧。”汪直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路上的尸体都被收走了,沿路的各个衙门仍未开门,街道上见不到其他人。
内校场也已经被收拾过,干干净净,连血迹都不见一点,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汪直带着胡桂扬、胡桂大进入小厅,其他人等在外面,心中虽然好奇,却要尽量站得远一些,以免受到怀疑。
小厅里没变样,临时搭建的小床还在,胡桂扬也不客气,直接躺上去,长出一口气,“从来没这么困过,连饥饿都感觉不到了。”
胡桂大谨慎地站在门口。
汪直坐到一张椅子上,对胡桂扬的懒散已经有点习惯了,“就算困死,你得等会再睡。”
“嗯,我听着呢。”
汪直摸摸茶壶,发现是凉的,只好放弃,“千错万错,你有一件事没错,的确有人想要刺驾。”
虽然已有预料,胡桂大还是大吃一惊。
汪直不喜欢胡桂扬的无动于衷,于是看向胡桂大,“你什么都不要问,因为我只能说到这里,别的事情不能透露。”
“啊……”胡桂大本来就没想发问,因为他还沉浸在茫然之中,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越显困惑,汪直越满意,“刺驾阴谋被挫败了,真的是……但这不只是你的功劳,胡桂扬,即使没有你的提醒,刺驾也不会成功,你只是……只是……”
“只是证明既无妖狐,也无神子。”胡桂扬用这句话表示自己并没有睡着。
“对,就是这样。不对,连这也不是你证明的,总之……你们两个顶多算是知情者,本应除掉,以免后患。”
汪直故意停下,可这一招不好用,胡桂扬仍然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门口的胡桂大也只是脸色稍变。
“但你们还有点用处。”汪直意兴阑珊,语速加快,“西厂很快就会重新开张,你们两个都得给我做事。”
“什么事?”胡桂大问道。
“还是从前那些事,你们赵家义子最擅长的,抓捕装神弄鬼的妖贼,尤其是云丹、何百万等人。”
“他们两个还没被抓吗?”胡桂大有点吃惊。
“他们两个都不在宫里,我已经派人去抓了,但是未必能找得到,就算他们落网,肯定还有余党需要追查,这都是你们的任务。”
从昨晚到现在的转折太多、太剧烈,胡桂大一时还没法完全接受,可心里已经开始琢磨了,“我们以什么身份加入西厂?”
汪直笑道:“当然是锦衣卫,开始是校尉,捕灭云、何贼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