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扬放心了。
李半堵已经将何五疯子逼出十余步,不再前进,问道:“朋友,还要打吗?”
十几、二十拳下来,何五疯子也有点气喘,“你身上是不是穿铁板了?”
“从小练的一点粗浅功夫,用不着铁板。”
“本来呢,我是不想打的,可是为了姐姐,还是得打,打到你让路为止,打到我拳头烂了为止。”
何五疯子挥拳又要打,李半堵道:“等等,我先跟主人家说几句话。”
“行,我等你,我也需要休息一会。”
李半堵转身走到胡桂扬面前,抱拳行礼。
胡桂扬赞道:“李师傅好身手,练的是铁布衫吗?”
李半堵摆摆手,“老了,不比从前。请恕在下无礼,有句话我想问问。”
“请说?”
“大人不愿迎娶何家的女儿,是因为此女容貌太丑,还是嫌门不当户不对?”
一名护院突然问出这样的话,胡桂扬不由得愣了一下,“呃……我没见过何三姐儿,不知美丑,至于门户,我还真没资格挑剔。只是……只是来得有点突然,我又忙着查案……”
“既然如此,我劝胡大人一句,娶了吧,人家已经上门,退之无益,就算不能当正妻,做个侍妾也好。”
胡桂兼在一边道:“李半堵,你可有点多管闲事了,怎么,你不想打了?”
李半堵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这小子的拳头跟铁一样,我怕再受几下,肠子非碎了不可。如果胡大人遇到危险,没啥说的,我领钱了,拼死也得上,可人家是送姐姐来成亲的……胡大人也不想为这种事情死人吧?”
胡桂扬知道何五疯子的拳头有多硬,苦笑道:“刚才看你步步逼近,还以为你能打赢呢。”
“平时比武,我是挨一拳回一拳,跟他打,我必须全力运气防守,根本不敢还手,哪有赢的机会?”
胡桂兼改而笑道:“三六弟,我看你就认了吧,大不了娶个丑八怪,反正没有媒妁之言,你也不必说破,就当纳妾好了,不耽误你以后娶正室。”
“义父从没纳妾。”
“可义父有侍寝的丫环。”胡桂兼拍拍三六弟的肩膀,“李半堵说得对,实在不值得为这种事出人命。”
何五疯子站在十几步以外,双拳紧握,双眼在黑暗中像狼一样微微闪亮,以他的脾气,如果知道姐姐受辱,还真可能闹出人命。
胡桂扬懊丧地在额头轻轻拍了两下,“我还以为何家是拿成亲下套儿,没想到会来真的,我上当啦。”
“嘿,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是南城何百万的女儿吧,我听五哥说了,他正在追查何百万的下落,如果这家人真有问题,送到官府就是了,三六弟也落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胡桂扬不想要这种名声,但是没办法可想,只得向何五疯子招手,“过来。”
“你让他们几个一块上吧,等我打赢了,你就赶快成亲。”何五疯子走来,挽起袖子,虽然被逼得步步后退,却一点也没受伤,斗志仍然旺盛。
胡桂扬看了一眼李半堵等人,五名护院一块摇头,想法全都一样,接这份活儿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值得为“退亲”卖命。
“今晚不成亲。”
何五疯子闻言举起了拳头,胡桂扬急忙道:“把屋子收拾一下,张灯结彩,十天之后再成亲,在此期间,你们姐弟就住在这里好了。”
何五疯子转转眼珠,“我得问姐姐的意思。”
“行,你去问问,咱们回家吧。”胡桂扬没办法,自己不是对手,护院不愿卖命,他还真斗不过何家姐弟。
一行人返回赵宅,在大门口,胡桂兼告辞,胡桂扬还是有点不甘心,“十三哥,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啊?东西两厂的力量随我调动,竟然……唉。”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老虎能猎杀野猪,却对眼前乱飞的蚊虫毫无办法。再说,万一是绝色美女呢。”胡桂兼大笑着离去,与护院一样,他真不觉得这是坏事,三六弟没必要绝人于千里之外。
何五疯子没听懂这两人在说什么,只是不太喜欢胡桂兼,小声道:“小白脸没好人,以后让他少来咱们家。”
“对,‘咱们家’管得太松,总有人随便乱进。”
何五疯子点头,向几名护院道:“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们一块看家,看谁还敢乱进。你的铁肚皮挺厉害,什么时候教教我,我不白学,传你几招拳法,受益无穷。”
李半堵抱拳道:“那敢情好,就怕我太笨,学不了你的拳法。”
“你还能比我更笨?”何五疯子唯独对李半堵有好印象,跟他聊个没完。
胡桂扬回前院客房,何五疯子去后院找姐姐,临走时对几名护院说:“看住这小子,待会我要是找不到人,拿你们撒气,我认人,拳头可不认。”
李半堵等人早看出何五疯子是什么人了,纷纷给出承诺。
何五疯子走了,五名护院真的守在门口,盯着胡桂扬。
“是我出钱请的你们,当然,钱是东厂拿的,可我怎么也算是主人家吧?你们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李半堵抱拳道:“抱歉,不是我们叛主,实在是……一个清白人家的好女儿,人都到了,胡大人再怎么着也得顾及一下人家的面子,再说,这是好事,不是坏事。”
“你怎么知道那是‘好女儿’?”
“有这样一个弟弟,想必没人敢招惹姐姐。”
胡桂扬反驳不了,只好道:“行了,你们忙去吧,我不走就是,勉为其难,我也当回新郎。”
“恭喜。”护院们拱手相庆,各去守卫门户,“主人”还真不容易逃出去。
胡桂扬关上房门,找出藏在床下的驾贴,小心地放在怀中收好,又找出一些银子,袖中、腰囊、怀里各塞几块,然后打开门,小声道:“大饼,大饼,狗子!”
这两天总守在门口的黄狗,竟然没影了,连那块木牌也叼走了。
“我这是众叛亲离吗?”
胡桂扬正想着怎么才能绕过宅子里的护院,何五疯子从后院匆匆回来,看到胡桂扬还在,放慢了脚步,“姐姐说了,成亲不着急,十天还是十个月都可以,只要你认这门亲事就行。”
“呃……我认。”胡桂扬想开了,李半堵等人说得没错,再怎么着他也没吃亏,就算这是何百万设的陷阱,自己也得走近点儿才能看清是怎么回事。
“你认就行,走吧。”
“去哪?”
“后院,见我姐姐啊。”
“这还没成亲呢……你姐姐是什么人?”胡桂扬北边的家临近春院胡同,那里的女子倒是天天换“姐夫”,不用成亲就住在一起。
“好人呗。”何五疯子心思慢一点,很快也明白了,“你想什么呢,只是让你们见一面,不到成亲,绝不许睡一块,我不允许。”
胡桂扬笑道:“何家的家教还挺严。”
“当然。”
后院很空,何三姐儿到来之后挑选东边的小跨院居住,那里正好是赵瑛从前的住处。
何五疯子敲打院门:“姐姐,胡桂扬到了。”
“嗯。”里面有一个声音回道,院门打开一条缝,人没出来,黄狗大饼出来了,显得十分激动,围着胡杜扬又蹦又跳,好像几年没见面,吐着舌头,嘴里没有木牌。
胡桂扬真想一脚将这条狗踢飞,但是起码的礼貌还是要遵守的,拱手道:“在下胡桂扬,见过何家小娘子。”
里面又嗯了一声,院门没再敞开,反而关上了。
胡桂扬看看何五疯子,小声道:“这就可以了吧?”
何五疯子也不知道,“姐姐,还有话要说吗?”
“数日之间,胡公子将有大难临头,请务必小心,不可离开此院。”
胡桂扬终于听到何三姐儿的声音,笑道:“有劳小娘子操心,我这些天的‘大难’就没断过,不用太在意。”
“请胡公子勿忘初心,一定要坚持住。”
“坚持住”三个字让胡桂扬吃了一惊,一下子想起梦中的提醒。
第四十三章 真人讲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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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比较安全,天黑之后一定要回来,留在后院,连前院都不要去。”门后的何三姐儿提醒道。
胡桂扬想要开个玩笑,看了何五疯子一眼,强行忍住,“我尽量吧,有时候身不由己……”
“不是尽量,是一定,你处于危险之中。”
“什么危险,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门内沉默了一会,“暂时还不能说,请胡公子相信我,我正是为此而来。”
“有劳小娘子挂念,可是说实话,咱们还不太熟,小娘子真的不必过于费心。”
何五疯子小声道:“你敢不领情?”
“不是,只是像我这样……实在承受不起。”
“姐姐说能,你就能。”
门内的声音道:“弟弟,不准这么对胡公子说话。”
何五疯子对姐姐言听计从,立刻闭嘴退到一边,但是看向胡桂扬的眼神还是很不服气。
“总之,请胡公子务必小心在意。有些事情我还没办法说清楚,以后自会水落石出。”
“谢谢。”胡桂扬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晚,他住进了后院的一间耳房里,辗转反侧,并非因为挑床,而是对何三姐儿感到困惑不解,她为什么要说“坚持住”三个字?有什么可坚持的?初心又是什么?两人明明从未见过面,她的语气为何显得非常熟悉?
最后他还是睡着了,梦境一个接一个,说不清是美梦还是噩梦,醒来之后全忘得干干净净。
可他的心情很好,洗漱完毕,连喝两碗米粥,赞不绝口。
送饭的何五疯子说:“好吃吧?这可是我姐姐亲手熬的粥,算你有口福。”
胡桂扬忍不住想,留何三姐儿当个厨娘也不错。
太监云丹又是第一个赶到的,而且带来了三名道士。
樊大坚、王大旋、田大昌,都是灵济宫“大”字辈弟子,拥有朝廷封给的“真人”称号,樊大坚是师兄,当初站在太极位上,鹤发童颜,最有仙人气派。
“我们是来请罪的。”樊大坚开口,两名师弟附和。
胡桂扬坐在前厅里,旁边就是空棺材,冷淡地看着三名道士,“请罪就算了,现在也不是时候,我只想问几件事,你们如实回答就好。”
“绝不敢有半句隐瞒。”
“除了与赵家有仇,你们还有什么理由认为我是妖狐?”
三名道士互相看了一眼,樊大坚道:“说出来胡大人可能不信。”
“别管我信不信,你先说说。”
“今年正月的时候,有人来灵济宫,请我们算一算妖狐的下落。”
一边的云丹插口道:“无需隐讳,这个人就是汪厂公,他当时还没有担任厂公之职。”
“正月里连西厂还没有呢。”胡桂扬略一寻思,觉得不对,“等等,妖人李子龙去年被捉,招供说妖狐是他的手下,宫里不是相信这种说法吗?”
还是云丹回答,“其实是东厂相信,可妖狐迟迟没有落网,汪厂公觉得李子龙的供词不尽真实,当时他还在御马监,暗中做了一些调查,包括向灵济宫求助。”
“嗯,你接着说。”胡桂扬对道士说。
樊大坚咳了一声,他是有名的道士,拥有真人之号,在京城内外信徒众多,与朝中大臣尚且能够分庭抗礼,如今却站在一名试百户的面前,像仆人一样谦卑有加,像犯人一样接受讯问。
“扶乩。”樊大坚没有选择,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尽一切努力讨好这位百户,以保住灵济宫的颜面。
“扶乩?”
“对,就是……”
“我知道什么是扶乩,几个人共扶一支笔,在沙盘上画来画去,写出字就当是神仙的旨意。”
“差不多,我们灵济宫的扶乩向来灵验,不是民间所能比拟,大真人亲自……”
“扶乩说我是妖狐?”
“我们扶乩三次,每次都得到相同的仙旨,只有四个字——赵氏狐子。我们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赵百户家的胡氏义子最为符合。”
“哪四个字?”
樊大坚抬手,在空中慢慢比划出四个字。
“我们兄弟四十人,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
樊大坚看了一眼云丹,不知往下该怎么说,云丹代答:“灵济宫有一块辟邪青玉,遇妖而热,汪厂公那天来府上吊唁赵百户。”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赵瑛过世的那天,汪直亲来吊唁,曾与多名义子交谈,其中就有胡桂扬。
“厂公见我的时候,身上的玉肯定是发热了?”
一名太监和三名道士同时点头,樊大坚道:“而且只在接近胡大人身边时发热,所以……所以我们认定了大人就是妖狐。”
“既然如此,你们早该动手,为什么还要残害我的兄弟,嫁祸于我?”
樊大坚又变得犹豫,云丹道:“是这样,当时还有几义子不在京城,厂公比较稳重,想等全都测试一遍以后再动手。而且厂公也想造子孙汤,需要子孙根做药引,所以就与胡桂神、胡桂猛分别商议……”
其它事情就不用多说了,太监们想造子孙汤,又不想太惹人注意,所以就嫁祸于“妖狐”胡桂扬。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赵家义子一个都活不了。”
讯问目标由道士变成了太监,云丹也不回避,马上道:“我那时鬼迷了心窍,总想报当年的断藤峡之仇,令赵瑛的救人之举化为乌有。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没有报仇的念头。”
“子孙汤呢?”
“终是幻梦一场,厂公也觉得此举无益,已将所有收集到的药材送至城外,胡大人随时可去查看,然后付之一炬,从此以后,再没人能做此药。”
胡桂扬不信云丹的话,但是没有争辩,向道士说:“你们今天带来辟邪青玉了?”
樊大坚摇头,“辟邪青玉出了问题,最近这几天里,时不时就会无故发热。”
“没准灵济宫里都是妖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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