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有一百余两,你都‘偷走’,我找个驿站,借用那里的马回京。”
“何必等两天?我现在就能‘偷’。”
“至少两天,我不想显得太无能。”
胡桂扬笑道:“不管怎样,你将那两人彻底得罪了。”
“嗯,先赶路吧。”石桂大去牵马。
胡桂扬低头看着左预,喃喃道:“这就是你剩下的唯一用处吧。”
尸体留在路上,交给地方处理,两人骑马赶路,果然在十余里以外找到一座小镇,买些食物,换下官服,继续赶路。
两天之后,石桂大坚持再送一天,次日下午,在一处岔路口,石桂大将东西都交给胡桂扬,“你找个集市将马匹卖掉,从此不能再用锦衣校尉的身份。就此别过,怕是后会无期,就不提以后的事情了。”
“难说。”胡桂扬笑道,掏出几块碎银,“你身上也得留点。”
石桂大摇头,“装就装像一点,进入驿站之前,我还得将衣服扯烂。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无非是丢官,我受得了,若能等到太子登基,或许我还有出头之日。”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就别说。”石桂大拱手,选择东去的岔路。
“远离神玉!”胡桂扬大声道,终于想出一句话。
石桂大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胡桂扬牵着两匹马步行一阵,看到路边有茶棚,进去休息一会。
茶水没什么味道,只能用来解渴,主人却极热情,看客人牵的是官马,一个劲儿的奉承,问东问西。
“你们这里倒是不冷。”胡桂扬随口道。
“还没到时候,下场雪就冷得受不了。”
“此地也会下雪?”
“当然,得去江南才很少下雪,想要完全看不到雪,就得往更南的地方去了。”
“你去过?”
茶主笑着摇头,“没那个机会,祖居此地,从未离开过。听说南方四季如春,各式鲜花从年初盛开到年尾,瓜果能当饭吃。官爷是要去哪里赴任?”
“杭州吧。”
“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胡桂扬喝过茶,付钱告辞,只觉得越往南行,暖风越是明显,心情也越发舒畅。
另一条路上,石桂大傍晚时找到一家驿站,没有扯破衣裳,直接进去,拿出腰牌,亮明锦衣百户的身份,要求调用马匹。
对驿站来说,锦衣百户是个大官儿,驿丞急忙造文批马,同时通知地方官员。
次日一早,石桂大出发的时候,好几位官吏过来送行,百般讨好,打听他这是要查谁的案子,确认只是路过之后,才如释重负。
石桂大一路北上,回到京城时,身上的银子反而更多了。
进城之后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东厂面见厂公尚铭。
一直等到傍晚,尚铭才从别处回来,见到石桂大十分意外,“你么快?一个人回来的?”
“是,下官一人回来。”
尚铭满脸疑惑,“我派去接应你的人呢?”
“我走另一条路,没跟他们汇合。”
尚铭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见到何三尘了?”
石桂大摇头,“下官无能,没有取得胡桂扬的信任,被他甩掉,遍寻无着,只得回京请罪。”
“我看到左预的尸体了。”
“没用,胡桂扬此人极为多疑,他假装相信我,趁我不备,逃之夭夭。”
尚铭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李仙长说你有上进之心,是个值得信任的可用之才,看来他是错的。”
石桂大跪在地上,“下官知罪,请厂公责罚。”
“你以为这是小罪,挨顿板子、罚几个月俸禄就没事了?”
“下官无此奢望,但是下官以为神玉在手,何三尘早晚会找上门来”
“你还不知道?”
“什么?”
“陈逊被烧死在山里,但是身上没有神玉,只有一枚普通金丹。”
石桂大呆住了。
“东厂没能找回神玉,拜你所赐,也失去了胡桂扬与何三尘的下落。石桂大,你不是无能,你是有意放人。你想要责罚?好,我给你责罚。来人,将他拖下去,问明口供。”
两名校尉立刻过来拖人,尚铭站起身,“或许我不能立刻杀你,但是只要我还在东厂,你别想离开大牢。至于胡桂扬,还好我另有信赖之人可以托付,他逃不掉。”
石桂大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只是喃喃道:“神玉不在陈逊身上,会在哪?”
尚铭挥下手,校尉将石桂大带走。
数日之后,京城下了第一场雪,不大,连地面都没铺满,午时过后,一队锦衣卫疾驰进城,直奔东厂。
梁秀虽然常受责骂,但他才是尚铭真正信赖之人,他带队追踪石、胡二人的踪迹,终于回来。
“没、没找到,胡桂扬卖掉马匹,就此下落不明。我们一直追到江边”
尚铭终于大怒,神玉与何三尘皆无下落,他必须尽快找个人顶罪。
第四百一十五章 回家()
胡桂扬掏出两块碎银和一把铜钱,放进破碗里,对冬日里瑟瑟发抖的乞丐说:“这是我最后一点钱,应该是用不到了,你拿去买件”
乞丐这辈子第一次遇到如此大方的施舍者,发了一会呆,突然伸出双手,从碗里抓起银钱,起身就跑,连要饭的碗都不要了,生怕对方反悔。
只说半截话的胡桂扬也发会呆,笑道:“嗯,没错,我的确回到京城了。”
他的确又回到京城,风尘仆仆,没有马匹和行李,连钱也都施舍干净,一身轻松。
前面不远就是熟悉的观音寺胡同,茶馆仍在,但是换了掌柜与伙计,对面的石家大门紧闭,显得比从前要冷清许多。
赵宅倒是没有变化,胡桂扬一进前院,大饼就飞奔过来求摸头,既不冷淡,也不过分热情,好像主人天天回家似的。
“才一个月吧,我瘦了,你胖了。”胡桂扬轻摸狗头,心生感慨。
一名正在打扫院子的仆人拿着扫帚走来,疑惑地问:“你是我家主人的朋友?”
胡桂扬也有些含糊,“这家的主人是哪位?”
“姓胡,锦衣校尉。”
“胡桂扬?”
“对。”
“那就是我啊。”
仆人愣住了,“是吗?看着不像啊。老马,老马!快出来,认认这是咱家的主人吗?”
另一名仆人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边用抹布擦手,一边盯着来者,半晌无语。
胡桂扬抬手捏捏自己的脸,“是我,锦衣校尉胡桂扬。我想起来了,咱们见过面,花大娘子介绍的,当时天色有点黑,我没这么瘦,也没这么黑。你是老马,你是老强。”
两名仆人终于想过来,这的确是自家主人,立刻点头哈腰,赔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老爷今天会回来”
“闲话少说,先开饭吧,看大饼的样子,老马的厨艺肯定错不了。”
“不敢当,但我的确在百兴楼里学过手艺,东家想留我来着,我嫌那里活儿太累,所以没同意。”
胡桂扬很快吃上热饭,虽然没有预料得那么美味,但他很满意。
老强烧好了洗澡水,胡桂扬坐在桶中,越发觉得舒坦,问道:“那些工匠呢?”
“入冬没法干活儿,都回家了,说是开春再来。”
“宅里就剩咱们仨人儿?”
“花大娘子和花小哥常来。”
“嗯,你出去吧,我不用服侍。”
老强将手巾等物放下,要走不走,欲语还休。
“趁我刚回来,还没有主人的架子,你有话快说,再过几天,你未必能跟我说得上话。”
老强笑道:“既然老爷允许,那我就说了:老爷没事吧?”
“挺好,能有什么事?”
“传言说嘿嘿,只是传言啊,说老爷逃亡外省,正被锦衣卫通缉。”
“你见过被锦衣卫通缉的人,还能回家吃饭、泡澡吗?”
老强马上摇头,“没见过,当然,我从来没过任何被通缉的人,只是听说,被锦衣卫盯上的人,没得跑。”
“这不就得了,我不仅能跑,还能回自己家。”
“传言果然不能当真。”老强松了口气,虽说这是一座凶宅,但是一直很平静,从来没闹过鬼怪,工钱也多,他很珍惜这份活儿,希望主人能够平安无事。
老强退出房间,轻轻关门,转身正要去将好消息告诉厨房里的老马,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一下子愣住。
满院子都是锦衣卫,钢刀在手,要说这不是抓人,谁也不信。
“传言原来是真的。”老强心里这么想,却张不开嘴,也迈不开步。
一名锦衣卫提刀过来,老强扑通跪下,“主人做过的事情与我无关”
锦衣卫不是来杀人,只是将他拖开,给一名官儿让路。
官儿两手空空,推门进屋,七八名锦衣卫站在廊下,紧贴门窗,倾听里面的谈话,一有不对,立刻就能冲进去。
胡桂扬正闭眼养神,听到门开,懒懒地说:“又有什么事?跟你说了,我没受到通缉。既然来了,给我擦背吧。”
门口没有回应,胡桂扬睁眼扭头看去,笑道:“原来是镇抚大人,真抱歉,我虽无甲胄在身,但是这个样子,大礼、小礼都行不了。”
梁秀沉默一会,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家在这儿,狗在这儿,大人也在这儿,我必须回来啊。”
梁秀眉头一皱,“你去哪了?”
“没去哪,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开始奢侈些,银子很快就用掉一多半,以后的日子里只好节省些,就这么回来了,手里居然还剩几两,没有动用官驿。”
“与石桂大分别之后,你就调头回京?”
“多走了几里路吧,觉得再往南去没啥意思,于是我就回来了。”
“为什么比石桂大晚了十多天?”
“可能是因为路线不同吧,我到处闲逛,碰到好店还会住上一两天,所以耽搁了。没影响咱们南司的公事吧?”
梁秀又沉默一会,“都去哪闲逛了?”
“这里,那里,我也不记名字,只记得一家叫归阳的老店,跟我的名字谐音,所以印象深些。”
“没见到何三尘?”
“呵呵,我是闲逛,那有那么巧就能碰见她?”
“也没见过神玉?”
“神玉不是在陈逊身上吗?还没找到?”
梁秀不回答,打开门,向外面的人说:“可以进来了。”
进来的是一名女子。
胡桂扬笑道:“大人这样不合适吧?我已经定亲,蜂娘又是半个宫里人,让她擦背,我可享受不起。”
“她要检查你最近是否又接触过神玉。”
“哦,原来如此,能等一会,让我穿上衣服吗?”
“不用,伸出一只胳膊。”
蜂娘已经走到木桶前,面带微笑,神情仿佛心智不成熟的异人李刑天。
胡桂扬冲她笑笑,伸出右臂,“你越来越年轻了。”
蜂娘笑得更加灿烂,突然伸出双手,右手握腕,左手按肩,力气大得惊人,完全没有温柔之意。
胡桂扬痛得惨叫一声,险些从桶里跳出来。
蜂娘松手,笑着退出房间。
“你的劲儿也越来越大。”胡桂扬轻轻揉臂。
外面很快传来罗氏的声音,只有她能听懂蜂娘的话,“他很干净。”
“刚洗的。”胡桂扬笑道。
梁秀大失所望,“你肯定见过何三尘,奉命回来拿取神玉,你骗不过我。”
“我当然骗不过大人,但是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就说。”
“说。”
“水有点凉了,如果大人能允许我出浴,真是感激不尽。”
梁秀转身出屋。
胡桂扬出桶,擦干穿衣,伸个舒服的懒腰,推门出去,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梁大人比从前雷厉风行多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
他又叫道:“老马、老强。”
过了一会,老马从厨房里探头出来,“老爷,锦衣卫都走了?”
“听说我回来,上司特意过来看我,看过就走了。”
老马看得清清楚楚,那些锦衣卫一个个如同凶神恶煞,绝不是来探望朋友的意思,于是干笑两声。
“老强呢?”
“走了,不干了。”
“咦,这是怎么说的工钱还没领呢。”
“我、我也不想干了。”
“可惜,刚吃惯你做的饭菜。”胡桂扬十分遗憾。
老马哼哼两声,“可我需要这份工钱,别人家里没这么大方——以后还会有锦衣卫登门吗?”
“会吧,我是锦衣校尉,偶尔会有同僚过来拜访。”
“老爷会连累我吗?”
“除了做饭,你还会别的吗?”
老马摇头。
“那我怎么连累你?”
老马叹息一声,想想工钱,咬牙道:“至少干到过年。”
“对啊,无论如何我也给你赚点赏钱。”胡桂扬去卧房里睡觉。
次日上午,花家母子到访,将老强也带回来,一通安抚,面对胡桂扬,花大娘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后道:“你倒是回来了,三十九还在牢里呢。”
“他被关起来了?”
“是啊,据说在东厂,可那里外人不能进,石家奶奶现在也没见着丈夫。他是因为你进牢的吗?”
“这个我得去打听一下。”
“你得负责,至少让他回家过年啊。”
“尽力。”胡桂扬笑道,急忙出发,免得再听花大娘子的教训。
他没去东厂,直接前往袁茂的家。
袁茂不在,任榴儿拒绝开门,命仆人隔门告诉胡桂扬:“请胡校尉回家,袁爷今晚必去府上拜访。”
胡桂扬只能回家等着,好在花家母子已经离开,没人问东问西。
先来拜访的是樊大坚,一进门就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胡桂扬莫名其妙。
“知道你会回来,东厂一直抓不到人,我就对袁茂说,那些人找错方向了,以为胡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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