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娘子想了想,“还行。你不能留住赵宅吗?”
胡桂扬摇摇头。
“我去找三十九,虽然我不知道他那晚找你干嘛,但是必然有事相求,这两天我看他又正常出行,必然是所求之事已成,理应给你回报。”
胡桂扬苦笑道:“即便如此,拿赵宅当回报也太重了些,何况他已将赵宅送给西厂,这里名义上归他所有,但是并不由他做主。”
花大娘子轻叹一声,“赵家的男儿怎么都不争气啊,白瞎义父的一番心血,连所宅子都保不住。”
“还是外人看得准些,早早就叫我们‘绝子校尉’。”
“呸,你们兄弟四十人,成家立业的十几位,生儿生女的都有,年纪最大的已经八九岁,不算子孙兴盛,但也不是‘绝子’,你伤心个什么?”
“我有这么多侄子、侄女?”胡桂扬很是意外。
“外甥和外甥女更多,你不关心而已。”
“义父对你并不公平,你干嘛还要保住赵宅呢?”
花大娘子不屑地打量胡桂扬几眼,“义父算不上公平,但他是个好人,也是个豪杰,不该死后如此凄凉。义父不信鬼神,咱们也都不信,外人都说义父要遭报应,我非要证明给他们看,‘报应’不在鬼神手中,只看活人怎么做。”
胡桂扬一直敬佩花大娘子,听到这番话还是大为震惊,呆了半晌才道:“义父真应该将你培养成校尉。”
“嘿,我是女子,义父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没办法让我当校尉。算了,少说没用的废话,你又遇到什么麻烦,说出来让我听听。”
“是那种‘通天本事’也没法解决的麻烦。”
“我又没说替你解决,只是听听而已,万一你死了,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别像去年那样,自家兄弟死得莫名其妙,人家问我,我只能说好久没来往。”
胡桂扬生出一股英雄相见惺惺相惜的感觉,“怪不得小时候你会揍我,原来咱们是同一类人,就跟同行是冤家的道理差不多。”
“再不说实话,我现在一样能揍你。义父、义母不在,长姐如母,你有看法吗?”
胡桂扬摇道,“其实麻烦还是去年种下的。”
胡桂扬尽量简洁,将妖狐案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以及种种疑惑都说一遍。
花大娘子偶尔嗯一声,听完之后说道:“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经历这些事情之后你还能不信鬼神,你比我强,比大家都强,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三十九从郧阳回来之后,在家里供奉神像,神秘兮兮的,连他娘子都不让看。”
“不能怪他。”
“当然,要怪就怪你,你没将他带好。”
“好吧,怪我。”胡桂扬唯有苦笑。
花大娘子琢磨一会,“你的麻烦太多,谁也解决不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我明天就给大家发工钱。”
“如果以后我能攒出一所大宅子,再请大家吧。”
花大娘子嗯了一声,显然不太相信胡桂扬有这个本事,“我解决不了大麻烦,但是让我做点什么吧,算是帮忙,拿钱的时候心里好受一点。”
“公主那边如果有消息,随时告诉我。”
“当然,我盯着呢,公主和李嬷嬷都在宫里,一直没出来。”
“嗯……”胡桂扬想了一会,“有个叫沈乾元的人,住在南城的一家镖局里,人称镖王,但他现在很可能已经藏起来,如果能找到他,我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谷中仙,能解决我眼下的麻烦。”
花大娘子记不住太多人名,“我帮你找到镖王就行呗?”
“对,担是别跟他撞上,他真会杀人掩藏行迹。”
花大娘子愣了一下,“你还真把我当亲姐姐对待了,让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好吧,我给你找找,找到就是找到,找不到你别埋怨我,自己再想想其它办法。”
“当然,报应在活人手里。”胡桂扬握紧拳头,笑道:“我还活着,活着就有办法。”
第三百一十七章 劫持()
沈乾元果然消失,镖局的人倒是有问必答,但是对“镖王”去向一无所知。
胡桂扬带着韦瑛和八名异人护卫浩浩荡荡地来了又走,什么线索也没找到,韦瑛在路上劝道:“像胡校尉这么查案可不行。”
“我哪里出错了?”胡桂扬惊讶地问。
“这些天里,我只见胡校尉四处询问,从来没见过你用刑,顶多威胁几句。”韦瑛笑着摇摇头,“这哪行啊?若是没有大刑侍候,天下的案子一百桩里未必能查清一起。所有人面官官府差人时都会撒谎,无一例外。”
“韦百户经常用刑?”
“呵呵,用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没有用刑的资格,必须将犯人送交西厂,由掌刑、贴刑二官动用刑具,到那时候我问什么他们都招,再不敢说‘不知道’三字。”
义父赵瑛就是锦衣卫百户,胡桂扬当然明白用刑的门道,可还是笑着问道:“受刑的人就不撒谎吗?”
“也撒谎,受不得疼痛的时候胡乱招认,但是没关系,除了口供,还有物证呢,承认杀人的,得找出尸体,承认盗窃的,得拿出财物,知晓同犯下落的,最后得找到人。”
“真是一无所知呢?”
“放走呗,给他按上一项小罪,他还会感恩戴德哩。”
胡桂扬大笑,“又是口供又是物证,我嫌麻烦。”
“嗯,也对,胡校尉查案另有手段,随便问问总能找到线索,在下十分佩服。”
胡桂扬再次大笑,说来说去,韦瑛是在嘲讽他,同时也在表达不满。
赵宅里没有变化,已经两天了,没有任何异人找胡桂扬服食金丹,江东侠与梅氏夫妇各自练功,从不出门。
袁茂与樊大坚正在前院等候,没有胡桂扬陪同,他们也不肯去后院。
“嘿,你这是越来越威风了。”樊大坚没认出护卫全是异人。
“我陪厂公聊天,他一高兴,派这么多人给我充门面。”胡桂扬随口胡诌,八名异人冷冷地站在他身后,没有半点“充门面”的意思,更像是押送犯人。
樊大坚瞧出不对劲儿,嘿嘿地笑。
“走,喝酒去。”胡桂扬道。
“喝什么酒,你仔细瞧瞧,前院没人做饭啦。”樊大坚指指厨房。
花大娘子已经遣散仆人,胡桂扬将这件事给忘了,挠挠头,“蒋二皮、郑三浑哥俩儿呢?”
樊大坚左右瞧瞧,“没见着,按常理,他们跑得应该比别人更快一些。”
胡桂扬转向韦瑛,笑道:“没办法,只能去外面买些吃的。”
韦瑛点头,“没问题,我派人去买。你们也别去后院了,就在前院大家一块尽兴吧。”
守门的番子手还有四五人,都被派出去采买食物,袁茂拖住韦瑛在一边闲聊,樊大坚低声道:“那个人已经离开清河进京了。”
“肯定是进京?”
“那群混蛋是这么说的,他们兴高采烈地等着进宫呢。”
“进宫?他们设伏杀死三名异人和一名太监,还想着进宫?”
“呵呵,这就叫人心不足。”樊大坚咳了两声,看一眼韦瑛和那八名护卫,用更小的声音道:“那人承诺要将宫里太监清除一遍,到时候宫里人手不足,自然就要多招人。”
“怎么清除?杀死,还是驱逐?”
“我不知道,他们光想着日后的荣华富贵,将那人当成下凡的神仙,以为他念句咒语就能实现愿望。”
胡桂扬正要再问,那边的韦瑛大声道:“你俩嘀咕什么呢?又要偷偷摸摸地招惹麻烦?”
酒菜很快买回来,好几家店铺的伙计鱼贯而入,进来就道喜,还以为这家要办大事。
番子手带领不知情的伙计去往后面送餐,同样是放在门口,伙计们纳闷却不敢问,出宅之后略一打听,无不大惊失色。
胡桂扬等人就在门房里吃喝,八名护卫另处一间房中,不与他们同席。
酒菜丰盛,吃得热闹,胡桂扬问:“这顿饭算在西厂账上?”
“嗯,西厂出钱。”韦瑛今天比较大方。
胡桂扬立刻灌下一杯酒,又问道:“厂公说是要赏我五千两银子……”
“昨晚已经送到胡宅,但是你现在不能开封、不能动用,必须先立功再受赏。”
“没问题。”胡桂扬转向袁茂与樊大坚,笑道:“用谷中仙换五千两银子,你们说值不值?”
袁茂露出惊讶之色,没有吱声,樊大坚摇头,“胡桂扬,你要少了,谷中仙的赏额怎么也得一万两吧。”
“怪不得厂公同意得那么干脆……唉,吃亏了。你俩也帮我找人,事成之后,功劳算我的,赏银全归你们,就当是一万两的五成。”
“好啊!”樊大坚只在意银子,“他只要躲在寺庙宫观里,我就能把他揪出来,期限多久?”
“慢慢找,什么时候都行。”胡桂扬没提正月之限,如今只剩下七八天而已。
喝到黄昏时分,袁茂、樊大坚告辞,胡桂扬与韦瑛继续对饮,菜肴已凉,只有酒可以反复加热。
韦瑛脸红红的,舌头也有些大,“都说胡校尉胆子大,敢惹麻烦,我算是见识了。还好我早有准备,没被你连累进去。哈哈。跟我说句实话,你真能抓住谷中仙?”
“你先给我一句实话,抓住谷中仙有用吗?”
韦瑛想了一会,笑道:“对西厂有用,对你……怕是用处不大。”
“这回的麻烦真是不小。”
“那是因为你得罪的人太有来头。”
“你指哪一位?”
“当然是那一位,你以为他忙着造药,就把你给忘了?”
“李孜省?他还真是记仇。”
“呵呵,等你的地位高到一定地步,就不得不记仇,因为尊卑摆在那呢,别的事情可能不计较,可是绝不能允许你扰乱尊卑。”
“一语惊醒梦中人,怪不得我流年不利,处处碰壁,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不想当官儿,行,那你就得忍受平民的种种不便。胡桂扬,估计我在赵宅也留不了几天,临别之际给你一句忠告。”
“韦百户请说。”
“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吧,准确来说,咱们都是给厂公做事,所谓的案子、真相就是那么回事,重要的是厂公希望看到什么结果。”
“厂公想看到什么?”
韦瑛起身,拍拍胡桂扬的肩膀,“你这么聪明,肯定不用我废话。”
韦瑛走了,他还得写折子,不敢醉得太厉害。
胡桂扬独自喝了一会,趣味全无,起身往后院去,刚一出门就被两名异人护卫拦下。
“屋里还剩点酒菜。”胡桂扬笑道。
两名异人分别握住胡桂扬的一只手掌,逐渐加力。
“这是什么游戏?好像没什么意思啊。”胡桂扬也用力,可他的力量太弱,根本无法与对方抗衡。
疼痛渐入骨中,将醉意一点点撵走,胡桂扬却依然面带微笑,咬牙道:“这可不公平,你们是异人,该找后院的人玩儿……”
两名异人松手,让开道路。
胡桂扬疼得直跺脚,眼泪快要流出来,“有本事去找李刑天和太子丹,跟我较什么劲啊?想试我变没变异人,直接开口问就好。”
胡桂扬没变异人,他自己知道,异人护卫也知道。
后面院里,异人早已吃过饭,将空的碗碟放在门口,一直没人收拾。
胡桂扬径回自己房中,往床上一倒,抬起双手,看不清楚,只是觉得它们在颤抖,疼痛阵阵,但是一点点变弱,醉意趁虚而入,原来它只是躲藏起来,并没有真正离开。
待到醉意朦胧,胡桂扬放下手臂,沉沉睡去。
一声惨叫将他惊醒,胡桂扬猛地坐起来,醉意全无,手掌还在隐隐作痛,脚上靴子正好没脱,下地往外跑去。
异人全出来了,连比武都不愿参加的老叫花子关木通正在满院子奔走,向不同异人下令,简洁清晰,一点也不像是半辈子捕鱼的老头儿。
“上房!”“留在原处。”“跟我来。”
经过胡桂扬时,关木通瞧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李刑天还是太子丹?”胡桂扬的话才说到一半,关木通已经走远。
林层染走来,答道:“不知道是谁,出事的是前院。”
“前院有八名异人。”
“但惨叫者肯定不是刺客。”
“我去看看。”胡桂扬向前院跑去,到二进院时,发现林层染跟在身后,“你不加入关木通一伙?”
“乌合之众。”林层染自称投靠东宫,不愿再与江湖人为伍。
前院的人严阵以待,八名异人分处不同位置,距离都不远,能够互相照应得到。
夜色正深,胡桂扬扫一眼,小声道:“没死人。”
“有人受伤。”说话者不是林层染,而是站在廊下的韦瑛,声音微微发颤,“就一剑,刺完就跑。”
“用剑的可能是太子丹。”胡桂扬猜道,话音刚落,后院又传来一声惨叫。
韦瑛马上道:“大家不要动,莫中调虎离山之计,后院的事情让后院处理。”
异人护卫服从命令,胡桂扬却不管这些,立刻转身向后院跑去。
二进院的异人都已去到后面与关木通汇合,院子里空无一人。
胡桂扬顺着廊道刚跑出一半,突然被人从身后拎起,随后攀缘而上,很快到了房顶。
前院、后院同时传来叫喊声。
“我的狗……”胡桂扬只来得及说出三个字,就被林层染拎在手中,隐入黑暗。
第三百一十八章 愿赌服输()
第三百一十九章 感恩的异人()
一名中年道士闪身进来,向胡桂扬亲切地笑了笑,然后向谷中仙道:“说通了?”
谷中仙点头,“胡校尉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愿赌服输。”
中年道士来到胡桂扬面前,“能让我给你把下脉吗?”
胡桂扬觉得声音耳熟,这时突然想起来,指着对方,“是你!”
“可不就是我,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是啊,天下能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