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真没办法,就算是皇帝,也有突然驾崩的时候,起码汪直掌权的日子里,这里是安全的。”
“嗯,其实我们相信的不是汪直,而是你,因为你是新兴异人,汪直不是。”
“这负担子很重啊。”胡桂扬笑道,随后打个哈欠,表示自己困了。
林层染却不识趣,“在客店里我说过的话仍然算数。”
他曾经许诺,如果能拿到金丹,愿意为胡桂扬效劳,虽然要与其他三人分享,他仍然愿意遵守许诺。他的效劳与别人不同,每出一次力,都可能变得更加衰老,离死亡也会更近一步。
“我心里有数。”胡桂扬暂时还不需要这人的效劳,“你还有事?”
“后院的事情你注意到没有?”
“你说哪一件?”
“赵阿七与罗氏。”
“他们……”
“对,这里的异人只有五位,任何两人携手,都会占据优势,你要小心。”说完这句话,林层染转身慢慢走开。
不久前,就是赵阿七提醒胡桂扬提防异人拉帮结伙。
总共五个人,聚在一起不过寥寥数日,关系就已变得复杂。
胡桂扬干脆不想,推门进屋,脱下靴子,上床和衣而睡,就算其他四人现在就大打出手,他也要补个好觉。
次日一早,胡桂扬准备出门时,看到了西厂派来的守门者,“呵呵,我猜会是你,谁让你住得近呢?”
石桂大冷淡地点下头,“我不会常驻赵宅,四名校尉轮流驻守,另有十名番子手,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去找我。”
“去你家里?”
“我家里。”
“我不会再被仆人打发吧?”胡桂扬笑道。
“不会,无论什么时候,仆人会直接带你去见我。”石桂大依然面无表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府上叨扰。”
石桂大似乎要表示反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改成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欢迎。”
石桂大拱手准备告辞,胡桂扬却跟着他一块走到大门口,“今天难得空闲,我要去趟城外,给孙二叔拜年,顺便给义父上坟,你要一块去吗?”
“我连姓都改了,你自己去吧,别提我。”石桂大又拱下手,匆匆离去。
胡桂扬轻叹一声,叫上蒋二皮、郑三浑,备好马匹,带上银两和几匹布,又去店铺里买些年节食物以及纸钱,出城前往孙家。
自从赵家出事,孙龙卖掉房子,全家人搬到东城外乡下居住,赵瑛夫妻的坟地离此不远,义子们却没有一个埋在附近,这是孙龙的决定,他曾经当众说:“绝子校尉谁也不配。”
乡下的宅院大而空旷,孙龙拄拐站在门外晒太阳,远远看见骑马过来的三人,高声道:“这大白天的,怎么有鬼登门?”
胡桂扬笑道:“二叔,不是鬼登门,是你变鬼,自己还不知道呢。”
“呸,我命硬得很,注定要看着赵家人死绝,我才会闭眼。”
两人一见面就互说狠话,心里却都高兴。
胡桂扬三人下马,孙龙不看别的,先摸摸装银子的口袋,然后是其它礼物,“还行,知道来看我。听说你死在郧阳了,什么时候诈尸回来的?”
“呵呵,年前半个月吧。”
“那你走吧,回京这么久才来看我,那是没将二叔放在眼里啊。”
“我来给义父上坟,烧过纸钱就走。二叔既然不欢迎,我不进屋,东西也带走啦。”
“人走,东西留下,我对银子和城里的美食还是很有感情的。”
孙龙夺过缰绳,牵马往院里走,蒋、郑二人互视一眼,自觉已经找到胡桂扬嘴毒的来源。
孙二婶的身子骨比老头子还要硬朗,也更直爽,一见到胡桂扬就说:“哎呀呀,还以为赵瑛夫妻两个没人培土烧纸,要过一个冷清年呢,你来得也太晚了些。”
“是我的错,下回一定早来。”
孙龙反而替他辩解,“这小子能活着来一趟就不错了,以他的臭脾气,在西厂还能活几天?”
老两口硬留胡桂扬吃顿饭,然后才放他去坟地烧纸,期间口无遮拦,却绝口不提另一个活着的赵家义子。
赵瑛夫妻的坟墓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胡桂扬烧纸之后默立良久,眼看快要来不及进城,才回孙家告辞。
“郧阳异人是什么玩意儿?”孙龙问道。
胡桂扬瞪一眼多嘴多舌的蒋、郑两人,笑道:“一言难尽,总之是一群怪人,但是个个身手不凡。”
“嘿,赵瑛生前就跟这些人斗来斗去,你倒是全给继承了。”孙龙以为异人是江湖骗子的一类,“赵宅现在连仆人都没有?”
蒋二皮、郑三浑什么都往外说,胡桂扬道:“怎么没有?这两个就是,如今看门的也有了,其他仆人我正在找。”
“你不用找了,我给你找,过几天送过去。”
“二叔不必麻烦。”
“狗屁,我这边正好认得几个人要找活儿,真要是麻烦,我才不管你的闲事。”
拒绝孙龙是不可能的,胡桂扬只好道:“赵宅现在是城里闻名的凶宅,胆子小的人可做不了多久。”
“放心吧,别人害怕赵宅,我找的人肯定不怕。”孙龙也不多做解释,“快走吧,回家多准备银钱,给你干活儿,工钱必须加倍。”
“呵呵,西厂替我出钱。”
“那就更没得说了,我给你找……至少十个人。”
“这村子里总共也没有十个闲人吧?如果都是二叔、二婶这个岁数的,我可不敢请,到了赵宅谁侍候谁啊?”
孙龙举起拐杖撵人,胡桂扬立刻上马逃出孙家。
“没想到在这里把问题解决了。”胡桂扬在路上喃喃道,他本想回城之去找沈乾元帮忙,结果孙二叔非要推荐,他只能接受。
蒋二皮笑道:“老头子挺有意思,可他找来的乡下人,在咱们赵家未必能待得长久。”
“咱们赵家?”胡桂扬哼了一声,孙龙找来的人,就算只待一个时辰,他也得给足工钱再送走。
三人在城门关闭前不久进城,回到赵宅时已是深夜。
看门的西厂校尉尽职尽责,但是并不觉得自己低主人一等,上前道:“胡校尉,你有客人,不肯报名,被我送进门房,见还是不见?”
“难得有客,当然要见。”胡桂扬拱手谢过,将马匹交给郑三浑,自去门房里查看。
拜访者是名年轻人,胡桂扬隐约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年轻人起身,“我叫郭禹,父亲是郭举人。”
“哦,想起来了,你怎么有空进城?”
郭禹神情一暗,“我父亲和那个无名异人遇害了。”
胡桂扬心中一惊,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而他仍未取得调查之权。
第二百六十五章 谁听谁()
在客店里,郭举人拒绝进城共享金丹,在山里自在惯了,他无法接受任何形式的“招安”。
郭举人没有立刻回到山里,而是趁机走访京城附近的熟人,一是拜年,二是打探消息,无名士兵需要金丹,哪怕品相不佳,也能维持一阵。
士兵对郭举人惟命是从,但有一点,从来不肯脱下身上的军服,郭举人只好将他安置在一家小店里,由儿子郭禹看守,他单独外出,尽量早回。
事情不太顺利,郭举人的朋友多是年轻时闯荡江湖结交的,最年轻的也将近五十岁,早已金盆洗手,不问江湖是非,连郧阳金丹是什么都不知道。
手上的一枚金丹眼看就要耗尽,必须节省使用,士兵却没法理解这一点,病情加重,脾气逐渐变得暴躁,郭禹弹压不住,只能换成父亲留店看守,他出去想办法。
“实在不行就去找胡校尉吧。”郭举人的骄傲必须向现实低头,不得不承认,在山外他无能为力,就连小店,也是出大价钱租下来的,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合适的住处。
郭禹更没有门路,只能按照父亲的指点,一路上到处打听,前往几家拜访探问。
依然一无所获,两天下来,五家人他只找到一家,其余四家不是早就搬得不知去向,就是家主已亡,亲眷根本不记得什么郭举人。
郭禹走投无路,决定回店之后劝说父亲早点去投奔胡桂扬,或者更决绝一些,干脆放弃无名士兵,回山里重新辨识,没准山民当中会有异人出现。
店里没人,唯一的店主、掌柜兼伙计不知去向,郭禹没太在意,一进入后院,他立刻觉得不对,士兵竟然没有叫喊,父亲也没有警惕地发声询问。
他推门进去看到两具尸体,士兵仰面,咽喉中招,流出的血像是一条勒住脖子的红绳,父亲躺在不远处,身上无伤,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身体僵硬,早已没有鼻息。
“所以我进城来找胡校尉,这算是父亲的遗愿。”郭禹小心地说,目光盯着胡桂扬,只要对方表现出一丝为难,他立刻告辞,即使露宿街头,或是被官兵拿下,也不给人添麻烦。
“先吃饭,在我这里住一晚,其它事情明天再说。”
胡桂扬不算冷淡,也不太热情,郭禹犹豫一下,决定接受,拱手道:“多谢胡校尉的收留。店主大概是见到尸体,怕受到官府盘问,所以一跑了之。如今尸体还停在店内,我没有别的奢求,只望胡校尉能助我一骡一车,将父亲遗体运回山里。”
“放心,这事简单,还是先吃饭吧。”
赵宅仆人未全,饭菜仍是那几样,多了一壶酒,胡桂扬陪着郭禹一块吃,笑道:“抱歉,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明天或许会有改善,后天咱们去酒楼吧?抱歉,我忘了你现在的情况。”
郭禹倒不挑剔,扒饭大吃,含糊道:“很好,很好。”
两人吃完,胡桂扬送郭禹找间房休息,路上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父亲生前告诉过我你在史家胡同的住处,我去那里,你家没人,一个老道给我指路,说你搬到了观音寺胡同。”
胡桂扬不记得自己曾向郭举人透露过住址,只能推测这位老族长心思细密,暗中打听过。
“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要出门,傍晚才回来,你留在这里不要出门,别人问你什么都不要回答。”
“当然,我找的是胡校尉,别人我都不认识。”
胡桂扬笑笑,拱手告辞。
他不想让郭禹透露细节,这样一来,明天去见厂公时,就不必透露太多。
次日上午,他独自骑马前往西厂,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喝了好几壶茶水,与百户韦瑛已经无话可聊的时候,汪直总算姗姗来迟。
胡桂扬被叫到公堂拜见厂公,在门口排队等候。
汪直依次处理公务,最后才轮到胡桂扬,先对韦瑛道:“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值守了,去赵宅跟胡桂扬一块查案。”
“遵命。”韦瑛一句也不多问。
汪直转向胡桂扬,“去年给你的那份驾贴还在吗?”
“在,一直好好保存。”
“交出来。”
胡桂扬双手捧上去,汪直一手按住,拿起另一份全新驾贴,“今后你凭此查案。”
胡桂扬伸手要接,汪直摇头,“你是校尉,韦瑛是百户,驾贴当然要由他保管,今后你不论去哪,都要与他同行。”
胡桂扬笑道:“韦百户岂不成为长腿的驾贴?”
“随你怎么想。”汪直将驾贴交给韦瑛,继续道:“给你一个月时间,无论查到哪一步,都要立刻停止,明白吗?”
“现在是正月”
“正月怎么了?你还打算吃喝玩乐吗?”
“正月正好,就是连累韦百户跟我一块受罪,心有不安。”
“你还连累我呢,心里不安,就别嬉皮笑脸。”汪直没好气地说,想了一会,“京城军民、朝廷上下随你查问,但你不能进宫,这回与上次不同,宫里你半步也不能进,理由再多也不行。”
“记住了。”
汪直挥手,“滚吧。”
胡桂扬没动。
“你还不满意?”汪直显得很恼火。
“满意,但有一件事必须问个清楚。”
“问吧。”
“正如厂公所言,韦百户是百户,我是校尉,我俩一起查案,谁听谁的?”
汪直一愣,“尊卑贵贱乃是万古不易的正道,你一个小你一个校尉,还想命令百户不成?”
“不想。”胡桂扬看一眼韦瑛,冲他笑笑,继续道:“既然是韦百户主事,厂公刚才那些话应该对他说才对,一个月的期限也应该由他负责,我无非跟着跑腿,需要的话就出出主意。”
汪直一拍公案,“每次见你,一天的心情都受影响,你到底想不想查案?”
“想,可厂公先捆双腿再让我跑,这个我迈不开步啊。”
汪直皱眉,没太明白胡桂扬的意思,韦瑛上前,拱手道:“公事为重,品级为轻,胡校尉查案的本事有目共睹,早有资格升任百户,此案由他做主,我没意见。”
汪直指着韦瑛,“瞧瞧人家,胡桂扬,瞧瞧。”
胡桂扬真就扭头盯着韦瑛,笑道:“大人有大量,我记住了,照此推算,厂公的肚量该有多大啊?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海边,一眼”
“还有事吗?没事快滚,我不想听你说话。”汪直连连挥手。
“钱”
“问韦瑛。”汪直只求此人能快点从自己眼前消失。
胡桂扬拱手告退,在门口忍不住又说一句,“西厂用人不问出身,若论尊卑贵贱,对厂公可不太有利。”
不等汪直明白过来,胡桂扬已经退出公堂。
韦瑛跟上来,笑道:“胡校尉的胆子真是厂公对你也是宠爱有加异于常人,换成别人,早惹来杀身之祸。”
“这不叫宠爱有加,这叫债多了不愁。”
韦瑛大笑,拱手道:“明天一早我去府上汇合。”
“恭候大驾。”
西厂没人询问郭禹的来历,胡桂扬也不提。
午时已过,胡桂扬觉得还有一点时间,饿着肚子去一趟南城。
沈乾元租住在一家镖局的小跨院里,一得通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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