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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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妖孽- 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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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五臣拿起空杯饮了一口,嘴里照样发出声音,好像真有酒似的。

    他醉了,酒喝得不是平生最多,醉得却是最严重,“近半年来,几乎每一天,真是每一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会有一种感觉,明晨醒来的时候,我会拥有神力,从此超脱凡人之境,再不受尘世之苦。”

    胡桂扬同情张五臣,却没办法安慰他,更没法顺着他说,反而改不了嘴欠的毛病,“西厂童丰拥有神力,为此成为哑巴,结果还是个太监,给汪直当走狗爪牙,尘世之苦一样没有解脱。”

    张五臣横眉立目,他身躯高大,容貌雄伟,偶露峥嵘,颇具天神之威,“对啊,都说拥有神力者往往身残,你失去什么了?”

    胡桂扬抬手将自己从头到腰快速摸了一遍,咳了两声,晃晃脑袋,笑道:“还好,肢体健全,一样不少。”

    张五臣愤怒地骂了几句,比胡桂扬刚才的咒骂更加恶毒,突然往桌上一倒,竟然睡着了。

    他毕竟只是凡人,露出来的不是峥嵘,而是胆怯与嫉妒。

    胡桂扬将张五臣抱到床上,然后叫上大饼去另一间房里安歇,在床上坐了一会,对着黑暗说:“你想用张五臣警醒我吗?我现在反而觉得这人很有趣,哈哈。”

    他倒下便睡,全不在意自己的功力有多强。

    次日一早,胡桂扬是被大饼叫醒的,起床发了一会呆,想起今天是除夕,想起这是京北小镇的一家客店,没有现成的食物,也没有人会给他做饭。

    “过年而已。”胡桂扬向大饼笑道。

    隔壁房间里,张五臣已经赶车回京,桌上被收拾得一干二净,银包、碎银皆在,一点没少。

    前面房中,只有一名年轻的小伙计坐在柜台后面发呆,扫一眼客人,一句话不说,心里大概是有点埋怨。

    胡桂扬用一把铜钱和几块碎银买来笑容,伙计去厨房张罗几样酒菜,看到黄狗躺在桌下,开口便撵,听说这是客人带来的,笑道:“这就是一条常见的土狗嘛,客人是要杀来吃肉吗?这镇上有屠户,可能愿意帮忙,但是要多出几个钱,毕竟是除夕。”

    大饼汪汪叫了几声,胡桂扬道:“太小,身上没肉,过一阵子再说。”

    大饼叫得更响。

    胡桂扬就在柜台外吃饭,伙计盯着他看了一会,说:“客官不像是商人。”

    “被你看出来了,我是城里跑镖的,山西那边出了点事,镖头让我必须立刻出发,没办法,只好出城应付一下,反正我没家人,在哪过年都一样。”胡桂扬信口编个谎言。

    伙计连连点头,显然是信了,过了一会他说:“看客官面相是个正人君子。”

    “真的?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我这双眼睛最会认人。”伙计向门外看了看,“是这样,我家就在镇上,离这里不远,全家人都在等我回去过年。”

    “你尽管回家,我给你看店,保证一样东西不少。呃,厨房里的东西会少一点。”

    客人好说话,伙计笑逐颜开,“这怎么好意思?你是客人……要不这样,客官住三天,我退你一天房钱。我明天一早就回来,从家里给你带些年夜饭。”

    胡桂扬一挥手,“这点小事,房钱该是多少就多少,哪有退回来的道理?你回家吧,我给你看店,我们跑镖的,常年在外,怎么都能应付过去。”

    伙计连连称谢,将柜台里的一只箱子抱走,其它东西不动,“还有一件事,掌柜今天不会来,如果明后天他来了……”

    “他若问起,我就说你一直在店里,从来没离开过。”

    “客官是我的大恩人,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我娘的厨艺在镇上数一数二。我姓张,出店右拐,第一条小巷再右拐,到后街接着右拐,第七户就是我家……”伙计说得飞快,推门跑了。

    店里一下子冷清下来,胡桂扬吃完剩下的饭菜,对大饼说:“咱们注定要过一个冷清年。”

    他推门出去,站在门口望了一眼,镇子不大,大人都在家中忙碌,街上只有几个淘气的孩子跑来跑去,偶尔停下燃放一个爆竹。

    胡桂扬关门上闩,又去后院,开门即是后街,远远望见有道身影跑进一户人家,眼前浮现年轻伙计进门之后高喊爹娘的场景,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鼻翼微动,似乎嗅到了热气腾腾的饭香。

    他将后门也上闩,将自己与小镇隔绝,领着大饼漫无目的地闲逛一圈,客店简陋,除了厨房里有些米面酒肉,再没什么值得一偷的轻便之物。

    整个上午,胡桂扬最正经的一件事就是蹲了一会茅厕,剩下的时间里不是发呆,就是闲逛。

    中午,胡桂扬自己淘米做饭,熟了之后根本没法吃,他将几块肉放在饭上,蒸熟之后配着咸菜吃,味道倒是不错,大饼也很爱吃。

    “比山里的日子好多啦。”胡桂扬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对大饼说话,“何况还有酒喝。”

    上午还是碧空如洗,到了下午,天空逐渐变成铅灰色,像是一大块刚刚拧过的抹布,随时都会滴出水来。

    胡桂扬站在院子里,眼睁睁看着雪花飘落,由碎屑变全片,由零零落落变成迷迷茫茫的一大片。

    四周越来越安静,偶尔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

    大饼撒欢儿追逐一会雪花,累了之后趴在房檐下,看一会呆立的主人,低头咬自己的一只前爪。

    爆竹声突然连响,一家之后又是一家,天地间的寂静被打破,胡桂扬回过神来,拍掉肩上、头上的雪,向大饼笑道:“离这么近,这里的风俗却与京城不同,没入夜就放爆竹。”

    “汪。”大饼像是表示赞同。

    “邓海升原是做爆竹的工匠,如果不是被我拉进西厂,他今年的生意肯定不错。”

    大饼又叫一声。

    “怎么办?我现在走也不是,回去也不是,被困在这里啦。”

    大饼连叫两声。

    “你说再等等?嗯,有道理,我现在人已经离开京城,体内多了一份功力,越来越像是郧阳异人,张五臣已回京报信,要说没人在意我,那真是天理不容。”

    大饼呜呜两声,似乎在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胡桂扬伸个懒腰,正打算回房小憩,忽然听得前面有敲门声。

    大饼警觉地站起来,胡桂扬小声道:“别理他,假装店里没人。如果是镇上的人,很快会走,如果是找我的,哼哼,害我等这么久,让他也等一会。”

    大饼又趴下了。

    没过多久,敲门声果然停止,来者显然已经离开。

    胡桂扬回到屋里,站在雪中没觉得什么,一进屋反而从里到外地冷,于是收拾炭盆,将灰烬倒掉,又去厨房里加几块炭,生起之后捧着往屋里走。

    后院又响起敲门声。

    大饼再一次起身,露出上下两排牙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召集() 
外面的人十分执着,敲门声持续不断,越来越急,仿佛被点燃的受潮爆竹。

    胡桂扬向警觉的大饼笑道:“该来的总会来,你觉得自己是对手吗?”

    大饼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呜的一声,夹起尾巴跑回房间里,再不肯出来。

    胡桂扬走过去开门,大声问道:“哪位?”

    门闩挪去,大门洞开,漫天飞雪中,又涌进来一大股风雪,势头如同雪山崩塌,胡桂扬急忙躲避,还是晚了一步,被扑个满头满脸。

    一大团黑影跟着风雪一同进来,胡桂扬第一反应那不是人,而是头从山里出来觅食的黑熊,心中大惊,急忙又退两步。

    那真像是一头巨大的熊,比胡桂扬高出一头还多,身躯壮大,能轻松装下三个胡桂扬,再加一个大饼,从头到脚全都是黑毛,被雪花覆盖,稍一摇晃,就是一场小型雪灾。

    但他站立的姿势无疑是个人。

    来者左右看了看,目光投向胡桂扬,用语言证明自己的确是人类,粗声粗气地说:“为什么才开门?我敲门的声音不够大吗?我怕将门砸坏,没敢使劲儿。”

    胡桂扬笑了两声,疑惑地问:“你身上披着熊皮?”

    巨人点头,“我亲手打死、亲手剥下来的。”

    “一张皮不够吧?”

    “三张拼成一块。”

    胡桂扬解开心中一个疑惑,“你有事吗?”

    “住店。”

    “嘿。抱歉,客店今晚不收客人,你去别处看看吧。”

    巨人不肯知难而退,摇摇头,“我已经交过定金,店主说我今晚可以住在这里,房间任选。”

    “店主?哪来的店主?”胡桂扬莫名其妙。

    巨人伸手指向一间房,“我要这间。”

    “那是我的房间,我交过全部房钱,一共三天。”

    巨人稍稍改变方向,“那我要这间。”

    巨人弯腰钻进去,房间里很快透出昏黄的亮光。

    “装模作样。”胡桂扬小声道,相信巨人必然为自己而来,只是不肯说破。

    他将院门重新上闩,回自己的房间,站在门口,向躲在暗处的大饼道:“你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放心吧,没人吃你。”

    大饼呜呜两声,还是不肯出来,胡桂扬也点起油灯,坐等事情发生。

    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不急不徐,软弱无力,站在外面的人好像已经病入膏肓。

    胡桂扬开门,来者身躯比较正常,稍瘦一些,裹着拖地的长披风,面容苍老,一脸倦怠,说话声有气无力,“店主说,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晚……”

    胡桂扬也不多话,侧身让开,指向自己的房间和亮灯的房间,“除了那两间,你随便选。”

    “多谢。”老者像是感动得要哭出声来,拖着脚步,慢慢走向边上的房间。

    胡桂扬看着他的背影,时刻担心此人会就此倒地不起。

    “喂。”胡桂扬叫住来者,“有得必有失,你失去了什么?”

    老者止步,慢慢转身,“我今年二十五岁。”说罢,推门进屋。

    此人看上去足有五六十岁,竟然是名青年,胡桂扬吃了一惊,在心里将此人由“老者”改为“瘦子”。

    胡桂扬将门掩上,没有上闩,抬头看雪,“还有几位?”

    没过多久,敲门声果然再次响起,后来者似乎都已知道前门不开,所以只敲后门。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名女子,手里撑伞,遮住面容,只看身姿,应该还很年轻。

    “去过郧阳城的女子可不多。”

    伞稍稍抬起,露出一张温婉的陌生面孔,微笑道:“活下来的更少。”

    “你失去什么?”

    女子笑容渐逝,没有回答。

    胡桂扬自觉无礼,让到一边,“不用问,你也交过定金了,房间自选,亮灯就表示已经有人。”

    女子点下头,撑伞走向房间。

    客店不大,去掉厨房、柴房,总共只有七间客房,如今只剩三间,住进去的人都很安静,连那个熊似的巨人,也是悄无声息。

    所有人好像都在等待什么。

    胡桂扬干脆让院门敞开,站在一边守候。

    夜色渐深,爆竹声稀稀落落,小镇上的居民大概开始吃年夜饭了,胡桂扬想起小时候过年的场景,赵家人多,吃饭要抢,赵瑛从不干涉,义母心软,无论哪个孩子去抱怨,都会从她那里得到一点补偿。

    第四人到了,一瘸一拐地进院,胡桂扬吃了一惊,“何五疯子?”

    那人也一样吃惊,“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何五疯子,而是赵阿七,自从郧阳之变以后,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

    “你还活着,腿怎么回事?”胡桂扬问。

    赵阿七弯腰摸了一下右腿,“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僵硬得越来越严重——”他压低声音,“可能是天机船对我的惩罚。”

    “你留住功力了?”

    赵阿七微微一笑,“我失去世上最珍惜的人,总该得到一点补偿。”

    闻苦雨死在丹穴里,赵阿七显然没将她遗忘。

    “自己挑房间吧。”

    赵阿七嗯了一声,“师兄乃天之骄子,能在这里看到你,我不该意外。”

    “跟你想的不一样。”胡桂扬跟上来,小声问道:“谁让你们来这里的?”

    “你们?”

    “在你之前已经有三个人,算我的话是四个人。”

    “大概是一个月前,我接到一封信,邀请我来这里,说是定金已经交过。”赵阿七选一间没点灯的客房,站在门口说话,时不时弯腰揉腿,这已成为他的习惯性动作。

    不管怎样,赵阿七还认这位师兄,愿意回答问题,从怀里掏出一枚中间带有红点的玉佩,“随信送来这个东西。”

    胡桂扬笑道:“若是在几个月前的郧阳府,这样的金丹丢在地上都没人拣。”

    “彼一时此一时。”赵阿七收起玉佩,“师兄也是受邀而来?”

    “我是被骗来的,比你们都要倒霉,没有信,也没有玉佩。”

    “那就好。”赵阿七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没有师兄竞争,我放心许多。”

    “争什么?”

    赵阿七觉得自己透露的信息已经够多,推开门,“师兄若是不走,待会就能知道。”

    赵阿七屋里刚刚点起油灯,又有新人到来。

    这回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见到胡桂扬一愣,“是你!”

    “郭举人?”胡桂扬拱手笑道:“恭喜你留住神力,谷中仙没一块来?这场聚会是他的主意吧?”

    郭举人神情严肃,稍稍让开,露出身后的人,“是他,不是我。”

    那是名二十多岁的年轻,身穿甲衣,头戴盔帽,看装扮怎么都是一名卫所士兵,腰带上系着一条麻绳,另一头被郭举人握在手里,他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对,眼神里一片茫然,似乎看不到眼前的人和漫天的雪。

    胡桂扬再笑不出声来,“请进,只剩两间房了。”

    “嗯,我们不挑。”郭举人前行,稍一牵绳,士兵跟着往前走。

    胡桂扬感到一阵心悸,不由得叹息一声。

    “你又见过小草姑娘吗?”郭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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