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来过,她却念念不忘,总说自己在兵部有靠山。”
胡桂扬挠挠头,实在不愿参与春院之间的争斗,“我只是一名小小的锦衣校尉,领份闲职,别说兵部,就是本地公差也不听我的命令,实在没本事给任何人报仇。”
“西厂那么多人登你家门,你还能活到现在,这就是本事。”
胡桂扬笑了笑,“你现在急于报仇,除了老鸨,看谁都像是有本事。”
“你不要更多买主了?”
“买主一个就够,朱九头若是真感兴趣,自然会来找我。放心,许给你的分成绝不会少。”胡桂扬拱手,准备告辞。
任榴儿轻叹一声,摘下头上的面纱,说:“瞧瞧我现在的样子。”
虽然早有预料,胡桂扬还是吓了一跳,倒不是任榴儿的伤势有多严重,而是她在鼻青脸肿之上又涂上一层厚厚的脂粉,试图掩饰惨状,结果适得其反,反而显得怪里怪气。
胡桂扬发现自己想笑,急忙忍住,他知道这回若是笑出声来,只怕会被憎恨一辈子,咳了两声,“我是真的没有本事,但是能指条路,或许有用。”
任榴儿扭头看向镜子,差点哭出来,又将面纱戴上,“什么路?”
“二郎庙有一位新任庙主,叫樊大坚,从前是灵济宫道士。”
“嗯,我好像听说过,他有本事为我报仇?”
“或许,但他贪财。”
“贪财是好事。”面纱微动,任榴儿显然在打量胡桂扬,“只要别像你这么贪。”
胡桂扬一愣,笑道:“我的确更贪。告辞,等我与朱九头谈妥,肯定会告知你一声。”
“好啊,你去谈吧。”任榴儿淡淡地说。
胡桂扬听出话中有话,“你怎么跟他说的?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重要吗?”
“樊庙主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让他少收一点钱。”
“这不是钱的事情,就算将全部私蓄都拿出来给他我也在所不惜,就是要报仇,乌鹊胡同七仙女必须变成七女鬼。”
“你的要求太高,乌鹊胡同敢在城外开张,背后必有大靠山,就算是兵部尚书也未必惹得起。”
任榴儿沉默一会,“到少得让她们挨顿打,像我这样,然后当众给我赔礼道歉。”
“你还是找樊庙主商量吧,其他客人呢?没有能帮忙的?”
任榴儿气不打一出来,“其他客人?都去乌鹊胡同了,我不过就是请朱九公子过来一趟,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可笑本司胡同各家,还在暗中嘲笑我的遭遇,再过几个月,他们都得穷得去喝西北风。”
任榴儿怨气一冒,与老鸨一样喋喋不休,胡桂扬匆忙告辞,到了外面,又与老鸨、丫环等人斗智斗勇多时,天黑之后才脱身而出。
家中大门仍然虚掩,胡桂扬以为又能见到客人,结果只听到大饼的一声叫唤。
面馆伙计见到胡桂扬经过,随即按老规矩送来面、酒、肉,得到赏钱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下闲聊几句。
“本司胡同有名的任榴儿被打了,胡校尉听说了吗?”面馆就在斜对面,伙计却不知道任榴儿曾经夜访胡宅。
“嗯。”胡桂扬专心吃面,将一块肉扔给大饼。
“任榴儿平时骄傲得很,那样一个出身,倒当自己是王侯家的小姐,眼睛长在头顶上。这回好了,挨了顿打,看哪个笨蛋肯为她出头。”
“嗯嗯。”胡桂扬庆幸自己没接下这桩麻烦。
“哈哈。”伙计莫名其妙地大笑两声。
“你跟任家有仇?”
“没有,我是正经人,当然,我也是穷人,哪能去那种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伙计既自豪又失落。
“那你这么兴灾乐祸。”
“谁不兴灾乐祸?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人,打得越凶越好。”伙计满面放光,“真希望她们哪天再打一场,能让我亲眼看到。”
胡桂扬将面与酒吃光,盘中的剩肉全倒给大饼,笑道:“我吃完了,你可以收拾东西,不用等明天早晨。”
伙计没听出逐客之意,不紧不慢地收拾碗筷,嘴里仍在唠叨,“城里的春院这个年关可不好过,听说好几家开始将女儿转卖了。任榴儿不知最后会被卖给谁,我若是有钱……有钱也不买这样的货色。没准是朱九头,哈哈。”
伙计又莫名其妙地笑两声。
“你认得朱九头?”胡桂扬终于对伙计的唠叨产生兴趣。
“算不上认识,他来店里吃过面,我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
“他是任家的常客?”
伙计大笑,“他倒是想,据说朱九头曾经去过一次任家,身上带的钱太少,只见过任榴儿一面,连饭都被吃上就被撵了出去。打那之后,朱九头神魂颠倒,见人就夸任榴儿美若天仙,自己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去过上一夜。可他连吃面都要小碗的,真将家产全都变卖,也去不起任家啊。不过任榴儿被打破相,他的机会来了,只是天仙变成了妖怪,哈哈。”
胡桂扬觉得哪里不对,“朱九头不是百户吗?穷成这样?”
“他犯过罪,领了好几年半俸,就那点俸禄还得用来打点衙门,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就会被逮起来,丢官不说,还得进牢。”
“混得真惨,他是不是喜欢自称‘朱九公子’?”
伙计摇头,“没听说过,他总吹祖上是皇亲,自称‘皇孙’,可大家还是叫他朱九头,甚至有人叫他九头猪,哈哈。哎呦,这么久了,我得赶快回去,掌柜肯定要骂我。”
伙计提起食盒往外跑去,抱怨道:“全是任榴儿害的……”
“我竟然被她骗了!”胡桂扬向大饼说道。
袁茂所说的朱九头没错,但是跟“朱九公子”没有关系,胡桂扬当时直接说出这个名字,想看任榴儿的反应。
现在想来,任榴儿戴着面纱,就算脸上真有变化,也不会被看到,她顺着胡桂扬的话说下去,其实是故意提供虚假消息。
先使诈的人是胡桂扬自己,他没办法埋怨对方,俯身对正在啃骨头的大饼说:“人人都有聪明的时候,就连你,藏骨头的时候也不肯让我看到。”
大饼吐吐舌头,继续啃。
刚刚到手的线索就这么没了,不过胡桂扬并不着急,只要任榴儿放出风去,声称胡桂扬手中有宝物出售,早晚会有人主动登门。
至于那个朱九公子,胡桂扬打算明天让樊大坚去打听一下。
又是一个冷清的夜晚,胡桂扬躺在床上,纳闷那晚出现在墙外的怪人为什么再也不来。
次日上午,樊大坚真来了,但是没想久留,“你让任榴儿找我的?我就问一句,你跟她……嗯?”
“你完全不用考虑我。”
“明白了。”樊大坚笑得很开心,这正是他期望中的答案,“不管怎样,人是你介绍来的,以后有你的分成。告辞。”
“等等,你能给她报仇?”
“报什么仇?乌鹊胡同那边肯定有大靠山,别说打伤任榴儿,就算打死,也不过赔钱了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是原来那个计划,正好任家送上门来,先收他们一份钱,然后通过任家再向各家春院收钱,用这笔钱的一部分打点各方衙门。过两天,乌鹊胡同的靠山就能查出来是谁了,送钱买通,让那边派人过来给任家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靠山不是一个人的,以后双方都去交钱,都有生意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胡桂扬笑道:“当初带你出城就是个错误。”
“早跟你说过,我的根基全在京城,哪怕是一座小庙,我也能风生水起。”樊大坚全忘了自己几天前还觉得二郎庙不好,“城里这么多春院,其实积累不少人脉,只是过于分散,都不敢单独出头,需要张仪、苏秦这样的人物,那就是我了,哈哈。”
“你去合纵连横吧,顺便帮我打听个人。”
“哪位?”
“就是乌鹊胡同与任榴儿相争的朱九公子。”
“不是袁茂说的朱九头?”
“不是。”
“我就说嘛,一名破落的百户,哪来的本钱让粉头争成这样?放心,最多三天……”
胡桂扬听腻了“三天”的期限,打断道:“几天都行,有信了尽快告诉我。”
樊大坚告辞,意兴风发地走出胡宅,果然遵守承诺,真的是三天之后来见胡桂扬,脸上神采全无,一进屋就失魂落魄地说:“惹大麻烦了,胡爷爷,你一定要救我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春宵半度()
胡桂扬拒绝前去乌鹊胡同打探消息,樊大坚只得转而寻找他人,过程却不太顺利。
樊大坚之前声称京城是自己的根基,这话没错,但他没说,这些根基主要依托于灵济宫,而不是他本人,更不是二郎庙,想来想去,他竟然找不到合适人选。
就在这时,两个家伙主动送上门来。
蒋二皮与郑三浑在附近的几条街上算是消息灵通,无论哪家新来一位豪客,或是买来一个女孩儿,他们都会及时登门贺喜,至少讨一杯酒喝。
二郎庙新庙主到任,这两人当然不会错过,送来一份薄礼,自吹自擂一通。
庙里的人都十分讨厌他们,樊大坚却觉得自己找到了人才,稍事拉拢,出钱请两人去乌鹊胡同逍遥快活,“那边的人经常来我这里上香,身为庙主,我总得多了解一点情况,去打听一下他们的靠山是谁。”
蒋二皮、郑三浑喜出望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美差,发了一通誓言,拿钱出发,次日一早赶回来,先对乌鹊胡同赞不绝口,表示城里的春院若是再不思进取,迟早全要关张,然后说到正事。
“打听过了,背后的靠山应该是宫里某位有权有势的太监,乌鹊胡同的春院不**院,全是一座座官铺,表面上给外地商人存放货物并提供住宿,姑娘都是从外地运来的,也算是‘货物’。我们已经认识一些人,再去两三个晚上,肯定能够打听出来太监是谁。”
宫里有权有势的太监不少,司礼监怀恩、东厂尚铭、西厂汪直、内侍梁芳等人名声显赫,地位直逼内阁大学士,在他们之下,还有数十名地位低些的太监,算是尚书、侍郎,权势也都不小。
这些太监彼此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外人稍一不慎,难免会找错人,甚至因此得罪人,樊大坚在这种事情上极为谨慎,于是让蒋、郑二人继续去乌鹊胡同打探消息,自己则找从前的朋友旁敲侧击。
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查出底细,既然是靠山,总得露出一点真容,才能让乌鹊胡同靠得住,他只需顺藤摸瓜,剩下的问题就是用钱——用别人的钱解决。
可他从一开始就犯下错误,不该相信两名春院混子。
蒋二皮、郑三浑赌瘾太大,樊大坚偏偏又将目的轻描淡写,两人觉得事情不算重要,于是拿到钱之后,没去城外的乌鹊胡同,而是赌钱,顺便在赌桌上打听到一点传闻。
连输数日之后,这两人眼见再也拖不下去,只好亲自去一趟乌鹊胡同,身无分文,打算还用城里混熟的那一套手段,给客人帮闲,捞点好处,趁机打听消息。
乌鹊胡同确如传言所说,两边官铺林立,即使是在寒冬,车辆仍然来往不绝,为京城提供丰富的年货,这里没有零卖,只有大宗交易,因此客人不是特别多,却都是有钱人。
蒋、郑二人脸皮够厚,在不知道胡同里都有哪些人家的情况下,就敢当街搭讪新来的客人,向他们介绍哪家的姑娘更好,全是道听途说的传闻,没一句真话。
这个套路依然好用,几次搭讪之后,他们成功取得一名富商的信任,蒋二皮带路,郑三浑则飞快地去打听所谓七仙女的住处。
七仙女是乌鹊胡同最知名的七名姑娘,前往二郎庙打任榴儿时同仇敌忾,出城之后各回各处,彼此之间还有竞争。
富商倒不挑剔,只要是七仙女之一就行。
可惜不巧,七仙女如今极为抢手,都傍上了大富商,基本不接外客。
富商慕名而来,不懂这里的规矩,蒋二皮、郑三浑却是一点即透,转而带富商去另外一家,顺口乱诌:“我们这里有上七仙、下七仙,你说的那几位全是下七仙,不知你是听谁说的,那人可把你小瞧了。凭你的身份、相貌、风流,必须是上七仙才配得上啊。”
富商大喜,赏钱之后,将推荐“下七仙”的朋友痛骂一通。
交易顺利,这家的姑娘说不上艳压群芳,但也不丑,富商略感失望,但是交谈数句,几杯酒下肚之后,他又高兴起来,以为“上七仙”确有过人之处,言语通达乖巧,句句令人欢喜,容貌反而不那么重要。
客人是蒋、郑介绍来的,铺子以为他们是随从,于是留在外面招待,与铺子里的伙计一块喝酒。
富商完全被迷住了,不愿让任何人进屋,其他人乐得自在,不停地加酒加菜,全都喝醉,蒋二皮与郑三浑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都往外说,锦衣卫、樊大坚也被抖漏出来,好像他们是肩负秘密任务的探子,只是没提胡桂扬的名字。
没人当真,也没人在意,在这条胡同里最不缺的就是谎言。
出事的是那位富商,他还年轻,三十岁左右,相貌堂堂,身板挺直,结果却是位病人,春宵半度就口吐白沫,就此一命呜呼。
姑娘被吓傻了,伶牙俐齿全无,只剩下牙齿打架。
铺里没有老鸨、龟奴一类的人物,掌柜管货也管人,将蒋、郑二人找来,询问富商的来历。
富商在“仙女”面前自称姓洪,叫洪佑,是山东人,别的一概没说。
蒋二皮、郑三浑只知道富商的姓,连名字都不知道,几句话就漏馅儿。
掌柜越听越不对,此前一块喝酒的伙计想起这两人说过的话,指出他们是锦衣卫和二郎庙派来的探子。
事情更不对了,掌柜又找富商其他随从,的确还有两人,可是富商怕受束缚,早将他们打发走,约好天亮再来。
前后事情稍加联系,掌柜得出一个结论:这是栽赃嫁祸,用一个死人败坏乌鹊胡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