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坚无奈,“我找过你了,以后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谢谢你啊。”
樊大坚摇头告辞。
面与酒很快送来,胡桂扬加倍给钱,将上次的账全都结清,还给不少赏钱,伙计兴高采烈,“我就知道胡校尉不是赖账的人,掌柜还不信。前几天你被带走的时候,我就说你肯定没事儿……”
吃完饭天就黑了,胡桂扬懒得上闩,就让院门虚掩着,自己去厨房烧一壶热水用来烫脚。
他盼望着能发生点什么,结果这一夜却是极为平静,大饼连叫都没叫一声。
平静一旦降临就不肯离开,胡桂扬不去任何衙门报到,也没人来叫他,两两相忘,所有人都在忙碌,就连蒋二皮、郑三浑也不露面,大概已经找到事做。
胡桂扬天天待在家里,一步不出,面馆伙计按时送餐,帮忙收拾一下屋子,多赚几文赏钱。
大饼是条闲不住的狗,大门明明没锁,它仍从墙洞下钻出钻进,在外面玩累才回来。
第三天下午,胡桂扬有了一点盼头儿,任榴儿说过,三天之内必然找到买主,今天该有消息了。
她没来,任家一个人也没来。
胡桂扬有点失望,将刚回家的大饼叫过来,喂它几块剩肉,“怎么搞的?刚回家时人人都找上门来,突然又都不来了,他们商量好的吗?”
大饼吞下肉,汪了一声,还要更多。
“没了,就这些,你天天往外跑,肯定有吃的。”
大饼趴在他脚步,摇晃尾巴,似乎有点小小的得意。
胡桂扬准备上床睡觉,“这不正是一直以来我所向往的日子吗?好像不是太有趣。”
次日上午,袁茂来了,胡桂扬对他比平时热情,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挺有趣。
“沈乾元疯了,五行教的朋友都这么说,自打从郧阳回来之后,他就四处宣扬天神之力,号称要聚集十万人一同祈请天神再度降临。”
“又一个谷中仙?”
“很像,南京的非常道已经将他除名,五行教也拒绝与他来往,都怕惹麻烦,你也知道,官府对这种事向来警惕。”
“可官府毕竟没抓他。”
“因为他只说服几十人,离十万之数差得太远,他又肯使钱,官府当他是疯子,睁只眼闭只眼。”
从前的沈乾元乃是名副其实的江湖豪杰,如今竟然变成骗子一类的人物,胡桂扬感慨不已,突然想起一件事,笑道:“沈乾元说服的人当中有张五臣吧?”
袁茂点头。
“怪不得张五臣会跑我家附近吃面,而且见到我就跑,原来是给沈乾元通风报信。沈乾元找过我,看上去挺正常。”
“表面正常,心却疯了,这样的人更可怕,更能蛊惑人心。”
“看样子你盯上他了?”
“这是南司的职责之一,我暂时不会动手,但他若是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不算你的朋友吧?”
胡桂扬摇摇头,“有异人或者金丹的消息吗?”
“全是些荒诞不经的传闻,不值一提。”
胡桂扬正要再问下去,樊大坚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向袁茂点下头,对胡桂扬说:“出大事了。”
“嗯?”
“你的粉头被人打了。”
“我的粉头?”
“任榴儿,今天上午她去二郎庙上香,与另一伙人相遇,一言不合就开打,她带的人少,被打得挺惨。”
“她不是我的粉头……打她的是谁?”
“城外乌鹊胡同的几个人,据说是任榴儿抢走她们的一位客人,手段无所不用。”
胡桂扬心中一动。
第二百三十九章 报仇()
将近年关,前来二郎庙上香的人不多,要到正月门前才会车水马龙,任家离得近,任榴儿不愿凑热闹,于是是乘坐一顶小轿来庙里,身边只带一名丫环,老鸨等人都没料到竟会遇险。
乌鹊胡同位于城外东南方,位置偏僻,上香者往往成群结队,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预谋,有名的“七仙女”竟也结伴进城,提前来拜神,在二郎庙神殿里与任榴儿相遇。
双方此前并未见过面,但是一打眼就看出对方的身份,任榴儿低声祈祷,自报家门时被旁边的女子听到。
“本司胡同的任榴儿?”女子问道。
任榴儿没有应声,但是扭头看过去,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朱九公子昨晚去你家了?”
任榴儿用脸色回答这个问题,起身拉着丫环要走。
乌鹊胡同的七位仙女这时毫无仙气,围上来就打,丫环被吓傻了,忘了救主,身上也挨几拳几脚,殿内的香火道人也看傻了,上前劝解,照样挨了一通粉拳。
樊大坚正在后面查账,等他得到消息跑出来时,斗殴已经结束,七仙女带人飘然而去,在殿中留下一地狼籍,一位仙女走在后面,向樊大坚笑道:“你这里的神果然灵验,第一次来上香,就让我们报仇雪恨。”
据香火道人说,二郎庙里争风吃醋的事情不算少见,但是像这样大打出手的场景从来没见过,他算是大开眼界。
任家人闻讯赶来,对方早已不见踪影,老鸨气得破口大骂,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地抬走女儿,一路上骂个没完。
攀大坚来胡宅报信的时候,任榴儿估计刚刚到家。
“这位朱九公子什么来头?”胡桂扬问。
樊大坚一愣,“挨打的是任榴儿。”
“我知道,待会我去探望她。现在我想知道朱九公子是谁。”
樊大坚摇头,“没听说过,估计是某地来的土财主,肯定不会是朱家皇亲。”
京城皇亲国戚不少,但是没谁敢于公然出入春院,以至引发斗殴。
袁茂一直站在旁边听,这时开口道:“朱九公子,不会是朱九头吧?”
“朱九头?”胡桂扬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行,看你对粉头这么无情无义,我放心了。”樊大坚赞道。
胡桂扬不理他,向袁茂道:“他是什么人?”
“就是城里的一名破落百户,姓朱,并非皇亲,更不是财主,常将‘九牛二虎之力’挂在嘴上,大家就叫他朱九头。这人爱攀亲,总说自己祖上与太祖沾亲,没被记在籍册里,经常去各衙门找门路,希望能够入籍,因此我见过他。”
“朱九公子应该不是你说的这个人吧。”樊大坚越听越不像,“能让春院姑娘大打出手的客人,至少得是巨富。”
“可能是我错了。”袁茂自己也觉得不像,“只有‘朱九’两字相同。”
“朱九头是百户,夏天的时候去没去过郧阳府?”
“不太清楚,我可以去问一问。”
“不必,我去任家打听。”
樊大坚转向袁茂,也不在意胡桂扬能否听到,小声说:“他还是在意的,在咱们面前不肯表露出来。”
胡桂扬没动,樊大坚又道:“他在等晚上,夜深人静好说话。”
胡桂扬笑道:“袁茂,你先走吧,老道留下,待会陪我一块去任家。”
樊大坚摇头,“我乃得道之人,不去藏污纳垢之所。”
袁茂告辞,临走时对樊大坚说:“那你就不该多嘴多舌。”
樊大坚转身也要走,胡桂扬两步走到前面拦住,“你是怎么当上庙主的?”
“你帮我争取到的,可我现在这身份,真不能去……”
“少来,昨天你还兴致勃勃要利用双方冲突赚大钱,今天就不感兴趣了?”
“嘿嘿,大家都是二郎庙的香客,赚钱是一回事,在大是大非上,我得秉持中立,不偏不倚,你说对不对?”
胡桂扬并不是真想带他去任家,但也没有让路,“说说你的赚钱之道。”
“昨天就要说,你还不爱听……是这样,鹬蚌相争渔翁得处,我就是渔翁,两边姑娘争得这么厉害,我打算趁机推出一些媚药、媚符,当然不能叫这样的名字,应该是相思符、种情丹一类。”
胡桂扬冷笑一声,这是赵家义子从前司空见惯的骗术。
樊大坚又道:“当然,这只能赚些小钱,而且越赚越少,我还有一计。乌鹊胡同突然兴起,背后必有大靠山,把他挖出来,然后我去找城里的乐户,让他们挨家出钱,我去打点,即使不能铲除乌鹊胡同,也让城里城外都有生意可做。”
樊大坚倒是能入乡随俗,不久前还对春院生意嗤之以鼻,如今则已想出种种办法搜刮钱财了。
“靠山找出来了?”
“没呢,你不肯去,我只好找别人,挖出的消息不多,只知道必定有宫里人撑腰。嘿,如果真是太监开春院,倒是挺有意思。”
“你也走吧,有消息告诉我。”胡桂扬让开。
“你想参与就尽早,可不能快要事成的时候跑来插手。”
“我只要消息,就算你还我的人情。”
“不分钱?”
“钱都是你的。”
樊大坚笑道:“行,三天之内必有消息。”
又是一个“三天之内”,胡桂扬发现不能太当真,很多时候,所谓“三天”就是一个虚数,几天都有可能。
胡桂扬吃过午饭,小憩片刻,估计任家应该安定下来,于是出门去往本司胡同,大门不锁,两箱银子也不藏,交给大饼看守。
经过二郎庙的时候,他看到不少人聚在庙门前,神采飞扬地议论上午的斗殴,个个绘声绘色,细节之详实大胆远远超过樊大坚的描述。
本司胡同的春院从不开门迎客,客人敲门,里面有人迎进去,前厅入座,几句话问明情况,送入后厅,又聊几句,确认客人确实舍得花钱之后,才请姑娘出来相见,渐渐熟悉,开始花天酒地。
胡桂扬敲任家大门,好一会没有得到回应,他一个人站在门口,颇显尴尬。
胡同里与蒋、郑一样的帮闲人物不少,没事就在街上闲逛,为初来者指点门路,为熟客哄抬气氛。
一名少年跟随胡桂扬多时,凑过来道:“不用敲了,他家出事,今日不开张,我带你去别家,包你满意。”
“我是……这家的熟人。”
少年打量几眼,胡桂扬没穿锦衣卫官服,一身长袍,稍显臃肿,身边没有随从,也不像是有钱人。
“给我一百文钱,我能带你进去。”
“我自己敲门就能进去,何必花钱?”
“你这人,不舍得花钱,来本司胡同干嘛?得,十文钱,就当打发叫化子吧,我现在就让你进去。”
胡桂扬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十枚铜钱,“看你怎么让我进去。”
少年一把抓住铜钱,扯嗓子喊道:“任小犊子,你亲爹来认你啦!”随后又骂几句更狠的脏话。
没过多久,门里传出响动,少年转身就跑,举起握钱的手,“多谢客官。”
胡桂扬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叫门方式,正站在原处发呆,任家院门打开,冲出来一名手持棍棒的青年,头戴绿巾,看到胡桂扬也是一愣,随即转动目光,向着少年逃跑的方向又是痛骂又是威胁。
少年跑没影了,青年放下棍棒,转向胡桂扬,刚刚才愤怒到扭曲的面孔,突然换上极其自然的笑容,“胡校尉,贵客啊,早知是你……快快请进。”
老鸨没在家,据青年说,是去给女儿想办法报仇了。
任榴儿厦天住楼,冬天改住暖阁,一名丫环守看到胡桂扬,向青年皱眉道:“姐姐这个样子,你还带客人进来?”
“这不是寻常客人,乃是前街的胡校尉,与榴儿姐姐最为相熟,听说出事,特意赶来探望,你去通报一声,榴儿姐姐不见别人,必然见他。”
丫环狐疑地进去,很快出来,笑容满面,“胡姐夫进屋稍待,待姐姐梳妆之后再与姐夫相见。”
青年笑嘻嘻地一直陪在门外,拿到赏钱之后才肯退下。
胡桂扬摸摸自己的袖子,发现带的钱远远不够自己大手大脚,于是坐下之后向丫环道:“别叫我‘姐夫’,我姓胡,是锦衣校尉,但我今天不是来查案……”
“胡公子?”丫环乖巧地笑道,“姐姐今天心情不好,躺在床上多半天了,对谁都不理睬,只是以泪洗面,一听说胡公子来了,立刻起身梳妆打扮,姐姐这番心意,对别人从未有过。”
胡桂扬嗯嗯以对,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又掏出几十文钱赏给丫环。
将近两刻钟之后,胡桂扬得以进入暖阁,丫环还说榴儿姐姐今天比平时更快。
任榴儿戴着一层春夏阻挡沙尘的面纱,将容貌隐藏,胡桂扬想不明白,既然这样又何必花时间化妆,但是疑问只能藏在心里。
任榴儿将丫环支走,直接道:“你得给我报仇。”
“任妈妈不是去报仇了吗?”
“哼,她能有什么本事?无非是去找胡同里的几个老乞婆,一块发发牢骚,我要真正的报仇,动我一指者,要以性命相偿。”
“我没有这个本事。”
“你不想要买主了?”
“朱九头?”胡桂扬打算蒙一下。
“打听这种事你倒是挺有本事。”任榴儿等于承认朱九头就是朱九公子,“给我报仇,我能找来更多买主。”
第二百四十章 似九非九()
任榴儿猜得没错,老鸨任妈妈没能力替女儿报仇,只是出去逛了一圈,找几个熟悉的同行,一块诉苦抱怨,然后分别吹嘘一番自家的靠山有多硬。
“放心吧,女儿,我已经托好人了,顶多三天,兵部就会派兵踏平乌鹊胡同,将那些小骚蹄子一个个披枷示众,然后脸上刺字,发配到边疆为奴。”老鸨用阴毒的语言将对手一一击败之后,转向胡桂扬,笑道:“胡校尉果真是有情有义之人,我天天要说去看你,女儿却是不同意,说她自有安排。呵呵,你们两口儿说话,我不在这儿碍眼,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是京城有的东西,我家都拿得出来。”
“她只会吹牛。”房门一关上,任榴儿就冷冷地说,“老乞婆年轻的时候接过一位客人,那人后来考中进士,进兵部任职,再没来过,她却念念不忘,总说自己在兵部有靠山。”
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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