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贡站起身,傲然道:“嘿,胡校尉不肯相信,好办,我告辞就是,从此不必再见。”
“你告辞去哪?”胡桂扬不肯让路。
“当然是回杭州。”
胡桂扬盯着钱贡,大声道:“何五疯子,你是要自己寻找姐姐,还是让我帮你?”
“还是……你帮我吧,我连路都不认识。”何五疯子无奈地说。
“赵阿七,你还相信金丹无害吗?”
躺在床上的赵阿七腾地坐起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师兄’?”
“不是。”胡桂扬没必要再骗下去。
赵阿七沉默一会,狠狠地骂了一句,“从现在起,我不叫你师兄,我帮的是胡桂扬,但是你得给我金丹,有害我也要,你得到的每一枚我都要,服不服食与你无关。”
“好。”
赵阿七下床,何五疯子走近,与胡桂扬、小草一同将钱贡围住。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闻苦雨开口了,“为什么不问问他的随从?”
钱贡共带三名随从,两人已死,只剩一人,一直在发抖,胡桂扬来了之后,他抖得更严重。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在商家这么多年,我没见过大人几面。”随从吓得蹲在地上不敢起来。
张五臣坐在窗边的凳子上,昨晚他也参与争抢玉佩,但是没有糊涂到全力以赴,一直在外围晃悠,希望能拣个漏儿,最终一无所获,但也没有受重伤。
他以外人自居,冷眼旁观房间里的质问与反驳,这时开口道:“我有一个疑问。”
几个人都看向他,小草问:“对谁有疑问?”
“胡桂扬。”
“说来听听。”胡桂扬笑道。
张五臣轻轻叹了口气,一想起年轻时的往事,他就感到失落,“我知道江湖上有这样一种骗局套路,专门假装官员,四处骗人骗财,尤其喜欢假装锦衣卫、太监和监察御史,因为地方官最怕这几种人。”
何五疯子大笑一声,“对啊,胡桂扬,有人怀疑你,你得先证明自己是锦衣校尉才行。”
张五臣马上道:“我不怀疑胡校尉,我是说,假装官员也有套路,首选位卑权重的无名之辈,受骗者一时不好查证,商少保天下闻名,由通州到杭州,一路上的船只、旗帜总不是假的吧?沿途登门拜访的各地官员也不是假的吧?”
钱贡向张五臣拱手,“五爷是明白人。”
胡桂扬点点头,“张五臣说的很有道理。”
钱贡松了口气,“胡校尉总算明白了。”
胡桂扬的确被点醒,盯着钱贡,“‘位卑权重的无名之辈’——你才是假冒者!”
钱贡苦笑不已,“怎么又怀疑到我身上了?”
何五疯子心情不好,上前道:“先打再问。”
钱贡伸出双手,“等等,我在商家办事多年,他认识我,樊大坚、袁茂都认识我,他们能作证。”
蹲在墙角的随从就是钱贡嘴里的“他”,颤声道:“钱爷、钱爷入府十多年……”
钱贡露出微笑,袁茂、樊大坚不在这里,但是两人一路上从未提出过任何疑问,已经证明钱贡的身份没有问题。
胡桂扬挠挠头,“疑问都被你解答了。”
钱贡当这句话是道歉,笑道:“谨慎一点没有坏处,我不怪罪胡校尉,少保大人也不会。”
胡桂扬叹口气,看看何五疯子、赵阿七,又看看小草,“还是打吧。”
钱贡一愣,何五疯子早等这个“打”字,挥拳就上。
钱贡已经承认自己学过火神诀,再不掩饰,抬手还招,竟然不落下风,可是等小草也加入,他有点支撑不住,怒道:“胡桂扬,你、你太过分……”
胡桂扬腹部上的伤还没好,退后几步,看向赵阿七。
“你再得到金丹,真的全给我?”
“扔进深坑和送给外人,对我有什么区别?总之金丹对我没有诱惑。”
赵阿七嗯了一声,拖着受伤的身体,上前助战。
房间本来就不大,四个人打架立刻显得拥挤,桌椅都被击飞,商府随从吓得抱头躺地,张五臣也从凳子上起来,走到胡桂扬身后,小声道:“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这小子肯定有问题。”
只有闻苦雨站在角落里不动。
交战只进行一会,何五疯子、赵阿七和小草都是打架不要命的人,空间狭小正适合他们三个施展,钱贡顾得了前顾不得后,很快就被打倒,小草这时退后,何五疯子和赵阿七还在拳打脚踢,两人心情都不好,拿打人当泄愤。
钱贡一开始不服气,大骂胡桂扬忘恩负义,又骂打人者倚多欺少,又过一会,他受不了疼痛,叫道:“停停,我有话说!”
胡桂扬又等一会,上前将何、赵两人拉开。
钱贡鼻青脸肿,已经没法站起,仰头看着胡桂扬,“我、我不服,你一点证据没有,凭什么非说我是假冒的?”
何、赵两人还没打够,又要上前,被胡桂扬拦住。
“证据?三法司才要证据,南司从来不要证据,只要结果,这是义父教给我的。义父还说,鬼神背后必是贪婪。我只是南司的一名小小校尉,查的是鬼神,少保大人已经告老还乡,为何还在插手此事?干嘛找我帮忙?”
“大人、大人不是说过了吗?他想要一百枚上等金丹。”
胡桂扬冷笑一声,“谁都想要金丹,皇帝更想要,少保大人在位的时候尚且不敢得罪皇帝,丢官之后却要抢金丹?他的确贪婪,可是贪得过头,反而不可信。够了,再打。”
何五疯子反应快,上去就踢出一脚,腿瘸,力道却一点不弱。
钱贡就地打滚,勉强躲过去,“别打了,我全说。”
钱贡往后挪蹭,靠墙而坐,喘息几下,说:“我是真的,船上的大人……是假的。”
虽然胡桂扬一直在追问此事,钱贡开口承认之后,还是令屋中众人大吃一惊,张五臣道:“跟我没关系啊,可这是……屈打成招吧?”
钱贡摇摇头,“不屈,船上的大人的确是假的,我从京城找来的人,他与大人容貌相似,稍加修饰就能冒充,但是一开口就容易漏馅儿,所以在通州的时候不能见胡桂扬,其他大人来送行,都是我出面接待,大人称病卧床,说几句就送走。”
“后来我与假少保见过一次。”胡桂扬提醒道。
“我一直教他说话,他硬背下来的。”
“干嘛找上我?”
“我奉命……将那枚红玉带到郧阳府,我预料到会有危险,正好在码头上看到你,所以……”
听到这句话,小草气得又要动手,仍被胡桂扬拦下。
“我将玉佩扔进深坑,也是你们的计划?”
钱贡摇头,“我不知道,我得到的命令只是将它带到郧阳府,衙门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我的预料之中。”
“你奉谁的命令?”
“何、何百万。”
胡桂扬已料到这个答案,“真少保去哪了?被你杀了?”
钱贡大摇其头,“我哪敢啊,真少保……失位之后,我家大人微服出访,不知去向,所以我才要找人假冒他。”
“假少保说我义父的那些事情,是真是假?”
“没必要撒谎,赵瑛的确与我家大人有过来往,也的确学过火神诀……”
胡桂扬不想听了,转身走到门口,扶门站了一会,自语道:“何百万一定就在城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怪法治病()
胡桂扬又梦到何三姐儿,她比平时笑得更欢快一些,甚至有一丝挑逗的意味,可是每当胡桂扬走近,她就会大笑着跑开,乐此不疲。
胡桂扬醒来之后还为梦里的场景感到气愤,最后他笑了,起身对自己说:“不愿钓鱼却想着吃大鱼,可笑啊可笑。”
他早就明白自己与何三姐儿不是一路人,不管翻过多少座山、趟过多少条河,他都是京城懒人胡桂扬,而她从小就有远超同龄人的野心,这野心以生存为根基,早晚会长成参天大树。
一个更愿意赖在地上,一个却想直抵云霄。
胡桂扬下床穿衣,叫来清水,洗漱之后精神为之一振,心情大为愉悦。
郧阳城里空房子众多,胡桂扬等人被安置在一座小宅院里,奴仆俱全,出大门就能看到知府衙门和行都司衙门。
何五疯子坐在门口不远处的台阶上,正用匕首削一截木棍,下手颇重,大块的木屑翻飞落地,木棍越来越短,始终没有显露雏形。
“棍子得罪你了?”胡桂扬问。
何五疯子也不抬头,冷冷地说:“咱们来这里究竟是要干嘛?就是填坑吗?”
“抓捕何百万,最好找到闻家庄的所在,将其一举攻破。”这是实话,完成这两件事之后,胡桂扬就能回京城领功了。
“三姐又为什么来呢?”
“你知道为什么。”胡桂扬坐在旁边,他这一觉睡得比较长,已经快到午时,除了几名一喊就出来的奴仆,看不到其他人。
“金丹。”何五疯子将木棍削短至几寸,随手扔掉,将匕首插进泥土里。
“人都去哪了?”
“袁茂他们几个一大早出门,小草和闻苦雨在房间里……胡桂扬,我问件事,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
“嗯。”
“三姐为金丹而来,当初又为什么将玉佩交给你呢?”
“放长线钓大鱼,她成功了,在抚治衙门里得到最完美的金丹,能有多少枚?”
“至少一百枚。”
“嘿,她这一趟没白来。”
何五疯子突然拔出匕首,“三姐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
何五疯子用衣角擦掉匕首上的泥土,收入鞘中,“三姐天仙一般的人物,从小就没有心机,怎么会……怎么会……”
“长大之后所有人都会变化,比如你,小时候不喝酒,长大却嗜酒如命。”
何五疯子扭头看向胡桂扬,“我从记事起就喝酒,小时候这样,长大也这样。”
“呃……赌博呢?”
何五疯子想了一会,“的确,这是我三四年前才学会的玩意儿,一拿起骰子……这也叫变化?”
“当然,把金丹想象成骰子,你就能理解何三姐儿了。”
何五疯子重重地垂下头,无精打采,“你说得对,那玩意儿真跟酒和骰子一样,不不,厉害得多,我当时握住玉佩,就像是……就像是……”
“脱胎换骨?精力充沛?”胡桂扬将梁秀说过的话借用过来。
“对,而且总觉得不够,只希望越多越好。”何五疯子敲敲头,“都是我不好,我当时没帮着三姐,反而与她争抢金丹,怪不得她会弃我而去,都怪我。”
“的确怪你。”
何五疯子扭头怒视,有些话自己说行,别人说不行。
“但她会原谅你。”
“真的?”何五疯子喜欢这句话,怒容立刻消失。
“因为你是她弟弟,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当然要原谅。”
“嗯……未必吧。”何五疯子对这条理由有点失望。
“还有一条,何三姐儿拿走那么多金丹,而且都是纯红的最佳金丹,好几十人亲眼目睹,消息肯定瞒不住,很快就会传遍江湖,人人都想分几枚,她能一个人打败所有抢丹者吗?”
“你不知道,三姐现在厉害得很。”
胡桂扬知道,还知道天下的高手绝不会只有她一个,他没有说这句,而是道:“可你姐姐喜欢打架吗?”
何五疯子终于明白过来,腾地站起身,“对啊,三姐最讨厌跟别人动手,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一下。她需要我替她阻挡那些抢丹者,对对,就是这样,三姐肯定会回来找我,或者派人给我捎个信就行,我去找她,专门帮她打架,可她现在的功力这么强,会不会觉得我太弱?不行,我得马上练功,要是有一枚金丹……不能想,绝不能想,金丹全是三姐的,我不能想。”
何五疯子变成了自言自语,迈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打算修炼火神诀,在门口停下,转身问:“胡桂扬,如果三姐找你,你会告诉我吗?”
“我的功力还不如你,她找我干嘛?”
“哼,三姐看你的眼神……你就说会不会告诉我吧。”
“会。”
“那我谢谢你。”
胡桂扬站起身,正想找顿饭吃,小草从对面的房间匆忙跑出来,直奔胡桂扬的房间,小声道:“进来。”
“干嘛?”胡桂扬不明所以,跟着进屋。
小草关上门,严肃地盯着胡桂扬,“闻苦雨走了。”
“她跟咱们不是一路人,走是应该的。”胡桂扬并不意外,既然金丹都在何三姐儿手中,闻苦雨当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赵阿七也走了。”
“唉,他还是不信我。走就走吧,我也没办法。”
“他们两人一起走的。”
胡桂扬终于感到一丝惊讶,“他们两人什么时候熟起来的?就因为金丹吗?”
“昨天晚上,闻苦雨对我说,她要和赵阿七一块离开,因为他们两个‘同病相怜’。”
胡桂扬明白了,赵阿七与闻苦雨都因服食过金丹而身体不适,的确算是同病相怜,“原来如此。”
“他们琢磨出一个治病的方法。”
“是吗?”胡桂扬觉得有点对不起赵阿七,骗了他这么久,却没有给予任何回报。
“他们要一块睡觉。”
“嗯……嗯?这算什么方法?”胡桂扬吃了一惊。
“对啊,我也这么问过,闻苦雨说了一通阴阴协调之类的话,我没听懂,反正他们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一块睡觉,一块治病。”
胡桂扬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是谁的主意?”
“好像是张五臣。”
“这个家伙。闻苦雨为什么对你说这些?”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无话不说啊。”小草疑惑地看着胡桂扬,这些天里,队伍中的三名女子早已非常熟络,她以为人人都该知道,“他们想走,我不能阻挡,可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一直想问你:睡觉怎么能治病?”
“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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