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印证陆鼎天的猜想,办事人员低了低头,带着不起眼的微笑,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陆鼎天踉跄了一下,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
差点没摔倒在地的陆鼎天被办事人员毫不留情地带走,上了公司外停靠的警车。所有路过的人都目击了这一画面。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第二天,《渝都新闻》最大的竞争对手,《今日渝都》用头版头条报道了这一事件,并坏心地取了“谜陆集团接受调查人心惶惶,董事长陆鼎天被警*方带走”这样的题目。
舆论哗然,谜陆集团的股票在一个小时之内跌停。
三日后,有关部门宣布查封谜陆集团。
五日后,司法机关宣布正式拘留陆鼎天及全息头盔相关研究人员。
七日后,全息头盔受害者的家属在牵头人的带领下组织起来,正式向法院递交诉讼。
十日后,只剩下空壳的谜陆集团,正式递交破产申请。
然而这一切,陆鼎天都已经没空去管了。因为无论如何,他的脑袋都只能想起办事人员的那句话。在重生之后就已经不是无神论者的他,陷入了无边的噩梦之中,再也无法自拔。
“我姓文。”
***
深夜。
卧室里,黎原正和往常一样,摇头晃脑地背诵着文综,直到脑袋都迷迷糊糊,根本不值今夕是何夕。客厅里,安德烈穿着黎原买的打折小熊短袖睡衣,躺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看着电视。
客厅的窗外飞入了一只蝙蝠,停在了安德烈的手背上。
安德烈抬起手,看着蝙蝠在自己面前有节奏地扇着翅膀。漫不经心地敲敲桌子,安德烈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去找乔治领报酬吧。”
蝙蝠站定,右边的翅膀一折,行了一个礼,之后转身飞出。
又看了一眼电视上“谜陆集团重大安全事故案已经正式由法院受理”的新闻,安德烈慢慢地站起来关了电视。
走到黎原的房门口,安德烈推开房门,闲闲地靠在门栏上:“黎小原,今晚我陪你去干活。”
“来来来,我正想睡觉,你帮我把这道题给背了。”黎原已经陷入“几乎昏迷状态”,上眼皮就差没和下眼皮粘上了。
安德烈给了黎原一个暴栗:“你想得出来!我背有什么用!别睡了,起来!”
黎原摸摸脑袋上的小包,委屈地吼了回去:“你就不能小点劲!我都要破相了!”
“就你这睡魔德性,不敲狠点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黎原不服气地瘪瘪嘴。
闹了一会儿,他已经彻底清醒了。好奇地看着安德烈,黎原问:“陪我去干活?我有什么活要干?”
“你不是真的忘了,你的寿命就剩下五个月的事了吧。哦不对,现在只有两个多月了。”安德烈假笑。
“……可是都这么晚了!我好困!”黎原有点挣扎。
让一个昏昏欲睡的宅男在大晚上出去,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
“干活干活,不干就不能活,”安德烈毫不留情地走过去,像老鹰叼小鸡一样,轻松地将黎原拎了起来,“收割亡灵,属于有功行为,能够给你加寿命。这次可是大犯,功劳大大的,要不是我的关系,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你!”
“我们是去杀人?”黎原大惊失色,捂着自己的衣服不放手。
安德烈边扒黎原的衣服边一本正经:“这怎么能算是杀人呢!”
“那这算……”
“这是在解脱今生苦难,帮助他们获得无边极乐!这是在行善积德!”安德烈理直气壮地说。
“……”
“怎么了?”
“你出去,我自己换衣服。”黎原无力地摆摆手。
他已经放弃和死神大人交流的希望了。因为死神大人的歪理能力实在是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他该怎么样才能像他一样睁着眼说瞎话啊摔!
***
夜晚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连月亮都看不见!
而他们要做的事情,是杀人!
这个时候不来一件夜行衣简直都对不起这个气氛!
“请问……”黎原心虚地指指自己随便套上的白色体恤和蓝色短裤,“你觉不觉得我的打扮太不正式了?”
“并没有,”安德烈安慰道,“也就是亮堂点,突兀点,比较容易被人发现。”
“……我还是去换一件黑色的吧。”
安德烈一把把黎原给拎回来:“行了行了,就这样就这样。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就是有你在我才怕啊。”黎原哭丧着脸。
“今天是你正式上岗的第一天,你要听话,服从命令听指挥,懂了没?”
“我不懂啊。”黎原的腿肚子都抖了。
“凡事总有第一次。一回生,两回熟。多来两次就习惯了。”
“……”怎么总觉得最后这句话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黎小原被安德烈一把拽走。
客厅里,两人的身影倏尔不见,只留下了空空荡荡的客厅,还有仍在亮着的吊灯。
***
身影一现,安德烈与黎原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小小的房间里,各种各样的医疗设备一应俱全。窗子被人锁住,出去的大门也紧闭,门外似乎还有人看守。在这个逼仄的陋室里,只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鼻子里还插着呼吸机,看上去很是凄惨。
安德烈一抬手,在房间四周布置了一个透明的结界,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人听到。
“这里是……医院?”黎原小声问道。
“是的。”安德烈点点头,指指床上的病人,“他是你的任务。”
病床上,那个人满头花白的头发,额头上、脸颊上布满了老年斑,沾着针头的右手皮肤松软如同鸡皮,就像一个老人的皮肤。他呼吸的声音很大,每一声仿佛都要将这个肺都给弄出来。
黎原不敢置信地惊呼:“陆鼎天?!”
第19章 所谓苏苏()
19。*型重生文
“陆鼎天他……怎会这样?”黎原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十足的老人,就是当初那个在西餐厅意气飞扬英俊潇洒,被安德烈狠狠压制,却依然骄傲的男人,“只是十几天,怎么就……这么苍老?”
一瞬间,黎原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好几十年的记忆,物是人非的荒谬感在心头不断发酵。
陆鼎天还在结界外继续昏迷着,对两人的讨论一无所知。
安德烈看着陆鼎天,眼中无喜无悲:“重生后遗症。”
“重生后遗症?”
“他本就经历过两世,实际上的年龄并不是如现在所见。若是侥幸逃脱了亡灵界的追捕倒是还好,若是没有,时间神的手下在找到他之后,自然会千百倍的报复回去。不过……”安德烈走近床边,将手放在陆鼎天扎有针头的手上,一点点摸索着他的皮肤,陷入了沉思。
“有什么问题吗?”黎原关切地问道。
安德烈摇摇头:“时间神虽然身处亡灵界,但实际而言,并不能算亡灵界之神。上一次与陆鼎天对峙,我曾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气息,方才接触,这种气息越来越明显了。”
黎原想起上次见面之时,安德烈状似不经意的在领带上的一碰,觉得有点懂,却又有更多的疑惑:“气息?”
“嗯。是光明界的。可是时间神怎么可能和光明界合作呢?”安德烈看着墙壁,脑子里思索不止,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所遗漏了。
亡灵暴动……亡灵扰乱人间界……光明界……
正在想着,不经意地抬眼,安德烈看见黎原定定的盯着自己,眼睛里有担心,心下一软,揉揉黎原的脑袋:“我不该给你讲这么多的。你看,你还什么都不懂呢。”
安德烈只是随口一提,本意是想安慰黎原,却见黎原的眼神略略暗了下去:“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黎原深吸了一口气,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是不是该去收割陆鼎天了?”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不是一开始还不愿意吗?”安德烈失笑。
黎原做着鬼脸:“我一向听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德烈只是随口一说,黎原却在那一刹那,觉得内心翻江倒海,有什么情绪泛着酸涩的泡沫,从胸口直往上涌着。那一刻,他是无比的懊悔,自己什么都不懂。
一直以来,安德烈保护着他,陪伴着他,也一直推着他前进。虽然相遇莫名其妙,虽然过程相互吐槽,但安德烈的真诚却是真的,是无论如何不能被抹杀的。
自己的一切,安德烈都了如指掌。不说别的,他厅,他都瞥见他在一遍遍地听着自己的音乐主页——而这些,安德烈从来都不提。
黎原的内心是感激的,他也想有所回报,也想让安德烈得到自己的帮助。
任何关系都不能只是单向的付出。
可是,他还什么都不懂,他也的确什么都不懂。而且也许他这么个凡人,永远也不可能懂。
在这一刹那,黎原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他其实根本不懂安德烈。
安德烈没有看出黎原的郁闷。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现在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黎原把想法扔到一边,感觉到安德烈握住了自己的手。
下一秒,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病房里,与环境融为了一体。
门口似乎有松动的声音,有什么人,正在缓慢地将门打开。
之前一直陷入昏迷的陆鼎天似乎有所感觉,如同尸体般僵硬的身体发出了微微的颤动,右手的指尖也开始抖动。
黎原屏住呼吸,走到房间的角落,和身边的安德烈一起看着接下来的画面。
门打开了一个缝隙,正好能够让一个人进去。门外的光芒透了进来,那个黑色的人影很快就跻身而入,并回身立刻关上了门。
光芒霎时消失了。与此同时,陆鼎天在经历几次挣扎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清来人,陆鼎天的眼里被愤怒所写满。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氧气罩所困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唔唔”声。
旁边的仪器上,陆鼎天的各项指标如沸腾般,正在疯狂地波动。
是苏苏。
苏苏穿着一条黑色长裙,手臂上裹着黑纱,头上还戴着黑纱。她的眼睛在夜色中很暗,但精心装饰过的妆容却显得很亮。黑暗的房间里,烈焰红唇微张,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苏苏走到陆鼎天的面前,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疯狂地挣扎,突地爆发了一声轻笑:“你真是可怜。”
“怎么?想骂我?行,我让你骂个痛快。”苏苏凑近,将氧气罩摘下来,放到了一边。她的动作轻柔,就像是对待情人般小心翼翼。
陆鼎天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等到缓过来,他开口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落井下石。”苏苏站直身子,摸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心不在焉。
陆鼎天冷笑:“我虽然保外就医,但也是可以控告你危害嫌疑人的。”
“随便你。”苏苏满不在乎地说。
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用生命爱过的女子,陆鼎天觉得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之前满脑子的质问一下子都停歇了。他看着这个一袭黑衣的女子,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懂她。
内心深处的疼痛还在蔓延,陆鼎天惨然道:“那天把我抓走的人,是你布置的吧?”
“我?我哪有那个能量?”苏苏清嗤一声,“虽然我真的很想亲手把你送进监狱。我告诉你,”苏苏突然凑近陆鼎天,将自己的额头顶在陆鼎天的额头上,吐气如兰:“从认识开始,我看到你的每一刻,都觉得无比恶心。”
陆鼎天将头撇开,不想去看苏苏充满嫌恶的眼睛:“我对你不薄。”
苏苏直起身,笑得张狂,用毫不掩饰的愤怒看着陆鼎天:“是,你对我不薄。可是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你对我不薄,可是你毁了文家!你还让他死了!”
“文少爷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居然死在了狱中!你知不知道,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被活活打死的!”
“陆先生,他与你兄弟一场,从未负过你,可是你居然让他死了!让他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啊——!”
陆鼎天看着面前几乎疯狂的苏苏,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解释,却又一次失了声。
他想要告诉她,文纲会在今后负他,将他给彻底毁灭。可刚要出口,他才恍然想起,那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一世的文纲,还没有欺骗他,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他,甚至还在他被赶出去后,为他找好了房子,垫付了一年的房租,还帮自己在文氏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
然而他心心念念上一世,毫不留情地将文纲推入了深渊。
陆鼎天觉得一阵荒谬,上一世与这一世仿佛重合,又仿佛迥然不同。
良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和文纲……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苏苏已经平复了下来。在听到“文纲”的一刹那,她的眼睛温柔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冷漠。苏苏自嘲地笑:“没有关系。”
“我只是他的一个……永远没人知道的追求者罢了。”
“我家境贫寒,若是没有文氏集团的资助,是永远不可能继续读书,上了大学,甚至发展到现在的。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我进入娱乐圈,其实并非是因为热爱,只是为了能够尽快挣到更多的钱,以报答少爷的恩情罢了。如今的我,挣到了钱,却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苏苏的声音越来越低,陆鼎天却觉得自己的内心被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他无法呼吸,他无法流泪。他看着苏苏,声音嘶哑:“那我呢?”
“我对你这么好这么好……”
“你对我好?”苏苏冷笑,抬手就是一巴掌,将陆鼎天的脸狠狠抽到一边,“你冷血无情,表面言笑晏晏,实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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