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王川掏出捕快牌子,拍在桌上,问道:“你再说一遍,这里能不能歇脚。”
话甫一说完,门外斜对面康王府里哗啦啦出来一堆人,当先就是两排六扇门捕快。
那小厮顿时吓得怔住,其他小厮也纷纷收回目光。
王川起身道:“叫掌柜把你店里收拾好了,暂停迎客。等我把你这几句天下大势禀报上去,随后再来查你强买强卖之罪。”
那小厮吓得腿都软了。其他小厮也都没敢上前。
王川也不管他,收起牌子出了酒馆。
康王府中所有人都被带了出来,皇帝在庞大的队伍正中,风光严整的仪仗贡卫着,身体高瘦,颧骨高耸,发须修长。
这般中年模样,怎么看也不像礼贤下士的派头,但这皇帝还喜欢不分时宜地玩这一套,让王川觉得着实无语。
皇帝出行,诸行辟易。这支队伍去康王府时酒馆还没开门,是以不知。如今整个仪仗队出来和其他人都出来,道路两边直接被封。
酒馆里小厮们的目光被门外的人们堵个严严实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但这等阵仗,已足以让人瑟瑟发抖。
王川并没有急着跳出去。他躲在暗中看大部队走得差不多了,皇帝的仪仗也随着皇帝离去走个干净,才混进了六扇门的队伍中。
杨总捕瞄见王川,不满道:“你小子跑哪去了?半天找你不见。”
王川道:“总捕大人恕罪。属下早来了,只是在门口被圣上禁卫拦下,只好在外等候。”
“这样啊。”
杨总捕点了点头,拍拍王川肩膀,低声道,“你小子不错。这回咱们可算事竟全功了。康王爷和康王子永禁宗人府,那只会炼毒药的假道士被押去刑部大牢,隔日午后问斩。只是咱们个中手段,杨某不好给你邀功。而且某如此揪着康王府不放,怕是圣上不会给我好脸色。别的赏赐就别提了,回头我赏你另一份大赏。”
“多谢总捕。”
王川由衷道。没法邀功更好,他只盼杨总捕赏的都是银子。
至于此事结果,平道安被问斩,康王府衰败,康王父子永囚宗人府,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王川不能指望皇室子弟还被抄家问斩。这世界再怎么被人乱穿乱搞,皇族毕竟还是有特权的。
刑部的囚车吱吖而来,被狱卒停在康王府门口。随后康王府管家和平道安带着枷板出来,被押上了刑车。
王川正好在囚车旁边,目送平道安登车,说道:“道长安好。可识得在下?”
平道安抬头一看,脸色惊变,显是认出了王川,惊急道:“你!你……”
王川微微一笑,道:“在下今日又不审讯道长,道长何必惊慌。在下就是想问问你,你好端端的不和康王爷老实修仙,为啥又给康王子炼起药来?”
平道安本就惨白的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回答王川的问题。
王川也不在意,又问:“罢了,我且问你另一个问题。你炼的药,都给谁吃了?”
平道安垂首不语。王川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囚车拉动,狱卒们和六扇门一同押着人往刑部大牢去。行至半途,平道安才认命了也似,说道:“我炼逍遥散,除了自己与康王爷服用练功的一份,都被小王爷夺取卖了。他卖给谁,我又如何知道?”说时他又“哼哼”冷笑,道,“不过那小王爷在外风流快活,似乎纵欲过度,与我讨要合欢散,我便炼了与他,还在其中掺了逍遥散。他如今身体空虚,还染了散瘾,没药续命,哼哼!哼哼!”
杨总捕也听到平道安说话,手如迅雷探入囚车,一巴掌拍在平道安后脑勺上,怒斥道:“呔!你这贼道士,堂堂一府王爷,你敢这般谋害?!”
平道安脖子在枷板上卡了一下,“咳咳”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面做癫狂,冷笑道:“他自作孽,与我何干?我送他一程,有何不可?本来贫道好端端的,在康王府修仙。他坏我神通,我送他升天,不是理所当然?”
“他娘的,你一个小小贼道士和堂堂康王府王爷比?你哪来这么大脸!”
杨总捕又扇了一巴掌。
狱卒忙过来拉住杨总捕,劝道:“总捕大人可别再打了。您这么打死了人,小的们可没法交差了。”
平道安又咳了半天,才缓过劲,两眼眼神闪烁,又癫狂笑道:“康王爷?贼道士?寿命都不过小小一条,未成仙功,不得长生,人难过百,都要被阎王爷收去。如今都成短命鬼,我凭什么不能和他比?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诸事皆了()
一 平道安这番话无视阶级忽略贵贱,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反而像是曾经那个世界里的思维。难不成修仙还有修整思想改变观念作用?
厉害!厉害!
王川心中暗暗寻思,也没再说话。
把人押去了刑部大牢,六扇门众人跟着刑部狱卒进去。王川注意到进了刑部大牢以后,梁捕头就一拐,从队伍里拐出去,消失在岔口。
看来梁捕头是已经知道瓶姐儿之事了。想想也是,瓶姐儿和杨总捕一起被抓,又在门中被审了那么久,梁捕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知道梁捕头面对这已然明晃晃扣在他头顶上的绿帽。
不过虽然心中猜测好奇,王川却并没有跟去一看。他不是狗仔,没有追着八卦不放的习惯。
平道安彻底死了心,在外面时还有心情叫唤两句,放肆地笑笑,到了牢中,就变得一语不发。这个潮湿阴暗的地方对他来说没有一丁点好的回忆,他才刚刚出去没多久,却又重新回来,第二次踏足鬼门关,让他怎么能有好心情?
送下了人,六扇门众人便离开了刑部大牢。梁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队伍汇合,脸色难看得要死。这种时候,王川没有去跟梁捕头说话。自己好歹也是在抓捕瓶姐儿的行动中起了关键作用的,这时候去跟梁捕头搭话,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忙碌一夜的同僚们自被杨总捕安排去休息,王川独自一人承担起了巡街要务。巡街罢了以后,王川偷懒摸鱼,去了倚翠新楼。
今晨康王府之事已经传开,康王府又一次犯案之后,当今圣上终于不再玩那一套“怀柔”之术,彻底对康王爷失望。因此对康王府的处置、安排,便没有多瞒着。倚翠新楼因此因祸得福,昨日之事没有对楼里造成太大损失,那些个被抢了衣服的文人士子们反而因为能参与如此惊心动魄的大案而荣幸之至。昨日“借衣相助”之事,成了楼里客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至于粉饰过的事情背后的秘密,客人们和姐儿们心照不宣,只当没有。
倚翠新楼因此更火了几分。但那出昨日被打扰未竟的《梁祝》新戏,却没能再演。楼中今日忙于善后,而明日康王府管家、平道安等人要在神武广场砍头,见血之日,楼里当然不便营业。
次日清早,王川没能幸免于难,被安排去了神武广场。
杀头还在午后,广场上已经挤了不少人,王川和众同僚不得不提前开始维持秩序。神武广场颇大,百姓们围绕四周,被六扇门拦在外围,正好能挤上两三排,基本上使所有人都看到。届时时近午后,广场上内里还要再多一层守卫,由刑部狱卒组成。六扇门来这里维持秩序是不带家伙事的,刑部狱卒却不同。两厢职责不同,六扇门管外秩序,狱卒要看内里不乱。六扇门只管拦着百姓不要越界,百姓若挤过去,刑部的刑杖就不是好说话的了。
而神武广场每每行刑,都不免有人挤进内里吃杖子,记吃不记打,令人无奈。
“我说老婶子,您能可着点挤不?不省着点力气,等午后问斩时候,您怕是看都看不动了。”
王川和同僚拉开线组成稀疏的墙,后面却被挤得厉害,快要拦不住往前,不得不和身后商议。
“又不是我要挤,后面的人推我。”
背后那大妈道。
王川往后一看翻了个白眼:“您看您身后有人没?”
那大妈不说话了。旁边的人却还在拥挤个不停。王川感觉自己像在拦着一条大浪,随着午时渐近,那浪越来越猛,随时有可能把自己冲垮。
“都别挤,都别挤,他娘的挤什么挤?”
同僚们纷纷叫唤,却收效甚微。浪潮往里涌着,为了某一刻飞起的头颅奋不顾身。圈界一圈一圈缩小。幸亏门中经验充足,早有所料,人们挤过来,离本来预想的界限还有些个距离。
王川本来还有心看一看平道安的终了。但这会儿再没了心思。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场杀头表演,赶紧歇息歇息去。他现在只觉自己腰都有些困了。
时近中午,囚车、狱卒、罪犯、刽子手、行刑官纷纷入场。有几个人很给面子地从人缝间挤过,趁着捕快们左右难顾周全挤了进来,让狱卒手里刑杖有了用武之地。
“找死!”
狱卒毫不客气,眼睛一瞪,手中长棍“啪啪”打下,那些个人连连惨叫,退了回去,四周百姓见状,这才稍稍消停,不敢往前。
当午后终于到来,行刑官一声“斩”字在神武广场的苍穹里炸开,王川看到几颗头颅飞起、几泊鲜血飞射,如同烟花。人群里没有欢呼,却有惊叫。即使挤着急着来看,也有人接受不能,在人群中晕倒。
伴随着人群的惊叫、喧哗,王川的心情也为之一变。
他说不清楚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有“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之类的爽感,抑或“整个世界清净了”的胜利之后的寂寞空虚。但到了这会儿,他只是觉得这一切终于快要结束了,自己终于快要能够回家休息了。
准备一上午,砍头只在一瞬间。人们看个热闹,但没有人喜欢守着一地的头颅、鲜血、狼藉看个没完。等刑场收去,围观打酱油的人们也逐渐散去。六扇门最后收队,把神武广场留给专门的人收拾。
临走的时候,王川看到青龙区衙门的同僚已经逮了好几个偷偷去拿馒头蘸血的蠢材。不过这世界人血馒头的用法似乎和鲁迅先生笔下的用法并不一样,只是王川并没有心情去了解。
回了家去,王川把一身衣服全脱下了洗了,又叫陈莲煮热水洗了个澡,将自己全洗了一遍。神武广场那般大、人又那般多,杀那么几个人,血腥气当然泡不到王川身上。但王川还是想洗一洗,好把一身晦气全洗完了,算个心理安慰。
当他沐浴而出,披上新衣一身清爽,他忽然感觉不只是神武广场上的一切离自己远去,那些花街柳巷逍遥合欢、还有忙忙碌碌满心不平,也都在忽然之间远去。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恰似被摸的鱼般不胜娇羞。
第一章 风雪夜归人()
冰锥悬垂,白银素裹,好一场大雪。
厚实的雪层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在耳朵里,都能让人感觉到浓浓的湿意。
王川把房檐下蹦蹦跳跳探够檐角垂冰的幼童赶走,到六扇门前跺了跺脚,鞋上沾染的雪块随之而落。往远跑走的幼童把拽下来的冰锥排进嘴里,欢笑不止,不知道有多高兴。王川瞧他们消失在拐角,轻轻呼出口气,白雾升腾。
今日是王川当值,他已在外披雪而行,转了一天。灰蒙蒙的天空里雪片随风飘游,看不清天气,但天总是快黑了。
梁捕头夫人梁氏昨日离家,至今未归,王川已找了整整一天。与梁夫人同行的还有南海掌门夫人毕氏,也是没个踪影。那毕夫人来京省亲,却和梁夫人一同失踪,两家都已急坏了,京城里外散开去找。
王川门中当值,自然不能离京,帮着在京中寻找,通知了京中四区各衙门,让四区衙门帮忙。
可是一天下来,不论王川还是梁捕头、抑或毕夫人亲戚家属,都一无所获。
王川回到门中,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没,顺道瞧瞧有没有人上门来报梁夫人和毕夫人的踪影。
“老王,梁捕头来消息了,叫你不用找了。”
门中收拾穿上风衣,刚准备离开的同僚说道。
王川微一惊讶:“梁夫人回来了?”
“是。刚回来没多久。那南海掌门夫人也回来了,听说在南方住惯了,不耐咱们这边的天气,给懂病了,赶紧回家休养去了。”
那同僚说着出门,边道,“梁捕头说回头做东叫你吃饭。到时候叫我一个啊,我也蹭一顿酒吃。”
“好说。”
王川卸下风衣,进了门去。
那同僚说完便离去了。身上卸了一件事,王川一身轻松,到偏堂热了壶水,坐下来喝。
大冷的天,从外回来,喝一杯热水,吃一口热饭,是再好不过的享受。
可惜这时候饭堂里饭还没好,自己只有先喝水将就。
“小王!小王!跑哪去了?”
门外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王川微微一讶,梁夫人怎的没回家,跑这里来了?
出了门去,王川看到梁夫人大刺刺走来,梁捕头在她旁边,提着个不小的食盒,神色有些不愉。
“梁捕头,梁夫人。你们怎么来了?”
王川上前从梁捕头手里接过食盒。
梁捕头道:“你嫂子感激你劳累寻了一天,特地过来请你吃饭。咱们到饭堂去吃。”
梁夫人竖剑般的浓墨双眉杀破雪夜,在王川眼前连连飞舞:“我和毕夫人去莲花观,却害小王你这不相干的劳累一天,咱们着实过意不去。正好今日回来也迟了,我就和老梁商议过来做东,招待你吃顿晚饭。本来打算到隔壁酒馆的,但老梁说你今日当值,不宜在外吃饭,所以咱们就从隔壁酒馆弄了些饭菜来。只是老梁念你当值,没有弄酒,你可莫要嫌弃。”
“嫂嫂说哪里话?大雪天的还牢梁捕头和嫂嫂过来,小子已经过意不去了,怎还敢嫌弃?”
王川说着与梁捕头、梁夫人同进了饭堂,边问,“不知嫂嫂这两日和毕夫人哪里去了?我们怎么哪里找也找不到。”
梁夫人帮忙把食盒打开,盒中一层一层放了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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