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刺啦’割老半天。不过要说起来,玄武区那个刽子手下手太快,老百姓们看起来不过瘾,通常大家都还是比较喜欢城南那个的,你若是想体验一下城南那个的技术,我可以给代你与他说一声,到时候让他亲自来给你行刑。”
“哼!哼!”
假道士低着头冷笑。王川瞧不见他表情,但依然能从那略颤又略微停顿的冷笑声中,听出一丝恐惧。那低垂的脑袋下,假道士的脖子不自然地缩了一缩。
“怀疑我能耐?”
王川笑了笑,说,“如果是原先,待斩首的人那么多,我自然不好帮你操作。但现在你们两起案中,有好些人在朝中有人帮着说话,逃过一劫。现在受刑的就剩下你们这些没人说话的,到时候刽子手比原先计划轻松一些,我也就能帮你从中运作一下,固定个刽子手,是绝对没问题的,你看如何?”
“哼……哼……呵!呵呵!”
假道士浑身打个颤,脖子又缩了一缩,嘴里发出的声音越发不自然。
“怎么,害怕了?”
王川“嘿嘿”笑了笑,说,“放心,我就是逗你一下。如果人少的话,刑部不一定会叫那个刽子手来。那刽子手毕竟手艺太差,虽然老百姓爱看,但刑部觉得丢人啊。城南那个刽子手好些日子接不着活,都准备去应聘杀猪了。你怕是想请他也请不上他。到时候我帮你寻一个技术好些的刽子手,能请到玄武区那个,就请玄武区那个,你看如何?玄武区那个本来是为咱们朝中大佬准备的,但那大佬根底过硬,愣生生躲过这一节了,估计抢的人也就少了,我到时候说不得能帮你说得上话。”
那假道士蓦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瞪了王川一下,眼中血丝遍布,说不清是何眼神。他一和王川对上目光,又突然低下头去,像是不愿意让人看他两只眼睛。
王川微微眯起眼睛,略一寻思,说道,:“道士,你且安心。咱们身为六扇门公人,说话算话,说要帮你,那就是要帮你。不过你回头在黄泉路上,可不光惦念我一个人。你要是能享受那玄武区刽子手的待遇,也算是承了朝中那人一份恩惠。他要免去这回殛刑,你还享受不到那干净利落的刀法呢。倒是我好好打听打听,朝中那人到底是谁。若打听出来,来年忌日,让他帮你上一炷香。”
假道士沉默许久,忽然冷笑,说道:“捕快别开玩笑。朝中大员,哪会认识我是谁?您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你们六扇门拿着这案子查了这么久,礼部右侍郎游虚行,你们还能没查到?”37
第一百零一章 爱恨分明()
礼部右侍郎游虚行。这个名字王川听得并不多。通常坊间传出的朝堂八卦里,礼部左侍郎左承之是常见的主角,左侍郎和他的浩然正气狮子吼,在整个京城都是赫赫有名的。而右侍郎游虚行,就相对低调了。坊间八卦里,他就算出镜,也顶多是个跑龙套的,没有多少戏份。
但不管怎么说,游虚行到底还是堂堂礼部侍郎,在礼部乃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在朝堂里面,官位排次也是不低。
这也就怪不得礼部左侍郎左承之会为他发声。
当然,如果游虚行涉及这两件案子的利息团体,又有这样的官位,有人为他发声,那就更不足为奇了。
生死和生不如死的落差以及心理的不平衡彻底突破了假道士的心理防线,王川心里轻出口气。还好这法子有用,不然的话,自己为没办法拦住其他人动手行刑了。
王川见达到了目的,就退后到了龙捕头身后。
权捕头和另外那位捕头瞧了眼王川,眼神已然发生了变化。杨总捕器重这小子,果然有些道理,这小子还真是有些个歪门邪道。
“现在可想明白了?”
龙捕头把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再一次开口问道。
“要问什么你问就是,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假道士虽已临近死亡,但还是放不下面子,即使决定叛变,也要表现得矜持一下,说话时都冷着脸,就跟谁欠了他二百块钱似的。
不,这位将死的假道士不会是觉得有人欠了他钱,他怕不是觉得有人欠了他命。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该死,在心理不平衡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有人欠了他命。
龙捕头没有功夫与假道士计较,问道:“那就与我说来,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那道士闷声道:“平道安,福州良平县人士。你也不用再多问了,我直接与你说就是。我原先不是在不知名的小道观学道,是在天柱县青云山修道的。那些记不得学道的道观名字之类的鬼话,都是我遮掩糊弄之词。我也不是什么逃观的道士,而是七峰道长货真价实的徒弟。就是远离青云山,在炼药的庄中,我依然会与七峰道长时长书信来往,请教修仙之事。如今我修仙之功或以远超我师父,辟谷可达七日之久。”
“有用吗?”
王川忍不住问道。这人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到了这步田地,还计较修仙辟谷,毛病!
“是,没什么用。命都没了,还辟什么谷、修什么长生?”
道士平道安涩声一笑,道,“在你们问我其他问题以前,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们告知于我。”
“你说。”
龙捕头道。
平道安顿了顿,问:“我师父七峰道长,被如何判决了?”
龙捕头答道:“与你一样,同日午后,一并问斩。”
平道安低下头去,又顿了半晌。三位捕头和王川都给了他时间,静静等他反应。
一会儿过去,平道安抬起头来,用平静至极的声音说道:“我本想我遮掩一番,只搭进去我一个,能帮我师父逃得一命。未想到如今连师父都成了他们的弃子。这样一来,我再遮掩,还有什么用?你们要问什么,尽管问来就是。凡事我知道的,就尽告诉你们。”
王川眯起眼睛盯着平道安,心里有些想不通,这道士既然说是为了师父,为何又要在问出师父安危之前,先交代了身份,把他和七峰道长的师徒关系暴露出来?这位将死之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说这句话?
龙捕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旁枝末节的问题,我就不再多问了。我们直奔主题。你与我说说,你为何会去那庄子炼药,你和你师父又为何会为倚翠楼提供散毒?”
平道安叹了口气,道:“我师父七峰道长,道法无边,丹术无双。就说那逍遥散,绝迹凡尘多少年,谁又能知晓配方?然而我师父却能凭着文献记载,试炼丹药,让逍遥散重现人世。只可惜我师父却有一个坏毛病,屡戒难止——他嗜赌成性,竟在赌坊里把浑身上下输个精光,最后押上了逍遥散。”
王川眉毛一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那平道安的话里,对他的师父七峰道人不无怨气。估计在这道士看来,他们灾祸的源头,就是他师父的赌瘾。
“逍遥散在修仙一途上十分好用。我能突破境界,辟谷七日,就是有逍遥散辅助。但是若没有道功,只用逍遥散,那逍遥散就是祸乱凡尘的大毒。正因为如此,当年神州朝开朝时候,才会有禁散运动。可我师父下起赌坊来没完没了,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他不止一次输了逍遥散,让这散毒悄悄流开。后来逍遥散暗中流行难以控制,就吸引来了我们难以摆脱的人。”
果然平道安的话里有对七峰道长难以抑制的怨气,说到后来时,都已磨起牙来,声音里的愤恨根本难以掩盖。
这种感情叫什么?又爱又恨?
王川感觉不止如此。平道安把话里所有的重点都放在了他的师父身上,却对自己直接忽略。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王川有些好奇。
“然后呢?你们难以摆脱的人,是什么人?”
龙捕头提笔快记,同时又问。
平道安苦笑道:“那种层次的人,我一个才跟师父学修仙的小道士哪能接触得到?那人从未在观中出现过,只把师父叫去见过一回。但师父回来后,从不与我说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只是那之后没多久,我就被师父打发到了京城这里,后来就去了那庄子,在庄子里炼药。我按师父吩咐,把合欢散的药方传授给了庄中的人,至于逍遥散,只我一个人知道,一个人炼,庄中其他人对我炼其他散药,也根本不知情。”
“那你炼的逍遥散,都哪里去了?”
龙捕头下笔如风,记得很快。把平道安的供词全记下了,又问。
平道安深吸口气,说道:“自是倚翠楼。那倚翠楼里来人,平时都是楼中其他人,只在每月中旬,那老板才会亲自到来,与我会面。我便把一月炼制的逍遥散交付于他。那老板呢?他可逃过了一劫?”
龙捕头道:“那老板私营皮肉,还经营散毒,罪大恶极,自也逃不过一死。”
“哈哈哈!那就好!哈哈哈哈!”
平道安拍手称快,大笑道,“那该死的混蛋,只知从我这里拿逍遥散,药材不多与我半分、钱财不与我半厘,害我连修仙都快要断绝了,不得已抠出些许逍遥散,论着一小戳一小戳卖与庄边玩耍的幼童,换下钱财自购药材,才得以未断仙功。哈哈哈,他早该死了!”
王川蓦然脸色一寒,忽然后悔了阻拦权捕头动刑。似这等人,就该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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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荆棘()
熊孩子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生物之一。但那只是孩子熊起来的时候。但无论在任何一个世界,黄发稚童都还只是一张待人涂鸦的小小白纸,等待呵护、教育、成长——当然,不包括已经成长为小畜生无可救药的那类。
一个人倘若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向孩童下手,那就真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了。尤其眼前这位道士,为了劳什子修仙,把毒品零散卖给那些黄发小儿,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种行为更恶毒、更没有人性的?
王川眯着眼睛紧盯着平道安,压抑着心里想要暴起的冲动。
“啪!”
龙捕头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看来因此而发怒的,并不只王川一人。
“无知幼童你都下手,就你这样万恶之贼,也敢称修仙?”
龙捕头怒声道,声音像是压在嗓子眼里咆哮,有种随时要爆发而出炸裂开来的感觉。
平道安无所谓地笑笑,说道:“修炼长生,本就是绝情忘性、逆天改命之道,小小稚童,在长生大道之前,何堪一比?当初我师父试炼逍遥散,若没有幼童试药,哪有那么容易成功?听闻那幕后之人也圈养了一批男童,不知拿来试药还是干什么。我这点小打小闹,在他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说灭情绝性,修仙无畏,为何又说小打小闹,平白与别人去比?王川看透了这个恶毒道士,不仅丧心病狂,而且虚伪无赖,简直让人恶心。
“你能打听到如此秘事,我不信你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老实与我们说来,不要遮遮掩掩。”
王川冷声说道。
龙捕头扭头往后瞧了王川一眼。王川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但是这小子向来每句话都有目的,从不无的放矢,他既然开口,必然有他想法。龙捕头决定听一听。
平道安奇怪地看了王川一眼,道:“你何以如此说?我既然决定要有何问题都如实交待了,又何必遮掩?我师父都已被我交待了出来,那幕后之人,我又有什么理由为他隐瞒?这人身份来历,我着实不知,你别再问我了。”
王川冷笑一声,说道:“早知道你死不悔改,要如此说。你再这样,我们只怕就得动刑了。”
“你们不能这样!”
平道安反应激烈,差点要从地上跳起来,“我说了我真不知道。我该说的都与你们说,你们凭什么还动刑?”
“有没有老实交待,试过之后才知道。”
龙捕头笑了笑,说道,事到如今,他哪还听不出王川话里的意思?这小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贼精,就算是想找借口泄愤,也只站出来提个引子,给他们提供个借口,来把他们都已燃起的满腔怒火撩一下,要怎么做,还是交给他们三个捕头来决定。
不过这贼厮如此欠奉,众捕头也早忍不住想要动手。王川既然给出理由,他们应下又如何?
身为上司本就是要承担决策之责的,如今由他们来下定决策,也是理所应当。
“正该如此。”
权捕头哈哈大笑,说做就做,又是一脚把平道安踹翻在地。
平道安被踹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没有起身。死囚道士脸色灰白,双目绝望,已然明白难逃此劫,趴在地上等待酷刑。
“王川,你去取刑具来。”
龙捕头放下纸笔,起身说道。
“遵命。”
王川应声而去,出了监牢找狱卒。
神州朝的京师承自前朝,刑部大牢也是一样。自神州朝开朝以来,历代皇帝对神州朝各方面皆有变革,不过在刑狱之上,一直变动甚小。因此刑部大牢年代久远,虽时有整修,但牢中制度,还一直承习前朝,牢中各式各样的刑具,也一应俱全。
直到先帝时期。
先皇惠帝,好将目光着眼于细微处,刑狱之制就是其中之一。某日惠帝驾临大狱,见到牢狱哭罚的惨状后,很为囚犯所受待遇悲痛,从此禁绝刑狱。从此百姓大声叫,说先帝仁人之君者有,深恶痛绝,说先帝纵容凶恶的也有,但不管怎样,这严禁刑狱之制,就这样子定下来了。
于是惠帝以来,六扇门里和刑部大狱里,就很少动用体罚。但刑具都还一直保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能拿出来悄悄使用。
总有人如之前的平道安一般,恶心嘴硬,总有人像而今的平道安——或者说修仙的平道安一般,禽兽不如。
酷刑是荆棘之鞭,沾之之人,都会受其伤害,沾染罪恶。而众刑之事,多有可能造成冤假错案。但总有人让人恨不得拿起这根罪恶之器。这里不是曾经的世界,人们大多数还在为温饱奔波,没有多少人会为犯罪囚徒的安危健康操心,人们也没有多少途径去操弄键盘、口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