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师傅连连还礼,连道不敢,又答道:“公子,其实竹简的价格并不比纸张便宜。”
刘墉一愕,道:“是吗?”
“是的。”一个老师傅躬身答道,“造竹简看起来似乎更简单,更快捷,其实远不是这样的。”那人顿了顿,又道:“先得取好竹子,从竹节处断开,再将竹筒破开,削成竹片。这些看似容易,倒要使每块竹片都一样长短一样厚薄,不下三五年的苦功夫却是不成的。然后还需打磨,去除小刺,使其光滑,再置于炭炉上烘烤,去净其中水分,称为‘杀青’。这样制出的竹简才不易变形,易于书写。同时,由于水份没有了,竹简便不易霉变也不易虫蛀,才能长期保存。”
刘墉一边听一边点头感慨,想不到普普通通的竹简里也有这么多学问,这么多工序,又问道:“既然竹简并不便宜,为什么你们不干脆造纸来用呢?”
“公子,是这样的。”另一个工匠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蔡侯纸’虽好却也有弊端。一是制作工期太长,便光将树皮浸泡在塘水至腐烂一道工序便需一百天以上;第二,即便原料浸烂,还要取出入臼,舂成泥面状,这又是一项费时费力的活;第三,蔡侯纸虽远比麻纸为好,仍显粗陋,你看”那人拿过一张纸,双手稍一用力,那纸便撕成两截,“这种纸极易损坏,而且又易被汗蚀虫噬,不耐保存,所以珍贵典籍、重要书信等均不用纸张书写。”
“公子,以小人之见,虽有这些弊病,不过‘蔡侯纸’仍远甚绢帛、竹简等物,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那人稍顿了顿,有些痛心道,“只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连帝都洛阳尚不安宁,何况其他地方。咱们这些寻常百姓,无权无势,只得惶恐不安地过一日算一日,怎会耗费众多时间和精力在造纸上,因而只能造这种取材方便,制造用时较短的竹简了。”
刘墉一阵沉默,他现在明白了,并不是没人愿意用,而是没人愿意造。因为造纸周期太长,社会又不太平,这种费时耗力的活就没人肯做了。刘墉问道:“在下想知道你们以前都是如何造纸的,工序可以告知在下吗?”
“倒也没什么秘密可言,大家都是这样造的”几个人对望一阵,一个人自告奋勇站了出来将造纸的工序说了一遍。
刘墉点点头,又问其他人,大家补充了一些,但都大同小异。刘墉沉默片刻,问道:“诸位师傅说的我知道了。为什么大家没想过用竹子或者树干来造纸呢?这样造出的纸定然比树皮、草造出来的纸要结实耐用得多啊。”
众人不由一愣,低声相互商议了一会儿,方有人答道:“公子有所不知。竹子和树干太过坚硬,可不容易泡烂。而且纤维细密结实,也很难舂烂。”他的话语虽客气,不过内行人都听出这是暗示刘墉不懂却胡乱发言。
刘墉点点头道:“在下知道一种法子,既可以缩短不少工期,且造出的纸洁白耐用,还不易被虫蛀。”
见在座的众人的脸上大多露出怀疑之色,刘墉微微一笑道:“我先透露一点其中的奥秘吧。”一个老成持重的工匠立起身来拱手道:“公子,如真是那样,这些技巧太过珍贵,想必都是不传之秘,公子便不说与我们听了吧。”
刘墉赞许地点点头,又道:“多谢这个老先生的关心。不过我说的这几点却不碍事的。一是怎样才能减少浸泡时间呢?很简单,在水里加入生石灰。大家都知道石灰水的腐蚀性是很强的,这样便可以很轻易地将树木、竹子等泡成絮状。再如舂捣耗费人力的问题,咱们可以造一架水磨,以水力来舂,不费一丝人工”
最后刘墉又道:“大家相信我说的话了吧。”众人早见过刘墉在其他领域的神奇之处,现在又听了这番讲解哪还有一丝怀疑,纷纷拍手称赞。
刘墉笑道:“诸位里面可有愿意与刘墉一起办这个造纸作坊的吗?”这造纸摆明了是个大赚的行业,因而大家一听,都是兴奋异常,连说愿意。
刘墉又道:“诸位也知在下不久便会暂离富义,因而造纸中有几项关键技术我只能拜托给其中的几位了。比如说如何提高抄纸的效率,比如说如何防蛀,又比如说如何让纸张洁白等。我在这里先说一下,我会将这些交给几个忠诚稳重之人,另外,还得签定个保密协议。这些大家想必都听说过吧。”大家都点点头。刘墉接着又道:“还有一点。这个造纸分成两块,一块是作坊,只负责造纸;另一块是营销,只负责卖纸,两者不交叉,明白吗?”
大家都明白刘墉的想法,懂技术的不参与经营,管经营的不懂制造,这样可以相互制约,减少了有人另起炉灶的风险,于是都点头称是,有人甚至都在展望有了这个造纸术,财源滚滚而来的情景。大家都知道刘墉是个财迷,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大赚特赚的机会。
刘墉却摇摇头,说道:“我更希望天下都用纸张,那才是万民之福。”
“难道公子不打算造来赚钱吗?”
“赚!当然要赚!”刘墉笑道,“不过相比于瓷器、酿酒这些暴利,我们造出的纸只求微利,让寻常人家都能用得起。”
刘墉的造纸术是从科教频道里面学的,比起现代化的造纸工厂的确很简陋,不过比起汉代的技术却高了不止一两个档次。先让人把砍下的竹子、木块削成小片,置于石灰池中浸泡两月,然后加上树皮、麻头等植物原料一同捣碎,使纤维分散,再上火蒸煮成纸浆。待纸浆冷却,再使用平板式的竹帘把纸浆捞起,过滤水分,成为纸膜。这一步非得有极娴熟的技巧才行,这样捞出来的纸膜才厚薄适中、分布均匀。捞起的纸膜一张张叠好,用木板压紧,上置重石,将水压出,最后将压得半干的纸膜贴在炉火边上烘干,揭下来便成了一张张的纸了。这里面的关键环节是捣碎,以往多是靠人力或畜力,花费高,效率低,这也是造纸术发展不起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好在富义县内溪水众多,水能丰富,刘墉因势造了几个水磨、水力石臼,平时几乎不需要人照管,只管添料、取料即可,这样舂出的纸屑细且均匀。在浸泡环节上,加入了石灰浸泡和强火蒸煮,缩短了整个工序的时间;在制作工艺上,发明了活动帘床纸模,这样可以反覆捞出成千上万张湿纸,提高了工效;在保存上,在纸中加入了黄蘖汁,灭虫防蛀,延长了保存时间。另外,根据原料的不同,又细分成普通草纸和高级木浆纸;用硫磺熏蒸可造出洁白如玉的高级纸;加入各种天然颜料,又开发出各种色纸,分成了不同档次满足不同的需求。果然,这种纸张一经面市,因其价格适中,方便易用,广受欢迎,称为“富义纸”。
不过刘墉却等不及了。他把现有的草纸、麻纸重新浸泡成浆,然后加入树胶,最后薰白,先造出了一批又白净又厚实的纸中。在造纸的基础上,推出雕版印刷便是顺势而为了。先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一副图案,然后将其翻一个面贴在一块木板上,用刀沿线条刻出凹槽。然后在木板上涂上油墨,又覆上一张新纸,上面用滚筒一压,一张简易的画便成了。按此方法,中国历史上第一份图文并茂的立体养殖指导手册编印完成了。
第四十一章 芸儿心事()
这天,富义城外一块新插的稻田旁,一大群人围着刘墉,听他现场讲解稻田养鱼的要领。这些人都是各乡推举上来的接受能力比较强的种田骨干,承担着回去培训的重任。刘墉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大家,如稻田里的水要关多高,如何选鱼苗,投放的时机、数量、大小,什么样的草料适合草鱼的口味等。这里面的技术要点并不复杂,何况还有大量的插图,因而即便是不识字的人学起来也毫不费力。众乡亲学得极其认真,有疑问的也在培训后向刘墉提出来,由他一一解答,直至满意为止。好一会儿人群方满怀憧憬着渐渐散去,边走还在激烈地讨论着。
刘墉答完最后一人,猛一抬头,只见一位老者,鹤发童颜,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却是神医华佗。刘墉忙上前施礼,欣喜道:“先生,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
华佗笑道:“不是碰巧,老朽是专程来这里等候公子的。”
刘墉一呆,问道:“先生有什么事吩咐芸儿带个信给刘墉便是了,怎敢劳您老亲自来呢?”
华佗一笑道:“崇如,陪老朽走走如何?”刘墉躬身答道:“先生吩咐,刘墉自当侍奉左右。先生请!”华佗暗暗点点头,微笑道:“崇如,咱们便沿着这乡野小道边走边聊如何?”
此时正当暮春,天高云淡,阳光明媚,和风送暖,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两人沿着田埂向远处走去,虽然是新砌的小道,倔强的野草仍骄傲地探出头来,如星星般点缀的野花在微风上颤动,显示着生命的顽强。华佗不时用手抚摸着田埂上新插的桑苗,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崇如,我们上这个小坡去看看!”华佗不待刘墉回答,当先向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坡走去。刘墉赶紧上前,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山坡。举目一望,只见从城里延伸出的大道蜿蜒着通向远方。这是加宽后的城市主道,道路宽阔,可以并行两辆马车。道路两侧是引水的沟渠,渠边栽着垂柳、蔷薇、芦苇等花木,此时柳树正吐着新绿,彰显着春的气息。道路两边是一大片新开的农田,田里的禾苗虽然稚嫩而纤小,远远望去却仍如一大块绿色的绒毯。天上燕子纷飞,林中鸟儿鸣唱,花丛间蜜蜂忙碌,小河里鸭子欢叫,再加上清新的泥土芬芳,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味道,也播种着农民的希望。
“不到三个月,真是旧貌换新颜啊。崇如,老朽刚到富义来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山,如今都变成了良田。”华佗连连感叹道,“逃难来了那么多人,老朽以为必会矛盾重重,纠纷不断,却是你连出数策,设立屯田处,对流民登记造册,开荒造田,减免田租,配发种子、耕牛,使得民心安定,百业兴旺。好啊!老朽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佩服你啊。”
刘墉谦道:“先生,这是虞公言听计从,众兄弟鼎力而为,在下哪敢居功。”
“大家都看在眼里,崇如又何必太谦?”华佗笑道,“老朽也是心痒难耐,想亲自来看看。不过你吩咐的事情又多,竟抽不出空闲来。”
刘墉不好意思道:“是在下的错,请先生责罚。”
华佗一阵大笑,拍拍刘墉的肩笑道:“崇如放心,老朽只是逗逗你罢了。”又道:“老朽虽不常来,却经常从芸儿那儿听说了,你们又造了多少桥,铺了多少路,开了多少田,打了多少井这小丫头每次说起这些都是喜笑颜开、眉飞色舞的,老朽听到这些,更想亲自来看看了。”
刘墉躬身道:“是在下疏忽,早知道该陪先生来田间多多走动才是。”
华佗摆摆手道:“你已经够忙的了。老朽自己有腿,不会自己来看么?老朽只是惊诧于这翻天覆地的变化,真是不看不知道,这变化之大远超老朽所想啊。听芸儿说,你们还疏理了河道,新架了沟渠那边是你发明的叫翻车还是筒车?”说着向远处一指。
刘墉举手遮住眩目的阳光,看了一阵方道:“在河里像圆盘一样自己不停转动的是筒车;需要有人踩动才能抽水的叫翻车。”
“如此一来,沟渠遍布,阡陌纵横,便是大旱之年也会丰收在望啊。”华佗点点头,感慨道,“不知老朽再来富义,怕是更加认不得路了。”
刘墉也笑道:“以后在下回到富义怕也是识不得路了。”
华佗笑道:“那便看咱们两人谁先回来。不过老朽却要比崇如先行一步了。”
刘墉大吃一惊道:“华先生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莫非是刘墉怠慢先生,先生心有责怪吗?这些日子刘墉悾迷瓮纷颍姑辉趺慈ス匦南壬胂壬∽铩!
华佗扭过头来,一脸的慈祥,缓缓摇了摇头道:“崇如多虑了。你这些日子来夜以继日,殚精竭虑,这才有富义这般好光景。如今流民都已得到安置,既无大疫发生,又无匪患肆虐,民心安定,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呢。老朽要走,一来是公子托我教授的医术已经办妥,二来也想将公子所传的药酒、药方等推广开去,救治更多病患,最急切地便是想早日配制出麻沸散,免除病患手术时的疼痛啊。”
刘墉也知道这是华佗毕生的心愿,只得拱拱手道:“刘墉若将先生留到富义确实太过自私,也委屈先生了。刘墉有一心愿,若朝政安稳,民心安定,在下想办一所医政学堂,培育各种医疗人才,到时骋先生为首席,还望您老万勿推辞。”
华佗叹了口气道:“崇如啊,老朽说句你不爱听的话。真正的行医者,既不能大发横财,又不能出仕为官,哪会有多少人来学医呢?”
刘墉也是一叹。沉静了片刻,华佗一拍脑门,讶然道:“老夫竟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刘墉奇怪道:“先生可是有事要吩咐在下?”
华佗正色道:“芸儿跟着老朽有数月之久,恭顺体贴,她待老朽如父亲一般,老朽爱之也如亲女一样。老朽以为,芸儿温柔贤淑,论相貌也算是千里挑一,与公子乃是良配。老朽为此也问过董袭,听他说崇如对芸儿也有好感。老朽不解,公子为何却不上门提亲?老朽便要离开了,这件事却是放心不下,因而前来问问个中缘由。若能玉成此事,老朽也好安心上路啊。”
刘墉恍然大悟,也郑重道:“既然先生问起,刘墉便如实相告。芸儿善良贤淑,活泼可爱,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心仪女子,而且芸儿对我还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可正因为此,刘墉才不得不慎之又慎。刘墉一直在想,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到底应该为他所钟情的女子做些什么?不就是让她一生幸福、快乐吗?可刘墉现在还做不到啊!富义现在的光景看起来虽好,可天下并不太平,群雄逐鹿、刀兵四起、战乱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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