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气冲冲上门找你麻烦。可现在我很累,也没有心情跟你闹。”夏侯荻叹道:“薛牧,能不能别给我加麻烦。”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不是指书,而是他和姬无行接触的举动。
薛牧抬头看了看飘雪,淡淡道:“我就在这里,谁都能找我,为什么来的不是祁王,而是唐王?”
夏侯荻沉默。
“只因为祁王用不着我。他多半在朝野风评也挺好,又有你的支持,只要好好去经营一下李应卿他们的关系,那得位正得不行,没有必要找正魔两道。”薛牧缓缓道:“你支持他,也与此有关吧,你也并不希望新的皇储带着太过浓重的正魔两道烙印。”
“是。而且祁王能力确实不错,又不像唐王匪气那么重我支持他并不只是为私。”夏侯荻的声音柔了下来:“薛牧,我让他给你一些有利承诺,你别掺和太深好不好?”
薛牧叹道:“姬青原又没死,你们想干嘛啊?挟大势直接拥立?”
夏侯荻低声道:“我知道这也不好,有违君臣之道。但是现在朝野一片混乱,这真是不行的,我只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个过渡,稳定朝野。”
“乱在哪里?无非人心。大家都安分守己等着姬青原传位,屁事都没。”
“不是这么说的,薛牧。”夏侯荻犹豫了一下,似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半晌才道:“起码现在自然门狂沙门蠢蠢欲动,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主心骨才行。”
“这事儿啊我可以帮你啊。”
夏侯荻愣了愣:“你怎么帮我?”
“自然门狂沙门终究是正道,做事都要站得住脚,否则失天下人心,玄天宗无咎寺他们也都不会坐视他们胡来。所以只要他们没了借口,你不就可以主动权尽握了,甚至这次都不用亲赴沂州。”
“怎能让他们没借口?虚实鼎”
薛牧很无所谓地回答:“在我这里。”
夏侯荻猛然停下了脚步。
第四百二十二章因为有你()
“果然是你干的。”夏侯荻侧身逼前一步,瞪视着他:“你还真敢告诉我!”
两人相距不足一尺,薛牧安静地看着她,神色不变:“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你?鼎是你的?”
“你”
“鼎是潘寇之的。心意之灭,群雄逐鼎,我得到了,就这么简单。说来在我手里总比在冷竹手里好,自然门要是拥有两鼎,我怕你们觉都睡不着。”
夏侯荻怒道:“谁管你拿不拿鼎!可你为什么把污水泼给朝廷!”
“姬青原以前布局杀清秋的旧怨我就不说了。前些日子趁清秋受伤,让人勾连势力打击星月宗,后来又趁我出使剑州,派人刺杀我。你看,他要毁我宗门甚至要我的命我都不会去质问他为什么。”薛牧淡淡道:“本就是敌人,互相作对又有什么奇怪呢怎么我泼个污水,你就受不了了?”
夏侯荻沉默下去,良久才疲惫地叹了口气:“薛牧,你一定要提醒我,你我就该是敌人吗?”
“你我不是敌人。其实就连姬青原跟我都不是敌人,他的路线是把魔门抬起来,以制衡正道,这对我是有利的,本该是天然盟友各取所需。如果不是他总想给星月宗下绊子,总想杀我和清秋,那我们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关系?”薛牧认真道:“说实话,我从来就没想要和朝廷作对,甚至于我挺倾向朝廷的。”
夏侯荻愣了一下,神色似是不信。
“具体说了麻烦,也不知道怎么说,你就当是因为”薛牧顿了一下,低声道:“因为朝廷有你。”
夏侯荻又倒退了一步,抿嘴道:“你你也就是会调戏我罢了。”
薛牧摇头道:“这是真话。”
这话还真不假的,不是调戏之言。
现代人只会喜欢稳定繁华的世界,在这个角度上虽然与朝廷统治者立场并不相同,但目标是一致的,以薛牧在此世见闻,深知如果没有朝廷在做事,世界早就乱套了。
但是现代人对封建性质的王朝同样不会有好感,如果统治者都是姬青原那种变态或者姬无用那种昏庸的,那薛牧可能会策划造他的反自己来,反正星月宗本来就有点背负这个味道
可问题是朝廷不少人给薛牧观感都不错
朝廷三宗超然物外,薛牧接触过去,为人都不错,医道锻冶科学各方面始终在推动着社会发展,比只会练武或者神神道道忽悠人的像样多了。就连一直在作对的朝廷官员,张百龄叶庭升这些人,薛牧都必须承认灵州剑州的民间繁华根本脱不开他们的贡献。
最关键的是有夏侯荻。她不是圣人,也有私心,比如会偏心她的八哥,也会感情用事。但是在绝大多数事情上,她都是最称职的六扇门总捕,清廉,敬业,正义,真心想要实现世间清平。不提两人的交情和暧昧,光是朝廷的中流砥柱里有这样的人,薛牧都很难对这个朝廷起反感。
所以他插手争位,为的也只是争取自家利益。最好是维持现状,令出刘贵妃之手。中等是扶植一个与魔门利益相通的皇子上位,最低限度也不能让一个对星月宗有敌意的人上台。比如姬无行确实有些不合适,这个唐王相当有思想,也许初期可以利益合作得很愉快,多年以后很难说,但至少不算很差的选择,是可以考虑合作的。
反正不管从哪里想,薛牧都从来没有考虑过策划变天,想都没想过。
因为朝廷有你。
“我们不是敌人。”薛牧重复了一遍,又摸出一枚金牌晃了一下,笑道:“我是你下属,总捕大人。自然门的事,我愿为总捕分忧。”
“你要对外暴露虚实鼎在星月宗?”
“是,这样自然门什么行动都站不住脚,狂沙门也没有了动不动琢磨割据的前提,他们有气也只能冲我发,朝廷站住了道理,重新成为正魔之争,六扇门再度掌握了主动权。”
“这对你不利。”
“清秋已控鼎,他们没辙的。何况鼎也藏不了一辈子,这时机暴露好歹有作用,总比日后被人自己发现的好。”薛牧笑笑:“是我惹的事,已经给你惹了不小的麻烦,算是亡羊补牢吧。免得你心里有疙瘩,始终生我的气。”
“你难道不知,这样你自己在外可能会有危险。”
“起码京师有你罩我啊。”
夏侯荻不说话了,静静地凝望着他,向来英气坚定的眼眸里好像藏了点雾气,把心思遮掩得模糊不清。过了好一阵子才道:“该不是贪奖励?”
薛牧的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心中微动。
她上回好像说,可以
夏侯荻反倒别开目光,淡淡道:“我不是你们星月妖女,可别指望我用这种事情吊人做事,薛捕头想要升职倒是可以考虑。”
薛牧抗议道:“喂,真当我是朝廷鹰犬啊?”
“鹰犬不是很适合你吗?”夏侯荻偏着脑袋想了想:“你看鹰是禽,犬是兽。你不是禽兽是什么?”
薛牧瞪大了眼睛。
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禽兽了?
他逼前一步。
夏侯荻后退一步。
再逼一步,夏侯荻退到了墙边,按着腰刀道:“再色眯眯的,信不信我砍”
话音未落,薛牧竖起食指贴在她唇上,叹气道:“好啦,紧张兮兮的。又不是没亲过,滋味也就那样我说,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保守估计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这个世界不是缺了你不会转,别给自己加太多戏,看得我心疼,你负责吗?”
夏侯荻绷紧的身子慢慢软下去,有些疲惫地靠在墙上不说话。薛牧略显粗糙的手指在她唇上没有挪开,好像在感受她唇的柔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雪花不断飘落,盘旋在两人身边,如絮轻舞,而手指竖在唇上的动作,彷如静止。两人相顾沉默,在这寂静的夜里,凝固成了浪漫唯美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两人脚下的积雪都已经漫上了鞋边,夏侯荻忽然开口:“薛牧,想听我的故事吗?”
第四百二十三章旧事()
故事当然是要听的,而且还要有一个适合的场所。
比如夏侯荻的府邸。
这是偌大的京师里难得的几条薛牧认识的路,曾经和薛清秋一起来访过,那是为了谈判,想让夏侯荻放了夤夜,同时也是薛牧绞尽脑汁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战。
说夏侯荻是薛牧此世面对的第一道关隘,也没什么问题。
而如今是她自己带着他回家,两人之间暧昧难明。
“这座府邸身处死巷尽头,左右逼仄,但后方占地挺大的。”夏侯荻站在门口抬头介绍:“陛下赏给我住,六扇门内有懂堪舆的,看过之后说这是死地不祥,建议我闲置,另择居所。然后给我骂了一顿,地岂有死活,好端端的地方哪有闲置的道理。”
薛牧看了一阵,答道:“确实不是太好,有人刺杀的话”
“你家薛清秋亲临都不敢轻易动我。堂堂六扇门总捕如果真的到了会被人刺杀的时候,那不是这里死地的原因,而是朝廷快死了。”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但如今形势不同,对你不利者可能就来自朝廷,你还是留心些的好。”
“嗯”夏侯荻笑笑,推门而入。
那名老仆正在厅中盘膝打坐,见夏侯荻回来,急忙迎了上来:“总捕回来啦?”
继而目光诧异地在薛牧身上停留了一下,忽然一笑:“原来是薛总管。”
薛牧笑道:“我以前来访过,老伯记得么?”
老仆笑笑:“老奴端茶奉水见客多了,薛总管是唯一向我道谢的,不记得都难。”
老奴薛牧认真看了看,果然发现这是个公公当初自己没开始修行,什么都不懂,如今看着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位老仆的修行,少说也是入道起。想来这也正常,他没多想,随口道:“我可不信,总捕头怎么也是位高权重,客人对老伯也该是挺尊敬的。”
老仆微微一笑:“所以他们敬的是总捕头,唯有阁下谢的是我。”
薛牧愣了愣,夏侯荻在身边笑:“行了。我有话和薛总管说,王伯帮忙热壶酒。”
老仆笑得有些暧昧:“是。”
夏侯荻也不在乎他略显出了格的表情,带着薛牧走向后堂,笑道:“我第一次在这里请客,是为了你家琴仙子造势。本来觉得请酒楼送来流水席就可以了,可那时候才发现,家里没人真是没办法待客,还好祁王派了家丁来帮衬,不然这脸丢尽了。”
薛牧笑道:“感谢总捕头的第一次。”
夏侯荻瞪了他一眼,薛牧若无其事地腆着脸。
夏侯荻懒得说他,大步进了后院。廊外有亭,几枝素梅点缀亭边,亭盖上厚厚积雪,雪梅相映,颇有情趣。夏侯荻进入亭中,负手看梅。
薛牧跟在身后,打量着她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即使是薛清秋那样大气骄傲的女人,在赏景观花之时都难免会有一些小女人的味道流露,可这样看着夏侯荻的背影,英挺卓然,猎猎披风之下是黑红相衬的公服劲装,干练洒脱,只能让人觉得很帅。
这样的女人她平时是真没把自己当女人吧。把自己丢上绝色谱,想必是挺蛋疼的。
夏侯荻忽然道:“你给萧轻芜写了首梅花诗?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唔,那是词。”薛牧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今日她给陛下治疗后,我去寻她问陛下状况,恰好看见她在读书。”夏侯荻转头看着他:“我也爱梅,你怎么不写首给我?”
薛牧眨巴眨巴眼睛:“这是吃醋?”
“不是。”夏侯荻面无表情:“这是索贿。”
薛牧哑然失笑。左右看看,亭柱一片空白,此世确实没什么题诗的风气。他想了想,取出折扇,在左右立柱上分别刻了一句:
“不要人夸好颜色”
“只留清气满乾坤”
夏侯荻定定地看着,眼波再度变得迷蒙。不知看了多久,终于长叹一声:“夏侯不敢受此语。”
“我觉得你当之无愧。”
老仆端了热酒上来,夏侯荻也就住了口,转而笑道:“王伯去休息吧,这里我自己来。”
老仆笑着应了,转身离开时,驻足看了看薛牧的题诗,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坐吧。”夏侯荻披风一甩,当先而坐,亲手斟酒,淡淡道:“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姓夏侯不姓姬?”
一旦到了谈事气氛,这就立马开门见山没半句废话,薛牧真的很欣赏她这种干练模样:“愿闻其详。”
“夏侯是我母亲的姓。她是江边渔女,那时候陛下还是太子,常在外游猎。某次出游撞见我母亲有几分姿色,直接在荻花丛中强暴了她,十月之后,世上有了夏侯荻。”夏侯荻淡淡说着,好像在说一件完全不相干的案件:“陛下是满意而归了,从没考虑过那渔女怎么办。母亲将我生下来,独自抚养了三年多,便贫病交困撒手人寰了。”
薛牧默然。
“那时陛下登基一年了。或许那天心血来潮,想起了那一年的野味儿,跑出来看了一眼,倒还正好见到了母亲最后一面。”夏侯荻讥嘲地笑笑:“陛下验了血亲,从此宫中多了个叫夏侯荻的小宫女。”
“宫女”
“当然只能是宫女,这是皇家丑事,没有这样的野公主,不但不能给名分,反而必须严禁外传。你看二十多年了,我已经成为重臣,和兄长们关系也相处很随意,可所谓公主身份依然只能是外人无证据的猜想。”
“”薛牧没说什么,基本上这个故事开端没有超出他的意料。
夏侯荻抿了口酒,又道:“陛下对我倒是挺好的,或许因为他生了九子,没有女儿多年来关怀有加,名为宫女,实际上住在内宫独院,让供奉堂教我识字习武,还派了王公公照料我起居,我不懂规矩满宫乱跑也没人教训我实际也算是公主待遇了吧。”
“这叫公主待遇?哪个公主就一个老太监照料的而且教你的还是供奉堂,皇家自己的武学呢?再说你恐怕连乾坤鼎都没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