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旋即他又摇头叹道:“可惜这样的队伍,只有八百而已。信浓的国人众们已经十分努力,不该再苛责,但确实还是差了一些……”
正吇嗟,又有一员小将飞驰而来,下马跪倒,报曰:“先手势小坂队,发现前方革手、加纳一带,可能有织田数百驻兵巡守!其将不知何人,防备甚为松懈,好像连游击人手也没安排,只是毕竟敌人占了地理,将士莫衷一是,恳请少主决断!”
“嗯?”武田胜赖见了这个机灵利索的小伙子不免心生好感,上下仔细打量,大喜道:“你是小坂家的伦太郎?令尊是熊五郎大叔?”
“正是!想不到……想不到少主……少主居然……”那小伙子受宠若惊,立时热泪盈眶,激动得话也说不出来。
“哈哈,好个壮士!当年我在信浓时,常去你家附近神社玩耍。那是叫你喂马,还被马给踢哭了呢!不想如今已是这幅模样。”武田胜赖简单回忆了一下旧事,忽而神色一凛,口风转严,以命令的口吻询问到:“小坂伦太郎听令!既然那敌将身为松懈,你们小坂队,可有信心担任先锋,杀入革手城?”
“……当然有!”那小坂伦太郎稍一错愕,反应过来。立即以吃奶的力气,吼出最大的声量,来表明决心,最后才加了一句:“只是家父怕我们人手不够,能打胜,却不能全吃下,散逃者知道了我军动向,会影响少主大计……”
“好,英雄出少年!”武田胜赖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挥起马鞭指向前方,慨然道:“我的大计,就是要那些散逃的织田士兵,将我军的悍勇之处传达出去,让怯懦的尾张人不战自怯,所以,你还等什么?”
“是!”小坂伦太郎得了指令,果断拜了一拜,翻身上马,疾策而去,转瞬消失。
武田胜赖微笑着看他走远之后,收拢了笑容,对身边长坂光坚道:“待会,劳烦你带些人马,悄悄跟上去,若小坂队打得顺利,没必要抢他风头,但若不顺利,就给予增援支持。这孩子朝气蓬勃是好的,毕竟经验不足,正需多历练一番,折损在这就可惜了……”
长坂光坚心领神会,转身去点选人手。
接着武田胜赖又转向另一侧的武田信丰,小声交待说:“另外还有件事,你去注意一下……昨日千野、今福两位,相当于是为了帮我试探平手军布置,主动赴死的,理当厚赏其后人,然则,这事又不方便公开……暂时你先把那两位的儿子叫过来,找个理由,安排在中军本阵与我一道移动,万不能让人家父子战殁在同一场合战里面,否则剩下的孤儿寡母,可不好过。”
武田信丰闻言一怔,接着大为感佩,猛然点头道:“确实该如此!战场上刀剑无眼伤亡在所难免,但咱们把郎党带出来,便要尽力对得起他们。话说……”讲到这里,武田信丰犹豫了一会儿,仔细遣词造句,筹措一番,小心翼翼将话题引申开去:“山县、高坂诸位大人如果知道了少主您这些作为,也一定会赞赏有加的。”
“哼……”武田胜赖听了这话倒也不怒,只是面带讥讽之色,轻轻一笑:“怕是他们会嘲笑我格外照顾信浓家臣吧!或许还会说些‘我们甲斐人一向有许多孤儿寡母,但到了战场便只知道奋勇向前,毫无杂念’之类的风凉话也未可知……‘武田四名臣’眼高于顶,没指着我的鼻子骂就算给面子了,不敢奢望他们的支持。”
“其实少主您有些误解了……”武田信丰尽管十分尴尬,硬着头皮还想解释一番。
武田胜赖却不给这个机会了。
他转过身去,面朝着亲兵们一挥手,大喊到:“诸位听我说!刚才已经查明,通往岐阜城的路上,前方只有少数老弱残兵敌人!大家加一把劲,今天日落之前,我们就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熊熊燃烧的岐阜城是何等壮观了!”
第六十四章 武田胜赖与德川信康(八)()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三河的德川信康,也想策划一次夜间行动。
但被石川数正和平岩亲吉严肃地劝阻住了。
原因很简单——冈崎目前这些部队的士气和训练程度,没有强到那个理想的程度;如果强行命令他们通宵行军,势必会有大量掉队的情况发生。出发时候四五千人,可能到达目的地就只剩三千人了。
对此德川信康亦是哑口无言,只能从谏如流,含泪接受惨淡的现实。
一番讨论折衷之后,冈崎城的最高领导层制定了一个三更动员,四更出发的计划,期望可以最大程度的出其不意。倘若顺利,便能在正午时分摸到山县昌景的营盘边上,接着在取得足够多的战果后见好就收,火速回转,还可以当天夜里就安然凯旋。
久战肯定是不行的,就算是有成熟的诈降计划,也不现实。
大家只是为了挫败武田军的士气,顺带展示三河德川家的实力而已。
德川信康、石川数正,还有旁听的筑山殿都对事情始末细节,十分明了,或者说……自以为十分明了。
但半路被拉过来的平岩亲吉就有点懵圈了。
他本来为了城防日夜殚精竭虑,时时惶恐不已,已有了玉碎的打算,突然间来到军议,发现自己家的少主和重臣,不知怎么掌握了敌方的信物、口令、旗帜、服饰之类一大堆东西,做好了伪装偷袭的准备工作……
换了谁也很难反应过来啊。
还有,这么大的事,至少应该到滨松城去禀报一声再行动,更稳妥一点的话,甚至要联系尾张的织田军,以及据说已经到达的平手援军,这样成功率才会更高。
这满肚子疑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然后筑山殿找他私下里好好交流了一番,才让平岩亲吉勉强接受目前的方案。
但他的表情却变得十分忧虑,心事重重。
也不知道,到底筑山殿是说了些什么话呢……
石川数正很敏锐地发现了同僚的异状,但以他的立场,实在没啥底气站出来开解——事已至此石川数正已经意识到自己走上了十分艰难的不归之途,唯一的出路,可能还真得指望在当下的合战中取得足够多的筹码,并期待于战后潜在的大洗牌中占得优势,洗掉身上的污迹。
能想办法弄死眼前这个恶妇就最好不过了……
筑山殿倒是成竹在胸,稳如泰山。她只是以一个关心孩子的母亲身份旁听而已,但言谈举止,俨然如实权在握的女王,似乎已经将冈崎城当作自己的家产,而非是属于她丈夫和儿子的。
这个女人十分为自己在宫廷阴谋的领域上成就感到骄傲,于是就认为庙堂和沙场的事也复杂不到哪里去。
而德川信康,却是真的完全没有觉察到气氛的变化。
少年的二代目,幻想着未来的胜利与荣光而激动不已,喜笑颜开,乐不可支。当然,兴奋之余,他也没忘了拿着武田胜赖提供的布阵草图,与自家情报部门的信息相互印证,反复比对,没有放过任何可疑的细节。
对于奇袭部队的编成,各分队的职能配置,异常紧急的处理预案,也发挥自己最大程度的才智,尽力逐一做了考虑。
若他并非德川家的继承人,而只是一个军奉行的话,那真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无论以任何标准,至少在合格线以上。
筑山殿漠不关心,认为此事很简单,石川数正和平岩亲吉各怀心事,另有旁骛,于是出兵前十个时辰,都是德川信康在唱独角戏。
这个少年做出了自己理解范围内的最优布置,找到每个相关足轻大将以上的家臣做了动员和勉励,亲自分发了干粮和军械,然后怀着满腔的斗志与乐观主义入睡。
他们母子所预想不到的是——
三河的武士们,当着少主的面,固然是一个个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一转身,却有半数以上,对于主动进攻武田军的计划感到困惑,纷纷找到石川数正或是平岩亲吉诉说心中的担忧之情。
冈崎的两位重臣,本来自己都是于心不安,却还要帮忙安抚下面的兵将,实在是不容易……
不管怎么说,元龟五年(1572年)六月初三的凌晨,被点到名字的家臣,仍是按照规定的兵役负担数字,带着郎党,挎着刀剑,骑着战马,披着具足,来到了冈崎城的北门,汇聚成一支数千人规模的军队。
这说明德川家康十余年来的经营还是比较成功的,尽管边缘地区的外样纷纷叛变,靠近居城的家臣和国众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凝聚力。
乃至他本人不在的时候,他儿子依然说话可以算数。
德川信康学着其父的样子,热情地与每个认识的人打交道,攀交情,回忆过往,展望未来,画一些既不太现实又非完全无望的大饼……
并没有意识到,现在大部分人没心思听这个。
寒暄客套只花了一刻钟,德川信康亲自挑选了接近两千人的队伍,作为先锋出阵,其中最精锐的一部分,特意在最外面加上了武田军的装扮。剩下的人分别交给石川数正和平岩亲吉,前者跟在后面作为次锋队,后者在旁边警惕侧翼。
都是三河本地人,对地理情况不能更了解了,简单交流一下,便能确定彼此对路线和应对计划了然于心。
纵然内心有所疑虑,但“东国乡下武士”的性情比较粗直,一旦上了战阵,以德川信康为首,以下数千人无不精神抖擞,杀气腾腾。
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偷袭到,气势上至少是很足的。
只是稍显聒噪闹腾了些。
这些“业余”士兵们,以乡邑划分,组成团伙,一向是靠宗族而非军纪团结在一起的,可谓自由散漫关了,一边行军一边免不了要大声聊天扯闲,就像在田地里劳作一样,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由于三河家臣根底复杂,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太多,德川家康已经放弃了内部整肃的打算,取而代之的是在远江国以滨松城为据点,以全新体制建立班底。
而德川信康完全没有这个改革的意识。
因此,出门没多久,他们便撞上了循着烟尘动静而来的武田军巡逻队。
比想象中更要快。
那是规模约为十人的骑兵小队,披着轻便的简式甲胄,持旗帜、号角等象征物的人员更多于握着武器的,明显不是准备打仗。
领头一个,人和马身上都带着不少饰物,看着像是个高级武士。
冈崎军势当然可以轻易射杀这些人,但很难一网打尽,难免留下活口暴露行迹。须知山县昌景的军阵还远着呢!
于是依照先前布置,德川信康令人示意并无敌意,接着亲自前去交涉说:“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我等……我等乃是弃暗投明的……呃,我们是三河国众,有从……那个……那个从高坂大人处得到的信物为证!噢,还有旗号,可以给您……快呈上来!现在高坂大人……高坂大人……那个……命我等……让我们等候调令……啊,是去西三河一带……”
本来台词已经背得滚熟了,可谁曾想到了真章,一向自诩勇敢无畏的德川信康忽然紧张起来,竟有些慌慌张张,语无伦次。
见对面那个头领皱眉不悦,德川信康心说要遭,心想只能尽力把这支巡逻队尽数留下才好。
可谁知,那个貌似武田高级武士的骑手,却是并未生疑,只摇头晃脑,老气横秋地回应说:“你们这群三河国人众啊……这军容比起我们甲斐人,差了可真不只是一点两点……难怪德川家老打败仗呢!我做个好人,姑且规劝一句,以后进了我们武田家的名册,花点心思好好学习一下,否则作战不力惹恼了御馆大人(武田信玄),有你好受的!”
“……是!在下……在下受教了!”
德川信康先是一愣,继而愤懑不已——“我引以为豪的精锐部队,岂能容你如此诋毁抹黑?”
只是心想着正事要紧,不情不愿地服软认输。
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倒是误打误撞,让对面的武田家武士觉得很合理。
因他德川信康完全不会演戏,纯是真实反应,一点破绽也无。
接着,那武田武士看了看书状、画押、印章、军旗之类的信物,确认是高坂昌信所发出的无疑,便放下心来,又稍微观察了一下德川信康身边这数百人,又望见他们身后还有烟尘不断,问道:“你们人数不少啊?”
德川信康连忙回答:“咱们共有一两千人,都是一心要向武田家表明忠心。”
“好吧!”那武田武士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鄙夷的笑容,戏谑道:“前几天上面还特意交代,严防有人使诈降的计谋。但看你们这些散漫凌乱的军势,也不像是能做那种事的,哈哈……”
笑完便挥手放行了。
……
而德川信康,又是侥幸又是屈辱,带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继续上路。
走出一段路,他才记起,石川数正吩咐说,碰上武田家的巡逻队,就悄悄给点贿赂,以免节外生枝。
念及此处,复又转身欲追,只见武田家的巡逻队一行十骑,已经驰策在数百步之外,渐渐不见踪影了。
第六十五章 智者千虑()
由于事先得到“五个时辰后发起进攻”的命令,长宗我部元亲十分专注,他最早发现了清州上空燃起的火光,然后第一时间带领部众奔袭而至,占得先机,登上了城头。
然后他一面遣人向平手汎秀送出急信,一面火速堵住各处通道。
静静等待熊熊大火烧了二三个时辰,才渐渐消亡。但在此前,长宗我部元亲的士兵就扑灭了一部分火势,顺水推舟的进入本丸,毫不客气地接管了防务。
其他反应稍慢的人,都被堵在了外面。
被安排在清州城侧面驻守的中村一氏,仅次于长宗我部元亲,第二个发觉变化,他派了家臣过来交涉,没能被放进城,但得到友好的回复,说“为了安全和方便善后管理着想,等待平手刑部大人决断之前,我家暂居城内,委屈阁下多加辛苦。”
中村一氏在尾张毫无利益关系,对此当然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心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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