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问过粮店的管事之后,确定这些私盐是周家的,咱家和刑千户就带着人去了周家。”王忠笑眯眯的看着孙丕扬说道:“孙家的护院带着人抵抗锦衣卫和东厂。”
“当场被击杀三十六人,搜出强弓四把,刀枪无算。”
“三位大人,周家的人等已经被羁押在了周家的大院里面,一应认证物证也都齐全。现在只要审问周丰就行了,只要从周丰这里拿到口供以及他贩卖私盐的上线,我们就能继续追查下去了。”
孙丕扬看着王忠和邢尚智,你们东厂和锦衣卫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不过孙丕扬也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但是这样是不行的。阴沉着脸看着两个人,孙丕扬沉声说道:“本官是这一次的钦差,皇上特旨加封。”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敢不禀告本官,简直是目无本官,目无皇上。”
王忠连忙说道:“孙大人,这不是事出紧急,加上周丰又在里面,实在是不方面。咱家和刑千户也是不想打草惊蛇,孙大人多担待,也都是为了给皇上办差是不是?”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孙丕扬见王忠态度放的很低,索性就点头道:“下不为例!”
事实上孙丕扬知道,如果这件案子是真的,那自己即便上奏折参了王忠和邢尚智也没戏。关键还在于案子上面,除非这是一个冤假错案。
“将案件的细节,一应证物以及证人证言全都准备好,到时候交给本官看。”孙丕扬开口说道。
整个沧州城戒严了,因为周丰被抓,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想着出城去避一避风头,可是还没等他们走,沧州城就戒严了。贫民百姓出入不阻挡,但是大队人马进出城却要严格盘查。
沧州城顿时人心惶惶,更加慌乱的确是沧州城的官吏。
以沧州知州姚仁吉为首,从上到下,胆战心惊。
“大人,要不咱们派人去河间府送信吧!”同知林奕看着姚仁吉,建议道:“周家在河间府那边关系匪浅,周丰的妹妹可是嫁到了河间府的钱家。”
“这钱家势大财雄,听说还和京城的西宁侯府有关系,据说周家的盐引就是从河间府的钱家来的。”
听了林奕的话,姚仁吉不但没高兴,反而惊恐的站起身子,指着林奕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奕却笑着说道:“大人,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如果咱们在不想办法,别说咱们脑袋上的乌纱帽了,怕是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
“大人,三思后行啊!”
最后这句话林奕说的很轻,但是却难以拒绝。
半晌,姚仁吉无力的坐了下来,苦笑着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整个沧州城风雨乍起,京城却依旧安稳如泰山,车水马龙,繁华异常。在京城的城门口,来了一辆光板驴车,车上坐着一个老头,一身灰布麻衣,身边放着一个包裹。
到了城门口,赶车的车夫拿着帖子去城门口,很快就惊动了城门官。
看了一眼帖子,城门官脸色顿时大变,连忙问送帖子的手下:“人在哪里?”
“大人,就在那里!”手下指着不远处的驴车,开口说道。
“指什么指!”城门官抽了手下一巴掌,呵斥道:“快点把人送进去,别找死,这位大爷咱们可惹不起。”
“咱们京城的守门官,谁都惹不起!”
手下嘀咕了一句,却被守门官给踹了一脚:“废什么话,还不快去。”
手下的人走了,守门官连忙伸手招呼过来一个人:“回去报信,就说海瑞进京了!”
海瑞下了驴车,看了一眼赶车的车夫,不快的说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去门口排队,百姓不都在排队,你拿个帖子递什么?当官了就不能排队了?这是什么道理?”
那人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大人,小的也知道,可是官员穿城过府表明身份也是规矩。”
第二十六章 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 (午餐更新)()
赶车人是通政使司的,他现在对身后这位大爷是腻歪的不行,可是又得罪不起,打不得骂不得,话说重了都不行。
原本自己还带着银子过去的,向着雇一个小轿子把他抬到京城了。
可是这位倒好,非要骑驴,你这身板,这么大岁数了,我敢让你骑驴?真要是把您给弄出病来,自己这条小命都得赔进去,无奈之下只能雇一辆驴车。
这一路上吃的用的,没一样顺心的,到了京城终于能松了一口气了。
海瑞也不会和这个车把式争辩,而是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城门,京城,自己多少年没来京城了。半晌,海瑞轻叹一口气道:“行了,走吧!”
虽然海瑞进城不算什么大事情,可是大家对于这位的到来,还是持谨慎态度的。
紫禁城,文华殿。
朱翊钧听着身后张鲸的汇报,轻轻的点了点头,海瑞来了,这样也好。沉吟了片刻,朱翊钧开口说道:“让太医院那边派人过去给他看看,别什么都没干,身子先不行了。”
“是,皇爷,老奴这就去安排!”张鲸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为海瑞安排了住处,安排了御医,还以为海瑞会消停几天,等着盐政那边有一个结果。没想到海瑞却不消停,直接给朱翊钧搞出了一个大事情。
当一份海瑞的奏折送到内阁,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奏折的开篇引用了《孔子家语·困誓》中的一句话:“未有若史鱼,死而尸谏,忠感其君者也,不可谓直乎!”然后也表明了自己的心迹:“臣愿效仿先贤,尸谏于陛下。”
这话谁看谁都要敬佩,已经七十二岁高龄的海瑞,尸谏于陛下。
正所谓“仰天饮鸩,向日封草,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海瑞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只不过海瑞奏折的内容,让一众文官毛骨悚然。
奏折还没有到朱翊钧的手里面,反对的奏折就开始写了。
朱翊钧翻看着海瑞的奏折,心里面的滋味很复杂。
在奏折上,海瑞详细的写了百姓疾苦,贪官横行,百姓每日辛劳,但是却苦不堪言,士绅勋贵恒压在百姓头上,百姓马上就要活不下去了。
如果这么下去,大明国将不国啊!
这样的言辞朱翊钧见到过的,文臣上奏折总是喜欢把这些事情挂在最上边,以前朱翊钧总是不屑的把奏折扔到一边,甚至看都不看,可是此刻看着海瑞的奏折,朱翊钧的心里面非常的不是滋味。
与别人的奏折不同,海瑞的奏折写的情真意切,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亲身经历过得。
在奏折的后面,海瑞还给朱翊钧介绍了百姓的生活,每年收获的粮食交了地租杂税之后,收成不够一家人半年的口粮。需要靠着打柴挖野菜打猎填饱剩下的肚子,家里有病看不起,要是砍柴打猎受伤了,死人了,那这个家就完了。
卖儿卖女是常事,沿街乞讨的也一大堆,百姓活不下去了。
那些勋贵,那些富户,买什么扬州瘦马,那些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儿,他们活不下去了,把人卖了,当成牲口一样的卖了,供这些人玩乐,这是何等的人间悲事。
居然还有人附庸风雅,还有人写诗赞颂,这是何等的寡廉鲜耻。
在奏折的后面,海瑞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到了这个时候,需要收拾世道人心,需要用重典,当学太祖皇帝,恢复太祖旧制,让一切都恢复到那个时代。
海瑞的详细的列举了太祖皇帝的刑法,剥人皮装上草制成皮囊,以及定律枉法达八十贯判处绞刑的规定,说应当用这样的方法惩治贪污。
朱翊钧放下海瑞的奏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以海瑞的眼光,大明开国的时候是理想国,是最好的时代,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勤政自守,颇有海清河晏的意思。到了现在,大明已经没落了。
想要从塑大明荣光,恢复先祖的荣耀,那就要恢复到大明开国时候的制度。
在这些制度之中,最重要的就是严苛峻法,只有严苛峻法才能使人畏惧,只有使人畏惧,人才不会作恶,官吏才不会贪赃,才不会枉法。
所以海瑞希望自己能够学太祖皇帝朱元璋,贪赃八十贯判处绞刑。
海瑞,他认识到了大明的问题,也在积极为大明想办法,七十二岁的人了,还在为国,朱翊钧有些眼圈发涩。虽然他想到的办法未见得可行,可是这份心却是大明的官员没有的。
或许海瑞不知道大明变成这个样子,并不单单是恢复太祖制度就行的,这是他见识的局限性,也是时代的局限性,但是朱翊钧还是能感受到海瑞的拳拳爱国心。
“尸谏!”
朱翊钧敲打着手中的奏折,轻轻的说着这两个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现在朱翊钧有些明白海瑞为什么一生清廉自守了,他的生活是很清贫,可是这要分和谁比。与那些高中科举就起居八座的人比,他的确很穷,穷的要命。
可是与大明的普通百姓比,他过的很好,有朝廷的俸禄,家中有米有菜。
海瑞把自己当做百姓,从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从来没觉得自己和百姓不同,这样看他的所作所为,也就能理解海瑞为什么会做的如此极端了。
将奏折放下,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海瑞在民间呼声高,不是没原因的。
千里当官只为财,这不是海瑞,为了升官而做官,那也不是海瑞。一心为国,一心为民,这才是海瑞,朱翊钧的眼睛有些发酸,笑着转头对张鲸说道:“海瑞在哪里?”
“回皇上,在皇上给他安排的院子!”张鲸连忙说道。
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是朱翊钧让张鲸挑选的,很破旧,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和东西。不过距离通政使司很近,几步远的距离,毕竟海瑞的年纪也不小了。
点了点头,朱翊钧开口说道:“安排他进宫,朕想见一见他。”
朱翊钧真的很想见一见海瑞,听听他的说法,两世为人,海瑞的名声是如雷贯耳,如果不见一见,那是一种遗憾,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第二十七章 困局 (下午茶更新)()
虽然朱翊钧想见海瑞,可是现在并不是见海瑞的时候,还是等风头过去再说,毕竟自己也不能真的任用海瑞,然后贪污八十贯就判处绞刑。
真要是那么干了,大明的官员可以从上往下挨个套绳子弄死了。
那样自己就不是大明的皇帝,而是大明最大的造反派了。
朱翊钧在纠结的时候,杭州的一座酒楼里面,一群人正在欢乐的饮酒,丝竹乱耳,还有不少女子作陪,坐在上首的正是赋闲在家的陈璘。
陈璘是嘉靖十一年生人,到今年正好五十岁,不过看起来倒是很年轻。狮子鼻,方海口,额头有些宽,样貌看起来很大气,坐在那里倒也有一股子气势。
此时的陈璘一身富家老爷的打扮,坐在那里和同桌的人谈笑风生。
在妓院的二楼,几个人站在栏杆处,看了一眼陈璘,然后对身边的人说道:“他就是陈璘?没弄错人吧?我告诉你,这一次可是上面交代的差事,要是搞砸了,你的小命可保不住。”
“您放心,咱们这边认识他的人也不少,肯定弄不错。”
“我已经让人在他们那桌的酒里面下了药了,一会全都得倒,到时候您就带着他走就成了,其他的人就交给我们处理。”那人连忙说道。
没过太久,似乎药效起作用了,那桌的几个人先后迷糊了过去。
几个人从二楼上下来,悄无声息的把陈璘给带走了。到了外面,直接将陈璘的手和脚都给绑上了,然后拎着就塞到了马车里面,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从始至终,无论是陈璘的随从,还是妓院里面的其他人,全都没人注意。
河间府,沧州。
“招了吗?”
周家大院的一间屋子里面,王忠和邢尚智见有人进来汇报,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问道:“招了吗?”
“回大人,这个周丰是一个硬骨头,他说那些盐都是合法的,是河间府钱家存在他这里的。”进来的锦衣卫阴沉着脸说道:“他死活不承认自己贩卖私盐。”
两个人早就想到了周丰没那么容易承认,可是没想到这个周丰搬出了一个河间府钱家。
王忠和邢尚智自然十分的恼火,派人查了这个河间府钱家,发现这个钱家还真不太好办。虽然表明面上看起来,这个河间府钱家只是西宁侯府的姻亲。
西宁侯府现在的侯夫人,正是出身河间府的这个钱家。
可是事实上,钱家的盐引全都是出自西宁侯府,那这件事情就明白了,与其说西宁侯府在给钱家撑腰,不如说这个钱家是西宁侯府人。
他们的作用很简单,那就是为西宁侯府赚钱。
王忠和邢尚智自然不怕西宁侯府,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也知道是谁让他们办这件事情的。关键是西宁侯府搞的盐引足够,这些盐放在周家是个事,放在河间府钱家,那就不是事。
如果不能证明周家的盐是私盐,那自己两个人的麻烦就大了。
邢尚智阴沉着脸,现在自己这边拿不到周丰的口供,他也拒不交代上家,事情棘手了。
“那个内厂的人呢?”邢尚智看着王忠,怒气冲冲的说道:“说什么万无一失,放手施为,可是现在呢?事情搞成这样,咱们不能杀了周丰吧!”
王忠刚要说话,孙丕扬带着曹一夔和王用汲走了进来。
孙丕扬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直接开口说道:“现在已经有人在说你们为了勒索钱财,向周家索要白银三十万两。”
“周家不从,你们就直接抓了周家的人,给周家安插了一个贩卖私盐的罪名,目的是抄没周家的家产。舆情愤然,沧州知州姚仁吉已经准备上书朝廷了。”
“河间府那边估计也不会做事不理,如果事情办不下来,你们自己向皇上交代。”
事实上孙丕扬还真的不怎么怕,他本来就是来打酱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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