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之所以手握大权,那是因为凡是他递上的票拟,司礼监那边直接就盖印,不反驳,不删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居正的票拟就是圣旨了。
如果冯保在,冯保有掌印之权,还能同时约束东厂,只要和冯保搞好关系,张居正就万无一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秉笔太监之中排名最高的太监和司礼监掌印太监不是一个人。
原本这才是正确的配置,也是一种约束,纵观大明历史,以司礼监张印太监身份提督东厂的,也就只有冯保一个人。哪怕是权倾天下的魏忠贤,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奉旨提督东厂。
这也是高拱说冯保矫诏的原因,因为这种任命根本就不符合规矩。
魏忠贤时代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王体乾,这就说明天启皇帝对司礼监的掌控并没有失控。
虽然魏忠贤做了很多嚣张跋扈的事情,但是从始至终,他的权力都来自皇帝,而不是其他的。到崇祯收拾魏忠贤的时候,魏忠贤也只能乖乖的引颈就戮。
大明朝的体制之中,制衡其实是无处不在的,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制衡司礼监秉笔太监奉旨提督东厂,还有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奉旨提督御马监,一个掌大印,一个掌握间谍,一个掌握军权。
三个人互不统属,但是却相互制衡,是非常完善的制度。
大太监王振刘瑾是司礼监张印太监,王植提督西厂,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从来没有身兼二职的人。一旦太监身兼两职,那就会立刻变得不可控。
一旦太监和内阁勾结,皇权绝对得到非常大的削弱。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冯保和张居正能都相处的很好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如果冯保不是一人身兼两职,绝对不会有万历朝太监和文官的和平相处。
东厂还有锦衣卫和他相互制衡,也在防止东厂做大。到了大清,这种制衡又进一步发展,那就是军机处的出现。不在以勋贵制衡文官,而是以军机处来制衡内阁,从而达到分制的目的。
外廷之中,文臣和勋贵武将相互制衡,在土木堡之变以前,这种制衡是可以的,虽然略有衰败,但是还是能行得通。可是土木堡之后,军方和勋贵一蹶不振,文官就做大了。
到了这个时候,皇上能依靠的也就剩下东厂和锦衣卫了。
比如现在,司礼监秉笔太监奉旨提督东厂的张鲸找麻烦了,张居正就头疼了。
哪怕是张宏帮着他,张宏也不可能去管东厂的事情,那是越权,乱伸手可是官场大忌。这个时候就需要皇上出面裁决了,这就是制衡的重要性了。
现在朱翊钧还说的不算,裁决的事情需要告到李太后那里,可是让张居正去找李太后告状,他还是有些拉不下脸了。再说了,他去告状,人家也会告他的状,他进宫始终没有太监方便啊!
说到底,外臣在宫内始终是弱势的。
文官的手段是上奏折弹劾,可是这么做,不但耗时长,而且效果不好,见效慢,这不是张居正想要的。如果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压下这件事情,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虽然张居正自己不能去,但是可以让张宏去,只不过怎么让张宏帮自己,张居正有些头疼。从远近亲疏来说,张鲸进宫的时候就拜在了张宏的门下,张鲸还要管张宏叫干爹。
从为人上来说,张宏这个太监很正直,张居正不是没想过拉拢他,不过一直是油盐不进。
第十六章 煌煌大明()
对于张居正来说,他是皇帝的老师,而且还是顾命大臣,进宫自然是很容易的,太监里面可没有人能阻止他进宫。不过当天张居正就是没进宫,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诧异不已。
一整天张居正都在内阁,像平常一样该干嘛干嘛,似乎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整个京城官场都很安静,连上折子弹劾东厂和张鲸的都没有,大家都在等,都在看,所有人都想知道张居正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无论是拥护张居正的,还是反对张居正的,此时心中都很焦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张居正要是处理不好,权威被挑衅,或许就是张居正倒台的信号。
第二天,张居正一早上进宫去给皇帝上课,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一定会有事情发生,整个京城官衙上午的办公效率最少降低七成。大家都在等着,等待着结果。
紫禁城,皇极殿。
朱翊钧站在大殿门口的栏杆后面,双手扶着栏杆,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广场。
皇极殿,紫禁城三大殿之一,也是三大殿之首,这里是皇帝举行盛大典礼的地方,也就是后世的太和殿。如皇帝登极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此外每年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在此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可以说这里是帝国的权力中心,是大明皇帝震撼寰宇之所。
朱翊钧轻抚栏杆,站在原地,极目远眺,看到的不是面前的广场,也不富丽堂皇的建筑,而是一代代的皇帝,一代代的天下,一条条的烽火,一个个的人物。
此时此刻,朱翊钧的脑海很纷乱,不断的闪过“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八十日带发效忠,十万人同心死义”“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这样的句子,身体也越来越热。
心中热血沸腾,朱翊钧大声的喊了起了,吓了身边的人一跳。
“华夏之土,泱泱中国
存天地兮千载
尽人世乎倥偬
及吾大明,日居月储
正礼仪于炎黄
存衣冠于汉唐
化天工于造物
开海波于万疆”
朱翊钧念的很大声,他很激动,可是念道这里,朱翊钧的声音却低了下来,几不可闻,开口说道:“山河难移,志存高洁。故国虽破,赤心汤汤。”
这是来自后世《明行赋》之中的一段句子,前世每看一次,朱翊钧就哭一下。
心中叹息感慨无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心中依旧有一团火再烧。此时此刻,朱翊钧身穿黄袍站在皇极殿,背后是大明的皇帝龙椅,面前是大明的万里江山,心中自然激荡热流,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终究不过和前世一样的下场,又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大明亡了,或许下一个王朝还是汉家江山!”
朱翊钧喃喃自语,最后大声的喊喝道:“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日月昭昭,唯吾大明!”
站在朱翊钧身后不远处的张鲸恭顺的垂着头,除了开始被震撼了一下,然后脸上就在没有了表情,神色丝毫不变,对于朱翊钧的话,仿若未闻,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虽然如此,可是张鲸的心里面却如翻江倒海一般,甚至心跳都快的不行了。
此时此刻,就在此时此刻,张鲸觉得自己洞悉了一下皇爷的想法,好像也明白皇爷要做什么了。通过皇爷刚刚的话,张鲸觉得皇爷这是要做大事,而且是要大明的中兴之主。
虽然不知道皇爷打算怎么做,可是肯定不是小动静。
张鲸激动之后就是兴奋,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身子颤抖起来,他现在也明白为什么皇爷要重用自己,要让自己去咬张居正,那是在看自己能不能用。
如果能用,自己肯定会得到更多的重用,张鲸庆幸自己的选择,下意识的把身子弯的更低了。
半晌,朱翊钧抬起头,回头看了一眼张鲸,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压抑的久了,如此大喊大叫一番,朱翊钧心里面如释重负,目光也变得坚毅了起来。虽然这样做不像一个成熟的皇帝,可是朱翊钧知道,皇帝也是人,也有压抑郁闷的时候。
自从穿越而来,自己面对的是大明,是汉家江山,整日里给自己的压力很大。
在加上宫里宫外勾心斗角,不断的权衡,不断的应付,五年下来,可以说身心俱疲。此时此刻,朱翊钧这些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心中如释重负,目光却变得更坚毅。
“等一下慈宁宫那边怕是要叫你了,咱们过去看一看!”朱翊钧的语气很轻,淡淡的说道。
张鲸一愣,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皇爷那张年轻的脸,以及灼灼的目光,张鲸连忙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皇爷似乎不一样了,虽然脸上的笑容依旧很温和。
可是张鲸就是觉得皇爷不一样了,张鲸觉得皇爷更威严了,虽然似乎更加的温和,但是却更加的威严了。
“是,皇爷!”张鲸连忙躬身道。
“对了,去把张诚给找来!”朱翊钧笑着说道,说完就迈步向前走去,步履轻快。
张鲸一愣,找张诚做什么?不过他也不敢问,虽然想不明白,还是连忙吩咐小太监去找张诚了。
朱翊钧却想的明白,如果事情发展向不可预测的方向,那自己必须保证手里面握着一支军队。卫宿皇宫的勇士营和四卫在手,自己心里面才有底。
虽然现在勇士营和四卫有多能打是一个悬念,但是在京城,应该算是一等一的战力了。
当然,事情滑向不可测的方向几率很小,可是朱翊钧却不想出现一点意外,哪怕是万分之一。自己必须要做成,这一次要把张鲸捧起来,同时要把勇士营和四卫拿过来。
慈宁宫那边,张居正和张宏的谈话并没有费什么力气。
虽然张宏平日里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但是那是表象,他的消息依旧非常灵通,张鲸的动作他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张宏有些犹豫,自己究竟该站在那一边。
第十七章 和稀泥()
张居正自然知道张宏的忧虑,从身份上来说,张宏是太监,与张鲸本就是一体。如果他背离了太监这个组织和张居正搅合在一起,那么即便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那也做不久。
从远近亲疏上说,张宏是张鲸的干爹,张鲸入宫就是拜在他的门下的。
如果这个时候他不帮张鲸,那可就被人诟病了,尤其是被太监诟病,因为这就等同于背叛太监的潜规则了。放在后世也一样,领导不照着小弟,那小弟肯定不和你干了。
只不过从个人意愿上来说,他是想帮着张居正的,在张宏看来,大明有张居正这样的内阁大臣不容易啊!
主少国疑,张居正能够稳住大明的江山,能够尽心尽力的为国,这样的人值得他保护。
张居正自然明白张宏的想法,于是笑着说道:“这一次的事情,闹腾的这么大,太后应该知道了。”
张宏一愣,随后点了点头,他明白张居正的意思,也知道张居正的想法,张居正只是想让自己去告诉太后而已。甚至不是自己亲自去都没关系,只有要让太后知道就行了。
不过这次的事情闹这么大,他的确应该告诉太后,于是便笑着说道:“张大人言之有理!”
张居正对着张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他准备回内阁了。心里面虽然知道太后等一下还是会叫,可是张居正还是选择回内阁,等一下叫的时候再来。
果然,没过多久慈宁宫就派人来叫了,张居正再一次站起身子向慈宁宫而去。
这个消息也随之在内阁扩散开来,而后在整个京城的官员之中扩散开来。
慈宁宫外,朱翊钧淡然的站在原地,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人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奉旨提督东厂的张鲸,另外一个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奉旨提督御马监的张诚。
“你们知道朕为什么喜欢唐朝的这种横刀吗?”朱翊钧手中把玩着一把横刀,笑着说道。
这把刀是朱翊钧让工匠特意打造的,算是一把短刀,只有小臂长短,刀身狭直,刀尖锋利。自从打造完成之后,朱翊钧就非常的喜欢,很少离身。
“因为真喜欢他的直,这是唐代军队的佩刀,一往无前,宁折不弯。”
朱翊钧没等两个人说话,自己先开口了,随后朱翊钧转过头,笑着看着张诚说道:“今天朕把这把刀送给你,同时也把这句话送给你,一往无前,宁折不弯!”
张诚一愣,他没想到朱翊钧会把这把刀送给自己,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朕对你寄予厚望,御马监以后有大用的,好好干!”说完朱翊钧拍了拍张诚的肩膀,笑着将刀放在了张诚举过头顶的短刀,然后随口道:“起来吧!”
“老奴谨记皇爷教诲!”恭敬的趴在地上磕头三个头,张诚这才双手托着那把刀站起来。
看着慈宁宫里面出来的宫女,朱翊钧微微一笑:“来叫你了,进去吧!”这话朱翊钧是对张鲸说的,不过当先迈步的确实朱翊钧,如果不进去,他也不会来了。
朱翊钧进去的时候,张居正已经来了,见到朱翊钧来了,张居正明显一愣。朱翊钧则是淡然一笑,走到张居正的身边,恭敬的说道:“张师傅!”
张居正连忙躬身道:“陛下!”
见礼之后,朱翊钧这才转过身微笑着对坐在中央的李太后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李太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又看了一眼恭顺的站在自己儿子身后的张鲸,李太后心里面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几年儿子懂事乖巧,孝顺守礼。
平日里从不胡乱非为,也不饮酒,也不宠幸宫女,绝对是严于律己。
李太后虽然书读的不多,可是也知道做到这样不容易,他毕竟有一个皇帝丈夫,自然知道皇家子弟是什么德行。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同时也很欣慰。
日后到了下面,自己可以去见先皇,也可以去见大明的历代先帝。
此时此刻,看着丰神如玉的儿子,看着他下巴上不长的胡须,李太后恍然,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半晌,李太后才略带感慨的说道:“皇儿长大了!”
这话一出,朱翊钧没什么反应,张居正却是身子一震。
张居正这么久了,最怕人提起的就是这件事情了,皇帝长大了!这话从李太后的心里面说出来,张居正怎么可能不在意。只不过见李太后没什么下文,只是慨叹一句,心里面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张居正看到坐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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