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御史大人明人不说暗语,实言相告,晚生佩服!”秦骧稽首拜道,“不过秦某也在此对周御史、周将军交心——朝廷设立群马司,虽说光禄卿张忌傲与晚生是总角之交,但晚生并无意染指其中,这一点请两位大人放心!”
此言一出,周沐、周氏姐妹微微一怔——原来秦骧早已知晓他们的目的,却还是虚与委蛇地与他们周旋了这么一阵,足见此人城府之深。其实周沐、周绰也是担心秦骧会利用与张忌傲的关系钻进群马司之中,成为第二个萧鲎,将这个新衙门搞得乌烟瘴气;但听他这么一说,周沐忽然又感觉此人志向不小。
“既然秦公子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老夫姑且相信你一回。”周沐说道,“不过你手中掌握西域良马的入关渠道,东郭氏一族对此垂涎已久,一旦与之联姻,以他们的能力,恐怕到时候你也身不由己。”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这一点晚生自然明白!但东郭季尧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他已经盯住了秦某这块‘肥肉’,又岂肯轻易放走?唯今之计,还是要他彻底死心才行,否则以东郭氏之能,秦某很有可能身不由己!”
秦骧这是在趁机要价!周沐和周蕙茞都听出来了,不过他已经用自己的方法“婉拒”了与周氏联姻,那他究竟有何所求呢?
“皇帝让张忌傲带口谕给秦某,让我暗中查探一下萧鲎在负责外购战马时的贪渎问题。”秦骧说道,“查探到如今,萧鲎在京南三处马场情况都已被我掌握,不过最近他似乎听到了一丝风声,正在秘密地转移马场中的西域良马。”
“哦?有这种事!萧鲎马场中到底有多少匹西域良马?”周沐眉头一皱,敏感地意识到萧鲎的问题不简单。
“粗略估计,有西域良马不下八十匹,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大月战马’;此外还有不少漠北的‘河洛战马’,数量在五十匹上下。”秦骧说道。
“不过这又与东郭氏一族有什么关系呢?”周蕙茞疑惑地问道。
秦骧“呵呵”一笑,道:“东郭季尧不是想要良马吗,萧鲎马场中又有这么多的宝马良驹,我可以设法让他们二人搭上线!”
“秦公子的意思是设法让东郭季尧大量购入萧鲎的骏马,助其‘销赃’?那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周蕙茞说道。
“大小姐果然冰雪聪明!”秦骧道,“一旦东郭季尧开始大举购入萧鲎马场中的骏马,御史监察院就可以借此参萧鲎一本,说他与东郭家族有见不得人的利益往来。皇帝本来就对萧鲎有所不满,东郭家族帮其‘销赃’正是触碰到了天子的逆鳞,皇帝震怒之下东郭氏必然不敢再染指马匹的生意!此所谓是‘借力打力’之计!”
“嗯……你这个办法似乎有点道理!”周沐沉吟道,“不过你怎么确定萧鲎一定肯卖马给东郭季尧呢?”
“这个简单!”秦骧说道,“萧鲎贪财,东郭季尧贪利,两者本就是一丘之貉;再加上萧鲎新晋太仆卿,正是仕途得意之时,背后又有杨太尉做后台,他哪里会顾忌那么多!况且有东郭季尧这个大买主帮他‘销赃’,他又岂会拒之千里呢?”
周沐点点头,说道:“你对世道人心倒是看得透彻!不过纵然陛下雷霆震怒,你又怎么敢确定东郭季尧此后就不敢染指西域马匹的生意了呢?”
秦骧点点头,分析道:“东郭季尧除了经营家族的生意外,私下里也有自己的生意,他购入萧鲎的马匹肯定不会动用家族的金库,而是他自己的小金库,这样一来就等于是给他‘釜底抽薪’。一旦御史监察院的奏本送达天听,东郭氏必然会严查,彼时东郭季尧经营小金库的事情被发现,即便不被剥夺财政大权,他也再没有财力和胆量去染指西域马匹的生意了!”
“如此一来,东郭季尧的局也就破了!”周蕙茞双眼冒光地说道,“顺便也打击了一下萧鲎,真是痛快!”
“正是如此!”秦骧接着说道,“这样一来我们‘打草惊蛇’,萧鲎只会更加急切地转移马场中的马匹,做事情也不会像现在那般周密。到时候要查出他背后的那个神秘买家也就简单得多了!”
“哦?萧鲎背后的神秘买家?”周沐问道,“你是怀疑……”
“不错!”秦骧目光一凝,“肯接手萧鲎马场中的战马,此人如果不是财力雄厚的大财主,那就是他非常信赖之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与当年的‘太子逆案’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周沐听了心中一动,倒不是担心计策能否成功,而是忧虑秦骧这个人,他提出的计策环环相扣,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出来的。依次看来,周绰打算将秦骧攥在手中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只是这样的人物,他们周家真的能攥得住么?
“都什么跟什么啊?”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林氏不满地说道,“今天来是给蕙茞、蕙荃俩姐妹说亲的,你们这都谈的什么事!”
“好了好了,说亲之事暂且放一放!”周沐说道,“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好了秦公子,天色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这京城就又要宵禁了!蕙茞、蕙荃,你们姐妹俩今夜就在府里住下吧,好好陪你们婶母说说话!”
“哎,一切听从叔父安排!”姐妹二人说道。
周蕙荃看着起身离别的秦骧,心头一阵失落,欲哭无泪的感觉是五味杂陈。手中摩挲着秦骧送的那支竹钗,心中暗叹:“难道你我真的是有缘无分?”
(本章完)
第64章 齐人之福()
离开了周沐的府第,秦骧长吁了一口气,周氏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不过在他的算计之中,即便东郭季尧在家族中失势,他仍有利用价值,只是与扳倒萧鲎的大局没有了关联。
回到秦府西苑后,秦骧找来了肖雨复、铁昆仑、铁延祈等心腹一起商议计策,如何使萧鲎与东郭季尧搭上线。经过反复的讨论,最后终于定下来一套方案:先让云天镖局中一名善于易容的镖师乔装成马商,从秦骧的马厩中牵出一匹西域骏马在东郭季尧的庄园周围转悠,吸引他的注意;然后故意对东郭季尧透露西域马是出自萧鲎的马场,凭东郭季尧的本事,查探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闻到了“腥味”,就不怕东郭季尧这只“苍蝇”不去叮萧鲎这个有缝的“蛋”!
当然其中的细节仍然要仔细推敲,但大致的方案已经形成,秦骧也可以找机会在东郭季尧身边旁敲侧击,以使得这个计划进行得更加顺利。
“计大掌柜大概什么时候能抵达京城?”秦骧忽然问肖雨复。
肖雨复掐指算道:“今日午时已经将信鸽放出,算起来这个时辰计掌柜已经收到书信了。如果他明日一早快马赶来,我估计在后天正午前应该就能赶到。”
“西京咸安据京城不过五、六百里,以西域‘大月马’的脚程和耐力一日一夜足矣!”秦骧点点头,“只不过后日正午我要出门一趟,就先请肖大哥好生照应!”
肖雨复点头道:“这是分内之事!计掌柜乃是我们的大管家,岂敢怠慢!”
“好,那几位兄弟就先去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一些俗务要处理一下!”秦骧说着将手按在了一叠书信之上——都是京中达官显贵送到秦府老宅的请帖。肖雨复和铁昆仑等人心领神会,朝秦骧一拱手,便各自散去。
秦骧细细地梳理着这些请帖,总共有十二封,邀请之人不出所料都是在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大家族,不过最令他感兴趣的是其中两封——一封来自外太尉丁式程,另一封来自廷尉卿张士信。
之前张忌傲给秦骧介绍过外太尉丁式程,按他的说法是此人是个只管吃饭、睡觉的“闲官”,对于太尉府的事务是一窍不通,秦骧据此判断丁式程是皇帝故意安插在太尉府的一颗“闲子”,关键的时候才会发挥其作用。后来秦骧也特意了解了一下丁式程的履历,发现这颗“闲子”还真不简单。
丁式程原来是李元疾的部属,常年驻守在防御鹰戎的第一线,在被调入京城之前是骠骑营前军骑都尉,宿有军功;后来因其勇猛被朝廷赏识,提拔入禁军当上了仅次于执金吾的典军校尉,负责宫城周边的宿卫、警戒工作,受光禄寺节制和调派;弘文三年,朝廷分“太尉”为“中太尉”和“外太尉”,丁式程被破格提拔成为新的“六公”之一。
“如果只是因为作战勇猛才被提拔为位同‘三公’的高官,似乎有些不太合理!”秦骧拧着眉头思虑着,“罢了,反正是皇帝的‘闲子’,见一见也无妨!”
廷尉卿张士信,前文已有所介绍,在重审“太子逆案”时还是廷尉府的一名少卿,却是当时的廷尉卿东郭旭的得力助手,也是前巡察御史白绍川的得意门生。不过此人能够在如今的“文官”“外戚”对立的朝局之下保持中立,不倒向任何一方,没有些手段和韧性,是万万做不到的。
“外太尉丁式程、光禄卿张忌傲都是皇帝的心腹,如果再加上廷尉卿张士信、司农卿东郭昱,以及整个御史监察院,‘六公’之中掌握其半,‘九卿’之中有三卿,那‘帝党’的实力可就不比‘文官’和‘外戚’任何一方逊色!”秦骧心中盘算着,“廷尉卿那里也要去一下,看看这位铁面无私的判官到底心属何方!”
“不过这些年来,变化最大的,就应该是杨伯父了吧!”秦骧心中轻叹道,目光落在了左手边的一封拜帖上——那是秦骧亲自写的,差仆人送到了中太尉杨坡的府上,杨坡没有收下,而是让仆人传达了口信,请他后日正午入府一叙。
“想当年杨伯父是多么令人敬佩,其心智、志向、毅力远非我辈能够相比。但时过境迁,如今的杨伯父竟然也深陷了朝堂党政的泥淖之中,甚至不惜徇私枉法、包庇萧鲎!不知道如今的他,能否对得起‘清流’二字!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意气勃发的热血男儿?”秦骧回想起当年杨坡对自己“持心当纯、持身当正”的谆谆教诲,心中感慨万分。
“心纯、身正,杨伯父你自己做到了吗?”想到这里,秦骧眼中忽然现出一抹狠色,“如果连你自己都做不到,就不要怪我也做不到了!”
翌日,二月初七,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光禄卿张忌傲一早就带着自己的妻子金氏和只有三岁的女儿来到了秦府西苑中——今日正午秦骧要宴请卫尉卿高颐,顺便也邀请了张忌傲一家入府相陪。
张忌傲的女儿对秦府很是感兴趣,一进府内就到处乱跑,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她的母亲金氏生怕女儿摔着伤者,一直紧紧地跟在后面,撇下了张忌傲与秦骧在正堂客厅说话。
“老弟,你这回宴请卫尉卿高颐算是兑现了上个月的承诺,不过怎么不见两位美人儿呢?”张忌傲故意四处张望,暗里偷瞄着秦骧的反应。
“她们啊,回娘家了!”秦骧不紧不慢地说道。
“娘家?”张忌傲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她们不是西域来的么?回西域了?”
秦骧“噗嗤”一声,笑着摇摇头:“张兄啊张兄,小弟胡说八道的也就你会相信!罢了,反正你早晚会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她们是安西将军周绰的义女,当然也是上御史周沐的侄女!”
张忌傲闻言,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说道:“周绰的女儿怎么会在你的府上?我可是听说他的这两个女儿都是身手不凡之辈。不会是……”
“不错,事实就是如此!”秦骧微笑着说道,“我的后台,就是周绰!这两位千金小姐就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不仅如此,上御史周沐也是他们周家牵制我的重要屏障。”
张忌傲若有所悟道:“难怪你能这么容易从西域运进‘大月马’,原来有他这个安西将军背后支持!那上次你与周大人的会面……”
“不过是次会面而已,周沐暂时不会阻止我在京中的行动,不过等到扳倒萧鲎之后就难说了。”秦骧道,“这两位小姐确实也是麻烦,我还在想办法对付她们。”
“嗨!想什么办法,把她们变成你的人不就行了!”张忌傲嘴巴一撇,贼笑着说道。
“说得轻巧!她们从小由周绰带大,就算现在她们的生身父母出现,她们也断然不会背叛这个义父!”秦骧摇头说道。
张忌傲苦笑一阵,说道:“秦骧,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你把她们两个都娶进门不就行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你把她们姐妹俩睡了,什么生身父母、义父义母,都不及你这个相公大!她们不忠于你还忠于谁?”
“张兄……”秦骧也是一阵苦笑,“这么个馊点子也就你想得出来!”
“秦骧,说真的,老兄我可不会害你!”张忌傲凑到秦骧耳边,轻声说道,“上次朝会陛下本来属意周绰入京复大将军之位的,若不是崔丞相和杨太尉极力反对,大将军之位也轮不到我父亲!不过我也在暗中观察,陛下想要重用周绰的心意似乎很坚定,只怕不就之后他就会重新崛起。”
张忌傲继续说道:“所以你娶了他的女儿,就等于是他的女婿,老丈人高升哪能不提携你这个乘龙快婿!”
秦骧摇摇头,不认可张忌傲的话:“你说的是不错,不过我若是娶了这对姐妹,那我岂不是被他们周家死死地攥在手心里了?只怕今后我的两位兄长也不得不仰人鼻息了!”
“秦骧,你真是聪明过头了!”张忌傲竟有些气急,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周绰还能活几年,你能活几年?”
秦骧闻言一愣,细细地思虑了一会,说道:“不错,周老将军是追随高祖皇帝一起开创大盛天下的功臣老将,如今这些功臣老将之中,也就只有他和杨伯父依然活跃在政坛之上。我猜测他也是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敢孤注一掷让我进京详查当年‘太子逆案’的幕后真相!张兄,照你这么说来,如果我娶了他的女儿,到时候他被皇帝提拔,我也跟着水涨船高;而一旦他撒手人寰,他背后的军方势力自然而然地就会倒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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