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与长须中年男子对视了一眼,上前行了一礼,道:“见过老丈,我们确实是大夫!”
一群儿童围了过来,他们烂漫地笑着,有心要上前摸摸张松与长须中年男子的服饰,却又不敢。最后,还是那名十岁左右的男子冲上来摸了一下张松的衣服,然后快速地缩了回去,脸上一副得意的模样看着周围的小伙伴。就在其他的儿童也要仿效时,眼神冷厉的男子出语将制止了。
自到了这个村落后,长须中年男子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他低声地问张松:“永平县令杨兴知不知道盗贼就在这个村落?”
张松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何止永平县令不知,自己在没有来之前也不知道这个村落的村民就是盗贼啊?在来的路上还以为盗贼的巢穴是在刚刚盗贼参拜的飞龙山上呢。
长须中年男子一听,脸色就更加难看了,想必已经确知盗贼不会放他与张松离开了。
“既然来了,那就带客人回家吧!”年纪最长的那名老人说完后就转身朝村落走去。
在前往盗贼村落的路上,张松也有一丝担心,他担心的是盗贼大首领的病,虽说自己向石道学习了如何治疗伤寒与创伤,但如果盗贼所得不是这两种病,事情就会变得极为棘手。
既来之,则安之,张松在心里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能活下去。
“先生,请问你尊姓大名?”张松问长须中年男子。
“宋配。”长须中年男子简洁地回答,语气有几分沮丧。
宋配?张松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细细地想了想,却又想不起来。
“请问先生哪里人氏?为何到此啊?”
“秦州人氏,前往西域经商。”宋配的语气有气无力。
见宋配实在是没有心情谈话,张松转移了谈话对象。
“前面那名老人是你们族长吧?叫什么名字?”刚刚那名年纪最长的老人正在与眼神冷厉的男子低声争执着什么。
“是的,叫秃发化民。”老年男子愣了片刻,待张松向后转过头看着他时,才知道张松问的是他。
“那眼神冷厉的男子是谁啊?”
“那是秃发宏,是族长的二儿子。”半天,老年男子才明白张松说的眼神冷厉的男子指的是谁。
“那鹰眼男子呢?”
“那是秃发欢,是族长的三儿子。”
“大首领就是族长的大儿子?”
“是的。叫秃发鲁孤。”
“你们是鲜卑人,与树机能是什么关系?”
老年男子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嘴里闪烁其词,“树机能是鲜卑人中的另一支,我们虽为鲜卑人,但与树机能不同一支,没有什么关系。”
张松看了老年男子一眼,笑了笑,没有出声。
老年男子所言不实,魏末晋初时鲜卑人祖居于寇漫汗国的弱水一带,也就是张松前生时的东北一带,其后在南迁的过程中有一支由其首领拓跋诘汾的长子秃发疋孤率领,从塞北迁居河西,河西的鲜卑人都是由此演化而来,而秃发疋孤的曾孙就是树机能。而现在老年男子说与树机能没有关系,便是撒谎了。
据张松所知,树机能于咸宁元年叛乱,至咸宁五年十二月,被晋将马隆斩首,共叛乱了五年,叛乱结束到现在也只有二十二年的时间,老年男子不可能不知道树机能的相关事情。当然老年男子这么说,必定是怕受树机能叛乱一事牵连。
见张松不再出声,老年男子便转移话题,为张松介绍起鲜卑的风土人情来。
行不多久,便到了村落里,村落里大部分都是矮小的棚子,还有一部分是帐篷,从外面瞧去,里面设施都极为简陋,除了炊具就是床铺了,整个屋舍一目了然。
进入村落后,盗贼都各回各家,只留下了老年男子与另外两盗贼看守张松与宋配。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这期间盗贼为张松与宋配提供了一些食物。但不知为何,秃发宏并没有立即安排张松与长须中年男子给其大兄秃发鲁孤看病,而是在天黑后先让人将张松与宋配安置到了一个山洞里住下。
将两人带到山洞后,老年男子与另外两名看守的盗贼很快就离开了。
山洞阴暗、潮湿而寒冷,张松与宋配到时已经有十来人在里面,从依稀可辨的服饰看,这些人应该是奴隶,这十几人见有人来,都缩到一个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出声。
山洞里木板也没有一块,更不要说被子了,睡觉的地方就是一块略高略干燥的空地,上面铺了许多的茅草,张松与宋配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最为干燥的一块地方。
虽然地方干燥一些,但环境恶劣,整个山洞弥漫着各种恶心的气味,有汗臭味、脚臭味、马粪味、羊骚味、尿骚臭,加上受伤的人伤口腐烂的腐臭味与一些人的口臭,那气味让张松几乎想憋死自己。
在这个臭哄哄的山洞里,张松根本就睡不着,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洞顶,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片漆黑。
第8章 治病救人(二)()
山洞安静下来,只是偶尔有人转身发出细微的声响。
渐渐地,山洞里又嘈杂起来,呼噜声、呓语声、磨牙声,一时齐发,间或还夹杂着放屁声。
张松更加睡不着了,在茅草堆辗转反侧。
“张君,你也没有睡着吗?”宋配小声问道。
“环境恶劣,无法入睡啊。宋君你为何也未入睡啊?”张松也小声道。
“初到河西,为河西的风土所折,心中激动,是以无法入睡啊。”宋配文绉绉地道。
张松一愣,苦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宋配也未再出声,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宋配再次出声。
“看张君年纪如此之小,不会真是大夫吧?”也许是看到周围的奴隶都睡着了,宋配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十足十,我学了十几年呢。”张松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十分肯定。
“不知尊师为何人?”
“吾师永平县石道是也。”张松骄傲地说,确实,能拜石道为师是他觉得很骄傲的一件事情。
只是宋配却是大吃一惊,他再次向张松确认,“张掖郡极为有名的大夫石道?”
“是的。就是石道先生。”张松肯定地回答。
“你说盗贼请你来是要给他们大首领治病?”宋配的声音此时间竟有颤抖,上身半起,眼睛盯着张松。
“是的。”
“唉!”宋配的上身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力,重重地摔在了茅草里。
“张君这是为何叹气啊?”张松有点莫名其妙。
“我可要被你害死了!”宋配有气无力地说道。
“唉,宋君,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明明是我救了你,你不感谢我也罢,怎么竟反过来说是我害死你了?”张松有点气愤。
“我再一次问你,你真是石道大夫的弟子?真是学医十几年?”
“我当然是石道大夫的弟子,如假包换!”张松回答得理直气壮,至于后一个问题,他自动忽略了。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被你害惨了!”宋配用手拍着自己的脑门。
“究竟怎么回事,宋配你说清楚!”张松大为恼火。
“石道大夫我认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一个弟子!你还说你跟石道大夫学医十几年,要去为盗贼首领治病,你这不是找死吗?”宋配有点气急败坏。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松明白后就不再生气了。
“我真是石道大夫的弟子。”张松低声而诚恳地说,“当然,我是前不久才拜石道大夫为师的。师从石道大夫十几年,这对盗贼的说法。”
接着,张松就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及如何建议设立瞭望点,盗贼如何围城,盗贼要求石道前去治病,自己如何拜石道为师,再如何换母亲、弟弟与好友出来等事情详细地告诉了宋配。
张松担心如果再瞒着的话,宋配会乱说话,一旦被盗贼得知实情,那就真的全完了。
宋配听完后,又详尽地问了几个问题,特别详尽地问了石道治病所用的手法,张松均一一详尽地作答。
宋配问完后,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不语。
张松以为宋配还不相信,便以更加诚恳的语气说:“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将来脱险后,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是说谎,你的故事不会如此详尽。”宋配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张松一眼,“我现在在想的是,你究竟是何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缜密的思虑,有如此才情,要知道,你父亲也仅仅是永平县的一名小有名气的寒门读书人罢了,他即使现在仍在世,也教不出这样的你来啊,更何况此前你名声不显。”
张松哑然,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已经够低调了,没想到还是有人瞧出了破绽,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让张松一阵失神。
没有错,此时的张松已非原来的张松,此时的张松原名叫赵凯,来自一千八百多年后。
赵凯是一名出道多年的小有名气的律师。当年赵凯高考发挥失常,考了一所末流大学,学习历史专业,自进入学校的第一天起,赵凯便不甘心,开始自学法律,硬生生地在那种所有学生都在混日子的末流大学环境中把法律本科专业的所有教材都啃完了,取得了法律本科文凭。
毕业后,赵凯只找了个月薪八百元的文字工作,那时的历史专业学生根本就没有人要,赵凯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参加工作后,赵凯一边辛苦工作,一边准备参加司法考试。
经过一年的辛苦努力,赵凯一举通过了司法考试,之后便找了一家普普通通的律所做了一名苦逼的实习律师,辛辛苦苦熬了五年,才终于有了自己的独立案源,能够真正地独立办案了。从独立办案做到小有名气的律师时,赵凯又用了七年的时间。
收入越来越高,名气也越来越大,赵凯这才敢想想那高昂的房价,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有勇气去找女朋友,品尝那在梦里品尝了无数回的“爱情”!
就在赵凯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对生活充满憧憬的时候,在那年的情人节,赵凯一名当事人的丈夫就因为赵凯成功代理他老婆与他离婚,而他离婚后孤独过节,这时见赵凯与女朋友开开心心地过节,便羡慕嫉妒恨,于是一把长刀插在了赵凯的左胸。
赵凯死后,那一点性灵飘飘荡荡就进入了已经溺水刚死亡的张松体内,便成了现在的张松。
现在想起来,张松觉得自己的左胸都还有点疼痛,只是这一切怎么可能跟宋配说呢?张松定了定神,对宋配说:“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得来几册书卷残册,嘱咐我勤加研习,我遵父命,每日研习不断。”
“是何书?”宋配问道。
“不知,书已轶失,也不知书名。”
宋配点了点头,这些年凉州不太平,书籍轶失并不稀奇。见宋配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张松心里的那块石头暂时放下了。
“那你刚刚为何不说实话呢?”宋配的语气还是有点责怪,然而看向张松的眼光里就含着惊异,“你的所作所为,那是有孝,有情,有义,有勇,有谋,这可是很光荣的事啊。”
“实非有意隐瞒,只是拜师一事事关重大,不敢泄漏。”
“那倒也是。”宋配点了点头。
“宋君走南闯北,想必对朝廷之事所知详多,可否为我说知一二?”张松虚心请教,想搞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晋代是不是自己较为熟悉的那个西晋王朝。
“不敢说所知甚详,只是略知一二。”宋配言语里谦虚着,但语气却一点谦虚都没有,他没有推辞,开始为张松讲述。
从宋配的讲述得知,现在的晋朝也是承魏而来,建立者为司马炎,他是司马昭的儿子,司马懿的孙子,司马昭的皇位是承接司马师而来,因司马师无子,故司马炎的弟弟司马攸过继给了司马师,过继时司马昭就答应司马炎之后要将皇位还给司马师的后裔,即司马攸。司马攸后来因司马炎不愿将帝位传于他,而执意传于其智障儿司马衷,在回到封国的途中被气得吐血而亡。
后来司马炎之子司马衷继位,是为惠帝。惠帝继位第二年,皇后贾南风与楚王司马玮合谋杀了太后一家及其党羽,由汝南王司马亮与卫瓘共执朝政,而之后楚王司马玮又杀了这汝南王司马亮与卫瓘,皇后贾南风以矫诏为名杀了司马玮。
就在去年,赵王司马伦杀了皇后贾南风及其党羽,今年正月,赵王司马伦废惠帝司马衷,自立为帝。
听到这里,张松心情轻松了许多,但他还想要确定一下。
“齐王冏、长沙王乂、CD王颖、河间王颙、东海王越可安好?”
史称的八王之乱,就是以上五王外加前面提及的楚王司马玮、汝南王司马亮、赵王司马伦,如果齐王冏、长沙王乂、CD王颖、河间王颙、东海王越等五王少了一王,则历史很可能就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安好。”
确实是那段熟悉的历史,张松彻底放心了,他笑着问道:“虾蟆为官鸣或私鸣,何不食肉糜二事是否为真?”
张松说的是惠帝司马衷的两个小故事,后一个就是张松前生时代广为传诵的“为何不吃肉丸”,前一个是说惠帝有一次游华林园,听见了虾蟆声,就问左右,“这虾蟆是为公家叫还是为私人叫呢?”左右不能答,半晌有人答道:“在公家的地里就是为公家叫,在私人地里就是为私人叫吧。”
宋配沉默了片刻,然后以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回答道:“确有此传闻。”
张松低声地笑了,司马炎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智力有障碍的来当皇帝呢?
等张松笑过,宋配迟疑地问道:“以张君看,天下形势如何?”
张松断言道:“晋室倾覆,胡人乱华!”
“何至于此?”宋配大惊,“可得一光武乎?”
张松笑了笑,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光武时外戚王莽专权,众心归于光武。而如今王室内乱,众心莫知所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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