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自昨日将那筒没有爆炸的炸药交给张松后,就去协助于心之审讯飞龙盗,至今未回。
晓理、范新、袁士、钟贵与晓岚等在朝食过后就与周谷出去了,想必也是去了山谷外。
偌大的山谷几乎看不到人,空荡荡的,平时的热闹不见踪影,只有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吠。
张松与宋配在山谷口的关隘处遇见了正在休息的于敏之与周希子,相互见礼后,便一起往山谷外去了。
山谷外的一块空地上,刘永盛已命人建起了一座简单的棚子,棚子坐北朝南。棚子正对的是新栽的十几根木桩,木桩栽在空地远离棚子的边沿。
此刻,棚子前的空地上聚满了人,从打扮看,不仅有青松谷的人,更多的是青松谷外的人,这些人三五成群,在小声地交谈。晓岚与晓理等几名少年正在打打闹闹,跑来跳去。
许多青松谷的精壮男子全副武装或在巡逻,或在戒备,维持着秩序。在棚子后面的一处高坡上,有两人在了望。张松看了直点头,于心之还是花了一番心思,布置得很好。
张松一行人进了棚子,棚子里的几案也是按张松的要求摆设的,正中是裁判的位置,裁判的位置后面还放了一张几案,东面是控诉人的位置,西面是辩护人的位置。
张松当仁不让地坐了裁判的位置,宋配坐在张松的旁边,于敏之在周希子的搀扶下坐在了张松的后面。辩护人的位置上坐着周明庶,周明庶向于敏之行了礼后,便面无表情地端坐不动。
随着人群的骚动,陈甲、沈攸带人押着十几名俘虏到了,这些俘虏可能也知道今天有可能活不CD破口大骂,拼命地挣扎。骂得最为厉害是那名最高大的男子,然而挣扎得最为剧烈的却是一名衣着似汉人的男子,押解人员为了制止,连那人的上衣也撕破了,那人露出了一身雪白的皮肤。
这些俘虏到场后,在场的人都朝俘虏发出仇恨的眼光,有些胆子大的少年人还学着大人模样朝俘虏吐唾沫,扔石块。
于心之与李山带着一大叠的东西进入棚子,坐在了控诉人的位置上,疲惫的脸上隐含兴奋。
见所有人都到位了,张松便按昨日议定的规程,在宣读完规则后就宣布审判开始。原本吵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审判正式开始。
最先押上来的是那名最为高大的男子,他自被押来后,一直骂不绝口,押进棚子后,还朝棚子里的人大吐唾沫。
“飞龙盗甲,于昨日率人袭击青松谷,杀死青松谷一人,伤及近十人,其本为鲜卑族人,在进入中国后理应感恩中国的仁慈,现不但不感恩,还恩将仇报,杀人劫掠,其应处死!”于心之控诉道。
将飞龙盗按甲、乙、丙、丁重新命名是宋配的主意,目的是打击飞龙盗的士气,让他们死了世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免得称呼他们各自的本名,让他们觉得死了还可扬名于世,而生出赴死如归的勇气来。
飞龙盗甲在于心之说完后,怒目圆睁,骂声更为激烈。
“下面我来为飞龙盗甲说几句公道话……”周明庶站起来,开始了辩护。
“我不要你说什么好话,假惺惺装什么好人?有本事就来杀我啊!”飞龙盗甲朝周明庶吐了口唾沫后,叫嚣着。
周明庶满脸通红,气恼地坐回座位上,不再说话。于心之脸上则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飞龙盗甲,你昨天是不是杀了青松谷的人?”张松问道。
“就是你大爷我杀的,你能怎么样吗?”事到如今,飞龙盗甲也不管张松是不是贵人了,反正就是一死,因此飞龙盗恶狠狠地骂着张松。
“既然是你杀的,那你就是有罪,应处以极刑!来人哪,将他拖出去砍了!”张松脸色平静而严厉地命令道。
很快,陈甲就带人将飞龙盗甲拖到了刚才绑着的木桩上绑着砍了头。有意无意地,刽子手将飞龙盗甲的头颅扯向了飞龙盗乙的方向,鲜血喷满了飞龙盗乙的全身。
砍下飞龙盗头颅的那一刻,所有在场人员都喊了一声好,群情激奋。
“飞龙盗乙,于昨日积极跟随飞龙盗甲袭击青松谷,杀伤几人,按律应予处死!”
“饶命啊!贵人饶命啊!我没有积极,我是被逼迫的啊。”飞龙盗乙跪地求饶,一股尿骚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飞龙盗乙,你为何会进攻青松谷?”周明庶问。
“我是被秃发鲁孤逼迫来的,如果不来就要受罚。”
“你可是想人?可曾杀过哪一个?”
“我不想杀人,我只是不小心伤了一人。”
“裁判,我认为此人只是伤人,罪不至死!”周明庶对张松说。
“反对,飞龙盗乙应该处死,他杀了我们青松谷的人!”于心之道。
“他杀了谁?我们青松谷只死了一人,刚才飞龙盗甲已经承认那是他杀的,飞龙盗乙还能杀谁?”周明庶反驳。
“那他积极参与,有杀人的故意,本性凶残,应该处死。”于心之毫不相让。
“刚刚飞龙盗乙就说过,他是被迫来进攻青松谷的,并不自愿,这能证明他的本性凶残吗?”周明庶也不让步。
于心之一时词穷,张口结舌。
“飞龙盗是一个团伙,虽然飞龙盗乙没有杀人,但是一个团伙杀人,他作为这个团伙的成员之一,应当对团伙的杀人行为负责。”李山及时出声。
“团伙杀了人,团伙成员应当负责我也同意,但是这也要分情况,团伙成员中组织策划与积极参与的成员应当对全部罪行负责,而被迫参加的则应该减轻责任。”周明庶这番话说得还是非常有水平。
“飞龙盗乙,秃发鲁孤是以什么威胁你的?你伤了青松谷人的哪个部位?”在于心之与周明庶都说完了时,张松开口询问。
“秃发鲁孤以鞭打来威胁我,我的后背已经被打伤了,如果我再不去,他就要让人打死我。”飞龙盗乙示意押解人员扒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后背上那累累的鞭伤,“我只是朝一个人的大腿砍了一刀。”
“既然如此,那飞龙盗乙抵罪吧。来人,把飞龙盗乙的右大腿砍了!”张松作出了裁决。
周明庶这次就有几分得意,而于心之的脸上明显难看得多。
在飞龙盗乙的嚎叫声中,刽子手手起刀落,将他的右大腿砍了下来。虽然没有砍头,但是那鲜血淋淋的场面与飞龙盗乙凄惨的嚎叫声带给人的震撼也不小。
接下来的俘虏或与飞龙盗甲近似,是积极参与,而且死不悔改,张松便砍了他们的头,或与飞龙盗乙相同,张松则砍了他们的右手或右大腿。但总的说来,被砍头的少,处以肉刑的多。于心之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而周明庶的脸色则得意多了。
时间到了正午,原本群情激愤的观众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此时,飞龙盗俘虏中只剩下最后一人没有审判,就是那名裸露着白晰皮肤的男子。当他被押着穿过人群时,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口里小声的谈论着,神情很热烈。
开始张松觉得很纳闷,只是当那名男子被押上来时,他才明白缘由所在。那名男子身材瘦弱,上身赤裸,裸露的皮肤异常白晰,很像是前生所见过的白化病人,而且那名男子容貌也俊秀,根本不似一名男子,反而像是女子。张松前生见过一次伪娘,那名男子放在张松前生的那个时代,就是典型的伪娘。
于心之照例宣读了那名男子的罪状,指控那名男子积极参与了袭击,理应处死。
“他应该被无罪释放!”周明庶言语简洁。
于心之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李山也是看着那名男子沉默不语。
“为何?”见于心之与李山都不出声,张松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长得漂亮!”周明庶给出的理由雷得张松外焦里嫩。
“因为长得漂亮就应该被判无罪?要知道他可是积极参与袭击了青松谷,还伤了人!”张松有点哭笑不得。
“是的,这有先例,汉朝时张苍就是因为皮肉长得漂亮而免死的。”周明庶回答道。
周明庶这么一提,张松想起西晋就是个看脸的时代,有两则轶事很能说明这个问题,其中一则就是说潘安年少时带着弹弓走在洛阳的街道上,妇女遇到他都手拉手围观,而另一才子左思相貌很丑,也仿效潘安出游,结果妇女们全都朝吐口水。
还有一则说的是苏峻、祖约叛乱时,名臣温峤与庾亮投奔陶侃,向他求救,在没有见面时,陶侃说叛乱是庾亮兄弟引起的,要杀了庾亮兄弟向天下人谢罪,但是见面后陶侃发现庾亮长得非常漂亮,便改变了之前的看法,对庾亮喜爱推重到了极点。
张松可不是个看脸的人,张松望着于心之,希望他能反驳周明庶的观点。
于心之吭哧了半天,眼光躲躲闪闪地说:“撤回对他的控诉!”
“免罪!免罪!”围观的人群中有许多人小声喊道。
“张君,控诉人已经放弃控诉了,你还要判他死刑吗?”见张松犹豫不决,周明庶神情得意地笑着问。
第46章 筹粮(一)()
随着周明庶那得意的笑声,和那沙哑的嗓音响起,寂静就如滴在宣纸上的水墨,向四周漫延开来。
张松的脸色有点阴沉,他极为郑重地问于心之,“你明白后果吗?你确定吗?”
于心之脸色通红,有点尴尬,但还是点头肯定。
张松便也点了点头,道:“来人,将其无罪开释!”
“嗷!张君真是个信人”在周明庶的带领下,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欢呼起来。于心之与李山也很高兴,笑盈盈地看着那名白晰的飞龙盗俘虏。
这当中也有头脑清醒之人,于敏之的脸上就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希子一脸的忧虑,宋配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头叹气。
那名白晰的飞龙盗俘虏被解绑后,向四周扫视了一眼,那神色有几分庆幸,也有几分得意,望着张松时还隐着几分狡猾。
在那名白晰的飞龙盗俘虏离去时,由周明庶护送着,大群人围着他看,边看还边啧啧称奇,最后竟有一人送给他一匹老马,以便让他骑着离去。
空地边沿的木桩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受刑后的飞龙盗俘虏,有的人事不醒,有的则不断地呻吟。那名白晰的飞龙盗俘虏牵着老马走到木桩处,将其中两名受伤较轻的俘虏扶上了马,便牵马离去。
一日的审判到此结束,围观的人群渐渐地散去,走时还在谈论那名皮肤白晰的飞龙盗俘虏如何漂亮,争论他为何那么漂亮。至于审判的细节,审判的正义性好像全都忘记了。
目送那名白晰的飞龙盗俘虏离去后,于心之与李山看到了脸色难看的于敏之、一脸忧虑的希子、摇头叹气的宋配与面无表情的张松,两人脸色便极不自然起来。
“哼!”于敏之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更没有理会于心之与李山。
“于君、大兄,走吧,回去了。”张松在宋配的陪同下离开,在经过于心之与李山身边时,张松提醒尴尬地立于当场的两人,而宋配痛心地看了于心之一眼,然后摇着头走了。
“都说青松谷的人明辨是非,主事之人是非常之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一名老货郎正在空地上整理自己的货物,见张松等走来,摇头叹息道,“穷凶极恶的飞龙盗居然会因为长得漂亮就放了!这真是……唉。”
于心之脸色通红,就像是一名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但他还是有点不服气地辩解,“汉时张苍不也是因为长得漂亮就被免刑了吗?我怎么不能免了那人的刑,成就一段佳话?”
“你真是糊涂,那名盗贼怎么能跟名相张苍比,张苍本就是汉人,在处刑之前已经立下了很大功劳,免刑当然也说得过去。然而那盗贼乃胡人,他此前可曾有功劳于青松谷?有功劳于百姓?你赦免了他以后,他会改过自新,做有利于国家的事情吗?而且你可知道,你一开始就落入了人家的算计中?我观察得很清楚,那名白晰的飞龙盗俘虏一开始就故意与押解人员争吵,并拼命挣扎,直到上衣被撕破才作罢,目的恐怕就是以白晰的肌肤换得性命。”
老货郎连珠炮似得向于心之发问,于心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红得就像是在滴血。
“你是不是张松?外面的人都说你机敏过人,奇思精巧,忠信爱人,豁达大度,现在看来言过其实,完全是个糊涂蛋嘛!”老货郎并没有因为于心之难堪就放过他。
“老丈,这位是于心之,于君,我才是张松。”张松可不想为于心之背这个锅。
“哦,你才是张松?”老货郎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松,“那你也是一个糊涂蛋,他于心之做错了事,你怎么就坐在那里像个泥菩萨一样一动不动,你应该把那飞龙盗处死嘛,所有的飞龙盗俘虏都罪该万死,你还留将他们中的大部分都留下了性命,哼!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嘛!”
“老丈,今天的审判是依照我们昨日议定的规程进行的,我们第一次进行审判,肯定有漏洞,以后我们会慢慢完善的,这种情况可就不会发生了。”张松也有点难堪。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规则不对可以马上改啊。”
“人无信不立,改了就没法取信于人了,现场那么多的人都希望那白晰的飞龙盗俘虏免刑,不能不考虑!”于心之对老货郎的问题作出了回应。
眼看老货郎就要发作了,张松忙向老货郎行礼致歉,道:“老丈,免那白晰的飞龙盗俘虏的刑是我们疏忽了,但是对大部分飞龙盗处以肉刑而不处死,我们也有自己的考虑。如果老丈不嫌弃的话,还请到寒舍,我为老丈一一解答。”
“跟你去?那我这货物卖不完怎么办?”老货郎反问。
“没事,你货担里的货我全买了!”张松一心要说服老货郎前往。
“行,那我就跟你去罢。”老货郎沉思了片刻后,爽快地答应了。
张松一面让李山为老货郎挑了货担,一面热情地上前搀扶着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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