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名新科事务官和第二批移民一同南下吕宋,几千人加上大量的物资,把几百艘大船装的满满的。
船队到港,张镝与张鲁振早已在码头亲自迎候。汉人移民和事务官将成为中兴社在吕宋统治的基础,是最牢固的基本盘。至此张镝可以大大的安心,吕宋算是能牢牢地掌控住了,很快就能成为真正坚实的后方。
流求改制之前,中兴社主要还是以贸易拓殖的方式占领地盘,但那是粗放和低效的,远远不能将地盘上应有的潜力挖掘利用起来。所以张镝有意打造一个成熟的统治模式,也即是在流求采取的一系列民、政、军三方面的改革措施。将来这样的行政结构可以用到所有新开拓的据点,台员、望乡石、澎湖等地,在条件成熟时都将建立官署进行统治。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把这些土地吃下去,把土地上所有的力量纠合在一起。
原先张鲁振紧急调来的第一批移民和事务官已经搭好了基本的架子,新到的人便依序安置进去。太平城的宫殿被改为官署,前后两批共三百多人的事务官很快入驻办公,八个部门即时就可以运转起来。吕宋的人口、土地丝毫不亚于流求,实际上是远远大于的,统治的力量当然也不能小,可以说太平城的行政结构就是流求自新城官署的复制版,只不过在地位上自新城有首府的意思,而太平城只是太平分社的官署所在地。
在太平分社官署的统筹之下,借助军队的协助,总数一万余的移民被稳妥的安置到各个番部之中,并基本保持番汉民数在稳定的比例之内。完成这一步就有了实施牌甲制进行编户齐民的条件,在番汉尚未融合的情况下,为保证中兴社的统治稳定,保、甲、牌三级基层管理者肯定要选用汉人为主。其中保长还被列入事务官序列,由分社官署派发一份全俸,选举任用需经吏部、户部、兵部的综合审定。
有了编户齐民的细致管辖,基本就能保证这五六万番汉百姓的稳定。在此基础上又可以实施三级兵制,一夜之间就可多出上万可战之兵,而且只有为数不多的正兵作为常备军力,需要日常供养,太平城正兵定额只有一千而已,供给压力并不大。其余的都是三丁抽一或五丁抽一的材勇,日常并不脱离生产,只是定期训练,寓兵于民,几乎不费一文。而只在农闲集训的民勇就更多了,有几万人就是几万兵,虽然不到极端情况下不会用到民勇,但其常规化的训练也保障了源源不断梯次递补的后备兵力。
有成熟的制度体系,军政之务就可顺利进行。张镝在安置移民,打牢吕宋统治基础的同时,还不忘忙里偷闲给一百余对“姻缘大会”中牵手的新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集体婚礼。
杨董、曾达等新任的事务官是因为吕宋的统治需要而加急考选出来的,南下前只有三天的时间做准备,相亲是加急的,成亲也是加急的,哪里有时间办一个像样的婚礼。
而我大宋礼仪之邦,婚礼更是自古所重,如果没有那么一个仪式,总让人觉得不像是正式的夫妻,靠礼部颁发的那一张薄薄的婚书似乎感受不到那种隆重的味道,这难免会成为他们人生的缺憾。张镝最是善解人意,他深知这些新任的事务官将是中兴社的栋梁,是自己可以依仗的力量,何不满足他们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呢。
于是整个太平城沸腾起来,处处张红挂彩。军旗当作彩旗,军号锣鼓奏喜乐,大红胖袄当新衣。还有数百杆盏口铳被搬下船来,不装弹丸只当爆竹用。
东粤国的旧王宫范围甚大,房屋很多,腾出几百间来作为吏舍,打扫干净都分给新人住。
一百多对新人同场成亲,不说后无来者,也可称前无古人。番人们哪里见过这样隆重的礼仪,就是汉民们也是闻所未闻。
一时间万人空巷,远近番汉百姓都来观礼,数万人拥进这个小城,几乎要将它挤破了。
张镝特意令人搭建一处高台,可以让一百多对新人一同行礼。
三千甲士都被调来为这场婚礼服务,他们在脖颈上系了红绸带,站直了排在城中的主干道上,将人群分出了一条丈余宽的路,新人们相扶着慢慢从这人墙中开辟出的路上走过,从摩肩接踵伸头探脑的人群中走过,从千万束好奇和羡慕的目光中走过,新郎们骄傲又欢喜,新娘们温婉又娇羞,一对对偶作天成,直把围观的人们都羡煞。
忽然间锣鼓欢快的响了起来,喇叭唢呐兴高采烈的叫了起来,远处的铳炮也凑起热闹来,小城前所未有的嘈杂,是前所未有欢乐的嘈杂。
这一日,李若愚做司仪,张镝为证婚人,张鲁振总协调。
“良辰吉期最宜婚娶,请新人携手上高台,宜室宜家,福禄骈臻!”李若愚作为司仪,不仅口才好,声音也洪亮,新人们来到台前,他先高唱迎接,依次引导上了台阶。
“一世良缘同地久,百年佳偶共天长,新人拜天地!”
“唱随共效于飞乐,佩王鸣鸾百世昌,再拜祖宗!”
“天成佳耦是知音,共苦同甘不变心,共饮同心酒……”
拜了天地,吃了合卺酒,才算是真的成了夫妻,当证婚人张镝宣布礼成,证明这一百多对新人正式结为夫妻的那一刻,台下顿时响起铺天盖地的欢呼。无论番汉,都已经被这喜悦之情所感染,一百多对小夫妻更是紧紧牵手,感动的满眼热泪。这是多么美妙的时刻,这是伟大的时刻。
张镝用这一场婚礼,让初来此地汉人移民们安心,也在共同的欢乐庆祝中赢得番民们更多的向心力,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仪式,更要为吕宋的安定团结创造一个好的开始。
吕宋与流求正如双足,而今两足已经平衡,就可以稳稳站起来了。站稳了脚跟就能登高望远,就能走向远处的目的地。后方趋稳,这一场上万大军征伐吕宋的战役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张镝可以无后顾之忧的收兵北上,去征伐新的、更广阔的战场。
第121章 矫诏班师 独松关危如累卵(上)()
“周进这个贼子坏了大事,常州没有救成,我军已经退回独松关。”
十二月中旬,张镝回到了流求自新城,手下事务官送来一份泉州来的飞鸽信筒。这信言简意赅,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不过一看这四仰八叉横七扭八的字,就知道是师父胡隶的手笔。
浙北到泉州,飞鸽只需一日一夜,从泉州来的通信快船顺风三五日就能抵达淡水河口。但因南征吕宋,使得这封信压在案牍之下经过了一个月才到张镝手中。
一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在这个乱世,每一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死去,朝不保夕的人们考虑的是明天还能不能吃饱肚子,谁又去关心一个月以后天下会如何。
大约就是一个月以前。德佑元年十一月十八日,常州在坚守四个月之后终于陷落,城中十万军民老幼尽被杀光屠尽,知州姚訔、通判陈炤及两万民壮、八千宋军一齐殉国,只有都统制刘师勇与十数骑兵突围而出。
元军进占常州的当日,伯颜便令蒙古都元帅閦里帖木儿攻取无锡,无锡无兵无将,但守臣阮正己倒是个有骨气的,城破之时就抱着县印投河自尽了。
拿下无锡,下一个重点就在于平江了。伯颜已经腾出手来,令招讨使唆都、宣抚使游显、总管杨椿等统领大军压向平江。
平江有文天祥所部守卫,本来还有庆元来的一支勤王兵忠胜军,但因五牧之败与赵孟传闹翻,赵氏已带八千忠胜军回师独松关休整。不过平江的兵力也并不弱,文天祥有着浙西江东制置使、兼江西安抚大使、兼平江知府、兼都督府参赞军事的一大串名头,是为宋庭在前线的重要军事支柱,在平江所领兵马达到五万之众,虽有一大部分是新募义勇,但也不乏能打的赣军和广军。
文天祥已经做好与城共存亡的准备,五万将士同仇敌忾,不免又是如常州那样惊天动地的一场血战,以大宋一贯的尿性,最终很可能就是孤臣殉节,城破人亡的结局。但事到临头,朝廷却连下诏旨命令文天祥带兵回京,这当然不是朝廷怜惜文天祥的才干,要保全其身。而是大宋的心腹之地受到了威胁,伯颜的三路大军中,参政阿拉罕所率的右路从建康出发,节节进逼,分兵连破溧阳、建平、广德、四安、长兴,目标直指临安。
临安震恐,顾得了头就顾不了腚,陈宜中除了令民兵加紧防守余杭、钱塘,就只能紧急召回重兵在外的文天祥所部入卫京师。
平江重地,不可一朝弃守,文天祥请求留守死战,但陈宜中再下严令,必须回师。另外命收拢完溃卒在外岛休整过一段时间的张世杰兼任平江知府,令其带兵前去接防。只不过文天祥前脚刚走,张世杰都还没来得及动身,留在平江的通判王矩之和都统王邦杰就使人向伯颜投降了。于是,重镇平江未经抵抗就落入元军之手。
文天祥的大军回援并没能让大宋喘一口气,远在几百里外的平江丢了也就丢了,毕竟还有一个太湖隔着,更要命的是阿拉罕的右路军,在破了广德以后,兵锋直指心脏。大宋的行在临安几乎无险可守,只剩下一个独松关勉为屏障。
……
独松关。
此地位于余杭县西北九十里的独松岭上,从天目山向北望,只见一重重的高山和沟涧,绵延达到数百里。独松岭的山路狭窄和险峻,朝东南可以直取临安,朝西北则可以经由安吉而抵达广德。它一向都是江东和浙西两地步骑争夺的焦点,只要东南有事,这便是必争之地。
十一月末,平章阿拉罕的部下前驱,四万户总管奥鲁赤拿下广德,随即攻取安吉,距离独松关只剩六十里地。独松关内,除了守关将领张濡,还有赵孟传为首的忠胜军。不过忠胜军只是客军,从前线撤回休整,原本并无必须坚守的职责。
独松关的守将张濡,年纪已经快七十了,人老了气性却不小,就是当初在关下把元朝使节咔嚓一刀砍死的那位。此时他的职衔不高,只是一个团练使。
因为军情紧急,陈宜中就近调配,正式下令让忠胜军严守关口。客军变成了主军,责任推不开了,而且赵孟传身为华文阁直学士兼淮东总领使,在此地官位最高,自然该取代主帅之位,张濡及所属五千余守军也归其节制。
简直要命,大兵压境了又轮到做前线主将,赵孟传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到底什么运气啊,好不容从虞桥逃回,常州就被屠了,从平江撤退,平江则被占了,再到独松关,结果这里也不得安生,这真是到哪儿哪儿倒霉。
关键时候如果不掉链子那就不叫赵孟传了,收到朝廷诏令以后,他便喊来谋士谢昌元和忠诚部下周进,三个人狼狈为奸,大开脑洞,秘密的商议了半天,最终商量出一条“妙计”,那就是将朝廷的旨意颠倒过来。
于是第二日军议,赵孟传当众宣布:“朝廷有旨意,令我忠胜军班师回朝!”
“什么!?朝廷下令班师?”大敌当前不进反退,实在匪夷所思。胡隶的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袁镛也几乎惊掉了下巴,大敌当前,竟然要班师回去,这独松关不要了吗?
前一日朝廷信差入关,众人都是清楚的,而赵孟传说的信誓旦旦,不容置疑。谁能想到他会胆大包天,竟敢颠倒军令,诸将只以为朝廷真的下了这么个糊涂命令。
“相公,独松关兵力不足,忠胜军若退只恐鞑子乘虚而入啊!”袁镛不无担忧的劝谏道。
“对,相公,末将也以为我军不能走!”胡隶也出言相劝。
“怎么,都想抗命吗!军国要事自有陈相公运筹,尔等怎知朝廷的深意!我命令忠胜军,即日班师……”
本来胡隶、袁镛各自掌兵权,真要坚持己见那赵孟传也拿他们没办法,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按眼下的意思,显然没有变通的可能,留下了不仅没有功劳,反而要担罪,胡、袁就算忠直也还不愚蠢,总不至于自己往火坑里跳,也只能这么不明不白,退出关外再说。
对此最无助的要数守关将领张濡了,老将张濡还是有一点个性的,否则也不会将走到关下元使一刀劈了,但是个性不能当饭吃。只要忠胜军一退,凭着关上几千弱卒,几乎就是元军案板上的肉。所以临了他拉住赵孟传的衣袖,跪求大军留下,姓赵的哪会听他的,人家使尽奸谋颠倒军命就是为了逃出这个是非之地,怎会为一句哀求就心软了留下了?
第122章 矫诏班师 独松关危如累卵(下)()
忠胜军出关往东南走了数十里,到了武康县的上陌镇(今属德清县境内),原本说要班师回朝的大军忽然就停在这不动了。此地距独松关和临安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按照赵孟传打的算盘,就在这里停下不动,一方面很方便获知独松关上情形,一旦鞑子破关马上就可以撒丫子逃跑。另一方面,也很容易得到临安来的消息,万一朝中有什么新的动向,立刻可以做出反应,这欺上瞒下两头兼顾的把戏着实玩的很溜。但袁镛和胡隶感觉自己是被牵着鼻子走了,意识到这其中必有问题,愤愤然要去问个明白,但每一次都被赵孟传的卫兵挡了下来,赵氏宣称身体有恙,暂时无法行军。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不尴不尬的时候就病了?
“相公顿兵在此是何意思?既已撤出独松关,何不依令回临安?”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等着在此过年吗?”
对于赵孟传的反常行为,袁镛和胡隶都是深为疑惑又深为焦急,要待问个明白时,却连赵孟传的面都见不上。
忠胜军中,要论忠直大义,袁镛为最。要论勇猛善战,胡隶为先。但要论权谋手段,赵孟传才是祖宗。
从官职上讲,胡隶只是一个都统制,袁镛不过是个司户参军。与赵孟传在地位上天差地别,甚至与谢昌元、周进都没法比,”哪怕他们掌握着忠胜军大部分的力量,也没办法取而代之,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当年岳爷爷有天下最强的岳家军,也逃不掉死于奸臣秦桧之手的命运。君子制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