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难拿一双老眼瞅他,那目光像是在说,你小子到底有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沈慕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晚辈听二虎说,早年间,您在江湖上有偌大的名头,被称之为‘霹雳腿’,迅如闪电,快似疾风,不知可否让晚辈见识一下?”
“不行。”
“这话虽然我不喜欢听,但好歹换了个词……”沈慕在心里安慰自己,又轻叹一声道,“话说上回去工坊,我见那边一群孩子们无所事事,便想着开个学堂教他们认认字呢,看来啊,如今是没这必要了。”他转身边走边唱,“呜呼哀哉,哉那个哉……啊……啊……蹡……蹡……得……”
“你小子说的是真的?”姜难喝问道。
沈慕立马转回身来,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虚假,教我明早下不了床。”
绮兰恰巧经过,闻言脸一下羞红了,赶紧装作未曾听到离开。
姜难又瞅他,似乎在抉择,其实也没甚抉择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在水泥工坊那边的时候,因年迈,徒弟们便也都不许他做活,见了那些孩子们到处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是武夫,虽识些字,但也不多,这许多年过去,又都遗忘得差不多了,想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下便微笑着点头道:“你小子这誓言虽然无耻了些,但也比较符合你的秉性。也罢,老头子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
沈慕撇嘴,我秉性怎么了,我秉性很好好吧?正要开口分辩两句,便在这时,姜难站起了身,手里依旧拄着拐,虽穿着新衣,但身上却透露出一种悲怆来。在沈慕的印象中,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像是一棵站在荒凉草原上的孤寂的老树,夏受曝晒,冬迎风雪,始终不言不语。
他缓缓走向沈慕,拐杖在地上一顿一顿地发出声音,笑眯眯地问:“你准备好了?”
“这要准备个屁……啊……”沈慕话未说完,就觉得耳畔风声呼啸,四周景物在快速倒退。定神一看,原来是被姜难拎了一只胳膊在跑,身体都倾斜了,双腿朝后伸展着,几乎都快伸直了。他看向姜难,那老头一脸淡然,身形玄妙而诡异,沈慕以肉眼竟无法看清。
据沈慕估计,他们现在的速度至少达到了六丈每秒,沈慕一脸骇然,他是见过身为半步宗师的苗一刀的轻功的,与此相比,也要逊色不少。
姜难带着他很快在花园转了一圈,在回到原来位置时,沈慕已衣衫凌乱,头上的玉带也不知掉哪里去了,头发散开。
他表情呆呆的,脸上的震惊还未散去。
王二虎碰了碰他,“东家,怎么样?”
沈慕思绪回归,一脸的赞叹,“如风似电,太厉害了!”
姜难重新坐下来,心内还惦记着学堂的事,“别忘了你说的学堂啊,若是做不到,老头子就将你家的钱都拿走。”
沈慕猛点头,苗一刀却罕见地出了声,“姜老头,你这功夫……”
姜难枯树皮一般的老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发自肺腑的笑容,目光深邃而悠长,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道:“近日有了些领悟。”
“怪不得……”苗一刀颔首。
姜难唏嘘不已:“腿瘸了这么些年,本以为此生无望了。想不到临老了,竟有了一丝长进。”
“还要多久到达那一境界?”苗一刀又问。
“应该不远了吧。”姜难朦胧着一双浑浊的眼,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最多一月他便可突破到半步宗师境界。
苗一刀目露沉思,问:“你这八步赶蝉传下去了吗?”
姜难一怔,双目幽暗,摇头道:“没碰到什么好苗子啊!”
沈慕闻言大喜,举起手来,“我啊,我啊!”
王二虎捂脸,苗一刀大笑,姜难一脸阴郁,“你年岁太大……”
如同那次向苗一刀拜师一样,沈慕再次被鄙视了,但是他对这名为“八步赶蝉”的武功实在喜爱的紧,耍无赖道:“姜老头,这八步赶蝉你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我沈慕……是学定了。”
说到后面,话语里竟有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姜难与苗一刀互相望了望,眼里尽是惊诧。
苗一刀道:“要不你便传他个三招两式?这家伙能耐虽不小,但惹麻烦的本事似乎更大,你也不希望他哪一天被人砍死,以致城东的那些人再次无家可归吧?”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姜难心中的难点,他终于点了下头,“好吧。”
沈慕一抖衣袍,纳头便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
“等一下,”姜难伸出一只手,“……拜师就免了吧!”
沈慕:“……”
苗一刀又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来。
第179章 除夕 拜年()
不管怎样,结局至少还是好的,沈慕终于能如愿以偿地学习八步赶蝉了,他跑去与绮兰说,喜不自禁的样子,让绮兰莞尔。
之后的气氛便愈发融和浓烈了,席间,沈慕向姜难和苗一刀敬酒,那二人也呵呵笑着喝下,对于建学堂之类的,沈慕大手一挥,十分豪绰地道:“建,好好地建。我沈慕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这一顿饭吃的很慢,从掌灯时分开始,正厅上满满的一大桌,边吃边交谈,慨叹过去,畅想未来,直到深夜了,才将酒席撤去,接下来便是守岁。
下面的丫鬟小厮护院们也摆了桌子吃饭,饭菜同样很丰盛,这在别家或许是禁忌,但在沈慕这里,却反而极赞同,他向来不将人分三六九等。酒席撤了后,除了一些当值的护院和丫鬟小厮外,其他的便也都聚在这里守岁,绮兰踱了来,后面跟着商红娘,为他们分发压岁钱。每人分得的都一样,五两银子,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笔不菲的钱财了,面上十分激动,每一个接过了都感恩戴德地叫上一句“多谢夫人”。至于那些当值的,很快便有人跑去将他们替换了来。
守岁的过程颇无聊,沈慕便拉着姜难到一旁,让传他武功,便传了他一段内功心法。八步赶蝉的修炼,自是要内力配合使用的,这个需要勤修不辍,越早越好。
再回来时,诸如王小虎这等小孩子早就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了,但是零点一过,但听得宁州城中轰的响起一声爆竹声,像是发号施令似的,紧接着,其他的爆竹也都轰轰啪啪地响起来。王小虎便一下惊醒,噌地从王二虎的怀里跳下来,跑出去放爆竹,一些丫鬟小厮无事,便随着去看。
爆竹声中一岁除,在这“岁之元、月之元、时之元”的“三元”时刻,也有的在家里垒“旺火”,寓意旺气通天、兴隆繁盛。
说是守岁,要熬到天明,但沈慕哪里能忍得,外面爆竹响了一会后,便拉了绮兰回房。前面也不管,任由他们玩闹去。
洗漱完,坐在床上,沈慕叹息:“可惜了,应该早点的……”
“什么?”绮兰诧异着问。
“那样便可‘一日两年’了……”
绮兰不懂,沈慕一脸怪笑地为她解释,然后绮兰的脸又羞红了,妩媚地白他一眼,拿葱白样食指一点他额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为一句嗔怪:“你呀……”
之后,沈慕自是补充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增进夫妻感情活动。
早晨起来,开门大吉,先放爆竹,叫做“开门炮仗”。爆竹声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称之“满堂红”。街道上亦是撒满了红色炮纸,瑞气呈祥,喜气洋洋。
至于拜年,因初一至初五,多数家里均不接待女人,谓之“忌门”,他又不想落了绮兰在家,所以统统从初六才开始。先是杨老那里,与绮兰一道,着丫鬟小厮提了礼物。
杨老心情很不错,天气也很好,暖融融的,二人在园子里走着。随意聊了几句后,杨老问:“听说你前段时日病了?”
“呵,”沈慕轻笑,“哪里是病了,遭了暗算,受了伤。”
“海轻侯?”杨老笑意盈盈问。
“看身手是老兵……”沈慕道,“不出意外,就是那边。”
“想当年,海轻侯也是一响当当的啊,随太祖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奈何数代下来,已是一代不如一代。”杨老哀叹。
“盛极必衰,这是必然的。”沈慕道。
“年里那段日子,听说你回来了,为红颜,怒打海轻侯三子,老朽想着,若是那边太放肆,便写封信过去,那边应当也会卖我这前吏部尚书个面子。”说到这里,杨老转眼望来,“但眼下出了这事,沈慕你应当不会就此罢休吧?”
“还是杨老知我。”沈慕拱手,“若是就此罢手,便也不是我沈慕了。”
“那你可有甚法子?”杨老又问。
“其实,我原本想着,派人去化州搜集东门家的罪证,这类勋贵,犯下的事定然不少,然后如年家那般,京城里散布的漫天遍地都是,但后来一想,此举恐怕不妥。”沈慕道。
“是啊!”杨老颔首,“故技重施,京都定然议论纷纷,百官会以为是谁又挑起党争,惶惶不安。帝王讲究平衡、维稳之道,陛下只要派龙卫稍一探查,便知是你所为,怕会对你不喜。”
“所以,得换个法子。”沈慕轻笑,“目前草草想了一个,但有些细节还需雕琢完善。”
“这事也不急,你伤势还未痊愈。”杨老道,转而言起其他,“梁州赈灾和莱州血衣教谋反之事,你出力不少,陛下和朱老那边都来了信,对你很是一番夸赞。特别是朱老,让我劝你入伍,为国效力。”
沈慕静默。
“武朝承平日久、居安不思危,国力下降,武备松弛。至近十余年,蛮夷骚扰、西夏窥伺,国内天灾人祸,始终处于一片风雨飘摇之中。”杨老目视远方,老眼中有无数的哀伤,望着沈慕道,“沈慕,我知你不喜这些,但‘家国天下’,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没有了这‘国’,这‘家’便也没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沈慕,陛下求贤若渴,从年家之事,虽知晓了前因后果,但对你一个平民胆敢操纵国事却轻飘飘放过,未尝没有欣赏之意,我不相信聪明如你会看不出?有些事情,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吧!”
杨老怕他多想,尽量以一种平滑、从容的语气缓缓道来,说完,便盯住了对方的神色,希望能从中捕捉到些有用的信息,然而对方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般,过了半晌,才玩笑般洒脱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呗!”
他便一下也愣住了,随即笑了笑,两人又往回走。
月亮门那边窜出来个小身影,是久未见面的杨老孙子、杨坚之子杨少羽。见了沈慕,便笑嘻嘻地伸手,“压岁钱拿来!”
“叫叔叔!”
杨少羽扭着脖子,“你又比我大不了几岁!”
“那你还跟我要?”
“……叔叔!”
“能不能有点气节?”沈慕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训斥他,说完这句,转身就走,似乎不屑为伍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了些许铜臭而折腰?”
杨少羽傻了眼,随即便察知上当,三两步追上来,扯住沈慕袖子不放,“给不给?不给不让走!”
第180章 第一八〇章 踢校()
这边的动静惊动不远处的绮兰,莲步轻移而来,妩媚的白了沈慕一眼,沈慕霎时连魂都要飘起来了。天知道,自成亲后,二人突破了肌肤相亲的极限后,盘起三千发丝的绮兰,露出修长美丽的脖颈,越发显得妩媚多姿了。
“怎么啦?”绮兰问。
“他骗我,还不给我压岁钱!”杨少羽指着沈慕怒气冲冲道。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较劲?!”绮兰拉了杨少羽走。
沈慕撇撇嘴,“没有啊,我就是想逗逗他。你不知道,这小子老坏了,初次见面,就拿了抄自别人的淫诗艳词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
绮兰远远地摆手,表示不相信,沈慕只能无奈扶额。
杨老在旁笑:“可算有人能治一治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了。”
“哎哎哎,”沈慕叫嚷,“那可是你的亲孙子哎!”
“哦,‘子不教,父之过’,有问题你找他爹去。”杨老背着手悠哉游哉地进了屋。
之后几日,又相继拜访了陈老、萧知州等等,便在初九这一天经过含烟阁门口的时候,看到含香姑娘笑着将一四十岁中年男子送出,便与对方打了个招呼。
“这才初九呢,你们生意不错啊!”
含香瞥了他一眼,“这是川州那边来的同乡,以前对我们家有恩。”又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
“原来含香姑娘是川州人。”沈慕恍悟道。
“哈哈,听不出来吧?”含香面上虽笑着,但依旧透露出一丝落寞来,“离家多年,口音都变喽!”
才说了这两句话,楼上便有许多姑娘挥舞了帕子往沈慕招手。
“喂,是倾城才子哎!”
“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哎!”
“倾城才子,上来啊!”
“姐妹们矜持点,可别把倾城才子给吓跑……啊,真的跑了……”
“倾城才子也太胆小了吧?!”
“是啊是啊……”
“……好可爱呢!”
“花痴……”
……
沈慕落荒而逃,却没想到,才两日,便再次见到了那个中年人,在微子湖边的酒庄,在座的还有李世杰,为沈慕引荐道:“这位是川州那边的薛望老板。”
“薛老板好。”沈慕道。
“沈……沈先生客气。”
“是这样的,薛老板想拿川州的醉仙酒代理经营权,经过多日勘察验证后,条件什么的也都符合。只是有一个问题……”李世杰迟疑道。
“什么问题?”沈慕问。
“他们希望每月的供应量能不低于五千坛。”
“我们目前月产多少?销往多少州府了?”
“月产八万坛,销往三十二个州府。”
“沈先生,”薛望拱手道,“非是薛某无理取闹,实在是山高路远,来一趟不容易。若是按照李老板所说,一次只运个两千坛回去,再去掉各种成本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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