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莱州军道:“这……不太好吧?”
幡子连连摆手:“兄弟说的哪里话,大家同戍莱州,便是一体,形如手足,何分彼此!”
那个莱州军便谄媚笑道:“还是兄弟高见。”
接过酒食,自去与其他几人分食。
一个血衣教徒还待分说,被幡子一瞪,立马讪讪闭了口。
幡子便也不走,笑呵呵道:“你们慢吃,吃完了我再把碗碟收走。”
那些人哪能真慢慢吃,反而吃的更快了,一个个如猪狗一般狼吞虎咽,其中一个还噎了,捧了酒碗来灌。
“对,多喝点,多喝点。”幡子依旧笑道。
没多久,便见一个血衣教徒撑了撑桌子,甩了甩头,恍惚道:“怎醉的如此快?”
“这酒忒……烈……又香,就像……娘……们……”
啪的倒了。
幡子便拍手:“哈,倒了,倒了。”
莱州军那边吃的晚了片刻,此时皆是一惊,其中一个高呼:“下了药了!”抬脚便踹翻桌子,这时药劲涌上来,浑身绵软无力,一头也扎进了栽倒的桌子中。
幡子又拍手:“啊哈,也倒了,也倒了。”
其他几个企图来打幡子,没走两步,也噗通噗通栽倒,幡子转身,挥了挥手,阴暗的角落里很快走出五六个人来。
便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跑在前面的已经看到了他们,不由大喝起来:“快,他们要开城门,杀了他们!”
幡子等人眉头一跳,来的太是时候了,城门厚重而高大,四人合伙去开,他与另外一人瞅见地上有两把弓,搭了箭便射。
“快,杀啊,千万不能让他们开了城门!”
对面急急冲过来,亦有人放箭,城楼上也有人听到动静,跑下来支援,这边二人便缩在城门洞里开弓放箭,每人箭壶中也不过六七支箭羽,很快便射完了,便掣出刀来,朝后喊:“开了没?”
“快了,快了……”一个因使力脸都涨红了。
城门外,一千人悄然渡过护城河,在城根下埋伏,头顶上便是莱州军,他们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自许愿灯亮起,曹满便领军而来,等了这许久,心都焦急了,“怎还未开?怎还未开?急死人了。”
旁边池校尉安慰道:“将军莫急,应该快了。”
这时,一人忽然道:“将军,听,有声音!”
一群人便侧耳细听,是喊杀声。
“城门内打起来了!”
“不好,他们开城门被发现了。”
“快去帮忙!”
就在这时,那城门好不容易开了条缝,有火光渗出,曹满看到有人影在晃,喊杀声也一下放大了数倍。
“快,都随我杀上去!”
曹满一声大喝,跳将出去,“里面的人都让开!”
“快,推门!”
十余个大汉上前,使力推门,城门发出轧轧轧老掉牙的喘息声,终于可以让一人同行,但最先掉落的却是一个血人,身上插了箭,还挨了五六刀,这时已经双眼圆睁了。
池校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那人,门继续推开,这时再看里面,六人仅有二人存活,身上也受了不轻的创伤,特别是幡子,肩膀上还插了支箭,痛的龇牙咧嘴,但右手仍旧挥着刀,不肯退开。
“这群狗娘养的!”曹满一声暴喝,“兄弟们,随我杀啊!”
宛如平地起惊雷!
对面都被惊呆了!
一片刀光飞过,好几个葫芦脑袋冲天而起,热血浇了他们一头一脸,也一下子清醒过来。
“是黑面神!”
“快跑啊!黑面神来啦!”
“朝廷攻入城来啦!”
“城门破啦!”
……
曹满这大刀斩头、一斩一片的凶戾,莱州军可是亲眼见过的,兼之那日城外远远一箭射落一人,使其凶名更甚,便有人畏之惧之,仓皇而逃。
曹满有心杀贼,奈何城门既破,首要任务还是结阵以待,静候援军到来,至于敌方,肯定不甘,会反扑。
援军已经在渡护城河,但是城墙上亦有飞箭流矢射来,一些人被射落河中,但更多的人还是渡过了河来。又有火油金汁泼下,一片惨叫声中,火光四起,可见有人在其中扑腾翻滚,旁边有人高呼“入河,入河”,那人稍存的理智驱使他往护城河冲去。
三千人直冲而过,喊杀声响彻南城门,段庆与刘万安急急往南城门赶,还未到,就听到有人边退边喊:“南城门破啦!南城门破啦!朝廷大军杀进来啦!”
刘万安手起刀落,将那人砍死,但已是无用,恐慌的情绪已经蔓延开来,莱州军与血衣教已是惊慌失措,抵抗之势十分微弱。
段庆见此,带了人扭头就走。
刘万安愤恨,大骂不止,火光中,可见曹满杀得兴起的魔影,知事不可为,随即就开始收拢残兵溃将,准备逃路。
倒是有百姓热心,这时来帮忙,但无甚战斗力,死伤了数十人后,纷纷闭门不出,躲避起来。
是时,北城门竟也被打开,是数十个降卒为之,久候的石梁等人见了,率领五千大军长驱直入,然后迅速清理城楼上的莱州军。
莱州城破,已是势不可挡。
第157章 雪花()
“教主,莱州城破,已是不可阻止,吾等当速速离开此地啊!”一堂主朝段庆道。
“此言有理。”段庆道,“只是三面被围,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有人建议道:“自然是东面,如今只有东面无兵,其他三门重兵陈列,难以脱身。”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反驳道:“朱信义那老家伙用兵如神,之所以不四面包围,便是怕我们存了死志而奋起反抗,独独空出东面,看似生门,实则危机更大。”
“诸位莫急,东门看似危机四伏,其实暗含生机。”段庆笑眯眯道。
“教主此言何意?”一众人不解。
“因为会有人带领我们走出去。”段庆神秘道。
“谁?”
“年堂主。”
“年堂主?”众人反问。
“他是朝廷奸细……”段庆幽幽道。
“啊?”众人一惊。
四顾之下,果然未发现年有为的身影,莫非是真的?
“哼,教主说的对,”一人附合道,“那小子整天装腔作势、附庸风雅,一看就不像好人。”
说话之人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倒有脸言他人非好人。
“温某上次被抓,便是沈慕所为,在南城外的山神庙,深夜之中,温某听到他二人密谋破我血衣教之策。”温青朝段庆一拱手道,“年有为表里不一,能识破此人真面目,全赖教主保佑。”
“哼,真是狗胆包天,”红牛提着双板斧跳出来,“那年有为何在?待俺去剁了那厮!”
“休得鲁莽,”段庆瞪他一眼道,“那年有为欲出逃,却不知早已被我暗中派人监视,刚刚来报,已将他抓了起来,正在带来的路上。”
正说着,有人推搡着年有为进来。
喊杀声愈近,是朝廷大军在朝这边推进,段庆眉头皱了皱,道:“先走为上。”
便有六百骑直奔东城门,才行不远,便看到一员大将疾驰而来。
恰是曹满,手中提了个人头,见了段庆他们,将人头往地上一扔,咕噜噜滚到段庆马前。
“刘万安狗头在此,还不快快下马,束手就缚!”
刘万安头颅上沾满了血与灰,震惊表情犹存,便这样瞪眼仰望着段庆。
段庆心惊,更不敢停,拨马便走。
六百骑望着全身浴血的曹满,竟是连打也不敢,紧随段庆而去。
曹满也不追,只是含笑凝望,之后便有人拿了刘万安头颅示众,首领既死,莱州军更无斗志,风吹麦浪般望风而降。
才开城门,方一纵马,便听得轰隆一声,前方现出一个大坑,登时二十余骑陷落进去,段庆一看,不由嘴角一抽,只见那坑里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竹子,切口整齐,然而此时却插满了人与马,又不立马死,哀嚎不止,血腥味一下弥漫开来。
段庆自然不可能安排人救,将自己藏身在了骑兵中央。
吊桥才一放下,刚奔行到一半,河对面立马又竖起上千的火把来,登时将此地照的灯火通明,段庆心骇,尚未来得及行动,便闻尖啸响起。
“嗖!”
“嗖!”
“嗖!”
……
此时哪里能退得?五百余骑已是慌作一团,自相践踏,死伤不知几何,想要脱身,唯有继续往前冲。
军阵那边,沈慕与朱老将军站立一处,透过火光望过去。
因为离得近,沈慕甚至可以看到段庆脸上的惊惧,已有下属弃马跳河,但立马被乱箭射杀,河水被染红。段庆极力收拢部下,但收效甚微,仅有两百骑随他冲过吊桥来。
步卒们也不阻拦,纷纷让开,段庆正喜,却听轰的一声,又是一个大坑出现,又是数十骑死伤。
“真他妈阴险!”段庆暗骂,也不知哪个龟孙子想出这么阴损的招。
还来不及多感慨,斜刺里数十条绊马索扔来,马失前蹄,他身体猛地前扑,同时朝前翻滚,但紧接着,就感觉脖间一凉。
却是不敢再动了,因脖子上架着两杆长枪。
随即,他就被人拎着脖子往后拽。
砰砰砰砰!
四匹马接连撞来,前马都飞了起来,砸在段庆不远处。
还有人想逃,但是在长枪挑刺之下,很多人都丧命。
血腥味刺鼻,沈慕眉头皱着,这时,便见的马上跳下来一人,手持了双板斧,不由心惊,武艺也是十分厉害,每两三斧便是一个,径自朝段庆被拖走的方向靠近。
那人一身的鲜血,模样又丑陋,但更增凶气,在被他连番砍死七八人后,竟是没有人敢随意上前,只把长枪大刀来对着他。
沈慕饶有兴趣地观望,他身边的王二虎则是舔了舔嘴唇。
朱老将军见了,试着问:“心痒难耐?”
王二虎抱了双臂,孤傲地把头一撇。
沈慕便瞪他,“想去便去!”
王二虎便叱咤一声,白鹤展翅一般,倏地飞起,在一顶顶头盔上连点,被踩的人张口欲骂,但见了始作俑者是谁后,立马又噤声不言了。
“接我一刀!”
王二虎人在半空,挥刀劈下,竟有气浪生成,气势迫人。
红牛眼皮一抖,双板斧一错,恰将那刀格住了,身体微弯,但很快就直立起来,一股大力从双斧传了上去,王二虎一个翻身卸力,已是轻巧地落下。
“好身手!”红牛叹。
“你这贼厮也不赖!”脚步一点,又冲杀而来。
两人激战在一处,寻常军士自然插手不得,便有一些人去收拾其他的血衣教徒,很快,便全都制服。
红牛也在八十招后,被王二虎一个连环踢踢倒,接着锵的一声,那把刀便直直插在红牛耳边,发出嗡嗡的颤音。
他眼里闪过一丝灰白,也不再挣扎,任由军士绑缚了。
这时,有人押了段庆来到朱老将军与沈慕面前。
“段庆?”朱老将军问道。
军士便抬起段庆狭长的脸庞来,形象狼狈,一脸挫败。
“原来长这样,怪不得敢造反!”朱老将军道了一句,挥手便让押下去。
沈慕抬脚朝一边走去,朱帅望了望,便轻笑一声,也不言语。
“年公子?”沈慕问。
那被绑着的年轻人身体一震,慢慢转过身来,望着沈慕,却是一脸复杂之色,最后化为一缕幽幽叹息。
“好久不见。”
年有为轻笑,但那笑容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何意味,全身却怪异地觉到一种久违的如释负重的轻松来。
“是啊,好久不见……”他喃喃道,抬头望天,“雪花?”
雪花轻扬,如柳絮飘飞。
是初雪。
所有人都抬头望天,在这片刻的静谧中,响起一个神经质的声音,“勇闯天涯……”
第158章 想佳人,天寒日暮()
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
院落清幽,女子轻蹙,素手拈花,欲摘,明眸幽暗,怔怔轻叹,复又垂落。
便见的雪花飘落,纷纷扬扬,无人问管。
“第二场雪了……”
低喃。
梁州一别,到得如今,已是月半。见了心烦,不见更烦,正是“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这始料未及的心乱。
她时常想,女人书读多了其实并不好,便会明智,显得优秀,显得清高。若是自己如寻常姐妹那般浑噩,有人赎身,巴不得的开心,连尾巴都要翘起来。但她却不同啊,她要考虑是否给对方带来麻烦,自己是否能得到尊重,总之都是一些这时代女子不应该太在意的一些东西。
简言之,心有顾忌。
这,就是书读多了的坏处。
尽信书不如无书。
凡书看多了之人,总会有些执着,这是说了好听的,不好听的便是偏执、固执己见,总认为自己想法是对的。这也谈不上好坏,不过是成功与失败的两种不同的说法。
她离开红楼,一方面自然是为自己日后做打算,正如她与黄妈妈交谈时所说的那样,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红楼里,但另一方面,出了红楼,便是“海阔凭鱼跃”,对于未来,她自己掌控,是否能在一起,不可否认,存有一丝幻想,但她亦知,是难以实现的奢望。
妈妈那边倒也有心,怕她生活艰难,派了几个丫头来与她学琴,她自然要千恩万谢一番。小院里原本还有五个收养的孩子,其中两个大了,送到了安家,安家自经营内衣后,生意火爆,人手稀缺,这两个识文断字的孩子老实又本分,渐渐也开始受到重用,但照旧每日回来住,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操持家里,但其实也没甚太多可做的,小桃一个人便能给做的很好,不过到底是一番心意。
之前收养的一些孩子,知道绮兰离开红楼后,便都拍手称赞,送些银钱回来,绮兰不要,他们却扔了银钱就跑,让绮兰既感动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