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那些堂子也……”
段庆再叹,以手掩面。
气氛一下又凝重起来,有人暗骂那两人白痴。
就在这时,一人从前面跑过来,边跑边叫:“教主,教主,温堂主回来了。”
段庆一下抬起头来,仅一个呼吸后,眼帘中就现出了温青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身影。
“教主,”温青大叫。
“温堂主竟然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段庆语气怪异道。
温青一听此言,立马心内一凛,暗道一声不好。来时便听幡子说了诸位堂主被伏击的事情,当时就觉得不妙,但是他又不能逃走,他的家人早就被段庆掳到庄园里养着了。
段庆心狠手辣,又多疑,自己刚失踪,那边就有诸堂主被害的消息,段庆肯定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是以,一到庄园,连与幡子他们作别都来不及,他便急急去寻段庆。
“教主请听我一言。”温青赶紧道。
段庆瞪眼着看他,好一会后才从口腔里挤出个字道:“说。”
“教主,我被官兵抓了。”
这是早有猜测的事情,段庆并不惊讶,但是诸堂主除却年有为外则不免一惊,不是说病了么?
“看来是教主有意隐瞒啊!”他们对视一眼。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段庆冷着脸问。
“幸得海堂主的属下路过,救了我。”
“海堂主?”段庆沉默片刻,“他已然死了。”
“啊?”
“快说,你究竟是怎么回来的?”段庆厉声问,音量猛然加高了许多,“是不是你向官兵投降了?”
“没有啊,教主,”温青一下跪倒在地,“确实是海堂主的手下救的我,领头的叫幡子。”
旁边有个堂主道:“海堂主身边确实有个叫幡子的,身手颇不错,人也机灵。”
又有人提醒道:“教主,温堂主的家人都在后面呢,不如先让他去见见家人?”
这话是在提醒段庆,有家人在这边,温青还真就未必敢投降。
但段庆还是将信将疑,一挥手,“去把那个叫什么幡子的带来。”
很快,幡子被带来,经确认,确系本人无误,段庆便不再多言。
温青则是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然后才道:“教主,我有重大情报要禀报。”
“什么情报?”段庆斜着眼问。
温青舔了下嘴唇,嗫嚅道:“教主,我们当中有内奸。”
这话一出,当即就是嗡的一声,所有人都立马望着温青。
“温堂主,”段庆皮笑肉不笑道,“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属下哪里敢!”温青郑重道。
“是谁?”段庆沉声问。
温青沉默了下,暗暗瞥了一眼年有为,段庆心里陡然一惊,道:“温堂主,你随我来。”
说完,段庆便朝后堂走,温青亦步亦趋跟随。
“教主,自那一晚我被官兵抓了后,他们就把我带到了城南的山神庙里,对我施以美女、诱以金钱,欲以招降,属下宁死不从,对方便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在温青的叙述中,自己俨然成了一个不屈于美色钱财一心一意效忠于血衣教的铮铮铁骨的汉子,段庆闻言,心里嗤笑不已,面上却看不出丝毫表情。
又过了一会,段庆终于忍受不了这番自吹自擂的长篇大论了,不耐烦地一挥手道:“说重点!”
温青讪讪一笑,继续道:“后来我听到人语声……走八百坡……海上逃路……”
温青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砰的一拳砸在了身边桌子上,直把温青吓了一跳。
“哼,好一个年有为,果然不愧是斗惯了阴谋诡计的,竟与本教主玩起了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鬼把戏,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第148章()
段庆很愤怒,铁青着脸。
心头却也渐渐升起了一个疑惑,问道:“年有为与那沈慕可是有仇的,二人能化干戈为玉帛?”
温青温和一笑道:“些许私仇而已,与剿灭我教这等可以升官发财的大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段庆默然,显然是认可了这样一个说法。
“想不到啊,昨日还与我商谈如何破除官兵之策,实则暗地里早已与官兵勾结在一处。”段庆脸上透露出一丝阴狠来,“想要拿我段庆的人头去买路,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一拍桌子,“来人,去将年有为那厮给我捉住,丢园子里喂豹子去!”
“教主且慢!”温青立马阻止道。
“嗯?”段庆冷眼看他。
“教主,”温青言语更显温和,“既然年有为在算计我们,我们何不假装不知道,将计就计呢?”
段庆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咬牙道:“好,就按温堂主所说的办。”神色欣慰起来,“本教主得温堂主所助,简直是如虎添翼啊!温堂主但请放心,此事过后,定教你与家人团圆。”
温青立马拜倒在地,大喜道:“多谢教主。”
前厅,看似平静,实则也不尽然。
各个心怀鬼胎,猜来猜去。
自温青言血衣教中有内奸后,众人的情绪便都被提了起来,他暗暗投向年有为那一瞥虽隐秘,但还是被一个有心人发现。
那人便是红牛。
是以,在段庆与温青去了后堂后,这边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中,红牛便不时偷偷朝年有为望来。
“是他么?”红牛目泛思虑之色。
没多久,段庆携了温青一脸春风得意地返回,打发众人离开,只是不得随意离开庄园。
红牛望着年有为的背影,一双牛眼直闪,最终还是顿住了脚步,没有跟上去问个明白。
红烛高燃,年有为望着深邃的夜空,惆怅不已。
“到底是外人,不被信任啊!”
满腔惆怅化作一声轻叹。
“错了吗?”
“又要离开了吗?”
“北方蛮夷自然是去不得的,无论如何都去不得的,可以弃国、叛国,但绝不能做国奸。”一时思绪万千,心头升起无限感慨,“那么只能海上了……也不知能不能逃得出去?”
想了想,他招了仅有的二十个属下到近前,分了两万两下去,算是收买,二十人自是喜滋滋的感恩戴德。
另一面,莱州四周,许多地方都发生小规模战斗,确切点说,是剿杀更为贴切。
苍南山的大军除留了三千由朱老将军坐镇外,余者皆散了出去,分头行动。
由俘虏领头,官兵们又是突袭,很是杀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许多血衣教教徒或被杀、或降,逃跑者寥寥无几。
甚至有人欲煽动民众作乱,有将领便宣读朝廷颁布的剿灭血衣教之旨令,又有州府衙役帮忙,很快便将纷乱镇压下去,煽动者也很快被斩杀。
血衣教虽势大,但到底无法与朝廷相比。
莱州之南二十里,有一镇军岭,沈慕便在这里见到了朱老将军。
“段庆那厮狡诈,庄园内必建有密道,若是逼近太狠,必远遁而去,却是令人为难。”朱老将军皱着眉头道。
沈慕道:“朱帅,我有一计。”
“哦?且说来听听。”
沈慕便对他言语一番。
接下来两日,便见得莱州及周围州府许多股兵马驻扎、游弋,并宣读朝廷清剿血衣教旨意,旨曰:百姓不知者无罪,冥顽不灵者重罪,举报者奖。
是以,很多不知的血衣教堂口被人检举出来,破除。
一时间,血衣教余匪莫不人心惶惶。
段庆亦如此,但他身为教主,不得不强作镇定,为长远计。
他明白,别人或可逃跑,唯他这个教主不能。
要么一朝升天,要么魂归九泉。
此刻呢喃道:“该动手了……”
于是这一晚,有数十人从庄园地道秘密潜出,随后跨马直奔莱州城。
城门不远,却是分成两股,一股直奔军营,一股到了城门前,自有人用箩筐将他们吊上了城楼,之后,直奔州府衙门。
见面的是一玲珑少女,身段窈窕,眉目如画。
躺在床上酣睡的是莱州府的知州,此人已是年过五十,须发半白,老而无用的身躯却依旧纵情于夜夜耕耘,精神不济,发出沉重的鼾声。
“圣女。”来者微微躬身道。
原来此女竟是段庆的女儿,谁能想到段庆此人长得奸恶难看,竟生出了一个面容身段皆如此姣好的女儿呢!
女子见了此人却是吃吃一笑,将他扶了起来,悄不着声地在他手心轻挠了一下,那人也是个玲珑人儿,嘿嘿一笑,看了眼床上道:“老东西无用了吧?”
“哪比得上你身强力壮!”女子抓着他衣领,将他往床边拉。
“你该不会是要……?”男子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诧异来。
女子只吃吃的笑,也不答,男子脸上一下涌出一抹激动的潮红来,笑容愈发猥琐而怪异。
手却往女子裙裳里一捞,啪的一拍,“扶好!”
女子闭上双眸,不久就轻哼起来,鼻腔里发出影影绰绰的嘟囔声,“都是吃人的……狗,哪比的上……纵情享乐来的……呃……快意……”
……
血衣教之所以屡剿不灭,在于莱州军营上下不出力。上层的将军校尉吃空饷,每日纵情声色,低级军士也只知嫖妓宿娼、喝酒赌斗,其中欺压民众者并不在少数。
自数年前血衣教渐起后,便一直走军营的路子,送钱财送美女,故而渐渐坐大,兼之宣扬‘世人平等,无有高下’之说,很是笼络了一批愚昧百姓,血衣教一时呈欣欣向荣之势,不止百姓,就连军营中都有不少迷茫的兵丁信奉。
一座大帐中,温青朝一位将领朗声道:“时下朝廷昏庸、百官无用,北疆更是蛮夷窥伺,西边也是不安,天灾人祸并起,武朝已如一块破布,布满了窟窿,即便左缝右补,也难抵挡风雨侵袭。大厦将侵,难以遏止。”
温青拱了拱手,“纵观历朝历代,凡亡国者,皆有乱象频生,禁之不绝,非人力可为,乃天为之也。乱世生豪杰,将军乃真英雄大豪杰,岂可偏安一隅苟且一生?教主乃是神仙转世、圣皇新生。温某来时教主曾言,若将军愿起事,事成之后,封将军为护国公、一品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千秋万载仙福永享。”
第149章 莱州反()
将军名叫刘万安,取名万事皆安的意思,早年间乃是一赌坊打手,后窃银被发现,于是愤而杀人,连夜遁走、落草为寇,然而不巧,山寨被官兵剿灭,再一次落荒而逃时,遇到朝廷征兵,便加入了军队,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军士,身份也是大掉个。
在西北边陲时,因作战勇猛而得到上司赏识,累次升官,后战事结束,升为莱州军营的偏将军,系镇府将军之辅佐。
时武朝一州之军营,满编六千人,设一镇府将军与二偏将,分为正五品与从五品,但数百年下来,各地军政渐渐荒废,多不满员,或者说是上层故意为之,虚报人数、克扣军饷,是最常见的敛财手段。
刘万安到莱州之时,血衣教刚兴起,段庆为走军队的路子,便从根基较弱的刘万安开始,送银钱送美人,二人时常把酒言欢、夜宿青楼,很是结下了一番深厚友谊。
刘万安此人大胆、胸有大志,每与段庆喝酒时,便感慨生不逢时,在段庆看来,此人若处于乱世之中,定是一代枭雄。
段庆发展血衣教,打着“世人平等,无有高下”之说,很是蛊惑了一批死忠,刘万安见此,甚为羡慕。若是早年间,说不得脑子一热他便加入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身居莱州府偏将军,虽不是太大的官职,但在一州一府,也鲜有人敢惹,他又懂得藏锋,生活安逸,锐气也渐渐削减了不少。
此刻,这军营的大帐之中,温青言语蛊惑,刘万安不时点头,但就是没有个准话。温青脸上还挂着笑,心情却逐渐往下沉,又言谈了几句后,只见刘万安道:“此事重大,本将军要好好思虑一番。”
“将军说的是。”温青起身,拱手离开,“夜已深,温某就不打扰将军歇息了。”
“温先生慢走。”刘万安将他送到门口。
刘万安对着孤灯坐了一夜,很是惆怅,他如今有一儿一女,家庭圆满,却是冒险不起了。
天明后,骑了匹马,身边缀了两个亲兵,离开军营往家回。
在路过镇府将军府的时候,看到那边有人进进出出的,甚是慌乱,想了想,便打发了个亲兵去问问怎么回事。
没多久,亲兵一脸惶恐不安地回来了。
“怎么回事?”刘万安问。
“不好了,将军,镇府将军他、他……”
“他怎么了?”刘万安心里不由一沉。
“暴毙啦!”
“啊?”刘万安惊呼出声。
当下便翻身下马,直入将军府,把守的军士自然是认得刘万安这位偏将军的,也不阻拦,任由他进入。
一入府内,刘万安就看到许多丫鬟小厮往来反复手足无措的样子,将军夫人与三个妾室彷徨不安地走来走去,镇府将军老来得子,二子皆年幼,不过四五岁,他一死,府里立马失了主心骨。
“夫人,”刘万安上前道。
“原来是刘将军。”将军夫人喜道。
从将军夫人口中,刘万安并不能了解到更多的东西,便请求去察看尸体,尸体并无甚明显的死亡特征,面部表情很安详,但这也恰是让刘万安觉得最诡异的地方。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他嘀咕。
很快有府衙的仵作来验尸,刘万安待了片刻后,始终觉得不对劲,昨夜温青刚奉段庆之命来找他商议起事,今日一早镇府将军就暴毙,这实在是太巧合了。
心怀不安之下,他匆匆与将军夫人作了,那边沉湎于悲痛,尚未缓过神来,只是双眼无神地点了点头。
一到大街上,就骤马狂奔,才跑了一半,就见一骑飞奔而来。
到了近前,滚地葫芦般滚鞍下马,一叠声道:“将军,不好了,府里出事了!”
刘万安眉心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