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段庆邀他打猎,竟一箭射中了他坐下马,段庆也仅仅一句“眼神恍惚,手臂无力”搪塞过去了,独留他目睹那马嘶鸣至死。
他明白,对方此举不仅仅是在试探,更是在杀鸡儆猴。
而他,就是那只猴。
“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想个法子才行啊……”
第139章 二小姐上青楼()
平和的宁州,安逸的如同世外桃源。
这深秋的季节里,宁州街道两旁的商户依旧生意热闹,人来人往。
在那微子湖畔,有挂满了金黄叶子的大树,落叶飘飘摇摇,一荡一荡,使这秋看起来并不那么萧条。
在一座大宅院,有一栋两层精致小楼,临窗的位置处,正有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拈笔作画。
如此少女,眉目如画,朱唇琼鼻,又是这样靓丽的年纪,浑身散发青春的气息。
她画得很专注、很认真,作完后,却也不由得琼鼻一耸,嘟囔道:“好多天了呢,还不回来。这坏家伙,肯定又被哪个狐媚子勾去了!哼哼……”
她咬着牙齿哼哼的样子,也着实可爱。
似乎脑海中想起了那个嬉皮笑脸的身影,她的嘴角也不由勾动起来。
末了,她将笔一搁,朝身后看了看,见无人上来,便打开用小锁锁着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纸来。
说是纸,其实是一沓画。
尽是人物画。
有扛耙子的猪八戒、有挑担子的沙和尚,亦有宝相庄严的唐僧和猴头猴脑提着金箍棒的孙悟空。
但无一例外,那些人物的脸庞都是某个书生的。
“一天画一幅,不知不觉,都这么多了呢……”
她苦恼时,细眉微蹙,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对了,那家伙与绮兰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也许她知道什么消息。姐姐也真是的,什么也不与我说,只一句‘一切安好’就想把我打发了,哼!”少女从鼻腔里哼出一丝不满来,“只是绮兰时常待在红楼中,我该怎么去见她呢?”
她小脸皱的像个小南瓜,抓了抓头发,忽地又兴奋起来,拍着小手叫道:“对了,有办法了,哈哈,我安玉可可真聪明!”
她便从箱底找出一套月白书生服来,那是早就备好的,换上后,对镜梳妆,折腾好一会后,想了想,又拿过桌子上的一柄扇子来,噗地打开,学着寻常书生那般轻摇两下,再装模作样地吟上两句诗词,俨然一个俏丽小公子。
一切准备就绪,她便悄悄推开门,摸下楼去。
在一个月亮门边,恰巧碰见小厮小三,便把他堵了。
“何方毛贼,胆敢来安府撒野!”小三声音严厉道。
“什么毛贼,看清楚我是谁!”安玉可一扇子敲在他头顶,“三儿,你该不会是忘了大黄的威力了吧。”
“啊?是……二小姐?”小三大睁双眼问。
“走,随我去处地方。”
“二小姐,我这忙着呢,您看是不是换个人……”小三踟蹰道,实在不愿与这个小恶魔出去。
“三儿,看你面有难色,”安玉可一脸担忧地问,“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是……是啊!”小三身体立马软了下来,“二小姐慧眼如炬,小的昨晚踢了被子,着了凉。”
“原来如此啊,”安玉可笑眯眯的,“要不让大黄陪你跑两圈,帮你运动运动出出汗?”
“啊?”小三惊讶得抬起头来。。
“还不快走!”安玉可一声呵斥,吓得小三身体一哆嗦,赶紧抬脚跟了上去。
他们由后门出,拐到大街上后,在人群中穿梭,如两条游鱼一般。不多久,他们便来到了一栋红色小楼前。
“二小姐,我们……”
“嗯?”安玉可鼻子里哼出不满的声音来。
小三听了,立马滞言,赔笑改口道:“二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啊?”
“这不是到了么!”
“红……红楼?”小三震惊,赶紧阻拦道,“二公子,这里是烟花之地,您可去不得啊!大小……大公子若知道了这事,一定会狠狠惩罚我们的啊!”
“小三啊,这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安玉可温言安慰他。
“二公子,真的不行啊,大公子会打断我的腿的!”小三张开双臂拦她。
此时刚过午后不久,红楼来往的人并不多,但二楼的栏杆处,也有那么两人在细饮。
一人见了楼下这一幕,便朝另一个道:“好忠心的仆从啊!”
“是啊,”另一个附合道,“想当年,我的那个随身小厮要是拦住了我,我也不至于如今身亏体空、坐夜流泪了。”
“是啊是啊!”话语里无尽的感慨。
另一个就朝楼下喊:“这位小公子,回去吧,省得他日悔之不迭。”
“是啊,二公子,咱们回去吧!”小三泪眼汪汪。
“滚开!”安玉可绕过小三,径直进了红楼。
“唉,现在的年轻人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两人轻叹。
“不能再喝了,再喝又要去如厕了。”
小三左右看了看,满脸无奈,生怕安玉可出事,那样就更难交代了,赶紧从地上爬起,一溜烟地跟了进去。
这是安玉可第一次进青楼,原先对此一直很好奇,想男人们时常对这烟花之地流连忘返、时进时出,以为会有怎样的绝妙。但她是不懂的,便问姐姐,但安玉清该怎样与她言明呢,只说不能去。
后来年岁渐渐大了,才隐约知道,那里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至于女子,是万万入不得的。
楼内人少,她又是初来,便装模作样地打量。
但她那一副“初哥”样,早已被一个执着帕子的姑娘看穿,吃吃一笑走了过来,道:“这位小公子是第一次来么?”
“哦,”安玉可粗了嗓音道,“我找绮兰。”
“找绮兰姐姐的啊,”女子道,“那可不巧,刚刚我看到绮兰姐姐进了妈妈的房间,兴许是有事要说,要不我陪你吃两杯酒说会话?”
“是吗?”安玉可强装镇定道,“那、那好吧!”
“那便是妈妈的房间,”女子指着一间房子道,“我们便在这里坐下,等下绮兰姐姐经过这里,我们也能看见。”
“好,甚好。”安玉可一敲折扇道,“哦,对了,不用上酒菜,来些瓜果零食就行了。”
女子便朝一个丫鬟招手,很快,便有几碟瓜果蜜饯端了上来。
“公子是本地人么?”女子貌似无意打探道。
“嗯,是的。”安玉可随意应道,秀目却紧盯着那个房间。
“家里做生意的?”
“嗯。”
“还在读书么?”
“偶尔读一些……”
两人随意闲聊,渐渐的,提问的没了兴致,答话的也意兴阑珊,只是沉默起来。至于那三儿,则是紧紧盯着四周打量,生怕遇见甚熟人来。
某一刻,那间房内陡然传出一个高了八度的声音,“你、你说什么?你要赎身?”
两人便都身体一震,竖起耳朵来听。
第140章 第一四〇章 赎身()
房间里的气氛很凝重,似乎连空气都滞住了。
一个三十余岁的半老徐娘自闻那一句“我要赎身”后,便是猛地一个站起,眼里的震惊可想而知,连眉毛都倒竖了,脸上遮掩皱纹的粉脂都掉落下来。
“你、你说什么?你要赎身?”
“是的,妈妈。”女子低眉顺眼道。
“我、我不同意!”黄妈妈一拍桌子,浑然不顾这一掌击打在桌面上所带来的疼痛,她撇过头,“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妈妈……”女子轻唤道。
“不可能!想都不要想!”黄妈妈仍旧气呼呼的。
“妈妈,您是知道的,女儿始终是要退的。”女子道,“急流勇退,正是时候。”
“绮兰,你说的这些妈妈都明白,妈妈也是你这时候过来的。”黄妈妈转过头来,一叠声道,“你要离开,妈妈高兴,比你自己都高兴。我也不想你一辈子都待在这红楼里,孤苦伶仃的。若是你嫁到哪位老爷哪个公子家里,欢欢喜喜的过去,妈妈连嫁妆都给你备好。可是现在呢,你是要自赎其身啊,你不是要出去享福的,你是要出去受苦的。你可是花魁啊,你就这样无着无落地出去了,这……这算什么?”
她手背摊在手心里,拍打得啪啪响,一脸的怒容与不解,脸颊抽动几下,因而脂粉掉得更严重了。
绮兰垂下眼睑来。
这深秋的午后,有阳光斜斜地打进房间来,打在她着白裙的腿上,有细小的粉尘在阳光中调皮地跳舞。她交叠在一起的双手能感觉到阳光里的温暖,这时也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长久的静默之后,黄妈妈更来气了,怒气冲冲道:“你不要每次都这样不说话好不好?”
她气得抬起的手掌在空气中挥舞了一下,最后还是转向落在了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没有不说话啊妈妈,我只是在想,”绮兰抬起螓首来,展颜一笑,“女儿既然决定了要出去,可外面的房子还没打扫呢,总要派人去打扫一下啊!”
“你……”黄妈妈一滞,随即就是一愣,“你是说,你在外面的房子都买好了?”
“女儿哪有那闲钱,租的罢了。”绮兰道。
“看来你是非走不可了……”黄妈妈轻叹,说完这句话,她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颓然坐倒在椅子里。
“妈妈……”
绮兰走过去,轻触她。
“走开。”
“妈妈……”
“滚!”
声音一下变得很大,像是蕴含了极大的怒气。
绮兰不敢走,也不敢再上前讨好,只是低眉顺眼地站着,她能感受到椅子里的人在怒视着她,目光里满是愤怒、懊悔与不甘。在两个呼吸后,这些复杂纠结的情绪终于化作了一声咆哮:“绮兰,你告诉我,那沈慕跑哪去了?为什么不是他来为你赎身?”
绮兰的身体终于不由一震。
屋外那两人竖起耳朵听了许久,但毕竟是屋外,所能听到的也无非是些只言片语,诸如“自赎其身”、“不同意”、“房子”啦等等,但当那一声咆哮传来,她们便也彻底震惊了。
“此事果然与沈慕有关……”
到得此时,即便是寥寥片语,也已不妨碍她们在脑海中勾勒出事情的全貌。
一个一脸惊诧,慢慢变得恍然、艳羡;另一个则是咬着小虎牙,嫩白的小拳头紧攥着,面色青红。
自去岁中秋节,便有人传沈慕与绮兰举止暧昧、不清不楚,绮兰能摘得花魁桂冠多半都是沈慕在背后发力,还有人言沈慕曾留宿于绮兰闺阁等等。但到底只是传言,并没有确凿证据,但也因这无凭无据,很是私下里传了一段时间。
想来也能理解,一个是宁州第一才子、商道新进,一个是花魁、琴道大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引得人们议论也是很正常的。
“那沈慕是第一才子,家境殷实,又年轻力壮,尚未娶妻,纳妾倒是挺好的。年轻人嘛,火气旺盛,可以理解。”
“绮兰年岁已不小,急流勇退,早做打算,亦是合理。先前还曾有人言她与古月明如何如何,但那古月明早已游学奔着功名去了,哪里还顾得来绮兰!”
“都言绮兰是清倌人,不知她与古月明是否有过……啊……哈哈……”
凡男人凑在一起,聊天必以女人而结尾,这已成为常理。
如此风言风语,很是在宁州传了一阵,丫鬟小桃向绮兰叙述,说完自己倒是一脸的愤愤不平,绮兰却也只是摇头,不置一词。
她偶尔也会想起古月明,那人才华是有的,但是太爱功名,这也不见得便是贬义,胸怀大志,为国为民。
他亦向她言起过为她赎身的事,他家境并不好,但她这些年来陆陆续续为自己存了些银子,便是为往后某日要脱离这牢笼所用。他若真有心,她自赎其身又何妨!不过在他离开前的那一晚,她思前想后,到底还是拒绝了。只因在她看来,对方所爱恋的只是她的容貌。韶华易逝,容颜易老,欢喜了几年之后呢?
对于沈慕,她先前也是不屑的,虽有才,但太轻佻,形骸放浪。但在察觉对方有一颗良善之心之后,随着了解的加深,才算对他慢慢改变了看法。
他虽放浪,但很尊重女人,说来也怪,这样一个时代,男尊女卑,他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尊重女人的人,并非矫揉造作的粉饰,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妇女能顶半边天……人人平等……男人也是女人生的啊……”
如此奇怪的言论,若是传到外界,定然要被认为是“妖言惑众”,初听之时,她也诧异非常,但深思熟虑之后,就很佩服了。
她嘴角勾起浅笑,却是想起开始的时候她无意得罪了对方,对方拒绝为她写词,到后来离开宁州,却是偷偷塞了半首过来,让她心痒难耐,暗骂对方坏蛋。又有花魁赛夺魁,他为她竖起大拇指称赞。
及至梁州赈灾巧遇,居于一院,那种暧昧便越发明显浓厚了,就连安玉清都时常调笑于她,甚至背后怂恿。
她犹豫许久,许久。
作别于梁州,他往莱州,她回宁州,那种思念却如春草一般簌簌的疯长。
她知道,这思念,就如这秋风,就如这冬雪,迟早要来,已是遏止不住了。
“即便不为他,自己也要离开这里了,”她想,“我不能让他看轻。”
此刻迎着黄妈妈愤怒的目光,她微微一笑,道:“妈妈您猜错了,女儿不是为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第141章 赎身(二)()
“为你自己?”黄妈妈愕然了好一会。
“就像妈妈说的,女儿完全可以选择嫁给哪家的公子,可是呢,那些高门大院的,嫁过去也无非做妾,妾的身份您也是知道的,女儿可不想哪天年老色衰了被人送来送去。”绮兰幽幽道,“幸得这些年来妈妈护佑,女儿还是清白之身,出了这里后,即便不嫁人,凭着这‘琴道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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