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陈老和杨老正在下棋,听闻萧德来相邀,便掷了棋子联袂而来。
“敏机,此事你怎么看?”杨老回到座位上,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朝萧德道。
萧德抬起头来,收回万千思绪,沉吟一番,道:“我倒是不太看好那沈慕,那顾简都拿出了证据,顾简如今已是官身,可不会平白拿他的前途来赌……”
“哦,”杨老转头又去问陈老,“陈老,你看呢?”
陈老与杨老相识日久,一看他这样子就有点狐疑,想了想,道:“我看个屁!这事不要问我,很快我们就知道了。”
杨老笑着道:“我倒是与敏机的看法不同,那小子浑是浑了点,但不像是抄袭之人。而且这事也太凑巧了,这事闹得宁州沸沸扬扬,很明显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恰好有人找了这个重名望的孔俞来出头,又恰好顾简来拜访老师,恰好拿出了旧作……呵呵……”
杨老接着朝萧德道:“敏机,既然你不看好沈慕,不如我们就此事打个赌如何?”
“就为这事您要与晚辈打赌?”萧德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老闻言则立马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相交几十年,他怎会不知这杨老的秉性。
“听说你收藏有一副象牙棋,咱们就赌那个如何?”杨老笑眯眯道。
“那若您输了怎么办?”萧德问。
“若我输了,就为你择一门亲事如何?你看你也孤枕难眠了这么多年,也是该……”
萧德一听就道:“合着您老早就惦记我那副象牙棋了,想要您直说就是了,晚辈双手奉上又有何不可?”话虽如此说,心里也是有些不舍。
“难道在你萧德眼里,老夫就是那种贪图之辈?”杨老两眼一瞪,吓得萧德心里一跳,接着就见杨老继续和颜悦色道:“敏机啊,这事啊,其实与你颇有好处。你想啊,若你输了,不过是输了一副棋子,但那就证明了沈慕确有真才实学,并未抄袭,如此你是不是极有可能夺得一个佳婿?可若你赢了,你也能得到一个贴心人。输赢你皆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萧德一听鼻子险些气歪,说来说去,您还不是觊觎我那副棋子?看来这副棋不送出去是不行了。
这赌局到底是赌了。
正好这时,楼下传来沈慕的一声大喝:“好你个顾简之,竟然当众弄虚作假!莫非以为天下人都是三岁小儿么?”
第21章 鉴定()
沈慕一声大喝,当真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那顾简,脸色不由抽搐了一下,随之暗暗看了一眼孔俞。
孔俞内心也是一阵猛跳,难道他真能看出来?不可能的吧?
在他原先打算中,是没有顾简这一出的,只是顾简前两日恰好来看他,虽然是在上任路上,但宁州毕竟是顾简的家乡,所以晚一两日到任也无妨。
在昨日贺仲拜访完他之后,他心内便有了计较,自然是一见面先一番糊弄,若能震住自然最好,若震不住那沈慕,再让顾简出面。
顾简原也不想多事,但经不住孔俞的引诱,加之昔年曾有一把柄落在孔俞手中,后来觉得事若能成,对他的名声自然是极大的宣扬。虽是损人利己的阴招,但他是自私自利的性子,一向奉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原则,最终还是开心地答应了下来。
无怪乎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孔俞、顾简能成为师生,也在情理之中。
一番商议之后,孔俞连夜做了个假证据出来,交给顾简,只说是自己找到的证据,并如此如此交代一番。
这作假手法还是孔俞昔年在一旧书上看到的,之后觉得有趣,便暗暗记了下来,还试着做了两三张古画,私下拿给好友看,委实真假难辨,常常引以为傲。
当下内心虽有些忐忑不安,孔俞还是绷住了脸色,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说假便是假?真是可笑!”
其他人则朝沈慕望来,该不会是这沈慕在垂死挣扎,诈骗孔俞和顾简吧?
沈慕朝孔俞和顾简望来,“二位,你们若此时罢手,这作假之事我便当不存在,放过你们这一次,否则你们面上须不好看。”
“难道真是假的?”顾简望着沈慕手中的那张旧纸,内心嘀咕不已,火热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他开始就有怀疑,若是真的证据,老师孔俞何必假他之手拿出呢?只是当时自己翻来覆去也未查出不妥,便将此事放下了。此刻经沈慕一提,内心的疑惑骤然放大。
然而此刻已是覆水难收,若真应了那沈慕之言,罢手言和,岂不表明自己拿的就是假证据?如此自扇嘴巴,传扬出去,于他的仕途而言,绝对是致命的一击。
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困兽犹斗!”顾简冷哼一声,“此乃我亲手所书,岂是你一两句话就能诬赖的?”
沈慕朝二人眼含深意地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不要怪我。”他接着一拱手道:“诸位,这纸张,其实是采用了做旧之法而来。诸位若不信,我这有两种方法可以证明。”
沈慕信心满满的样子,又让其他人懵了。
这时,二楼有人娇滴滴地道:“还请沈公子辨来!”
沈慕抬头一看,正是先前对他上下其手的兰儿姑娘。
这话说得正是时候,暗赞这兰儿姑娘果然聪慧,不由微微对那兰儿姑娘嘟了下嘴,发出轻微的“啵”声。
兰儿看见了,小脸一下红了。
这可是古代,虽说她出于青楼,耳濡目染下于男女之事所知不少,可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清倌人,当即面皮发热,拿帕子掩着脸颊,娇羞地垂了下去。
这一声“啵”,李世杰和萧文山就站在沈慕身旁,那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是又怕又敬佩。怕的是这可是当众与那青楼头牌兰儿姑娘调情啊,乃是有悖礼法的,很容易被人指责举止轻浮。敬佩的也是他这大胆,想他自己私下做做还行,人前,算了吧,若是被父母师长知道,还不打死自己。
三楼的萧知音一直注意着这里,内心又是一叹,轻浮!
对沈慕的印象分更低了。
沈慕拉过李世杰的一个随身小厮,在他耳畔嘀咕两声,那小厮点了点头,立马照办去了。
沈慕此刻可是稳操胜券,所以不急不缓道:“诸位,我先说说这第一种方法,就是这纸张是如何做旧的。首先准备一份隔夜了的浓茶,然后用刷子蘸了浓茶在想要做旧的纸张或书画上刷遍,待干了后,再用稀醋刷遍,如此放上一段时间后,纸张就自然而然蒙上了一层灰黄的古旧色。这就是这张纸的做旧之法。”
沈慕将那张顾简拿出来的纸张抖了抖,继续道:“然因为这张纸制作仓促,所以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因为非常稀薄,所以若非鼻子灵敏之人是难以发现的。大家若是不信,自可回去之后,按我所说之法尝试。”
在沈慕说到“浓茶”的时候,孔俞脸色就是微微一变,待到沈慕说完,已是内心冰凉。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说的一点不差?
他甚至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内鬼,可是不可能啊,这一切非但是他独自完成的,就连那个跟随了他几十年的老仆都不知道他有这一手。
从最初的震惊慌乱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在他和顾简之间流转。
“此法莫非是真的?”三楼的萧德疑惑着自言自语。
旁边的陈老则是朝杨老道:“那副象牙棋十有八九又要被你骗到手了。”
杨老笑眯眯地瞪他一眼,“什么叫骗?明明是赢的好不好?”
二楼的一众姑娘们则纷纷惊讶不已,“沈公子不仅诗词做得好,这见多识广也是其他人难以比拟的。”内心更是爱煞。
不少女子美目中异彩连连,恨不能立马扑上去。
顾简内心暗骂不止,此时若还不知被老师孔俞坑了,就真是长了副猪脑袋了。
孔俞却是强作镇定,道:“沈慕,按你所说,此法需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有鉴定结果,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在此等上十天半个月的不成?”
“呵,”沈慕发出一声轻笑,“自然不会如此。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种方法了。”
他一招手,先前被他派去办事的那个小厮立马端了个小木盆上来,另外还有一个纸包,一起放在了沈慕面前的一张桌子上。
拿着那张纸走到木盆面前,沈慕道:“大家看,这是木盆,这是少量的清水,只要我将这张纸投入进去,再将这纸包里的铝粉投入进去,因浓茶本就是酸性,而醋也是酸性,和铝粉就会产生化学反应,接着就会有气泡从水中逸散出来。大家请看——”说着,他就要将纸张投入水中。
这时,孔俞忽地一声大喝:“慢!”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沈慕,你巧舌如簧哄骗大家,说些什么酸性、气泡的事情,原来不过是打着毁坏证据的主意。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大家立马反应过来,有人嘲讽道:“好一个狡猾的小子!”
“沈慕,你无耻!”
沈慕却是目光一冷,“我若打着毁坏证据的主意,岂不是自扇耳光?不正趁了某人的良苦用心?”
一些人一想也是。
“那也不行!若是你到时耍赖,谁又能治得了你?需找一公证人出来。”孔俞道。
沈慕想了想,遂点头道:“也好。”
“需是一大家信服的人做这公证人才行。”孔俞又道。
他四处打量起来,忽然见到趴在二楼朝这里观望的吴泽三,于是拱手道:“吴捕头,不知可否赏老夫一个面子,暂做一下公证人如何?”
旁边有人赞同道:“吴捕头官家身份,做这公证人正是恰如其分。”
“是极是极!”
吴泽三想了想,才极不情愿地点头道:“也好。”慢慢走下楼来。
他方走到楼下,那三楼之上忽地传下一个声音道:“不如就让本官来做这个公证人如何?”
众人皆是一诧!
第22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一个矮胖中年人自楼梯缓步而下,不怒自威,颇为稳重。
很快就有人快步迎上去,却是捕头吴泽三,他在微微错愕之后,就赶紧快步上前拜见,“拜见知州大人。”
其他人也赶紧躬身行礼,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拜见知州大人”。
虽不整齐,但也显热情。
没有人知道这位知州大人是何时来的三楼,并且竟还是微服出巡。难道也是来凑热闹的吗?
孔俞挪着年迈的身躯凑上前来,“知州大人竟然也在,未能迎接,还望恕罪。”
“无妨。”萧德淡淡道:“就由本官来做这个公证人吧!”
语气虽淡,但却不容置疑。
孔俞偷偷看了吴泽三一眼,见其一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的模样,就知事不可成,一时间心内叫苦不迭,可也无法。正准备回应,身侧的顾简一下跳出来拱手道:“知州大人,下官认为此事不妥。”
萧德默默看他一眼,不说话。
你顾简不过刚刚得了一个区区外地县丞的官职,与我差了不知多少品级,我之言论岂能被你所左右?况且,你虽得了官职,但到底还没赴任,就自称本官,太迫不及待了吧?
顾简闹了个大红脸,好不尴尬,讪讪着退开。
被知州大人萧德注视着,孔俞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无奈道:“知州大人愿做这个公证人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沈慕,开始吧!”
萧德打量了一眼沈慕,见他年岁不过十七八,朝气蓬勃,眉眼间略含痞气与桀骜。萧德出身诗书世家,对这点略有不喜,但他又非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心想年轻人血气方刚,沈慕又是腹有诗书之人,会如此似乎也能理解,很快就释然,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
沈慕被萧德的目光打量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走上前来。
一些靠的近的人便凑上前来,接着他们就看见沈慕将那张旧纸投入了木盆之中,并打开了旁边的纸包,撒入了一些铝粉。
孔俞和顾简皆瞪着一双牛眼死死盯着那木盆,很快就见其中冒气了一连串的气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些气泡朝水面上层逸散,一接触到空气,立马发出“啵啵啵”的声音,接连炸开。
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醋味。
观看之人尽皆拿怪眼看着孔俞与顾简。
看来真如沈慕所说,顾简拿出的这张旧纸应该就是伪造的。
“咦,好大的酸味啊!”沈慕朝孔俞埋怨道:“孔老头,你伪造的时候到底加了多少醋啊?”
孔俞心内不由一慌,这时恰好迎到萧德冷冷望来的目光,这任知州本就不待见他,此番作假被当场揭穿,自己名望怕是一下跌落谷底,心内就更是慌乱不堪,当即大声反抗道:“不可能,当初伪造的时候可是用火烘烤——“
声音一下戛然而止,瞬间反应过来,“竖子,你敢阴我!”
然而话已出口,四周立马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哦”声,孔俞老脸瞬间苍白如纸,还想狡辩,可是一抬眼看见萧德几乎冷如冰霜的目光,一下清醒过来,立马连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他知道,经此一事,他的声望绝对跌落到谷底,可谓一朝化为乌有。
他神情萎靡,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连背都佝偻了下去。
顾简脸上汗如雨下,后背都湿透,内心念叨不已,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内心慌乱至极,蓦然瞥见身前的老师孔俞,眼睛突地一亮,哀嚎道:“知州大人,这假证据我可全然不知啊,都是老师一手给我的,碍于师命,顾简不得不为之。大人一定要明察啊!”
闻听此言,佝偻着身子的孔俞身体一震,扭过头来看着他,眼里全是可笑的神色。
萧德目光凄凉地看着顾简,良久才淡淡道了一句:“有用吗?”转身上了三楼。
顾简一震,终于反应过来,颓然跌倒地面,是啊,有用吗?
出了这为人作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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