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交击后,赫连明显有些不敌穆昆那又重又快的刀法。
穆昆举起长刀,朝赫连劈出万均雷霆的一刀,眼看就要赢了,不想突然间他只感到浑身的气力像被人一下子抽空般,脚下一个踉跄,竟险些跌倒在地。
满头冷汗的赫连这才勾起一丝冷笑,反手朝他挥出一刀,穆昆躲避不及,胸口被划上一刀,捂着胸前倒退了数步。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夏缇忙扶案而起,失声喊道,“穆昆,你怎么了?”
穆昆喘着粗气,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眼前的赫连斛一下子变成了好几个人,而楚夏缇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
赫连斛眸光一沉,咆哮了一声,便举刀砍向摇摇欲坠的穆昆。
“铛”的一声重响,赫连瞪大了眸子,直直盯着眼前这个仿佛从天而降般带着银质面具的黑衣侍卫,“你。。你是什么人?”他的刀被这人用刀鞘抵着,无论他如何咬牙使劲,都动不不了分毫。
那人一言未发,猛一抬手,赫连斛便连连倒退了数步。
楚夏缇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一片,眼睛圆睁,浑身颤抖,直勾勾地盯着那名侍卫。
那侍卫伸手帮助穆昆站稳了身形,似乎完全没把赫连放在眼里。
赫连又惊又怒,大喝了一声,用尽全力举刀挥向这银面侍卫。
没有刀锋相格发出的铿锵之音,几乎像闪电一样,甚至也没有人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侍卫的鞘端已经抵到了赫连的咽喉,若换成一把利剑的话,赫连早就贯喉而亡了。
那侍卫手中微一使力,赫连斛只觉喉口像被人重击般疼痛,向后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片血。
银面侍卫再没多看赫连一眼,只是扶着穆昆跳下了擂台,旁若无人地取过穆昆方才喝过的那支酒樽,便大步走向楚夏缇。
那侍卫放下昏昏沉沉的穆昆,又将酒樽放在楚夏缇身前的长案上,便要转身离去。
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楚夏缇一眼。
楚夏缇扑上前一把抓住了侍卫的衣袍,紧紧的,苍白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根根分明。
她抬起头,笑中含泪,用颤抖的声音喊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心间的名字,“木头。。。”
银面侍卫似乎身体一僵,随后立刻想甩开楚夏缇的手,不想因为楚夏缇实在太用力,衣袍竟‘嗤啦’一声被生生撕裂,楚夏缇被带着重重跌倒在地。
那侍卫忙伸出手要去扶她,但半空中手臂一滞,又狠下心收回了手,头也不回地运功离开了。
“木头!!!木头!!!”
那侍卫闭着眼睛疯狂地跑,任由身后带着哭腔的呼喊渐渐飘散。
不知跑了多久,她才跪倒在一片白茫茫地雪地里,银面下冰凉的泪水纵横,楚夏缇泪眼婆娑的模样让她的五脏六腑都疼得如同撕裂一般。
但她已无法跟她相认,也害怕跟她相认。
因为,她已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慕容颜了。
更何况。。她的身旁已经有另一个人的陪伴。。
而那个人远比自己更适合她,也更能给她一世安稳。
后来,楚夏缇发疯般地命人到处找着那人,可回来复命的侍卫,都无奈地摇着头。
没人能寻到那人的踪迹。
再后来,她干脆也不派人找了。
很快,从赫京传来了消息——女王不日便要大婚。
想来,这算是那位传奇的漠北女王人生中的第三次大婚。
只是这一次,筹备得比当初燕京的那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夏缇似乎有意要办一场盛世大婚,西域诸国的皇亲国戚,甚至连大燕也派了长公主夫妇都纷纷前往赫图尔顿。
至于那位王婿,竟是北戎族长赫连斛。
当脖子上缠满绷带正准备偷偷离开赫京的赫连斛听到自己被楚夏缇定为王婿的时候,他瞪大了铜铃般的眸子,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王上说了,无论族长和左大臣使了什么手段,毕竟就是最后赢了穆将军,她也自当遵守承诺。”宫人们如是说。
赫连斛第一次觉得,他上辈子一定积了大德。
女王大婚那日,他骑着高头骏马,回首望着身后蜿蜒的红色长龙,笑得合不拢嘴。
他趾高气扬地踏进王宫大殿,满脸傲色的和诸国贵胄高声寒暄着,像似生怕旁人不知他就是漠北的王婿一样。
燕国的长公主慕容晴一看到他的那副尊容,登时别过了脸,暗啐道,“这个楚夏缇是不是眼睛不好?这样的人也愿意嫁?”
驸马顾寒倒是一脸轻松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樽,对她道,“别看他现在笑得开怀,一会啊,怕是要哭。”
“什么意思?”慕容晴侧目问道。
顾寒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道,“晴妹,不如等咱们喝完这场喜酒,往后就以天地为家,再不要回那座闷沉沉的皇宫了,好不好?”
慕容晴心中一动,柔唇微颤,“你是认真的,还是又想消遣本宫?”
顾寒笑而不语,只是握着慕容晴的手更加紧了几分。
这时,楼兰王摩耶烈和公主摩耶桐也踏入王殿。看到慕容晴和顾寒时,彼此之间微微颔首,于临桌坐下。
顾寒望向摩耶烈,拱手道,“多年不见,王上更显英武。”他又望向摩耶桐,眨了眨眼睛,接着道,“公主殿下也愈加美丽动人。”
话音刚落,他就‘哎呦’一声,被慕容晴狠狠掐住了大腿。
摩耶桐捂唇而笑,道,“多年不见,顾驸马倒是又恢复了本性。”
摩耶烈也朗笑道,“能再见故人,本王亦感欣慰。”
慕容晴望着摩氏兄妹,问道,“本宫素闻,楼兰与匈奴交好,王上兄妹二人更与她从小就相识,如今得知她要嫁给这样的人,难道不为她感到难过吗?”
摩耶烈挑了挑眉,斜眼望着那个魁梧似熊的赫连斛,道,“夏缇妹妹向来我行我素,一旦下决定的事,任何人都劝阻不得。与其感到难过,不如去支持她。”
摩耶桐也点头说道,“相信这一次,夏缇姐姐定会抓住幸福。”
慕容晴有些摸不着头脑,顾寒伸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取笑道,“你啊,真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黄毛丫头。”
……
一道黑色的身影急急地翻过宫墙,飞快地潜入赫京的后宫。
而另一边,还没拜堂就被灌得醉熏熏的赫连斛被侍卫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被送进那座灯火通明的殿室。
说是女王传召,想快些见到他。
宫人关紧门扉,他色迷迷地望着床榻上端坐的新娘子,想都没想,就迫不及待地朝她扑了上去。
。。。。。。
夜,越来越黑;雪,越大越大。
她终于奔到她的寝宫前,大口大口地呼着白气,死死盯着门扉上贴着的大红囍字。
里面已无灯火,她的心一下子被拎到了嗓子口。
她还是悄声推开门,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里面很暗也安静,她的掌心都是冷汗,她慢慢靠近床榻边的繁复帷帐。
她伫足,颤抖地伸出手,却不敢掀起。
她生怕自己来晚了。
良久,她一咬牙,还是猛地掀开帷帐。
她一愣,被褥整齐,空无一人。
她还未回过神,便听到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回头,烛光亮起,伊人正坐在桌旁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找我啊?”楚夏缇的眸中流转着璀璨的光,紧紧盯着那人脸上的银面。
她怔怔望着穿着鲜红嫁裙,在红烛下美艳无双的她,薄唇颤了又颤,登时有万般难描难绘的感觉皆涌上了心头,那种久违的血液涌上脑门的感觉,那种浑身无处不感受到剧烈心跳的感觉,那种想要凝视想要将她的面容深深刻入心底却又始终不敢直视的感觉。。。
许久,她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她攥了攥拳,用近乎逃跑的方式向殿门奔去。
“慕容颜你这个杀千刀的胆小鬼!”楚夏缇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喝道。
她脚步一滞,垂下了眸,涩然哑声道,“你。。认错人了。”
“呸!”她冲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领口,逼着她与自己对视,“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木头!你以为带上面具我就会不认得你了吗?你的这双眼睛,即便化为灰,我都认得!”
她琥珀色的眸子明显得一痛,勉力别过脸,“我真的不是你说的慕容颜。”
“如果你真的不是她,那请你告诉我,你为何今夜要来找我?”楚夏缇的一下子红了眼眶,神色变得更加激动,她死死揪着她的领口,身子抖得厉害,“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谎。。我们分开的时间那么久,生离死别也都经受过,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再见,可为何你还要躲着我?”
她终于有了细微的动容,但还是推开了她,“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嫁给那个赫连斛。”
“如果我不这样做,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再出现?”楚夏缇直直望着她,泪水扑簌簌地滑落了下来,“你既然就在漠北,为何不来见我,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她的眸中隐隐也有泪光在闪动,但她逼着自己冷声道,“我看见你的身边有他,我不想打扰你们。”
“你!”楚夏缇高高扬起了素手,伤心欲绝地盯着她,良久才颓然收回手来,幽幽地道,“这些年,我无数次想过,要忘了你,去爱别人。可总在不经意间又反悔对自己说,再等等吧,万一你有一天来找我了呢?难道你希望看到我变成第二个冷岚歌吗?即便旁人再好,终究不是你。”
在那一瞬间,她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痴痴地望着她,多想将她揉进自己怀里啊。
她抬起手,一寸一寸地抚上她光洁明艳的脸庞。
楚夏缇一手将她沧桑又温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另一手也缓缓伸向罩于她面上的银面。
不想刚刚触到那副冰凉的面具,她便感到她猛地一震,立马抽出了手,生生倒退了一步。
“你。。你就当不曾见过我罢。”她眸色悲恸地道。
说完,她便又要走,楚夏缇一咬牙,伸手拦住了她。
“不许走!”
“咣当”一声,她打掉了她脸上的面具。
她忙蹲下身子去捡,她便抢在她前面按住了面具,可抬眸望向她时,她呆住了,心底剧烈地一颤。
一道又长又深的暗红伤疤布在那人原本清俊无双的脸上。
那人赤红着眸,望了一眼楚夏缇惊怔的表情,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面具,便夺门而逃。
大力推开殿门,白色的雪花飞旋着袭了进来,她仓惶地冒雪踏了出去。
才踏了一步,下一瞬,她便感到一个娇软的身躯贴到了自己的脊背上,紧紧地箍着自己,不让她走。
“傻瓜!”她抵在她的背上,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衫。
“忘了这个样子的我罢。。”她仰起头,哑声道,“我配不上。。配不上你。。”
“傻瓜,傻瓜,傻瓜!”她伸手捶着她的肩,大声泣道,“难道你认为我爱的只是你容貌吗?你我战场相识,没人比我清楚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疤痕,难道因为今日你脸上多了一道伤疤,你便觉得我不爱你了吗?你把我楚夏缇当成什么人了?只要你还活着,我又怎会还计较这些!”
“若是我也命不久矣。。。”她喃声道。
“若你活,我便与你桑榆暮年步履蹒跚,若你死,我便同你黄土白骨藏地为安。”她定定地打断道,“这一次,上天既然安排你我再见,无论生死,你我可否别再错手?”
雪花漫舞,静静落满两人肩头。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慢慢转过身,一瞬不瞬地望着这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女子。
月光落在她的眸中,化为媚人的光泽,她的心跳得是前所未有的快,
“小缇。。”
听到她终于唤了自己的名,她微微扬唇,对着她甜甜一笑,
“抱抱我吧。”
她却像个不懂情/事的青涩少年般,瞬间微红了脸,木手木脚地愣在原地。
她瞧着她有些窘迫的样子,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把勾住她僵直的脖子。
“真是个木头。”她轻声嗔道,踮起了脚尖。
起风了,雪花围绕在两人身边,她的吻热烈而浓郁,带着最炙诚的温度一点一点融化了她心中的冗冰。
她终是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她,不顾一切地与她唇齿缠绵。
这样绵长的吻中,她终于感到了安定。
就好像,雨落下来汇成了大海,沙落下来化成了大漠。
她遇见她,再不分离。
“慕容颜。”她唤着她。
“叫我阿木。”她认真道。
世间再无慕容颜,只有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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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斛如恶狼般扑倒端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子,可触手却不是温软,反而生硬。
他一把摘掉新娘头上的红盖头,登时酒醒了大半。
怎。。怎么会是一个木头人。
正迷糊地想着,他只觉得后脑勺一疼,便晕死了过去。
穆昆冷冷望着他,发令道,“来人,把他扔到河里去。”
“是。”
“就说王婿醉酒,不慎溺水而亡。”
“是。”
这时,有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旁悄声说了数言。
他登时落寞地神色一暗。良久,才沉声道,“新婚之夜,王上得知王婿死讯后,受不住刺激,亦坠河自尽了。”
说完这话,他便迅速步入风雪之中。
没人看见从他刚硬的面颊上落下的那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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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楼兰,孔雀河旁。
她微微张开手,闭着眼睛站在河旁,习习凉风里夹杂着阵阵花香,拂面而过很是舒服。
她的右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但看起来并不可怖,反而带着一种很特别的吸引力,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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