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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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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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速立为太子以防不测的。

    赵国历史上因为兄弟夺权导致的政治危机数不胜数,沙丘宫变未远,蔺相如当然不希望看到先王的子嗣们骨肉相残,既然君臣名分早定,让大王快些掌权,长安君安分守己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蔺相如极力让太后答应齐国的要求,送长安君入齐为质,就是为了避免兄弟阋墙的发生。

    至于长安君招揽游侠,喊出了“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口号后,蔺相如壮其言,将他与魏国名公子信陵君并列,那则是之后的事了。

    本以为长安君远赴齐国,赵王在国内权威日益巩固,二者可以相安无事了,岂料蔺相如的预言却成了真,长安君在齐国一点都没安分,稷下之辩、骂死滕更、遇刺脱险,最后还揽着齐赵结盟的功劳载誉而归。

    如此一来,赵国内敬仰投靠长安君者,希望做他门客的士人与日俱增,赵王对长安君的忌惮依然未减,哪怕长安君近来极其低调,哪怕赵太后从中斡旋,但蔺相如却看得出,赵王心里的刺,是不会消失的。

    这种局势下,长安君连夜来拜访,蔺相如应当避之不及才对……

    但想了想后,蔺相如却又决定见见此子。

    “叔父,让我找个借口将他打发走即可,为何要见!若非长安君带回了田单,叔父也不必罢相!”

    蔺相如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侄儿蔺离石,这侄子脾气不太好,至今还记恨着长安君、平原君达成齐赵互相,导致蔺相如丢了相位一事。

    作为聪明人,蔺相如岂能看不出,田单之后,这赵相就轮到平原君了?长安君只是在为平原君谋事而已。

    何况随着先王的死,蔺相如的心也渐渐淡了,相位,他不太在意,在意的,只是这个国家那朦胧不清的未来。

    平原君只有中人之才,蔺相如一向对他评价不高,他能当好相邦么?能管好赵国么?可别毁了先王和他们这批老臣的苦心经营啊……

    所以蔺相如强自起身道:“我还是得见见。”

    这位干臣目光深邃:“老夫要亲眼瞧瞧,如同月亮般冉冉升起的公子光,听其言观其行,看他究竟会成为赵国的子产呢,还是会成为孟尝君!”

第156章 蔺相如() 
“蔺卿卸任相邦后,官任赵国内史,内史之职,专治租赋与财务。此番工尹署要造的车辆,还得从内史处要钱帛、人手,故而蔺卿有权干预此事。此外蔺卿当年曾做过平阳君的上官,朝中众臣,平阳君一向只服蔺卿,若公子能说动蔺卿,通过他,或能让平阳君重新考虑……”

    在蔺相如侄儿蔺离石引领下步入蔺府后,明月还在想着触龙给他出的主意,看上去十分可行。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平阳君与其兄长平原君关系一般,却和蔺相如相善。从这府邸就能看得出来,二人都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清官”,府邸不大,也没有太多奢华,进了大门没走多远,就到了蔺相如待客的厅堂,里面设置简单。

    蔺离石二十余岁,对明月却不太客气,瓮声瓮气地说道:“还望长安君稍坐片刻,家叔应还在更衣……”

    明月颔首,坐在案后的莆席上静静地等待着,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和蔺相如见面,但回想起来,以往都只算打个照面,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明月对于蔺相如,其实是再熟悉不过了,《将相和》是小学五年级课文,算是他小时候最早接触的历史类的文章,时隔十几年,明月仍然还记得文章的大概内容,像“完璧归赵”、“怒发冲冠”、“负荆请罪”,已经成了他张口即来的成语。

    他对于蔺相如的印象,也就是从那篇课文里建立起来的,完璧归赵时的大义凛然,机智多谋且不说。就说在渑池会盟上,赵王受辱,群臣默然之际,正是蔺相如站了出来,要求秦王稷也给赵惠文王弹奏盆缶。

    秦王不愿,于是蔺相如威胁秦王,“五步之内,我的血还能溅大王你一脸呢!”赤裸裸的威胁。蔺相如或许是有几分本事的,有把握越过五步距离,直冲到秦王跟前,用手里的铜缶和他来个同归于尽。这种舍我其谁的霸气,着实让秦王震惊。

    尔后,秦王身边的护卫队试图用手中的剑伺候蔺相如(“左右欲刃相如”),蔺相如只瞪了他们一眼,护卫就全体怂了(“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因为蔺相如离秦王太近,他们投鼠忌器。秦王侧视左右,发现身边的护卫似乎也没什么卵用,所以“秦王不怿,为一击缶”……

    这一段真让人拍案叫绝,要知道,这位,可是囚禁逼死了楚怀王的秦王稷,是“天下莫不西首而朝”的秦王稷,是拥有白起,拥有数十万秦军,不可一世的秦王稷啊……

    那或许是除了眼睁睁看着芈太后和义渠君鬼混生子外,这位秦王此生唯一一件憋屈事了吧。

    虽说渑池之会,并不仅仅因为蔺相如个人的胆识和谋略,更重要的是当时赵国国力还比较强大,秦王稷也想要与赵和解,以便全力进攻楚国腹地。但蔺相如英勇无畏的形象,算是在明月心里扎下了根。

    所以当他来到这个时代,乍一看在朝堂上温文尔雅,与人谈也轻言细语的蔺相如时,一时间内无法将他跟课文里那个瞪大眼睛,高举铜缶威胁秦王的勇士视为一人。

    正胡思乱想间,蔺相如出来了……

    比起小半年前的初见,蔺相如又瘦削了几分,或许是因为出身低微,他皮肤比起从小娇生惯养的贵族而言黑了许多,颊骨凸出,胡须和发际黑色里夹杂着一些白丝,毕竟是年过五旬的人了。

    这样一来,他离书本上无畏勇士的形象,就差得更远了,当年的他蔺相如芒毕露,尖锐到随时能脱颖而出,刺得对手连连退步。可如今的他,却被岁月和繁重的朝政国事打磨得圆润光滑,再无当年勇锐。

    明月丝毫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向蔺相如见礼:“小子见过蔺卿,深夜来访,叨扰了……”

    ……

    明月在看蔺相如,蔺相如也在细细打量他。

    一如市肆里传闻的,长安君是一翩翩佳公子,俊朗的外表,得体的礼节,而且恍惚间,蔺相如总觉得,长安君还有些先王的模样和举止——当然,或许他也和先王一样,看似文雅谦逊,实则心思深沉……

    这不是贬义,其实在蔺相如看来,赵国需要的,就是一位聪慧的执政者,这样才能让赵国这条大船不要驶入漩涡逆流。

    可惜啊,他只是嫡次子,王室的继承就是这么不公平,更多的时候,看得不是贤肖优劣,而是他们的母亲是否是嫡妻,是不是早生了一年半载。

    所以在蔺相如眼里,长安君为臣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不过他未来的方向,却尤未可知。

    于是蔺相如便道:“在公子质齐前后,老臣虽多次与公子打过照面,但像这样相隔三步,相对而视,还是头一回吧?”

    “没错,是第一次,小子一直敬佩蔺卿,想要登门请教,却总是没有机会。”明月对蔺相如不吝赞美,既是出于真心,也是因为有求于人。

    蔺相如却只是淡淡一笑:“那公子今夜来此,又是为何?”

    “好叫蔺卿知晓,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明月便将工尹署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热切地看着蔺相如道:“平阳君固执己见,不愿更易旧制,还勒令我不得造新车,小子听闻蔺卿身为内史,掌管财政,有过问此事之权,故而想请蔺卿出面,劝服平阳君,为我赵国再添一良政,也能节省运粮消耗……”

    蔺相如面色不变,认真的听完明月的话,颔首不言,可他的心里,却是在摇头叹息。

    “年轻人啊……”

    蔺相如看着这个满是冲劲的年轻公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他看得出来,长安君显然是有些心急了,真和当年初入赵国官场的他一模一样,有棱有角,充满理想。一心想着对看不惯的、有弊端的事情大刀阔斧地改革,却没有顾虑整个官场对此的感受。

    自从长安君回邯郸后,蔺相如一直在关注着他,在他看来,长安君能够主动向赵王服软,搬出宫闱,这是识势的体现,接着又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进入工尹署担任邦右工尹,这则是务实的体现。

    识势而务实,是蔺相如最欣赏的品质,如今见长安君欲有所作为,就更高兴了——他不是单纯为了避祸而找一个清闲职位,而是真正想做一点事,如今的赵国,真正想为国、为民做事的人,可不多喽……

    可造之材啊,蔺相如赞叹不已,心里生出几分遗憾。若他是一个普通的士人,蔺相如或许就帮他一把了,但很可惜,他是一位公子,一位颇得民望,能威胁到大王的公子。

    蔺相如不想招致赵王的疑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他现在不愿跟长安君有太过瓜葛。

    如此想着,蔺相如捋着胡须,故作沉吟道:“长安君虽是好意,但贸然变更旧例,的确会让人不安,毕竟涉及到往前线运送军粮,稍有差池,便要惹出大祸来。此外,老朽虽是内史,却不是平阳君的上官,我去干涉此事,恐有越俎代庖之嫌……这样做,实在不妥。”

    “连蔺卿也不愿出面,也不能理解此事么?”

    明月听着蔺相如嘴里的官场话,知道他在拒绝自己,沉默片刻后,起身准备告辞。

    看着长安君面上的失落,蔺相如虽然有些不忍,但他心里,还有一份不能明说的,对于这位公子的“爱护之心”。

    “庄子言,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

    蔺相如觉得,这棱角分明的年轻公子,需要的不是再度立功,引来世人瞩目。毕竟太后不可能长命百岁,若他锋芒太盛,太后一去,大王亲政,谁能护得了他?

    所以他最需要的是打磨,是挫折,不能事事太顺利,最好一压就是一二十年,甚至出国去转一圈,好好阅尽人情冷暖。等到三四十年后今王故去,新王即位,那时候这位公子,便是一位相邦之选了……

    没错,在蔺相如看来,长安君之才略,比平原君强多了。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长安君,勿怪我,我让你不能成事,是在保护你,做一个安乐公子,平安活过二三十年,历练心志,以求日后掌权执政。”

    至于我……

    蔺相如淡然地想道:“你要记恨,便记恨我罢,这也是老臣为先王诸子嗣避免骨肉相残,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谁料,就在转身离开前,长安君却突然回过头:“临走前,我还有一句话要问蔺卿!”

    他要说什么?蔺相如颔首:“公子请说。”

    却见长安君激愤地质问道:“我想问,当年那个力排众议,独自入秦完璧归赵的智士蔺相如,那个渑池会上,当父王受辱众人讷讷时,站出来冒死维护赵国尊严,逼得秦王击乐的勇士蔺相如,如今何在!?”

第157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蔺卿见过宫苑里给大王、公子们骑乘的马罢?这些马大都来自代北草原,品种优良,体格膘健,当年也曾在雁门、云中驰驱疆场,载重致远。可惜一被选进邯郸宫厩,受到过分的照拂,活动的天地压缩在小小的范围里,这就使它们发生质的变化。它们越来越失去原有的骠悍,却沾染上富贵派头。不要看它们表面上还是神情轩昂,实际上已是虚有其表,除了供大王、公子随便拉着在宫里跑两步外,派不了什么大用场,若是放出去让其与秦国北地良驹竞足,铁定要败下阵来。”

    “在我看来,如今的赵国诸吏,也像这宫苑里的马似的,安乐过度了。皇祖考(赵武灵王)时的赵国,敢为天下先,他力排众议,易胡服,改兵制,习骑射,由此将赵国积贫积弱之国,打造为北方强邦,北定三胡,兼并中山,开疆拓土,强秦强齐皆不敢小视。”

    “当时的赵国,犹如一匹矫健的北方天马,而望诸君(乐毅)、马服君、廉将军、蔺卿,都是那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才,如同新鲜血液,让赵国活力充沛,臻于鼎盛。可如今三十余年过去,诸君已老,皇祖考留下的开拓精神,也消磨殆尽!”

    “虽然才就职数日,但我通过造车一事却看透了,赵国朝野上下,均是一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人,别说胡服骑射这样的大事了,连更易旧制造一种新车都不敢,全然忘了皇祖考的训诫: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他们以为循规蹈矩就能国泰民安,四境宴平,赵国就能永远顺着先王们划好的道路前行。但他们错了,若人人如此,赵国只会在强秦包围下慢慢被扼杀!”

    明月的眼睛好似要冒火,厉声道:“我本以为蔺卿乃大智大勇之人,会与那些人不同,但我错了!”

    这番话毫不留情地说出来,让蔺相如大为吃惊,他的侄儿蔺离石一开始还面有不屑,可听到后面,却也被这位小公子的言语所震撼。

    他竟能有这种见识?

    最后明月大声说道:“孟子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如今赵国虽有外患,将领也还敢战,但这朝堂之上,却已初现腐朽,开始不思进取,畏惧变革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敢说,再这样下去,不出五十年,赵国就要在安乐里被强秦灭亡了!”

    明月说完后,气呼呼地看着蔺相如,殊不知他的话,好像一道奔泉,猛然冲进蔺相如的头脑……

    这就是蔺相如这些年里想到过、抑制过的想法,而此刻又偏偏被长安君捅破,灌注到他的心里来。

    长安君说的没错,他们这批人才辈出的将相,的确是浸淫着赵武灵王时赵国激进改革的氛围成长起来的,继承了那种精神,他们个个都有冲天之志,敢言过,敢做事,即便面对不可一世的秦、齐,也敢在这夹缝里倾尽智谋,与其斗上一斗。

    但随着赵惠文王时代,赵国的日渐强大,昔日腹心之患中山已亡,北方的楼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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