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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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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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王大奇:“大夫何罪之有?”

    虞信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帛书,只觉得烫手无比,但他为人素来正直,虽然知道此事不太妥当,但还是如实告知赵王:“其实臣在入宫时,正好遇上了长安君,他当时便拦下了臣的马车,痛哭流涕,说无意中做错了事,并请臣转交一封手书给大王……”

第147章 奇正() 
“牛马走臣弟光,再拜言……”

    那手书是长安君趴在车舆上匆匆写就的,所以字迹潦草,不过开头一句诚惶诚恐的谦卑话,倒是让赵王丹心里舒服不少。

    那帛书上写的字不多,但言简意赅,看上去也是肺腑之言。长安君叙述他与赵王从小一母同胞的情谊,说自己年幼时不懂事,不能礼敬兄长,可去了齐国临淄,举目无亲之下,才惊觉兄弟之情的宝贵,如今从燕国刺客手里逃脱性命,只希望能痛改前非,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弟弟,还望王兄能原谅他过去的侍宠而骄……

    帛书的后半截则是长安君对赵王坦言,说太后找自己去问齐国之事,顺便提及伐燕主帅。长安君认为安平君不可为将,当时如实转告太后,事后却深感此等军国大事,不是他一个无职公子能过问的,惊恐之下,又不敢来见赵王,才请虞信代他转交手书。

    “臣弟已散尽家臣,不敢索要封土城邑,只愿养一二方术士,做闲云野鹤,安乐公子,专心学问,与稷下诸子交游……愿王兄万年,赵国昌盛……”

    这下赵王丹看得有些发愣,这帛书言辞谦卑,他看过之后,好像没方才那么生气了,背着手思虑片刻道:“难道是我错怪了长安君,他并无野心?”

    赵穆在旁冷冷说道:“也许是长安君的以退为进之计也说不定,为的就是让大王放松警惕,他再暗中策划阴谋,要臣说,决不能放过他!”

    “赵穆。”虞信有些听不下去了:“你这是要害大王!如今太后尚在,离间王室骨肉的罪名,你可担得起?”

    赵穆却不怕他,一昂首道:“我只知忠于大王,不知其他!”

    他随即冷笑道:“虞大夫与长安君交情匪浅啊,长安君有心事,都要找你诉说,有手书,也要请你转交。而大夫认为马服君可以为将,也与长安君不谋而合……”

    这是直指虞信与长安君有牵连了,赵穆与虞信虽同为赵王丹亲信,但相互间也有竞争。赵穆深知自己没虞信有本事,平日不敢招惹,今日乘着他有破绽,便猛地泼了他一身脏水。

    虞信却不慌,冷冷看了这以色事君的佞臣一眼,笑道:“虞信行得直坐得正,大王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绝无异心!若大王不信,便将我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黑是红!”

    说着他便袒露胸膛,让赵穆剖他的心,赵穆小人,哪见过这国士发怒时的刚烈情形,有些无言以对。

    眼看两个亲信吵了起来,赵王不烦躁地摆了摆手,让二人作罢,缓缓说:“若这是误会,而长安君亦无干涉朝政之野心,我自然不会难为他……”

    赵穆急了:“大王!不可姑息养恶,否则必然酿成大祸!”

    虞信却语重心长地说道:“大王此言甚善,兄弟阋墙,而外御其辱,现在正是举国一致北伐燕国之际,可不是内斗的时候。再说长安君刚刚赴齐为质,立了大功,不受赏反受疑,此事传出去,休说太后,国人都要寒心了……”

    赵王最终还是偏向了虞信,让赵穆出去,赵穆只得恨恨离开。

    等赵穆走后,赵王却又面露犹豫:“经长安君这么一掺和,我反倒觉得马服君为主帅不太合适,当然,安平君也不妥,虞大夫,你说寡人要不要学武灵王,统兵亲征!?”

    “万万不可!”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可把虞信吓坏了:“如今可不比春秋国战,君主亲自驾车列阵。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大王难道忘了当年赵武灵王沉溺军务,连年出征,以至于国政落入成、兑手中,最后酿成沙丘之变的事了?大王若是亲征,万一有何不测,这是逼长安君生出野心来啊!”

    赵王被虞信吓了一跳,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嘟囔道:“那,便在寡人的亲信里寻一个新将,将马服君替换下来何如?”

    这四个月里,赵王可没闲着,在虞信的协助他,他开始整顿朝堂,让一些先王的老臣如左师触龙告老,又提拔了一些新臣,那些新臣自然对赵王感恩戴德,效忠于他。

    如今,他已不满足那些无足轻重的朝臣位置,想要将手伸向军队,只有控制了军队,赵王才能彻底安心……

    虞信却劝他说,骤然替换赵奢,必然引起马服一系武将旧部的不满,反倒不美。所以上策是,在主将人选上,不要与太后对着干……

    “但副将和偏师的人选,大王可以自行抉择!”

    所谓政治,就是不停的妥协和让步,虞信虽然才做了几个月大夫,就已经领悟了这一点,这也是蔺相如夸他有”相才“的原因。

    “偏师?”赵王有些不解,如今进兵的计划是赵军主力北上中山,进攻燕国下都附近,而齐军则沿渤海往北,收复齐国北地。除此之外,并没有偏师啊……

    “兵者奇正也,赵齐两军沿着正面攻过去,侧面也需要一只奇兵从侧翼袭扰燕国,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虞信指着地图道:“大王请看,赵国代郡与燕国上谷郡相邻,若从代郡派一支骑兵进攻上谷,定会让燕国首尾不能兼顾,乱了阵脚。”

    赵王眼前一亮:“不错,此议太后、马服君定然支持,那以你看,谁可为偏师之将?”

    “臣以为李伯可担此大任!”

    “李伯?就是你三个月前举荐给寡人的齐人李伯?”

    赵王丹陷入沉思:“为何?”

    “臣深知李伯为人忠勇,他虽新近才投奔大王,但在齐国时做过匡氏家将,曾统帅过文骑,齐国被燕国攻破时,他还被俘虏到燕国上谷为奴,对上谷地形十分熟悉。大王如今以他为校尉,驻于上曲阳,只需要半枚虎符,便可让他去代地掌兵。若是立了功,大王正好可以将他提拔为代地郡守、国尉,到时候,代地边军,不就在大王掌控之下了?”

    “妙计,大夫真是妙计!”

    虞信说完后,赵王丹拊掌称善,代、雁门、云中三郡边军素来骁勇,若派一个他信得过的人去做郡守国尉,那些边军不就随时可以听从王命了么?

    在虞信看来,不但用兵有奇正,这政争也有奇正。身为大权在握,名正言顺的君王,要将目光放到全国,这才是该有的策略,若是在宫闱之间与长安君纠缠,反而落了小道,只要赵王逐步控制了朝野军队,纵然长安君有再大的野心和才干,都敌不过这堂堂正正之势!

    说做就做,赵王当即让人草拟了一个从代地发偏师进攻燕国上谷郡的计划,让寺人转交太后,得到她的首肯。

    等手诏送出去后,赵王又在地图上走来走去,兴奋地搓着手,这毕竟是他做大王后的第一战,之前的自信渐渐消失,又化为忐忑。

    “虞大夫,你说,此战赵国是否能胜?”

    “对此臣毫不怀疑。”

    虞信的笑容逐渐变得凝重:“臣担心的不是燕国,而是秦国的反应!”

    ……

    与此同时,秦国咸阳,丞相府。

    “瞧你办的好差事!”

    范雎跛着脚下堂,将伏地请罪的王稽一脚踢开,又举起他代步的手杖,就要往王稽头上砸去!

    但看着王稽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的模样,范雎却想起王稽救助他入秦的事,于心不忍,手杖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在他发髻上点了点……

    “也罢也罢,此番是燕人犯蠢,不能全怪你……”

    王稽哭得稀里哗啦:“丞相!谢丞相饶命!”

    “饶命?”范雎吹着自己的八字胡,冷笑道:“你的生死可不由我说了算,而在秦律惩处,在大王一念之间!”

    王稽叫苦不堪:“小人这么多年,对秦国无功劳,也有苦劳啊,小人……”

    范雎叹了口气:“你留着力气罢,速速裸身负荆,随我去甘泉宫请罪,大王处,自有我去分说……”

    等王稽匆匆退下后,范雎一瘸一拐地走到庭院里,恨恨地看着东方道:“长安君,赵光……我范雎,记住你了!”

第148章 秦王() 
咸阳是座新城,秦人迁都到这里不足百年,随着人口日益增多,城区不断扩张,最早的外郭被陆续增加的屋舍街巷包围,变成了内城墙。

    眼看咸阳和秦国的疆土一样在不断扩大,秦王们也不愿意蜗居在小小内城里,索性在城外的渭水南岸陆续盖起了一些新离宫别馆,在从山东六国俘虏来的工匠作业下,夯土台基变得越来越高,规模也越来越大,土坯换成了砖石,矮屋变成广厦栋梁,远远望去,高台大殿覆压十里,冀阙高耸直冲天际,显得庄严华贵。

    这其中,最高大的章台宫是秦国的行政中心,秦王常年居于此地,而与其相隔数里的甘泉宫,则是太后的宫殿。

    曾几何时,在芈太后执政时,甘泉宫里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讨好逢迎太后的人排成了长队。传说她还在这里和义渠君生了两个儿子,又在他们亲热的榻上,亲手将义渠君杀死,割下了他的头颅,彻底解决了困扰秦国两百年的义渠之患……

    那时候的甘泉宫,也风光一时,可现如今,随着穰侯倒台,秦王稷彻底控制了国家,太后也只得放弃操持国事,回到了甘泉宫。

    秦人都知道,穰侯完了,太后也再也不能继续将秦王当傀儡了,名为在甘泉宫静养,实则就是软禁,从那以后,再没有人看见芈太后踏出甘泉宫一步。

    随着太后的失势,甘泉宫也成了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之地。

    今日天空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周遭气氛,就如甘泉宫内一样压抑可怕,宫外守着黑衣带剑的卫士兵卒,宫内的宫女寺人远都战战兢兢,走路不敢发出声响,因为这一日,秦王稷来探望太后了……

    除此之外,甘泉宫外还有两人,一站一跪,站着的那人面容丑陋,拄着手杖,走路一瘸一拐,似乎是腿脚不太好,正是大秦丞相范雎。跪着的那人大冷天里却赤裸上身,背上捆着一些荆柴,在秋风里瑟瑟发抖,却是刚从齐国回来的王稽。

    “太后恐怕时日无多了……”

    看着秋风里慢慢枯黄凋零的黄叶,范雎如此叹道,他表面悲伤,但心里却觉得这是件好事,自从平定季君之乱,扶持秦王继位后,芈太后和她的兄弟公子们已经占据秦国朝堂太久太久。在范雎看来,这群人虽然对秦有功,可也有过,因为私心作祟,他们至少让大秦东出的时间,推迟了十年!

    如今四贵已逐,只等太后撒手去了黄泉,秦国便能真正进入秦王大权独揽的时代了。

    也是他范雎一展报复的新时代!

    但这些话,范雎可不敢跟秦王说,虽然秦王与太后有诸多矛盾,夺政时也手段狠辣,不留情面。但他却隐隐看得出来,二人的母子亲情仍在——这或许是那位秦王唯一还残存的一丝情感了,也对,只有心狠手辣的太后,才能教养出一位虎狼之君。

    站得久了,范雎难免有些乏,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在入夜前,一架八人抬的步辇终于从甘泉宫里缓缓出来,上面坐着一位华服君王。

    秦王稷现年五十多岁,身体却健壮得像个三十岁的小伙子。即便坐在辇上,他依旧显得身躯高大,肩膀宽厚,肌肉结实的手臂伏在佩剑“太阿”上,头发胡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睛黑得深沉,不怒自威,此刻,他正凝神看着与他须发一样灰黑的天空,目光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了!”范雎远远见到秦王,连忙踢了王稽一脚,让他伏地请罪道:“大王,臣王稽有负大王,有辱使命,罪该万死!”

    范雎也瘸着腿跪下:“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臣举荐不当,亦当死罪!”

    二人俯首于地,只觉得秦王冷冰冰的目光扫过他们后脑勺,意味深长。

    过了许久,秦王依然没有让他们起来,王稽已吓得快要失禁,嘴巴贴着地上冰冷的条石,牙齿咯噔作响,这时候,声音响了起来。

    “邦无定交乃是常事,若一次外交失败就要杀了当朝丞相,我秦国恐怕一个月就得换一次相。丞相请起。”

    范雎如释重负,连忙拄着手杖起身,追着秦王的步辇而去,至于秦王只字未提的王稽,只得继续在甘泉宫外跪着……

    “大王,事情经过便是如此,此次王稽使齐,欲以远交近攻之计让齐国与秦结盟,驱逐赵国质子长安君,本来齐王已经心动,孰料燕国突然对赵国开战,长安君也在临淄遇刺,还宣称刺客是燕王所派。我秦国与燕国素来友善,而齐国与燕国则有血海深仇,齐王疑秦、燕联合诓骗齐国,想骗齐国绝赵,王稽不能释其疑,故而被礼送归国……”

    范雎跟在秦王步辇后面小跑着,一边跑一边说事情经过。

    秦王也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扶着剑冷笑道:“礼送归国?那不过是齐王不敢太过得罪秦国。丞相的计是妙计,可惜所托非人,王稽连狐假虎威都做不好,真让寡人失望!”

    他长叹道:“寡人真怀念父王时的张仪先生啊,若有他在,何愁远交齐国之策不成?”

    范雎有些尴尬,他知道这是秦王的敲打提醒自己。

    这时候他们已经行到渭水边的一座离宫小亭旁,秦王稷让步辇停下,范雎连忙过来搀扶,笑道:“大王说得对,这王稽虽有小智,但哪里比得上张子?不过此番也是事发突然,燕国不与秦国商议便贸然伐赵,王稽也是猝不及防,致使使命失败……”

    “丞相不必再为王稽开脱了,寡人知道他对你有恩。”

    秦王稷似笑非笑,指着这离宫亭子道:“当年就是在此,丞相觐见寡人,对寡人说‘秦国但闻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王’。自那之后,丞相为寡人出谋划策,汝之忠心干练,寡人铭记于心。寡人可以饶王稽一命,但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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