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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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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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早已灭亡!太子、齐相,要警惕啊,齐国若是信了这亡国之余的循古之言,只怕要步周鲁之后尘……”

    此言一出,滕更更是差点吐血!他正是滕国的庶公子,长安君这是直言他的言论,不可用于治国了。

    复古,是滕更开宗立派的基础思想,如今长安君却毁他根基,犹如杀其父母,亡其邦国了。这老儒也不顾斯文,挣扎着要扑向长安君,却在半道上便眼睛一翻,两腿一软瘫倒在地,晕死过去!

第77章 击掌而赞() 
“夫子晕过去了!”老儒气倒在地,滕更的弟子们大呼小叫,掐人中的掐人中,找水的找水,齐相王孙贾过去看了看,见他还有呼吸,无性命之虞,连忙让人将这老朽扶下去。

    靠一张嘴就把对方气晕了过去,这次对于胡服骑射的辩论,胜负已分。

    但周围的齐人一阵缄默,从齐威王时尊黄帝为祖开始,曾几何时,齐人因为国力兴盛,文化繁荣,一直以中原正宗自居。他们笑话胡服骑射的赵人,与戎狄同俗的秦人,南蛮鸠舌的楚人,甚至连宋人、郑人,也经常被他们拎出来嘲弄,稷下的小说家们更是编排出了守株待兔、拔苗助长、削足适履等一系列故事来……

    若论天下地域歧视哪里最重,非齐国莫属,今日这个气泡却被长安君给轻轻戳破了,一语道出了真相:齐人的衣冠服饰,其实也是周礼和夷人混杂,比秦、赵高贵不到哪去。

    太子建见滕更如此丢人,气鼓鼓地生闷气。齐相王孙贾摇了摇头,暗道他们是自取其辱,他却不好出来做什么评价。后胜则眼珠直转,觉得这长安君真是不俗,但也不敢为他叫好。

    猎场上的上千齐国将吏兵卒,也憋着一口闷气,垂首不说话。方才是他们嘲笑赵人,现在,却轮到赵人冲自己轻蔑了。

    一时间,硕大的猎场气氛有些尴尬,虽然齐人知道这次争辩,是长安君有道理,但内心深处,却依旧不太想承认……

    明月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身在异国,敌视、冷遇,他早已习惯了,也不期待什么赞许,转身便要下去。

    但就在这寂寥的时刻,还是那些齐国公主贵女所在的高台上,一个击掌之声率先打破宁静,孤零零地响起了起来……

    啪嗒啪嗒,少女的小小手掌拍在一起,清脆无比,如同一滴春雨,划破了干涸寂寥的空气。

    抚掌击节而赞,本是稷下辩论后对胜者一方的赞许,而今,这则是对长安君的喝彩。

    明月诧异地回过头,却被莺莺燕燕的齐女所挡,看不清抚掌之人的模样,只能瞥见人群后的一角青衣……

    在场众人也惊讶地朝高台看去,想知道是谁如此胆大,如此大不韪。

    可台上众女想的没男人这么多,她们本就对长安君好奇无比,今日一见其人的确模样俊朗,更为他的诙谐善辩所吸引,在那抚掌声的带领下,也一并为他喝彩起来。群声沸腾,如同一群喳喳叫的黄莺,究竟是谁带的头,便无人知晓了。

    齐女们这一喝彩,在场的齐国男人就更加尴尬了,风头被这赵人抢光了,他们都气得直咬牙。

    匡梁也恨恨地看着高台,终于没忍住,再度站出来,大声冲明月喝道:

    “长安君说千道万,终究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但今日不是在临淄朝堂里坐而论道,而是在猎场上比较弓矢之精!长安君,你我且去猎场上见真章,我倒要看看,是你赵国的胡服骑射强,还是我齐国的文骑强!”

    见匡梁仿佛受了大辱一般,对自己怒目而视,明月却只是耸了耸肩,虽不惧匡梁,却也没回应什么,而是回头朝高台上的齐国公主、贵女们优雅地作揖道谢,再度引发了一阵嬉笑,若不是碍于女官严肃的眼神,只怕都有人冲他扔香囊了……

    明月倒是挺想知道,刚才那个令所有齐国人尴尬的时刻,是谁如此不惧,率先为自己鼓起了掌?

    ……

    “姐姐真是大胆。”

    高台之上,齐国公主田蕤佩服地看着安平君之女田葭,方才那长安君将滕更气倒,使得嘲笑赵人胡服骑射的齐国人哑口无言,虽然精彩,但为了避免齐国的男人们尴尬,她们都不好意思喝彩,反倒是田葭率先抚掌而赞,她连忙在旁响应。

    这会,田蕤便挽着田葭的手,揶揄地问道:“莫不是对长安君有意?”

    田葭摇了摇头:“非也,只是不曾想,在这猎场之上,能听到子墨子之言。”

    “子墨子之言?”田蕤有些吃惊。

    “子墨子曰,行不在服。”

    田葭解释道:“我听母亲说,当年也有儒生头戴着巍峨儒冠,穿宽大儒,腰带上还插着笏板,去拜见墨子,并质问墨子为何穿着如此随意,如同陋巷的函人、匠人。”

    “墨子便说,齐桓公高冠博带,金剑木盾,以治其国,其国治。晋文公大布之衣,牂羊之裘,韦以带剑,以治其国,其国治。楚庄王鲜冠组缨,绛衣博袍,以治其国,其国治。越王勾践剪发文身,以治其国,其国治。这四位明君的服制不同,却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由此可见,齐国一些儒者,非要穿上古代的服饰,说古话,好像这样才能国泰民安,是不对的。人有作为没有作为,不在于他穿什么样的服装,关键在于其如何行事……”

    田蕤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点了点头,她曾听说,安平君那已经过世的夫人与墨家有些关系,在即墨时随墨家众人一同协助田单守城,之后才与田单结合,想来田葭欣赏墨家之言也实属正常。

    她打趣地说道:“莫非长安君也是墨门弟子?”

    田葭摇了摇头:“不见得,或许只是言论相近罢了。”

    她叹道:“彼一时此一时,这世上,已经鲜有墨者了……”

    ……

    话虽如此,但那长安君的犀利言辞,倒是让田葭眼前一亮,之前因为种种事情对长安君的恶劣印象,顿时减轻了不少,看上去,他虽然嗜酒好色,但也并非纯粹的膏腴无能之辈?

    那场不在安排内的辩论耽搁了不少时间,此刻天色已经大亮,狩猎便要正式开始了,太子建虽然被扫了兴致,但还是硬着头皮与齐相一同,率众人立于木台华表之下,举行猎前的祭祀仪式。

    一时间,鼓角鸣响,宰夫杀生祭祀,但见斧钺飞舞,血光四溅,备好的三牲头颅落地,鲜血四溅,这一幕血腥的场景顿时激起众人的嗜杀之气,他们在车上马上相互目视,挑衅意味十足。

    不过第一箭还得太子先来,当下有后胜让虞人放出预备好的一群鹿来,太子建凑得老近,开弓一箭射杀,引发了一阵欢呼。然后便是行猎开始,在场的各猎队或着皮弁,或穿胡服,皆率部向猎场奔去,而虞人们也早已将林子里的猎物驱赶出来,方便贵族射杀。

    女眷们当然不会错过这热闹,她们三三两两坐在敞开的马车上,在外围游走,观看男人们展现武艺。

    田葭还是与田蕤同车,但不同于旁人的兴致勃勃,她依然暗暗打着哈欠。

    她早就说过,这种号称继承了古代“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的古老习俗,虽然打着的名义是为了剿杀繁衍过多的野兽,不要让它们践踏粮食,然而实际上,大队人马出动踩坏的庄稼,可比野兽破坏的多数十百倍,不过是让人炫耀财富,让贵人追逐野兽为乐罢了。

    但转目间,田葭却发现有不少车辆都在朝长安君的猎队靠过去,车上女子频频瞩目,对正在马上抽箭拉弓的长安君指指点点,都有些期待起他的表现。长安君的机智善辩,她们已经见识到了,若他武艺也能不俗,那真是一位佳偶了……

    田蕤也兴奋地对田葭说道:“方才长安君与匡梁将军约定猎场上见,姐姐觉得,谁能胜出?”

    田葭则笑道:“公主别忘了,吾弟也在猎场上,他虽话不多,但这等场合,却也不甘示弱,至于长安君,你瞧,他开弓了……咦?”

    随着咦的一声惊呼,田蕤举目望去,不由目瞪口呆,田葭则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方才,那长安君在马上倒还算能骑得稳稳当当,可他开弓射箭的架势,却一看就是新手,田葭出身将门,父亲和弟弟射御的情形也见多了,从未见过如此生疏的……

    果然,面对一头从前方十余步外掠过的獐子,长安君手一松,箭矢歪歪扭扭的飞过去,竟差了好几个身位,还差点射中了他队里的一位骑手……

    田葭甚至敢说,长安君的射术还不及她一女流。

    长安君接下来的几箭,无不刁钻地避开了猎物,朝着芳草萋萋的地面放矢,最后索性将弓一收,摇了摇头不射了。

    这下可就尴尬了,想要一睹长安君“武略”的齐女们看他那懊恼无奈的模样,纷纷笑作一团,这长安君恐怕只在嘴上了得,射猎方面却没什么能耐。

    田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一贯喜欢英武少年,对长安君有些失望,但又无不担心地说道:“长安君射艺如此不精,那要怎么嬴匡梁将军?”

    田葭倒是无所谓地说道:“长安君自己射艺不精,只能指望麾下武贲用命,但这营丘狩猎,齐人一年来上三两次,早就对地形熟悉无比,赵人却是头一次来,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本地人。长安君若是真聪明,就不会对这场狩猎太在意。”

    想到从不在猎场上争抢斗勇的父亲,田葭淡淡地说道:“要知道,真正的本领,不是在猎场出风头,而是在战场上见真伪……”

第78章 鹰犬之用() 
“站在靶场里瞄准靶心,和骑射果然差别太大了……”

    明月这边,眼看射出去的箭矢无一中的,不免有些自嘲,小说里刚穿越到古代就能百步穿杨,骑射无双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为了今日狩猎,他在质子府那空阔的校场里也没少让游侠儿里猎手出身的东武城人武荡教自己开弓射箭,基本能做到十步之内箭无虚发,二十步内箭在靶上,可增加到三四十步,就要脱靶小半,至于理论上一百步的最大射程,对他而言可望而不可及。

    春秋战国是名射手辈出的时代,养由基、甘蝇、飞卫、纪昌等层出不穷,但事实上射箭之难,实在是从未接触过弓箭的现代人难以想象的。硬邦邦的弓身,需要使出吃奶气力才能拉开的弓弦,更别说瞄准更需要天赋,外加几分运气。

    奔驰的骏马,没有鞍镫颠簸不已的马背,飞速移动的猎物,甚至还有不断变换方向的风,都会影响箭道……他必须停下马来才能双手开弓,可稍纵即逝间,猎物早已跑到几十步外去了。

    只有亲身体会后,明月才明白,为何一个好的弓兵在古代是如此珍贵,而能够在马上双手开弓射五十步外目标的弓骑兵,更被秦、赵等国视为军中瑰宝……

    在明白自己再怎么尝试都不可能射死哪怕一只野兔后,明月选择了放弃,他不动声色地收起弓矢,虽然才射了五六箭,但因为每箭都要弯弓如满月才能保持准确度,臂膀已经有些微微酸痛了。

    他回过头,对身后紧随他后的亲信苦笑道:“我射技不精,今日就要仰仗二三子了。”

    众人齐齐应诺,鲁句践站在马侧,提起剑道:“公子,交给吾等罢,猎物自有吾等鹰犬扑上去擒拿,岂有主人亲自上阵的道理?”

    他自比鹰犬,舒祺、赵括等也没什么异议。

    这时代鹰犬还不是贬义词,更别说,来齐国一个月里,长安君的表现堪称完美,多次避免了对赵国不利的事情,保住了国威尊严,让众人见到了一位有担当的公子,待他们也十分慷慨大方。所以长安君非但是他们名义上的君,也是这个小团体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众人都甘愿做他的鹰犬爪牙。

    赵括今日穿了一身轻便的胡服短甲,头上皮冠包住发髻,上方还有两根雉尾,显得斗志昂扬,他一拍手里的弯弓,自夸道:”今日吾等一定要狩到比那匡梁更多的猎物!“

    明月摇了摇头:“倒不一定要比他多,不要太少难堪即可。”

    赵括大惑:“那竖子方才不是在挑衅长安君,说要让他的文骑和吾等在猎场上见分晓么?吾等应战便是,还怕了他不成?”

    “不然。”

    明月看着百余步外匡梁和他的文骑在拼命追杀受惊的野兽,那些文骑都是精兵,骑术并不亚于赵国来的兵卒。虽然自己这边在衣着方便上占了便宜,却吃了不熟地形的亏,所以同等数量的射猎比试,赵人这边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一味争强,恐怕要自取其辱。

    于是明月冷笑道:“骑兵的强弱,要战场上才能决出胜负,猎场上哪能分得出高低?过去十余年里,济西之战、麦丘之战,还有燕周将军帅赵骑伐齐的昌城、高唐之战,胡服骑射的赵国骑兵打得齐国文骑抱头鼠窜,胜负,早有定论!方才碍于齐赵之盟,我才不好提及这些事。”

    一番话让众人涨了士气后,他又对赵括等人道:“故而,今日二三子要玩得尽兴,不必太在意猎获。”

    话虽如此,但众人都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在心里憋了一股劲,就是不想输给齐国人!

    赵括大声请命道:“公子,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不仅仅是为了猎获野兽,也作为国家的军事大典,有练兵和演习的功效。从事先的准备到开始围猎,将猎物从山林间驱赶到预定的狩猎场,再到包围射杀,都要有专门的人负责,情势瞬息万变,要考虑天时地利人和,宛若一场谋划周密,却又难以预料结果的大战。”

    “故而田猎之事,比较的可不仅是个人的勇武,还讲究猎队的集体配合,以及领头者的指挥才干。”

    他指着前方的林木草场说道:“今日,就当是练兵,让公子看看吾等这半月来在淄水营的操练效果,何如?”

    赵括说得头头是道,明月大奇,殊不知赵括的确是有几分把握的。他在赵国时没有外出作战的机会,就把所有怨愤都发泄到狩猎上了,马服君的家奴私属也成了他的兵卒,被他安排在各个位置。司空见惯的围猎,却被他当成了试验各种兵法理论的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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