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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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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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龙眯着眼瞧了瞧,说道:“然也,与我赵国的堤防相似,都是为了防止水患的。”

    原来,在之前百余年的历史上,齐国与赵国、魏国,是黄河下游流经的主要国家,以黄河作为境界。赵国、魏国地势较高,而齐国地势低下,一旦黄河发大水,倒霉的总是齐国。所以齐威王便在黄河东岸二十五里外筑了一条堤坝,黄河水一旦泛滥,向东抵达到齐国堤岸时,就会受阻,回头向西淹没赵地和魏地。

    “虽说齐国此举,不过是效仿当年魏国白圭治水时的‘以邻为壑’。但可把赵国和魏国害惨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赵魏也各自在自己的国境内建堤筑堤。”

    如此一来,黄河的河道就变得极为宽广,夏秋时节汛期涨水,两岸五十里内都能淹没进去,不过在两岸堤防的限制下,没有再决口泛滥出去。水流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这也导致大河两岸这五十里土地被填上淤泥后相当肥沃,百姓只需要等水退了去撒上种子,几个月后就能得到收成,于是两岸人口乡邑越来越多。

    不过这些堤防有时候,也被用来作为杀敌的武器,从公孙龙处得知,赵国在赵肃侯时期,面对齐魏联合来伐,为了保住邯郸,便“决河水浸之”,齐、魏不得已而退兵。

    十多年前,赵惠文王时期,赵国进攻魏的附庸卫国,“决河水,伐魏氏”,也取得了一些成效。

    不过这种类似常公花园口决堤的作战方式,赵国倒是在战争里得利,可把下游的百姓害苦了。

    明月颇有些痛心疾首地叹息道:“各国雍防百川,各以自利,不是长久之道啊,这条大河自从大禹治水后本来长期不再为患,但各国以水为兵,以邻为壑,这样下去,迟早就让河患越来越烈,终会变成单独一国无法控制的局势。”

    正是因为赵魏齐这种玩水自溺的举动,才导致到了汉代时,黄河水患已经难以控制。

    公孙龙诧异地看了一眼长安君,觉得他这句话颇有见识,但又笑道:

    “公子大可放心,如今赵国已占领河水以东许多城邑,这大河两岸的膏腴之地,都划入赵国疆域。加上近年来赵、魏,赵齐和睦,自然也不必再以水为兵,荼毒生民了,先王的最后几年,可是屡屡组织民户,重修两岸堤防啊。”

    国与国之间所谓的关系,只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啊,唯独有政治和经济上的统一,才能消弭这种人为制造的水患……明月如此想道。

    赵魏齐三国现在虽然友善,但相互间的提防,就好比这大河上的堤防一样,从未消失,指不定哪天,就会再次泛滥成灾,以邻为壑。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次日,他们一行人抵达高唐城时,便遇上了一位来者不善的齐国大夫……

    ……

    “这高唐城不论口音还是风俗,果然跟赵地大异呀。”

    骑着马进入高唐城土黄色的城垣内,打量着周围的风物,听着街边人的说话声,赵括不由如此感叹,他从小没离开过邯郸百里之外,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明月已经穿戴上了雍容的礼服,在车上正襟危坐,闻言笑道:“所以平原君才告诫吾等,这里已经算是齐地了,括子,舒祺,都打起精神来!”

    从公孙龙口中,明月得知,这高唐城早在春秋时,便是齐国的西部的大邑,南临卫国,西临晋国东阳之地,是齐国在黄河以南,济水以北的中心。

    三百年前,齐景公因为田氏(陈氏)驱逐权臣庆封,又驱逐了栾、高二卿立功,便把莒地旁边的城邑赐给田桓子。老谋深算的田桓子先是假意辞谢,又买通齐景公之母,为他请求更好的高唐,之后田氏将家族主邑迁徙到这里,开始“昌大”,也开始了他们“田氏代齐”的道路。

    等到百多年前,田和终于靠着魏武侯的引荐,得到了周天子承认,取代了姜姓齐国,成为这两千里山河的统治者。之后,齐国的新君主又把齐地划分为五个都:临淄都、莒都、即墨都、平陆都、高唐都。高唐地平土沃,无大川名山之阻,而转输所经,常为南北孔道。

    二十年前,因惩罚齐国灭宋而发动的五国伐齐之役里,济西一战,齐国主力尽失,乐毅自帅燕军长驱直入,去进攻临淄。赵军则回过头攻城略地,占领了齐国在黄河以西的全部领土。

    又过了十年,在赵将燕周的率领下,赵国攻占了齐国昌城,以及拥有万户百姓的大城高唐。

    “这时,燕国已经失去了对齐地的控制,所以占领了宋地的魏国和占领了高唐等地的赵国,就成了那场战争的最大赢家,人口增加了十多万,国力大增……”

    如此说着,他们已经在高唐地方官的引领下,进入了这座城的官府,从高唐令口中,还得知,齐国派来迎接长安君的使节已经在馆舍等候了。

    平原君对此事很关心:“齐使是谁,什么身份?”

    高唐令答道:“名为貂勃,乃是齐王的主客,爵为下大夫。”

    平原君面色不豫:“赵国可是让我平原君亲赴临淄,那边只是派了区区一个下大夫?齐国也太过怠慢了罢!”

    长期在临淄生活过的公孙龙却道:“主君忘了么?貂勃乃是安平君之友,却也能得到齐王的信用,曾出使楚国,更曾劝诫齐王敬重安平君,让齐王与安平君重归于好,由此可见,此人乃是国士一般的人物,不可小觑啊……”

    平原君面色稍缓,点了点头,当即让高唐令去馆舍,将齐使请来。

    高唐令办公的官府并不大,由帷幕分隔为内外两处,平原君和明月等人才在这里安坐没多会,那齐国使节便来了。

    “平原君!”远远地,明月就听到齐使在门外喊了一声,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疾行入内,朝着主座上的平原君施礼:“外臣貂勃,代寡君问平原君安好、太后安好、赵王安好。”

    “太后与大王皆安好。”平原君挤出了笑容,起身与貂勃见礼,并介绍了明月与他认识。

    “这就是齐王点名要的长安君。”

    “见过大夫。”主客,是齐国专门负责招待外国宾客的职位,作为一个国家的脸面,理应要邹忌那样“身高八尺有余”的才对。可明月却发现,眼前的貂勃长的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丑陋,一只鹰勾鼻子,连眼睛也像是猫头鹰一般锐利,穿着一套齐式的宽袖深衣,跟装扮奢侈的平原君相比,可以说简陋至极。

    他随便打量了明月几眼,点了点头:“大王和君王后早就盼着能见到长安君了。”

    话虽如此,但随即,他便不再理会明月,长安君在邯郸的名声还没传到齐国来,貂勃根本对他这个黄口孺子不甚在意,而是与平原君寒暄起来。

    这貂勃能言会道,天南海北都能扯到去,平原君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早就疲惫得不行,聊了一会,就撑不住了,打算切入正题,商议入齐之事,早点定下来,他也好早些去休息。

    貂勃却笑了笑,说道:“平原君此次来齐国,不但是为了送长安君入齐,也是为了交还赵国占领齐国的侵地吧?”

    平原君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他的使命之一,貂勃便道:“寡君在我临行前说了,既然如此,不如请赵国先交还麦丘、昌城,只要城池交到齐国手里,齐国便会立刻出兵助赵!”

    听完此言,平原君面色一沉,明月也立刻警觉起来,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不好,齐国助赵之心,恐怕不诚!”

第45章 四战之国() 
“长安君入齐为质,已经是给齐国莫大的面子,为何还要割让城邑!”

    平原君与齐国的主客大夫商议“国事”,其余众人便只能在外面的居室等候。谁料,赵括乍闻齐国要赵割城之事,顿时愤懑得不行。

    “麦丘,是我父亲十多年前攻下的,而昌城,也是燕周老将军打下来的,那可是他生平最后一战!”

    他不止一次从父亲口中听说过当年的五国伐齐之战,以及后来陆陆续续的赵齐冲突,因为赵国甲兵为山东六国最强,而齐国复国后没恢复多少年,所以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即便如此,赵国也付出了不少兵卒伤亡的代价,如此一来,每座城池都凝聚着赵人的血汗,更不能说割就割。

    赵括的眼中仿佛要喷火,在他心里,任何割城让地的妥协,都是卖国之举,言语之间,赵括已动了真性情,只差提剑闯入屋内,将那齐国大夫赶走了。

    “括子!”长安君却呵止住了他。

    “还记得兵法里说的‘全争于天下’么?勿要被一城一池拘泥住了眼光,要看到全局。”

    “全局?”赵括一愣。

    “没错。”

    明月站起来,说道:“当年武灵王时,便自念赵国东边于燕、齐,北边于胡,西边于秦,仅有一河之隔,而南方为韩魏。此乃居四战之地,一旦四面受敌,便会日益削弱。”

    “经过先王三十年的含辛茹苦的经营,赵国局势有所改善,匈奴东胡被御于长城之外,燕齐自相削弱,韩魏也在秦国的日益攻击下国势不振,赵国真正的大敌,就只剩下了一个,秦国!”

    “对秦王而言,楚国自鄢郢之战后身躯已残,齐国自五国伐齐侯国势已衰,韩魏畏秦如虎,不足为惧也。山东六国里,能阻止秦国大出的,就只剩下了我赵国!近六七年来,秦的攻击目标已经对准了赵国。彼辈占领了魏国的河东以及河内数城,与赵国有七百里边界接壤,三军强弩据守羊肠道,此地距离邯郸只有两百里!五年前蔺、离石的攻防,四年前的阏与之战,加上此次乘先王丧期来攻,拔边境三城,无不表明,秦国妄图击垮赵国,兼并我土地,威胁我都城,由此方能断山东之脊,以君临天下!”

    赵国一垮,山东六国,再无人能抵挡秦军的步伐,而秦,也将进入他骤兴骤灭的历史命运。

    想到秦国那庞大的黑色身躯,朝自己倾倒压来,明月也不由感到窒息。

    赵括深有所感,他不再愤慨,而是默默地听着。一直在旁边木牍上画着各种符号,心不在焉的公孙龙也抬起了头,被明月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却已经见怪不怪,这些天来,长安君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惊讶。

    明月继续侃侃而谈道:“如今,秦强而赵弱,以赵国一家抵挡强秦,是不明智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攻城,所以赵国需要盟友。”

    “可放眼天下,谁能与赵为友呢?”

    他掰着手指头算道:“韩国自从伊阙之战后已经胆破,韩王西向朝秦,只要自己不被侵犯,是不敢与秦为敌的。而魏国是秦国重点拉拢的对象,去年又刚被打下了河内怀县,亦不敢与秦为敌。楚国更不必说,鄢郢之战后楚王惧秦,非但不敢为楚怀王报仇,连太子都送去咸阳了,何况楚赵千里迢迢,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燕国,虽然过去一直与我赵国友善,燕王还娶了我阿姊为燕后,但此时也在秦人游说下,竟有与秦连横伐赵之意,不断在南境增兵……”

    明月说着说着,也不由为赵国捏了一把汗,惠文王统治下的赵国,表面上风光无限,对外霸道天下,于内国泰民安,可骨子里却是危急重重,外交形势真是太险恶了,简直像是在钢丝上跳舞一般。五年后的长平之战,局势又比现在更加恶劣几分,也难怪赵国求援却无人响应。

    总之,现在赵国已经没有真正的盟友了,所以唯一有可能与赵国联合的齐国,便要竭尽全力拉拢。否则,二十年前秦、齐相互尊称为东西帝时,连横伐赵,试图将赵国土地一分为三的情况很可能会再次出现,秦赵的决战也会提前爆发,这是明月要极力避免的事。

    但齐国和赵国之间,也是以邻为壑的关系,历史上充满了冲突,其中最大的耿介,就是赵国过去攻取的齐国土地了。

    “故而麦丘、昌城,这两座深入齐国腹地的城邑,于赵而言,就像是没有肉的鸡肋,远离国都,难以治理,用来引诱齐国与赵结盟,倒是能物尽其用。”

    尤其是麦丘,刚好拦在齐、燕之间,赵国何苦要阻着这对冤家?

    长安君这一番分析后,赵括倒是服气了,他父亲马服君曾经多次对比国齐、秦的战斗力,同样认为秦军才是赵国最可怕的敌人,这一比较,相对于秦国对赵造成的威胁,那两座城池,的确无足轻重。

    公孙龙却道:“如此说来,长安君是赞同先割地与齐国了?”

    明月摇了摇头:“这不叫割地,是还地,是为了换取一个盟友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过什么时候将两座城池还给齐国,却也有不同之处。”

    他请教公孙龙道:“有件事想要向先生咨询一番,我奇怪的是,齐王在接到赵国求援后,先张口要求太后送我到临淄为质,等我来到齐国边境,却又让使者来要求先割地。凡此种种,我只觉得齐国善变,行事里透着诡异……”

    公孙龙捋着胡须,笑道:“长安君没有怀疑错,唯一的可能,便是齐王并不想真正帮助赵国,却又不敢得罪赵国,于是提了一个他认为太后绝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好搪塞赵国之请。其后,却发现长安君竟然真的来齐国了,情急之下,便又改口提出了另一个要求,想阻长安君于国门之外。”

    “齐国这样做的意图是……”

    明月神色一凝:“莫非是秦国也有使者在临淄,游说齐王不要助赵?”

    “然也,我猜测,齐王正在秦赵之间左右摇摆,想要保持中立。但他又舍不得就要到手的两座城邑,就让使者先来索地,到时候土地到手,齐国很可能会撕毁承诺,依然不肯助赵!”

    在毁诺比吃饭还频繁的战国,这种情况是很可能出现的,那样一来,非但赵国独自抵抗秦国及其盟友的局面不会改善,明月的入齐揽功镀金之旅,也要半途而废了。

    明月立刻对公孙龙说道:“公孙先生想来也明白此事,方才那齐使花言巧语时,为何不力劝平原君?”

    “我的话,平原君也不是每一句都能听进去。”

    公孙龙叹了口气,有时候,主君心里已经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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