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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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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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僚取代卿大夫,虽然总体而言提高了税收效率,可对单个地方的人而言,却不一定是好事。百姓只能祈求自己能遇上一位有良心的好官了,然而并不是每个县吏都有晏子的仁德,也不是每个县吏都有西门豹那种带百姓创造财富的眼光。

    蔡泽的话发人深醒,明月沉吟良久后道:“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来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来年无兽……”

    在饱受兵灾和旱灾的南乡这么玩,最后的结果就是鱼儿越来越少,最后轮到明月接受这池塘时,已无鱼可获了。

    不过最后,他却笑了起来。

    “这的确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县吏必在政绩和百姓死活间做出选择,好在我不必如此。”

    县吏只需要向上负责,就算将地方治理得天怒人怨,过几年就调走了。

    封君却不一样,还需要对下负责,不能逼民太甚,毕竟谁都希望能将领地世代传递下去,遇到危机,领地能成为最后的庇护所。

    蔡泽也建议道:“然也,公子若想在祁县稳固,还需效仿当年尹铎之治晋阳……”

    两百多年前,赵简子派尹铎治晋阳时,尹铎问:“主君派臣去晋阳,是让臣如剥茧抽丝般搜刮百姓财富?还是希望臣把晋阳营建成赵氏的保障之地?”有心让家族在六卿里脱颖而出的赵简子当然选择了让晋阳作为保障,于是尹铎到了当地,减免赋税,赢得百姓拥戴,赵简子也嘱咐自己的儿子赵无恤说,一旦赵氏有难,不要害怕晋阳路途遥远,一定要把那里作为家族最后的壁垒!

    果然,后来知氏邀约韩、魏围攻赵无恤,赵无恤正是靠着晋阳百姓的倾力支持,撑过了那最艰难的三年。

    在蔡泽眼中,所谓民心,是为了增强主君权势而借助的一种力量。尹铎收揽民心,根本目的是要在赵氏有危难的时候,晋阳百姓能够挺身而出,为赵氏卖命。

    冯谖在薛城为孟尝君市义,也是基于这种心思。

    “太后赐公子重器珍宝,狗马实外厩,美女充下陈,而地位也到了再立功也赏无可赏的程度。依臣之见,公子所缺的,不是珍宝,也不是一分让邯郸满意的上计,而是领地百姓的拥戴!”

    明月听了蔡泽的建议,颔首同意,这些年来祁县竭泽而渔的苛政,不可再继续下去了,他需要重新获取南乡百姓,乃至于全县百姓的信任。

    “传令下去,从现在起,祁县北乡、东乡、西乡百姓,一年内赋税减半;南乡逃民若愿返回原籍,每户授田百亩,官府提供种子,出借耕牛,一年内赋税全免,三年内赋税减半!”

    “从明日起,让县乡小吏再带着粮食进山,宣传祁县新政,我也会亲自去近处的逃民据点,邀请百姓出山!”

    PS:第二章在12点前

第238章 徕民() 
在地图上标为“谒戾山”,被当地人称之为“羊头山”的山贼在魏镰带领下,这些年很是成了气候。

    祁县在过去二十年间,两度遭了兵灾,尤其是六年前,秦赵双方还在祁县南乡附近打了一场小仗——虽说是小仗,但双方人数也有几千,对当地造成的伤害是可想而知的,从那时候起,南乡百姓便将羊头山当做他们的庇护所,这之后仿佛形成了习惯,每逢旱涝灾害、县吏催税,就扶老携幼往山里跑去,成了山贼的党羽。

    在官府和山贼中间,他们宁选山贼,至少魏镰为人还算公道,没有欺压他们,抢了豪长之家的粮仓,还会分众人一些种子,让他们足以在山间开几亩地,勉强为生。

    可当祁县成了长安君的封地后,这种南乡之民投贼的趋势,却被遏制住了。

    先是从县里传来消息,说一大批郡兵入驻祁县,西乡的水贼被剿灭,贼人统统被杀,头颅在昭余祁畔堆成了京观。

    其后,长安君的目标转向了南乡,派人重修了乡邑和沿途亭舍,并沿着亭舍设置了几处赈济的粥棚,号召山中的逃民可以去就食。

    山民吃够了历任县官的苦,心存疑虑无人响应,按照赵国的律法,抓捕到逃人后,都会处以刑罚,或做苦役刑徒,或剃了头发做城旦舂。

    谁料隔了几天,长安君再次派人进山来了,还背着一袋又一袋的粮食,看着这些黄灿灿的陈年粟米,有一些人心动了,吃着白来的粮食,也能听进那些本地士人的话。

    “长安君和之前的县官绝不相同。”

    羊易本是南乡穷士,六年前南乡战乱时,也曾跟着同乡躲到山里,一呆就是两年,之后才因受不了山里穷困艰苦的生活,重新去了外面,他在长安君发招贤令时便第一时间去投奔,做了县寺小吏,当长安君将治理南乡作为接下来的重中之重时,羊易便派上了用场,他因为熟悉山中情况,便作为长安君的说客,前来宣扬公子的”新政“。

    他游说山民的重点,就是强调长安君和之前的县官是不一样的。

    “长安君乃是赵王的亲弟,地位尊贵,却有一颗仁慈之心,他来到祁县后,先是严惩贪官污吏,接着勒令祁氏、温氏等豪长出粮出力,把肆虐西乡残害百姓的贼人剿灭,还承诺让全县百姓赋税减半,至于逃到山里的人,也不会追究责任,反而会授田、赠种子,还可出借耕牛,一年内赋税全免,三年内赋税减半!”

    “此言当真?”这番话,在不少山民心里起了波澜。

    这些逃民里有铤而走险、胆大妄为之徒,可更多的是本分良民,一辈子都没出过本乡。农人恋土,要非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是绝不会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成为逃民的。在这山林里,缺衣少食,还要面临野兽袭击、官府缉拿,他们夜里睡觉都带着畏缩和怯懦。

    若是能好好在家里耕田种地,谁会没事往山里跑啊!

    于是,开始有零星的山民带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跟着羊易去乡中,看看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

    三天之后,那些跟去的人回来了,他们态度大变,个个眉飞色舞,将在南乡的见闻跟家里吹嘘了一番。

    “路上行人变多了,沿途亭驿也重新开张,吾等路过时,还进去讨了口水喝,那亭父不停说着长安君的好。”

    “南乡的墙垣修缮一新,早非先前的残破。”

    “乡中集市很是热闹,且没有乡吏跋扈横行,索要市租,多少年了,吾等都没再去赶过集。”说这话的乡民擦了擦泪。

    “还有乡里的粮仓,外面守着不少兵卒,里面则堆得满满当当,说是足够全乡人吃一年!”这人则说得手舞足蹈,仿佛那些粮食是他家的一样。

    “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从县里运来!一大车一大车!”

    更加劲爆的是,长安君还在南乡乡寺亲自接见了这些回归的乡民,给他们每人都赠送了些补偿,说他们是百姓表率,承诺等重新建立里闾什伍后,让他们做什长、伍长、里父老,家人也能永远减免劳役。

    这些人先是战战兢兢,出来以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稍后回想起来,却乐开了花。

    据他们说,长安君还不顾危险,亲自进到山林边上的一个逃民聚集点招徕百姓,那个聚居点的几十号人,全都跟着公子回去了……

    “长安君真是圣贤公子……”那些乡民眼里,长安君是从里到外金光闪闪的,他们找不到适合的话来形容,便说道:“就像……就像大禹一样!”

    大禹,是在不少地方广为流传的古代圣贤、仁王。

    战国之世,战乱频繁,底层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他们心里,一直有一个淳朴的愿望,那就是希望有一个“圣贤仁王”。

    所以百姓才会对上古的尧舜禹汤津津乐道,在讲述他们传说时,自动忽略了那些阴暗的、残暴的、真实的事件,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仁德爱民上。

    他们传颂尧的为人简朴,传颂舜的至孝,传颂大禹的三过家门而不入,传颂商汤的网开一面。

    他们渴望能再出一位这样的贤王,依靠他来拯救众生。

    若是将这个愿望再缩小些的话,他们则希望至少能出一个贤人,一个好官。

    而长安君,正好介于这两者之间。

    他是太后的儿子,君王的弟弟,他也是祁县的主君,以一种贤人治国的姿态,向逃民们表达着善意。

    有了第一批人的例子,后面的人也趋之如骛,在羊易等人不辞辛劳的深入山林宣扬下,关于长安君新政几乎传遍了整个羊头山,带着“试试看”的心理走出深山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六月初时,已经达到了四五百户,占了所有逃民的一半。

    他们在乡里登记了原来的户籍,随后就领取了口粮,回到了已经被战火夷为平地的里闾旁。在撂荒后荆棘丛生的土地上,重新得到了授田,还有临时搭起来的窝棚——长安君只为他们提供了基本的生存条件,要让家乡恢复原状,还得靠这些人自己的努力。

    但这已经够了,对于农夫农妇而言,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片能安安静静地男耕女织的土地,只要土地还在,就有希望……

    ……

    随着逃民陆续从山里回到南乡,长安君的门客对这可喜的情形相互庆贺,可在羊头山的山贼巢穴里,气氛却一片黯淡……

    “山南山北的几处逃民已陆续回到南乡,做了官府的恭顺良民,那可都是吾等出山劫掠的必经之路,没了山民协助,往后再出山可不容易了。”魏镰手下的得力干将赤面贼十分抓狂。

    更加让他们不安的是,就连贼巢附近的山贼,也有不少不辞而别,悄悄下了山,那些人,可是知晓上山道路的!

    “难道吾等就什么都不做。”赤面贼坐不住了,叫嚣着要给长安君一点颜色瞧瞧。

    “能做什么?”

    坐在虎皮上的魏镰一改那天接见邮无信时的自信骄傲,这些天里终日抱着一壶酒,显得有些颓唐。

    若是长安君在灭尽西乡水贼,便立刻发兵上山来攻,他有的是办法应付,准保让那些官兵有来无回。可长安君却没有急躁,而是用了一手软刀子杀人,先把山林外围的逃民骗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形势已经被逆转。

    “吾等不动还好,若是妄动,反而会更糟。”魏镰这么多年来能在秦、韩、魏、赵之间求生,还拉起一票人小有势力,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那就是足够敏锐,知道哪些势力是自己不能与之为敌的。

    六年前秦军来到南乡,他就不敢造次,而后赵军在羊头山东面的阏与游弋,他也乖巧地缩在山上,绝不招惹。

    可这一次,他却看错了长安君,低估了他的能力和决心。

    他虽然年轻,却很有耐心,他虽然有权势,却极其收敛,没有得意忘形地攻上山来,而是用了最费钱也最有效的法子:“兵法抚、剿并用,非抚贼也,抚饥民之从贼者耳!”

    如今的山贼没了山民的协助,就像是一只被剥了壳的穿山甲,随时可能会遭受致命一击,最好的打算,就是走为上!

    “我决意带着二三子,离开羊头山!”魏镰对赤面贼吐露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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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不甘() 
“我还是不甘心!”

    从洞窟走出来后,贼人头目们缄默良久,赤面贼狠狠一圈搭在一棵树上,震得树木摇晃,枝叶哗啦作响。

    方才在洞窟内,魏镰将计划告知了他们:“吾等也不必走远,只要往西南边走,渡过沁水,再走上一百里,就是霍太山,那里是韩国的地盘,长安君再厉害,也管不到那去罢?”

    韩国官吏的贪婪苛政,丝毫不逊色于祁县的历任县官,在魏镰看来,等他们到了霍太山,有的是重整旗鼓的机会!

    “只要人活着,便有再起势的一天。”

    虽然魏镰如此告诫众人,可赤面贼还是不甘心。

    他本也是邬县良家子,家有父母妻儿,还有百亩好田,虽然县官苛政,但日子过的还算凑合。

    可十多年前,秦军攻取了这一带,兵祸殃及之下,他被赵军抓去做苦役,等回家时发现,家中已是一片狼藉,乱兵席卷了他的家园,整个里闾都空无一人,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母亲和儿子,才得知,父、妻都死在战乱里,究竟是秦兵所杀还是赵兵所杀却不得而知。

    家园已毁,赤面贼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忍了下来,重新整理田地,播撒粟种,想要重新安定下来,将儿子拉扯大。谁料又遭了水灾,还连带着疫病,母亲得病死了,儿子也奄奄一息,为了给母亲操办丧事,为了养活儿子,他无奈将田抵押给了当地豪长,得到了一些少得可怜的粮食救急。

    可到了次年,乡上又派人来催粮,豪长也逼他还债,最后竟把他和儿子抓回去做隶臣。在做隶臣田奴期间,他受尽了鞭打和虐待,在儿子再度染病死去后,被压抑已久的愤怒爆发了,他杀了豪长的族兵,还杀了那个宗族不少人,一路被缉拿逃窜,眼看要被抓获,这时候同样是残兵逃奴出身的魏镰救了他,给他衣食,并邀他入伙。

    失去了的一切的良民心中满是狂怒,索性跟着魏镰,从此开始了在这一带呼啸山林,叱咤风云的日子。因为他身手矫捷,在抢掠豪长时往往冲在最前面,在一次战斗里,还救过魏镰一命,所以很快被魏镰看重,提拔为百夫,也是仅次于魏镰的贼首。

    这羊头山虽然偏僻,可也是他们一群逃奴、残兵花了好几年时间经营起来的巢穴,这座山的每片林子他都去查探过,也有不少兄弟死在野兽之口,草草埋在山间。刚来时或许还不适应,可时间久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屋一舍仿佛都有了情感。更何况若是离开,他们手下这千余号人,最后能跟着去的,恐怕还不到一半吧?

    难道就要让多年心血,都毁于一旦么?

    赤面贼不甘心,他恨官府,恨县吏,恨一切权贵,过去几年,他们战无不胜,可这次,从始至终,他们和那长安君还没有过一次正面交锋,校尉便自称败下阵来了,这场仗,输得真是憋屈!

    “走可以,校尉于我有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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