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金莲:“我打不能打、写不能写、说不能说,也没什么谋划,靠本事也镇不住哪个,不过我们有钱!大了不买下澎水县,有一个算一个,只要他们不为难伯父便成。柳姐姐你拿主张吧。”
柳玉如:“那好,卦上虽说是内外俱乱,但我们宫里不能乱。先等一等砚山镇的消息,峻若及时回来我们自听他主意,午时人不至,我们去澎水县寻伯父、见舅父,偏要看看事情是由何处引起的,要乱也乱到外边去!”
婉清:“柳姐姐,我晓得你是怕我心焦才这么说,但‘人不出都濡’,这是峻定的规矩。他若午时不归,不正好说明事情都在他的掌握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只要耐心等着便是。我知道有盈隆宫这些人在,爹真打了人也没事。”
崔夫人下决心说,“不必说了,我住静心庵,好像也没划在你们大王的这个规矩里,午后我便带待聘下山,去澎水县看望一下赵国公。”
众人寻思着齐声说妙,但有人道,“我们在宫里闲着,却劳动了母亲去澎水县跑腿,峻知道了会不会生我们的气。”
崔氏笑道,“他生不生气那是你们的事,不必问我。”
……
高白押着澎水县五名衙差、抬着一具死尸回了都濡县衙,不急着具结盈隆宫人命案,先过堂。
高白审这些人——都濡县岩坪镇铁窑的李员外是怎么打的陶捕头,什么起因,什么经过,陶亮伤势如何,陶县令什么态度,整件事有没有见证,怎么就认定李员外逃走了,这么大张旗鼓地越境搜找。
这些人凌晨私入盈隆宫——外围,又闹出了人命,让高白吓唬的觉着有点理亏了,高县令说过的、每人一百杖的“私过界”的责罚随时可以揍到他们屁股上,很明显他们的陶县令坐在澎水县衙也鞭长莫及救不了他们,因而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把什么都说了。
高白听完了,这才吩咐,“每位一百杖给我打!打完了收监。”
手底下人一点都不体恤临县的差役,叭叭叭地将这些人打发完了,往监房中一塞。高白也不派人去砚山镇,也不搭理澎水县,而是直接往黔州刺史府行文,写好后直接让人呈送,大意是:现有私闯皇家宫苑——盈隆宫者,共六人在押——五活一死,请刺史罗大人判断。高白白。
……
黔州刺史罗得刀万万也没有想到,澎水县的人居然死到盈隆宫去了。
但对高白的用意,罗得刀比谁都明白——在这件事中,盈隆宫只是个涉事的地点,而不是什么涉事方,至多是被无故惊扰的一方。
以两人之间的默契,罗得刀亦猜到了,高白在这个时候不会将这件事通报给在盈隆宫外边的金徽陛下。他这么积极地将案情报到州府来,是希望黔州发声了。
但是即便如此,“盈隆宫”三个字,在事隔近十年之后,不得不出现在官方例行上报长安的文案之中,可这三个字是官方行文的禁忌呀。
于是,在澎水县衙坐等消息的县令陶洪,天亮后迎来了黔州府罗刺史派来的一位参军。罗得刀没有来,但参军严肃而不严厉地转达了罗刺史的质询。
陶大人你怎么搞的!你最好给本官速到黔州刺史府来一趟——陪本官斟酌一下,报往长安刑部的奏章该怎么写吧。
陶洪才不会乖乖跑到罗得刀跟前去,他得立刻找刘方桂,看看他接没接到长安英国公府来的指示。没有刘方桂在后边撑住,他这个小小的澎水县令连步子迈大迈小都不知道。
黔州司马刘方桂人还在信宁县,他手下的亲信便持了长安英国公府的飞鸽密信赶来。
刘方桂看罢飞信,才知道死在信宁江边的这个猎户打扮的人的真实身份。
英国公派了个箭法超众的人秘密随长孙无忌潜入黔州,又不同官方接触,而且还要刘方桂暗中为其提供方便。看来英国公真把长孙无忌看作威胁了。
英国公之前的密信,只是要求黔州方面想法子阻止长孙无忌到都濡县、盈隆宫去。而这次的密信,则是更进了一步——要让长孙无忌永远迈不开前往盈隆宫的步子。
这封飞信对于死在流徒必经之路上的死者来说,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对于刘方桂来说,执行英国公密信之主旨,任务还没完。
十年间,长安皇族英才凋零,铁血之将被大明宫斩、贬殆尽,而西域、高丽东西方乱象乍现,大唐戡乱之人乏善可陈,正是皇室和权臣力量此消彼涨的要害时分,他刘方桂身为黔州司马,若看不到英国公的真实意图,下场也好不过死在信宁江边的这个“猎户”。
不过话又说回来,假若一切按着英国公的路子走下去,英国公何愁做不得汉末的曹氏,而他刘方桂这个黔州的司马,又何愁做不得曹家手下的司马懿?
长孙无忌呼风唤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事当前,刘方桂照样狠得起来。
恰好陶洪的人急匆匆跑来报信,刘方桂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李袭誉神道道地追着赶到信宁来,礼节都不顾的先到停尸间、像端详老友似地打量死者,将死者身上携带的过所翻出来誊抄了一份,然后带着人旋风似地走了。
这份过所是重要的证据,由万年县开具的,声明猎户是由长安到黔州来探亲,探的何亲不甚了了,不过他沿途所经之地的细目,也就一一明确了。
李袭誉这是逆向而行,沿途打听去了。
刘方桂吩咐,能用的人分作三拨儿立刻行动。
一路,即刻派人追下去,务必在半路上将李袭誉擒住,不能任由他想干什么干什么。
再让他跑到长安扬风洒雪地到处一嚷嚷,英国公的脸还不得气青了!
真到了那时候,英国公为了摆脱干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刘方佳说,“李袭誉不再是什么致仕的凉州刺史,他是案犯!胆敢拒捕,任何人可以对其使用武力!”
二路,澎水县立刻将长孙润射杀人命一案审实,卷宗罗列规整了送上黔州来,李袭誉殴官一事已算板上钉钉,黔州要按章程一并复核、具文、上报刑部衙门,要赶在李袭誉的前边。
三路,就是刘方桂自己了,他到黔州去见罗得刀,一则解解陶洪的围,让他在澎水县衙专心定案,二则拿盈隆宫虎伤差役一案再将罗得刀一军。此事必然得上报,上报时刘方桂只要做到一点:写上“盈隆宫”。
总之,刘方桂的三路人马就一个意思:黔州要烧火。别的不管,只要火旺起来,至于怎么点醋、如何加盐调理滋味,那是英国公的事情。
主意打定,刘方桂带着六、七个马弁急匆匆赶回黔州。
一见到刺史罗得刀,刘方佳躬身道:“罗大人,我们黔州十年来政通人和,城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属下和众僚、乃至黔州百姓们无不以为这是仰仗了罗大人的怀仁之德,只是,”
罗得刀叹了口气,接话道,“只是从昨天起,黔州信宁县和都濡县已接连伤了两命,这都是本官失德的缘故啊,刘司马你来得正好,本官已写好了递往长安的奏章,你给过过目。”
说着,将案上已写好的奏章往刘方桂面前推了推。
碍着上下级的身份,刘方桂不便看,但又很想知道里面是如何写的,他站在刺史的书案前瞟了瞟那份合起来的奏折,摇了摇手道,“属下不敢。但大人万万不可将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来,黔州十年安稳,怎么偏偏长孙无忌抵黔州后便出了这么多的凶事?哪个有德、哪个失德岂不是一目了然!”
刺史道,“非也,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哪能将责任附会到一个流犯的身上去!按着刘司马方才的说法,黔州好时,是因为本官有德,如今黔州不好了,自然是本官无德。”
刘方桂故作吃惊地问道,“罗大人难道真要这样写?可想过黔州、长安远隔千里,大人轻率自责的公文,一入长安便极有可能毁了大人十年的清誉!”
第1377章 父辈遗风()
罗得刀不置可否,反问,“不这么写又能怎么写?”
刘方桂暗道,看来你果然就是这么写的,看来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会如此。他挺了挺身子,摊开手说道,“长孙润在信宁江边射杀猎户,李袭誉在澎水县聚众殴伤了县捕头,盈隆宫纵虎行凶、噬杀澎水县捕快,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事与大人的德性相关?”
罗得刀认真地听他说完,说道,“罗某知道,刘司马是为的本官好才这么说,罗某的确是想息事宁人啊,不想使黔州成为朝野聚目之处,这又是什么光彩事?罗某身为黔州官员,若不嫌事大到处吹风拱火,那才是无德之至!”
刘方桂心道,你这是在损我呢。
谁知罗得刀话锋一转,“刘司马你想想,李袭誉身为凉州致仕的刺史,往常在岩坪镇口碑甚佳,怎么平白无故跑到澎水县去打人?而且被打的还是公门中的捕头,什么道理?”
刘方佳,“什么道理?”
罗得刀,“长孙无忌流放到我们黔州来,乃是长安大明宫的圣裁,即便职位高如你我,也只宜监看好他的流放生活,此外任何的别出心裁,都是对圣意的违拗。但陶亮怎敢对他动用私刑?这个事情本官是知道的,可不可以说是你我驭下不严?”
刘方桂:“陶捕头做事偶尔是有些随心所欲,但碰到的若不是李袭誉,而是平常百姓,还能出这等殴官之事么?李袭誉便敢,因为他是盈隆宫六夫人的爹,又与长孙润同在凉州任过职,有私交。”
罗得刀:“刘大人你说的不错,但是人们会不会说,陶亮这些下层差役们的胆子,便是在平常百姓身上一日日骄惯起来的?罗某倒要感谢李袭誉了,叫本官看到了澎水县滥施刑罚的旧疢!”
刘方桂看得出来,罗得刀在千方百计回避盈隆宫,不过未免太明显了。刘方桂道:“陶亮被殴成重伤,黔州府若不替他伸张,属下深恐今后再也没有差役肯效全力——他可是在追巡逃匿的长孙无忌时被打的。”
罗得刀:“刘司马你说长孙无忌逃匿?怎么本官听说他挨了板子,又同那些县内的年轻女犯们同押于一监,若是连这个有伤的老迈流徒都能逃匿的话,那些体格健全的女犯们逃未逃呢?”
刘方桂:“下官没听有女犯逃亡……但以民殴官,这个先例可不能开!”
罗得刀:“追究李袭誉必然扯出澎水县滥刑之事,怎么追究?”
刘方桂悻悻地道,“依罗刺史的意思,盈隆宫虎伤人命案子恐怕也要照此办理了!”
罗得刀将都濡县高白的公文直接递到刘方桂的手里,说道,“刘司马你看看,高县令行事,倒比陶县令公允得多。澎水官差不打招呼,隔着县、夜深人静之际越墙骚扰静心庵,人已被他捉起来了。”
刘方桂双手接过来看,听罗得刀说,“遇到这个公事公办的,刺史府也不好硬逼着高白放人,不过此事拖的越久,越是丢我们黔州的脸面,罗某不大方便出面,刘大人你最好亲往都濡县一趟,去找高白县令通融通融,先将那几个现世的活宝接出来!”
刘方桂有心应承下来,只是太不甘了。
黔州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出了点儿事、而且与盈隆宫有了关联,如果这么平白地放过去,英国公的眼珠子该瞪起来了。于是道,“死于虎口的差役,恐怕他家里麻烦还有不少!人总不能白死吧!”
罗得刀说,“那是自然,本官弹劾澎水县县令陶洪的奏章也拟好了,此事如能压服下来,这道奏章我便不往吏部传递,否则第一个不能置身事外的就是他陶洪。”
刘方桂暗道,陶洪兴许怕你这套,但刘某不怕,罗得刀你去弹劾好了!
想至此,司马刘方桂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杀人偿命啊大人,死者的家里人希图的可不是拿掉哪个县令的职位!刺史想遮家丑,下官不是不清楚,但只怕家属闹将起来,案情总有盖不住的时候!”
他冷笑一声说,“再者,罗大人对澎水县诸多逾矩之处既然深恶痛绝,为此还要弹劾陶县令,这会儿怎么又委派下官去都濡县指手划脚、叫高县令做逾矩之事!”
罗得刀听罢,不由得愣了一下子。
他那份弹劾陶洪的奏章本来是想吓唬陶洪的,为此专门派了一位参军去请陶洪,陶洪居然没敢来。刘方桂来了,刘方桂显然比陶洪禁吓,临出门的这句话还把罗得刀噎得说不上话来。
刘方桂走后,罗得刀神情一懈,刘方桂此刻连表面的上下级的礼节都不在乎了,刺史请刘方桂去高白那里捞人,刘方桂拒绝了。
高白的禀事公文里不可能明着写盈隆宫什么态度,但是罗得刀猜测此时金徽陛下八成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罗得刀估计着,金徽陛下和九夫人丽蓝,此时应该还在忙着筹备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离任移居黔州之事。这两个人是金徽陛下在西州时栽培起来的,此时赶到黔州来,盈隆宫的力量确实平添了不少。
这是令罗得刀稍稍感到安心的地方。
而刘方桂身为下属,有史以来、头一次,不温不火地回绝了刺史罗得刀的提议,这让罗得刀稍稍感到有些心慌。
高白拘押了都濡县越界的差役,陶洪若是怕了、想息事宁人,那么罗得刀打算让陶洪到都濡县求高白放人,然后他居中和和稀泥,那么在处置长孙父子、包括李袭袭誉打人、以及处置盈隆宫殒命差役的事情上便占据了主动。
谁知让刘方桂事不关已的这么一晾,好像高白那里有些弄巧成拙了。
罗得刀居然有些骑虎难下,刘方桂拒绝去都濡县,陶洪不露面,使得盈隆宫差役命案一下子变成了罗得刀和高白之间的事了,不论怎么处置,原来设想的韵味一点都没体现出来。
在刘方桂的算计中,只要黔州、盈隆宫的事能闹大了——大到长安可闻,那么澎水县这些失了规矩的越界差役、甚至县令陶洪都可以大撒把扔出去。
罗刺史坐在书案后叹了口气,现在看,刘方桂胆子大也是有原因的,罗得刀对他的抗命之事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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