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第一直不露面,有些人早已习以为常了,露面才奇怪了!
同一天皇帝还有旨,晋封李治为皇太弟。人们沉默着,接受这一旨意。
自古可有谁听说有这样一类储位名堂?赵国公,褚遂良等人纷纷表示,金徽皇帝陛下的决策极其英明。
晋王殿下有居于储位的经验,又下正当少壮,能够为金徽陛下分忧。同时也就是说,假如皇帝出现了什么不测的话,晋王将上位。
李治对皇帝的决定连谦虚一下、说几句“德能不称位”的话都没有,这更证实了许多人早已猜到、却不敢说出口的猜测——皇帝在初五那天已经驾崩了。
晋王按着“皇帝”的旨意,举家由入苑坊晋王府搬入了东宫,正式行使储君的职责。
朝堂上忙着站队,这就简单多了,因为没有选择,只须拥护。
晋王李治面色始终冰冷着,在众人看起来仿佛在说,“有些东西该是谁的便是谁的,寡人用不着给你们的拥护记功。”
那个不祥的猜测已然到了东宫了,武媚娘曾经在没有王妃在场、只有她和晋王在一起的时候试着问道,
“殿下,我们何时搬入大明宫呢?殿下会不会将柳皇后、贵妃、淑妃、德妃、贤妃等人收入后宫呢?臣妾以为还是不要吧,这对晋王妃不公,而且不好对世人说呀。”
这本是两人之间最为亲密且私密的谈话,武媚娘以为,以皇太弟对她的宠爱,即便她首先提出这个问题也是应该的。
哪知晋王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仍然勃然大怒,厉声呵斥她道,“你胡说什么!你可真行,自已都不怕世人说,放到别人身上你倒怕了,信不信寡人将你赶到感业寺去!”
武媚娘吓得魂飞魄散,立时跪下请罪。其实她担心的不是王妃王氏,而是自己。
以柳皇后及淑、德、贤、婉等妃的姿色,如果这些人留下来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她的出头之日了。李治在只有两个人时还动容动色,足以说明她今后的地位。
这些日子,大明宫里什么消息都没有,武媚娘早就猜到了。但李治这样不留情面的喝斥,又让她十分委屈。
武氏认为,李治此时不让说皇后,只是出于事态的稳妥考虑。试想,柳皇后失忆、皇子又年幼的时候,谁才能维护皇族的基业呢?是李治。
那么她估计,也许等不到下个月,皇太弟便会为故皇妃们考虑去向了。
世事如棋真是无法预料,谁能想的到春秋鼎盛的金徽皇帝是这么个结局!而下了储君之位的李治,居然能够重新上位?
晋王妃王氏、同晋王侧妃萧氏的明争暗斗,几乎从她们搬入东宫之后的第一天又开始了。
武媚娘抽身撤出,不支持任何一个,对谁私下里都隐晦地表达支持,又不落给她们口实。因为这两个女子身后各有一丈,而武氏什么一丈都没有。
……
西州来的护牧队直到今日才离京,因为有一人胳膊上中了一弩箭,此时已经能勉强上路了。
陈九和陈九媳妇与护牧队员们,是这么多日来,第一拨儿被召入大明宫的外来人,他们见到了皇后娘娘,这才得知她患了失忆。
幸好这是从西州来的人,柳皇后都认得她们,与他们坐着、很正常地说了会儿话。
但陈九媳妇等人还是听出了一点不正常,因为皇后看不出一点异样,但聊到的事情都是西州的往事,提到皇帝时也是一口一个“高大人”。
陈九媳妇偷偷地背过身子抹泪,皇后端庄如昔,却因为失忆而不记得大明宫以及长安的事了。
这让皇后看起来更加有母仪,而且单纯圣洁。
她不提这些人的长安之行,好像认为他们只是从旧村中、跑到新村高大人的家里来闲聊,皇后告诉陈九媳妇要常来玩,还说已经有几日未到蚕事房和织绫场去了。
放生侯的娘也一起入的宫,她们都没有见到皇帝的面,但众妃们都在。
婆子听到了皇后的话,止不住一阵阵难过,她能处置难产,痛恨自己不会治皇后的病。
婆子问为什么不见太医过来,谢金莲说,太医能懂什么!
婆子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在场的其他几位皇妃,看得出不召太医过来替皇后看病,不像是贵妃一个人的意思。
而且谢贵妃还代皇后赏了婆子,将牧场新村的家赐给了她。
婆子淌着眼泪谢恩,这是皇后在她未发病时拿的主意,但此时皇后娘娘却茫然不知了。
护牧队和陈九夫妇都有重赏,贵妃感谢他们还想着这些人,示意他们可以启程了,回西州不必传扬皇后的病情,以免乡亲们挂念。
这些人的遗憾,还有没能在启程前再见皇帝一面,听贵妃说,皇帝陛下正在忙什么大事情,谁都没功夫见了。
……
赵国公这些日子一直做恶梦,梦见贞观皇帝对他怒目相向,斥责他以一品国公之尊,视事的格局为什么却很窄小。
先皇在长孙无忌的面前痛哭流涕,与长孙皇后一起质问他:金徽皇帝登位之后,他身为一位舅舅、国公都做过些什么。
赵国公在梦中依然惧怕于先皇的威严,坦白说自己收过褚遂良在渭河边的上万亩良田,金徽皇帝原谅了,并将田地都赐给了他。
坦白说在程重珞的证供抵达长安时,他用计骗过徐惠,并致她寻过短见。
坦白说,在他得知了房遗爱的行凶计划之后,没有声张,而是将之视作了一次清除房府势力的机会。
只是在此事上出现了,严重的误算,因为皇帝在离开曹王府时,并未说过圣驾的去向,他以为面临危险的是高审行。
当然还有坦白他对李恪的戒心,并暗示御史大夫重新搅起归林居的波澜,目的当然是针对吴王李恪。
但又没算到房遗爱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他低估了房遗爱在名、利同时被人无情践踏时的过激反应。
赵国公已有数回在梦中惊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
每一次,赵国公都暗自庆幸这只是个梦,但梦由心生,以后关于金徽皇帝的往事,他下决心绝不再想了,人都得面向未来,而且晋王将是他唯一要支持的人。
赵国公在么子长孙润去凉州上任时,曾仔细问过他的看法,当然是对朝政的看法了。
国公已经被自己的心思搞糊涂了,想听听长孙润的意思。
出乎他意料的是,长孙润的看法极其简单:金徽陛下怎么会败?父亲你是怎么回事?净想用不着的。难道行事一向不拘常理的陛下不立太子、立个太弟就将你乱成了这样?
赵国公毫无办法地看着老儿子,暗自摇头,凉州都督还是太没经验了,皇帝便是长孙润心幕中的不败神话。
西楚霸王又怎样?神话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他叮嘱老儿子,到了凉州任上,理事时一定要成熟些,不要想当然,不要辜负皇帝陛下当初的一番美意。
长孙润却道,“父亲,你不要劝我了,想一想父亲该如何做好你的大司空便是,如何摸一摸陛下的心思,多替陛下担忧。”
赵国公无奈的苦笑,看来老儿子还活在梦中呢。
不过有他赵国公在位,长孙府的未来希望还是在老儿子身上,长孙冲仍然没什么希望。
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赵国公不会让长孙润跌什么大跟头,希望等自己老迈的时候,这家伙总该成熟起来的。
长孙无忌再替他的外甥——皇太弟李治操心,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
大明宫虽然有凝血宝珠,但金徽皇帝的身后事必须及早有个交待,这样李治才能尽快上位。
眼下众多在京的亲王们,只是被李治用阻绝大明宫信息的方式,阻绝在稍远的一层。如果时间拖的再久,人人都知道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时局会朝着哪方面发展?恐怕心生想法的亲王之中,又要再加上个吴王李恪了吧。
还有大明宫的皇后和皇妃们,也该早拿主意。
不然李治怎么搬入大明宫?
按着晋王一向的作派,赵国公猜这些先皇的遗孀们,大约不会出宫了——直接划归到李治的名下便是。
毕竟这些女人们个个出色,尤其是柳皇后、樊淑妃、德妃和贤妃,都是远超晋王的原班“人马”的人物,不然这些人安排到哪里去?除了大明宫,安排到哪里去都令人婉惜不已。
这样也真是不错,柳皇后失忆未好,弄不好将来的新皇后便是樊淑妃的。
有关秦皇替淑妃备嫁妆的话题,赵国公也知道,看来不算无风起浪了。
赵国公进不了大明宫,却能进入东宫。一次散朝之后,他入东宫见李治,委婉地向李治提到了关于大明宫中这些女子的建议。
李治自初五后,一直没有同赵国公提过大明宫的事情。
而这一次只有甥舅二人,晋王又同他的舅父发怒了,“国公,你以为寡人稀罕这个储君么!最适合者是寡人的皇兄!可,可是他……”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冷冷地说道,“皇兄中箭其实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国公!寡人再叫你一声舅父,这么多日了,舅父到底想过几次寡人皇兄的伤情?反倒担心起皇后的出路来!”
赵国公自问,他一次也认为既成的事实多想无益,对新时势的冷静分析,对下一步的准确判断才是他该做的。
但李治的话,还是让赵国公感到有些难为情,李治怎么也像长孙润一样幼稚?又像先皇在梦境中一样的刻薄了!
赵国公痛苦地说道,“殿下,陛下之不幸,多想有益么?老夫不想伤心,只想今后的路怎么走下去!”
晋王道,“舅父,若以后寡人也遭了什么不幸,你是否也这般淡然?那时你会拥护谁呢?拥护寡人的濮王兄么?”
赵国公听出了晋王语气里的冷淡,这可以理解,不过,国公恰恰是从晋王这句充满了负气意味的话里,确认了大明宫里刻意隐瞒的实情。
那么赵国公府的选择便没有错了。
李治虽说不比金徽皇帝雄才大略,但只要他能平稳上位,亦不失为一位中规中矩的皇帝。甚至此时便可判断,今后李治会比金徽皇帝更加依赖赵国公。那么对赵国公来讲,也算利大于敝了!
最明显的一件事已然说明了这一点——这件事,因而不了了之了。
郭孝恪不出世,那么李治会更加倚赖赵国公。
以长孙无忌的判断,郭孝恪失去了金徽皇帝的庇佑,以他那个四面漏风的过往经历,八成也不敢作此想了,郭孝恪经不住御史台的一次弹劾。
第1353章 紫皮蒜瓣()
郭孝恪不出任夏州都督,这是大势所趋,没有人可以逆潮流而动,包括金徽皇帝。让一个死去的人复出,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郭孝恪复出之事能够胎死腹中,可以说太好了,它避免了关陇、山东两大集团暗地联合起来,以夏州为敌。
那种局面将在大唐前进的车轮前挖下怎样深耸的壕沟、让大唐一帆风顺的未来充满着怎样凶险的变数,金徽皇帝大概没好好想过,他以为他无往不胜。
这么一想,赵国公的恶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早晨起床的时候,他对着铜镜自照,发现近日常常浮肿的眼皮再也没浮肿过。
房遗爱身陷大牢,被车裂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房府老大、承袭了房玄龄梁国公爵位的汴州刺史房遗直一得知了这个消息,在最初几日的晕头转向之后,开始尝试着为二弟奔走。
如果车裂之刑如期发生,房府也就彻底没落了。
没有哪一个功勋之家的后人,因为砸一次长乐坊的酒家,而承受这样的惨绝人寰的酷刑,这说明皇帝陛下已经不再考虑房府的功勋了。
接到三弟房遗则由长安发出的飞信后,汴州刺史房遗直从任地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至少他应该详细了解事件的缘委。
房遗直不敢私下里找知情者探听,这么做将会令人怀疑,怀疑房府人偷偷摸摸做的更多。
这位文质彬彬、身材修长、连手指都修长的房府老大抵达长安后,连府门都未进,便进了尚书省刑部衙门。
身为兄长和房府的掌门人,房遗直要让自己入京后的每一个举动都置于众目的视线之下,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行为都是人之常情。因而在见到刘德威之后,房遗直也没有掩饰他的焦虑。
刘德威也直言不讳地告诉汴州刺史,房遗爱获刑的原因根本不是归林居的打砸,而是他指使着手下在皇帝赐酺之日,明目张胆地在长安街头行凶。
一个功臣的后代,驸马,用他的为所欲为、挖他老子刀头舔血创下的基业,打破他老子极力维护的秩序。
而且这个人妄为的时间、地点、以及行凶的对象,都足以显示他的狂妄和无知,令皇帝怒不可遏地给他个车裂之刑,让他的四肢百骸摊开在大街上,给人以血淋淋的警示。
房遗直不怀疑刘德威的每一句话,只是惊问二弟行刺的人是谁,但刘德威就不再说了。
次日,
房遗直心如刀搅,看上去恰似对房遗爱妄行的痛恨。
他没有看到金徽皇帝登朝,也确知了晋王李治当下的新身份。同时,三弟房遗则在府内悄悄告诉他的另一件传闻几乎也可以确认了。
李治明明看到了房遗直,但直至终朝都没有问他一句话,对于已有定论的房遗爱,晋王更是只字未提,房遗直也不敢问。
散朝时,大臣们各走各的,对汴州刺史连声招呼都不打了,好像因为房遗直的在场,其他人之间的礼节也不讲了,大家一视同仁。
回到房府,
房遗爱被五马分尸的日子还剩下四天,高阳公主府除了没有举办往日的名流聚会,其他的一点没变,连大红的灯笼和门上的楹联都和往年一样。
高阳公主在府上,房遗直在客厅等了半柱香的光景,公主才出来相见。
看得出她是用意地打扮过了,穿了她不常穿的胡服,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公主傲人的身材,还涂了鲜艳的唇脂,眉也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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