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高大人走后,悄悄地爬起来。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子都没有,高白来到雪莲睡觉的房门前,把耳朵贴到门缝上,听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放心地潜回自己的客房躺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格外地关心起雪莲来。
高峻提着刀,出了驿馆直奔刺史府。从雪莲欲言又止的神色和高白的话里,他嗅到了些什么。李道珏与二夫人同赴郎州,这件事在汪夫人的心里产生了多大的不安猜都猜的到,她急于再给自己找个靠山更在情理之中。
而李道珏不在雅州,对于李弥来说岂不更是个除掉自己的大好机会?这小子可是连弓箭都准备好了。方才,高白虽然说在汪夫人的院子里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但是高峻对于雪莲这位机灵丫环的敏感却是深信不疑的。
汪夫人、李弥在今天心里想的些什么,高峻心知肚明,谁又说得准这两人不会为着不同的目的而走到一起来呢?
他就是要去看看,如果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弥和汪夫人真的在后院厮混,那他就快刀斩乱麻,让他们永远地留在那里未尝不是个简单的办法。那么李弥这个柳伯父和侯将军不共戴天的仇人,有这样一个结局也对得起他了。
高峻一边想着,刺史府已经近在眼前了。但是他发现,除了正门一条路,别处是无路可进的。李道珏在雅州刺史府所下的功夫,到此时高峻才有个深刻的认识,四周高大的围墙连他都不能轻松逾越。走正门的话……自己的行踪就暴露了,怎么办?
此刻,在汪夫人的院子里,雅州司马汪衡刚刚按着李弥的意思把人安插好。他妹子寝室对面的屋子里,两位侍夜的仆妇已经从被窝里让人拉了出来,十名精干的刀斧手潜藏其中。院口还有十名,西侧房的窗子后边是十五名弓箭手,人人把箭都搭在弦上,箭尖从窗纸上透出来,整座院子阴森而满是杀气,他们专等着一个不速之客到来。
在汪夫人的屋子里一团漆黑,汪氏兄妹大气不敢出坐在床上屏气等待,汪衡和手中也握着一柄单刀。
他是不久前让妹子的一句话从睡梦里叫来的,他到了妹子房中一看,江夏王府的长史李弥大人也在。他不知道天都这般光景了,妹子因何还与她的义兄在一起,他不好有什么怀疑,只听李弥说要速速安排人,今夜大概会有贼人到访。
他看李弥站于窗前,手里抓着一张弓,也是神情专注,箭在弦上随时准备引发,不知他所说的贼人是什么来路。(。)
第529章 箭在弦上()
♂,
汪夫人千娇百媚地引诱,李弥岂会不知她的心意,且不说李道珏的身份又如何让他敢放心施为,这事传出去,哪里还有他的命在!同时在李弥的心里,崔小姐虽然不是他的人,此时也二十几年如一日地从他心里冒出来,阻止他不该有用不着的想法。
他几乎是毫无知觉地看着汪夫人吹熄了灯,又像条蛇一样的缠上来,娇喘丝丝使他宛若窒息、无能为力,心里动摇着寻思:我这辈子也太亏了!今夜好天时、好地利,也许不会有什么不妥。
是院子里轻微、小心的脚步声挽救了他,他一把推开汪夫人道,“有人来了!”他一跃而起,在窗内看到院子里一男一女两个迟疑不前的身影,那是高白和雪莲。
汪夫人也凑过来,倚着李弥、从窗子里往外看,低声嘀咕道,“又是这个丫头!!”她感觉李弥的一只手似乎是抓住最后的机会攀到她胸前揩油,她不知他因何忽然大胆至此,呼吸猛然地迫切起来。
一等院子里那两个人无声退去,李弥便丢开她,正色说道,“叫人去找汪大人马上过来!”
汪衡找来的这些人训练有素,院子里静悄悄的,偏偏这会儿天色发阴,月光也没有,但院中铺着的青石方砖反着灰白的光。如果有个人进来,相信在猝不及防之下,以李弥的箭法一定会让他避不过的。
到时,西房中的那些箭手会同时击发,而院中前后埋伏的刀斧手会同时扑上去,将那个中箭之人砍成肉泥。
事后的说辞李弥都想好了,就算这些人发现倒毙于地的是西州别驾,那也只能说是误会——西州的一个高官,在李道珏刺史离府去郎州期间,深夜到汪夫人的院子里来,难道会有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李弥想,高峻不来便罢,敢来的话他就再也出不了这个院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条黑影悄悄地出现在院门口里,他个头就是高峻那个个头,手里提着把刀,有些鬼鬼祟祟、迟疑不前。李弥暗道,“来啊高大人,别不走啊,你不是一向胆大妄为的惯了吗?你只要再迈过来五步,我的这一箭就是神仙也躲不开了!”
他将手里的弓满满地拉开,瞄准了那个人。势在必得的胜算,让他的两条胳膊有些微微发颤。谁知那人停住,站在那里冲身后勾了勾手,又一条黑影子进到院子里。
他们站在那里,齐声回禀道,“汪夫人,请恕小人冒昧、深夜打扰!”
一连叫了几声汪夫人的屋子里都没个动静,他们不甘心,大有夫人不吱声就不离开的意思。好久,汪夫人才在屋中黑着灯问道,“什么事?我都睡下了。”
“回夫人,钦差大人、西州别驾就在前厅,他让立即找到汪司马、江夏王府李大人,说有要事相商。”
李夫人没好气地道,“去找啊?难道你们认为,他们两个大男人这个时候会在我这里吗?”
“回夫人,小人不敢。不过汪大人府上我们才去请过,说是刚刚到这边来了。李长史也找不到,不知去了哪里,因而才来冒昧打扰夫人。”
“你们再去府中别处找找,我这里也叫人找找看,速去。”来人退去后,李弥说,“汪大人,你先出面,然后我再出去。”
汪衡走后,他妹子有些泄气地对李弥道,“哥哥,我看你是遇到敌手了呢!不过依妹子看,你恐怕是不行。”
李弥问,“从何说起?”
汪夫人激将般地说道,“我听说人家是有七位夫人的……就算孤身到了雅州也是夜夜有人侍候着……而哥哥你呢?一个都没有,先前我还有些不解。原来有人主动送到你怀里时,你也是这样的畏道畏尾!!”
屋中再也没有别人,汪夫人被李长史一扑便压到床上,听他气极败坏地道,“我想的都是大事,岂会像他那样!”
汪夫人道,“这是什么大事,我是什么都看到了!难道你就敢不一路小跑着、去前厅见别驾大人?”李弥听了,愤愤地爬起来,整理着衣服往前厅而去。
高峻此时坐在李道珏正厅里的虎皮高交椅上,一手拄着他的乌刀,一边不耐烦地用另一只手敲打着扶手,“汪大人,李长史去干什么了,难道没有在房中休息?怎么这么久了也不见他?可不要因为他误了什么大事,去汪夫人院子里找过吗?”
大厅外便站了二十多位精神抖擞的府中侍卫,西州别驾紧急招集人手连夜行动,谁都不敢露了怯。而对于别驾大人有些言犹不明的暗示,汪衡却不敢生气,“高大人,已经叫人去找了,兴许片刻即到。”
“我是知道长史大人就在刺史府中休息的,这么晚了会去哪里?我看还是去汪夫人的院子里找找看,兄妹夜谈也不是不可以的,哈哈!”
他的这句话恰让一步迈进来的李弥听到,他也不敢生气,拱手道,“高大人真会开玩笑,我是想起了王爷所托、夜不能寐,刚刚起来在府中散步。得知高大人叫我,这不立刻就赶过来了!不知高大人有什么吩咐?”
高峻说,“哦,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我与李大人想的就是同一件事了!”他说,“我也是夜里躺不下,想着何不连夜去成都府走一趟,打探一下剑南道所剩双线绢的数目筹备如何了。但是又不能让我自己去,成都府谁认得我!总得有几个护卫、有个官员陪着。”
高大人马上吩咐,“汪司马,就你陪着我出行,再带上五十人的护卫。”李弥暗道,黑灯瞎火的,正好我也去,好找机会在半路上解决了你小子!他说,“正好我也去助助声势。”
哪知高峻道,“在下以为,李大人就不必去了,我们两人都是外来的,去一个就行了。但是李道珏大人不在,你身为他的舅子,不正好在府中坐镇,也好让你妹子有个主心骨,就让汪大人随着我就行了。”人家是钦差,说的又在理,李弥就不好坚持。
刺史府的前院里人喊马嘶,五十人的骑兵小队不一会儿就集齐了,谁知整装待发之时,高别驾忽然想起他的马还未备好,吩咐,“去个人,到雅州驿馆把我的马牵来。”
汪衡暗道,“你急得连觉都不让人睡踏实,怎么还是走着过来的?”
经过这半夜的折腾,钦差大人的马队出刺史府时,已经是丑时初刻,那么他们杀到成都府时天都亮不了。李弥送到刺史府,看着高峻的马队驰去,他想到,“剑南道多什么,同样也不会有好觉了!”
他转身回来,吩咐撤去了埋伏着的人,让他们不得乱说。(。)
第530章 潘大都督()
♂,
今天从死神手里救了高峻一命的,恰恰是他握在手里的乌刀。另外,要是刺史府的围墙能让他一跃而入的话,也许他早跳进去了。
但是在刺史府大门外徘徊时,高峻看到手里的乌刀,猛然想起了师父吟过的那首“宝刀谣”,“国恨重家仇,”那么,自己深夜行刺又算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看来,灵物有灵性,果真是不虚。
他仔细回想一下自己产生这个冲动的原因,都是因为侍女雪莲与高白的一句话,让他确认李弥和汪夫人在一起。基于这样一个前提,那么以这件事情上高白的迟钝和雪莲的机敏,在夜静更深的汪夫人院子里,李弥岂会没有察觉?
那么他们可能会怎么做?要是这个时候自己撞进去、再陷在里面,再加上前边大门上守门军士的证词,就算李道珏回来也不会相信自己了。
但是他又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往李道珏的虎皮高交椅上一坐,演了这么一出。
首先他看到汪衡是从刺史府的角落里钻出来的,汪衡大半夜的不在自己府上就已经不正常了。随后是李弥,一位江夏王府的长史,听到自己那样说话都不敢发作,那么他是猜对了。
剑南道的治所在成都府蜀郡。贞观初年,皇帝便遣大使十三人巡省天下诸州,有巡察、安抚、存抚之名。到后来西都、东都、北都置牧各置一人,官职是从二品,职责是宣扬德化、岁巡属县,观风俗、恤鳏寡。
而成都府或称益州,又称南京、西都。到后来虽然撤去了从二品的大员,但是在这里又设置了右剑南采访使,级别大致与西州大都督郭孝恪是平起平坐的。
剑南道有三十八州、一百八十九县,盐铁之都、天府之国,税赋收入在整个大唐举足轻重,又是大唐防犯西南的重要屏障。皇帝这次让剑南道输绢去江南造船,本来无可厚非。
但是坐镇剑南的大都督却是个文官,对手底下那些州府首脑们的抵触情绪并没有什么办法疏导。于是就一步步地随着底下人起舞,先是放任雅州刺史李道珏,让他去皇帝那里讨价还价,把造船一事推出去了。眼下又想着充分利用一下子李道珏,将剩下未发出的四万匹双线绢一笔抹去。
生绢时价四百七十文一匹,而双线绢价格要翻上两倍,达到了每匹一千八百八十文,折成银子便是一两八钱八,那么四万匹是多少?七万五千二百两银子!这个帐对于身为剑南道首官的潘若水来说是算得清楚的。
潘若水是恒州人,擢进士第,五十多岁的年纪。他能到蜀郡来,估计也是因为李道珏在这里。皇帝大概也想到了,李道珏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坐在雅州,放一个同样火性子脾气的都督到剑南道来,那么闲事、杂事一定少不了的。
但是连皇帝都没有想到,蔫人有蔫办法,懂得把皇帝的族弟拱到前面。潘若水现在是上边也挺不起来、底下还硬不起来。益州长史兼剑南道按察使刘万年使给他出了个主意:“潘都督,我们的法子还是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是李道珏呀。”
潘大人道,“还有什么法子想呢,李道珏把西川院的李绅都打发到了郎州去了,人家眼下是连盐政的边儿都不想靠,我如何再说话?”
长史道,“大人你不好说话,难道不能想个法子,让李道珏主动来求大人?我们正好借着这个输绢的引子,三十八州,一州砍他两千两的公事银,大人你算算是多少?”
潘大人掐指一算,三十八乘以两千,二八一十六、二三入六……七万六千两。他不确定地问,“刘大人,真砍呀?万一那些州府们都炸了毛可怎么办?两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剑南道多是些羁縻州,有的州只有区区两个小县,打马出去半天,除了山山岭岭、沟沟壑壑都见不到个人影,两千两银子不要了他们的命?”
“潘大人,下官也没说真砍,我们只砍李道珏,把他逼急了眼就成!”
二人商量好了计策,便依计而行。为着万无一失、滴水不漏,按着刘万年大人的意思,离着雅州最近的眉州、邛州两州的公事银也要像模像样地“裁撤”,刘大人吩咐这两州的刺史彭望海、徐图鲁,“帐目一定要清楚!”
之后,剑南道潘大人就坐等李道珏打上门来,潘大人把几套应对的法子都想好了:李道珏要是砸东西就让他砸,骂街也听着他骂,他就来个洗耳恭听。但是一定要引诱李道珏说出“没有银子”这四个字,然后就让他去找皇帝,把这四个字再对着皇帝说一遍。
问题是,公事文发下去几天,也没有雅州方面的消息,李道珏这一次竟然稳当的可以,不吵不闹的十分乖巧。
只是眉州和邛州风风火火地跑来报告,说雅州请了帮手了——西州别驾、天山牧总牧监、大唐丝路督监高大人,陪着李道珏的二夫人一同到眉、邛二州微服察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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