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唐失了利益、又被挤压了空间不说,同异族间不该有的纠纷也会随之多起来。
但高峻不大倾向于在北方用兵,因为真到了不得不动兵的时候,每名唐军在原来须配备的器械、帐篷基础上、还要再操心御寒。
而胜利的所得微乎其微,可以说充其量也只算是保本儿。
与其被动去保,何不未雨绸缪抢先占住?如此的话,一般也就没有什么人敢再来争夺大唐的地盘和草场了。
尚书令已经预见到了这些,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给这些必然的摩擦留出一丝的机会。
大唐动兵,向来程序森严,全国军府虽然由十二卫和六卫率分领,但同时又按地域隶属于各道,对府兵作双重节制。
十二卫和六卫率领有军府,但不得自行征调,调兵须有皇命,地方上不见命令不得发兵。
十道及下属各州也不直接领兵,发兵时,各军府须以鱼符为凭,各卫、率所属军府也不集中在一道、一州。
这样可以有效地防止结党、尾大不掉,但缺点是不利于应急,尤其是在处理一些小摩擦时有牛刀宰鸡的味道。
可有时不作处置,又会示弱于人,往往积小弊而成其大害。
高峻主张,要威服四夷,屹然天下,以牧御边是个不错的选项。
护牧队行动便捷,不是军事编制,在指挥上只隶属于牧事机构,因而反应能力之快、将能很好地填补军镇上的弱点。
一但出现护牧队也应对不了的局面,至少还可以控制事态,为决策和出动正规唐军争取时间。
他已就这个设想与太子殿下沟通过,李治也赞同这个想法,这一设想报到翠微宫去之后,皇帝更是大加赞赏,圣谕从速施行。
因而在今天的早朝路上,尚书令就与马部郎中长孙润提到了这个问题。
高峻让长孙润立刻主持操办这件事,他让长孙润尽快去夏州,在年前完成五座中等牧场的筹备任务。
一下子便是五座中等牧场,这也是从没有过的事情,长孙润对于尚书令将如此重担压到自己的身上,有些诚惶诚恐,
“高大人,中牧啊!一下子就是五座!还年前!可这都十一月过了一半了!一座中牧便有正六品下阶的牧监一位、从六品下阶的副监两三位、从八品上阶的监丞、还有主薄、团官、牧尉、群头……可我只有一双手!”
尚书令对他道,这算什么,本官光吓人的头衔便有三四个、哪个衔儿不得直接冲陛下交待?手底下的正三品尚书管着五位、兼着一位,难道不比你累?
“反正草还没长起来,你还是有功夫的!再说你这个马部郎中不是正该替我分担?”
长孙润道,“但大政方向你得定吧?重要的官员你得过目吧?牧场建在哪个方向你也得定!别的事不要干,就是这么来回的上去、下来往你这儿跑腿儿请示,没有半年光景都不大够用。”
尚书令道,瞧你说的,此事到底是你操办还是我操办?本官只管牧场建在哪儿,这是军事与牧事布局的大事,其他的都要你负责!
长孙润道,“亲哥!舅子!小人只是个从五品上阶的马部郎中!你让我确定正六品的牧监,这……成吗?”
高峻道,“马部郎中也就是大唐的副总牧监,你不该管?再说谁要你确定了?人选你来琢磨,但最后点个头的事还得我亲自来做的。”
长孙润哭笑不得,这纯粹是大撒把!
尚书令正色道,“庭州与伊州之间拉条直线,在这一线方向、往东北二百里——浑河中牧!丰州西北方向一百五十里——军山中牧!松漠都督府西北向一百五十里——金微中牧!”
“还有呢?还差两座呢!”长孙润一一记下,又问。
“那两个我就不管了,总之也给你个大致的思路,我方才讲到的三座牧场,将来是关内道丰州正北方向的一条横线,既占草场也填实地盘。
剩下的两座中牧放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你要自己想,可推前、也可后置。有事,五牧自可互成犄角、鼎足之势。”
尚书令对如此大事就在上朝的途中定下来了,将全部的官员、人事、地理筹划都交给马部郎中去做。
而且他给的政策也极为活络,牧场可官办、还可官私合办,官员、马匹都可着夏州颉利部,但也可从现有各大牧场任意抽调。
一时马匹不足,也可从现有牧场借用,只要做好帐目就行了,先把大架子撑起来,等将来新牧场有了马匹后再如数归还。
但时限是雷打不动的——贞观二十二年的大年三十以前。
两人边走边说,讲的又都是极为慎密之事,他们彼此的卫士们骑着马,都自觉地拖在后头不去打扰。
尚书令在左侧,长孙润在右侧并辔而行,也不快,此时刚刚走到了平康坊南曲的大墙外十字路口。
但此时,便猛然听到一阵很急的马蹄声,从高峻左侧这边的崇义坊大街街心里传过来,并有女子清叱驭马的嗓音。
两人正在说大事,谁都没有在意,但随后一匹红马载着个年轻女子,一下子往十字路口正心里冲了过来。
后边,尚书令与马部郎中的护卫们还隔着有十几步远,叫道,“大胆!还不快停下……”
话音未落,女子已冲至高峻的身侧,眼看就要撞上了,她像有什么急事赶路,又是清晨坊门方开,以为没什么人。
但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她大吃了一惊,分明出现在路口的,是不知几品的当朝大员。
这要是撞上,自己的急事耽搁了不说,还不被判个冒犯命官的过失?
她急忙勒马欲停,但来势太快了!而她学着骑马也不算久,连人带马直接往尚书令的身上撞过来。
高峻此时正与长孙润说到了“互成犄角之势”,长孙润伸着耳朵、极是认真地听,等两人发现时,一人一马已经冲到了!
任何人的在思考着如此大事的时候,意识上都不可能做出多麻利的反应。尚书令抬起头来、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拽了一下马缰。
长孙润喊了一声,“哥,留神!”
炭火却不管这个,于电光火石之间四只蹄子一跳、直接朝向了来马,两只前蹄借着腾挪之际、已经狠狠地对着那匹马踢出去!
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死劲地拉起缰绳,但这匹马的头脸上就重重挨了一下子。它身子一晃,四蹄在地下拌蒜、往后退了两步,轰然倒地——被踢晕了。
而女子惊叫着、直接由马背上摔出去,她在石板铺就的大街上又蹭滑了一下才停住,一时没能爬起来。
护卫们已冲上来,都有些不知所措。
而被踢的那匹马也缓过神来,此时挣扎着试图要起来。
有护卫斥责女子道,“你去赴宴吗?!敢冲撞尚书令!”
女子仰着脸、惊愕莫名地看着这些人,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突发事件不在她预料当中,闯大祸了!冲撞了这么大官,啊娘!!!
第1101章 无能为力()
一 高峻拍了拍炭火,“毛草!”,炭火安静下来。
尚书令不让护卫们再叫,沉声吩咐道,“对个姑娘吼什么,留几个人问问她有什么事,敢骑这么快!”
看了看时候,又道,“看她伤到哪里没有,有伤送其回家、出钱替她医治,有事代她办到,本官此刻不能再耽搁了!”
他与长孙润边走边说事,走得就快不过往日,而再逗留片刻又会迟到。他与大部打马飞驰而去,让四名护卫停下来处置此事。
早朝议事时,文武众臣们再一次见识了尚书令的另一种行事风格。
放手让一位从五品的马部郎中、去办这么大的事已经很少见,更让人羡慕的是,长孙润基本上有了决定五位、正六品官员的提议权。
谁也不必小瞧一位正六品下阶的中牧牧监,全国的县太爷们排起来,至少得有五成往上低过这一品阶。
李士勣一边听着,一边暗自吃惊。
他不认为,高峻将此事托付给他这个兵部侍郎就有多恰当,但明摆着,尚书令弃高而委低,是根本就没瞧得上自己。
而且自己还说不出什么来。
他是侍郎,职位、品阶高过了长孙润,但长孙润是名正言顺的马部官员。在这一行当上,除了总牧监便是他。
唉,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士勣站在朝堂上,除了满肚子酸味地腹诽一下,也没什么可讲的。
高峻根本不过问让谁去出任五座中牧牧监的事,因而,李士勣就算想说他任人唯亲……也没有下嘴的地方。
同时英国公也暗自地急躁了一下,这分明是要扶持着长孙润再担重任的架势,郎中再上一步便该是侍郎!并且同样也没有人感到突兀,突兀也不好吱声——
就牧事上这件如此繁杂、期限又这么急的事,难道你想去?若是办砸了,尚书令有六副脸子等着撂给你。
大司空、赵国公长孙无忌听到高峻如此安排,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替儿子谦虚、客气一下。
连赵国公本人从政这么多年,都没有过一次、拥有一下子提议五位正六品官员的机会,这得多大的脸啊。
往日里一向驾鹰玩猎的小儿子,居然有如此机会,他凭什么还谦虚!
长孙润能够借这件事建立个人威望一点不假,但这可不是他老子仗势提出来的,而是尚书令!
而且他估计着,人们的惊讶总会大于嫉妒,因为这件事一点都不容易。
为此,赵国公倒有些担心太子,恐怕他对高峻的提议会有些沉吟,哪怕是对时限方面有一瞬的沉吟,那么他再接话。
哪知他心思还没想利索呢,便听到太子道,“年底……时间这么急,就不必再议了,马部郎中即刻入手去办吧。”
齐活!
长孙无忌不吱声,嘴不想撇起来都控制不住,眼角微挑,都不知往哪边看了,看哪儿都会让人以为他显摆,这太不矜持。
当初,幽、营两州牧场与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顶牛时,时任武威牧监的长孙润,倾整座牧场的马匹、远驰千里到营州野牧,朝中人人都知道。
此事当时曾令兵部尚书为之动容,人们也知道。
中书令褚遂良本想再补充两句,既然太子已经这么快拍板,也就算了。
……
一直到午时回府,高峻还在想早上撞人这件事,一进大门,便招手叫过来卫士,向他打听后续详情。
随后,尚书令匆匆吃过了饭,临出门前再叫上樊莺让她同行,要去紧临史馆的休祥坊看看伤者。
这个女子的父亲起夜,不小心跌伤了腿,她是起早赶去东城的“安邑正骨医馆”请大夫。
这两个月,她时常练习骑马,而且已骑的有模有样,想不到撞了大官、自己的腰也拧了,连胡裤也在街头蹭破了。
尚书府的卫士将她扶到马上,两人送她回休祥坊家里,两人代她去医馆请大夫,而且也给她家中留了一笔钱。
她的那匹马像是也被炭火踢傻了,到家时还愣么愣怔的,两对马脚时不时打边鼓,但人倒没有大事。
午时街上人多手杂,高峻和樊莺只带一名识路护卫,三人轻骑、穿街过巷,很快到了休祥坊。
休祥坊正好在修德坊斜对过,出放的三千宫人集结时就是暂住在修德坊。
在坊内一条巷子口,卫士将门户指给尚书令,他在巷外看马,高峻与樊莺步入巷中。离着这家人还有几步,便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只听一位老者说,“真是人小摊大事,丫头撞大官!往常小百姓出门,挡了县太爷的路都是罪过,可你就敢撞到尚书令!”
被说到的姑娘不吱声。
“幸亏老子没让你去大内办事,要不然见到龙辇你是不是也得撞一撞!”
姑娘小声说,“我不是担心你的腿嘛!”
“你还是担心一下我们家吧!那么大的官儿,怎会当众为难你一个丫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吹口气便能掀我们屋顶,谁知有没有后帐要找!”
姑娘说,“爹,我看不会的,尚书令那么年轻便做到了宰相,度量能装得下我们的院子,而且我看他面相也不凶恶……”
姑娘的娘叼咕道,“你呀,大白天的竟然把马裤也跌破,让两个大男人送回来……姑娘的脸丢了一路,将来如何找婆家!”
姑娘分辨道,“娘你胡说,两位差哥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便脱了衣裳为我挡了的!”
高峻两人站在院口,听这家人在屋中拉磨,觉着很有意思。
老者显得极是担忧,不一会儿又说,“人家是秦琼摔死黄膘马,你是杨二妮摔傻小红马!正骨钱倒是给我们了,有没有遗症也不好说。”
“大夫不是已说过没事嘛!”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谁会说自个医术差?你还说骑术能赶上太子妃呢!马又看不出伤,但傻了谁赔我们?”
老者不停地叼咕,说你你你去看它的几条腿,都不能走直线了!晃的我眼晕!往哪一放它也不必再使绳子拴了,自个溜哒一圈儿,腿能编到一起!等开春犁地、拉车,老子就让你去。
然后,听着屋子里有孩子午睡被吵醒的动静。
高峻举步进院,在院中道,“本官与夫人来看望伤者,不知可方便?”
屋中马上息声,很快先有个婆子跑出来,接着是老汉、拄着拐的姑娘。前两人不知来者,但姑娘欣喜地道,
“是尚书令!”
老者瞪着眼、忘了先前成串的说辞,看着入门来的一对俊男靓女有点不知所措,是不是方才自己的话全让人家听到了。
樊莺道,“老伯,高大人午饭也未吃好,要来看看妹子的伤势。”
姑娘回过味来,请尚书令两人进屋,而两位老人还没从惊讶中回转过来,脸上露着尴尬的笑模样。
尚书令说,“还要再看看马,真傻了的话,本官总得赔呀。”
老者这才连忙往屋中请二人,口中说着“没大事,没大事,寻常人家跌跌打打的正常,怎么能让高大人屈尊到小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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