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支小小的、远赴雅州的混编队伍,就由黑达领着,浩浩荡荡地出发。
在雅州刺史府后宅,汪夫人刚刚迎进了她的义兄——江夏王府的长史李弥。李弥进来时看到汪衡也在,汪夫人着急地说,“哥哥,高别驾和李家妹子去眉州了!”
李弥有些奇怪,“就他们两个?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难道……”他看着汪夫人。汪夫人道,“这可不是私奔!是有事!我当时假意问过了道珏,他也跟我装糊涂!”
李弥道,“那会是什么事?”
汪夫人道,“他们是乔装改扮着去眉州打探一件事情,”随后她讲了这二人此行的目的。李弥一时间还搞不明白高峻的用意,不过可以断定,高峻与李道珏、李夫人三个人已经有事情在瞒着其他人了。
他问,“妹子,既然是这么隐秘的一件事,刺史大人又瞒了你,那你如何知道?”
汪夫人道,“这个还不简单!只要是在酒窖里头商量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她领着满腹狐疑的李弥出了内室、来到了院子里。
汪夫人的院子与李夫人的院子虽然都是在后宅,但是两下里却是分开的,中间有一道墙,墙上有一道小门从这边栓住。
当时,将一座后院截为两下的主意都是汪夫人拿的。她是怕李道珏有亲近李夫人的机会,除了平时她自己在刺史大人的跟前撒娇耍心机、与哥哥汪衡合力压制住了李绅、从而让李珏铃有所顾及之外,就是在这间地下酒窖上也费了不少的心思。
酒窖的入口在李夫人的院子里,而酒窗的地下位置却是在汪夫人的院中。酒瘾极大的李道珏只要往李夫人的院子里一来,不管他进院之前的本意是什么,走到酒窖的门口时他十成里得有八、九成会一拐拐进酒窖里去。他的酒瘾就是这么大,也难怪这么短短的几天、连西州高别驾都瞧出来了。
那么,男人喝过酒之后往往与夫人亲近的兴致更高,她就不怕李道珏从酒窖里出来之后,乘着酒劲再入李夫人的房门?
她还真是不怕的,眼下汪夫人就将李长史带到了院子里,要让她看其中的奥妙所在。李弥看到,在院子里除了花圃之外都是方石板铺地,在中间有一道一尺高、一尺宽的石墙,石墙呈个“丁”字型,上边每隔了一段就摆放着一盆花,而在两盆花的中间都有一只比拳头略小一些的玻璃球。
李弥以为这只是做装饰用的,却看到汪夫人走上去,一伸手拿起来一只。李弥看到玻璃球的下边是一只圆圆的孔洞,汪夫人低声说,“这就是酒窖的通风孔和透光孔。白天的时候就只透光,将球拿开来便透风……”
“那么晚上时,刺史大人要喝酒怎么办?总不能摸黑。”李弥问。
汪夫人说,“窖中都是珍品,刺史大人怎么会点普通的灯烛?再说酒窖里是不能有明火的。”她有些得意地说道,“皇帝陛下曾经赐给了他一颗夜明珠,是必须由我保管的。”
这样一来,李弥就明白了。不要说李道珏公务上的应酬多,几乎天天饮宴,偶尔到李夫人的院子里去时,嗜酒成命的李道珏当然会想起那些好酒。
那么他白天进去时,汪夫人只消派个丫环,悄悄移开一只玻璃球、耳朵帖上去,就随时能知道刺史大人的动向了——什么时候他要离开了,早早的过去个人迎住了,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刺史大人当然就像一头蒙了眼睛的驴,哪里牵、就往哪里去了。
晚上就更简单了,他得先到汪夫人这里取夜明珠。即使这些都没能拦住刺史大人,那边屋子里还有一位早就让汪氏兄妹吓唬住的李夫人。
汪衡急着问道,“李大人,他们这样做总是不大好的,万一让外人知道了,刺史大人——我那妹夫的脸面往哪里搁呢?他的二夫人与西州别驾私奔了!”
李弥道,“哪里会有这么简单!且不说那个高峻就不简单,李刺只既然允许二夫人与他一起出去,怎么会听信了别人的话?”
汪夫人恨恨地说,“但是李家妹子也太轻率了,”她恨的是李刺史这样隐秘之事竟然瞒着这院儿。她试着提议道,“两位哥哥,要不……我们立刻找些人,在去眉州的半路上揪住他们,就把事情闹大起来,看他还怎么说!”
汪衡的眼睛也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李弥道,“那不是直接就告诉人家,他们在酒窖里谈论的事情瞒不过你们?那么下一次他们不在那里商量了,你又如何知道?”
他说,这么做就打草惊了蛇,妹子你且不理会,万一真让你猜到了——高别驾与二夫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不正遂你意?况且这是不大可能的。
汪夫人急道,“难道我就什么也不做么?”
李弥道,你既已知道他们此去的意图,那就也派个亲信去眉州。我相信有李夫人同行,高峻是绝对跑不过你们的。
那兄妹二人同时看长史,李长史低声道,“给眉州通个气,无论事情如何,他们总会感激你们的。”(。)
第504章 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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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州北城门,三匹快马飞驰而出,头也不回地往眉州而来。
眉州刺史彭望海四十二岁,此时正在与眉州众官员商议事情,眉州下辖的通义、彭山、丹稷、洪雅、青神五县的县令也都在场。彭大人正对他们讲道,“……各位大人回去之后,头脑必要灵光一些,对各级属下的叮嘱也是不能少的。让他们都注意一些自己的言论,尤其是与雅州官面上的人打交道时,出言一定要谨慎,绝对不可信口开河。”
众人异口同声称“是”。
眉州长史也补充道,“彭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还以为,洪雅和彭山二县与雅州搭界,县内人与雅州方面多有关联,尤其是有的官员、差役与那边还是儿女亲家。那么,是否要在这方面再叮嘱一下。”
彭望海道,“长史大人所说的,各位回去后不可不察……”正说到这里,有位侍从进来,对刺史道,“有雅州司马汪大人的信差到了。”
众官员都看向彭大人,刚刚说到了要对雅州封锁消息,怎么雅州这就来信了。彭望海摆摆手道,“你就说我不在,或是让他把信留下,人我是不见的。”
那人道,“大人,他们三人并未带什么信件……是口信。”彭望海一愣,对众属下说道,“各位请回吧,都用些心思在这上边,万一出了差错,雅州的李刺史可是敢打上金殿去的,到时候成都府可保不了我们。”
众人散去后,雅州来的三个人才被请进来。他们看起来精明强干,一进来就先把屋中各人打量了一遍。彭刺史对手下挥挥手,让他们也出去。
不一会儿,彭刺史便慌忙从大厅里出来,站在台阶上叫道,“快、快分头去些人,将刚走的各位大人们都追回来!”这还了得,西州别驾和雅州李刺史的二夫人杀上来了,人已经到了哪里不知道、去了哪一县不知道、碰上什么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知道,但是要怎么干还是不知道。
随后,彭大人吩咐道,“通晓各县,严密关注眉州、雅州之间的两条官道,一有消息及时回禀到我这里。”眉州长史凑上来宽慰道,“彭大人你不必过于担心,他们是微服私访,又能接触到什么真实消息呢?”
彭大人心有余悸地道,“陈大人,你哪里知道这位西州别驾是何许人!他本来是该老老实实地呆在西州的牧场,谁又想到他跑到了剑南道来呢?总之,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上。”
在雅州驿馆,李道珏正与西州别驾高峻在一起,他的二夫人李珏铃正在给两人倒茶。
李道珏问,“舅子,你说……我们这个打草惊蛇的法子行不行?”他有些怀疑,但是还是不得不选择相信高峻。因为他现在的心中除了不信、不解,还有着隐约的气愤。难道剑南道那些同僚们,真敢把他这位堂堂的皇室宗亲一脚踢到事外?
高峻道,“刺史大人,我们且耐心地等上几天,反正风声已经放出去了,我们哪里也不必去,只须看一看眉州的反应就行了。”
李夫人笑着说,“我还以为真的要去眉州呢。”
高峻道,“刺史大人,万一情况是真的,人家并没有骗你,你该怎么办?”
李道珏问,“是呀,我该怎么办?”
高峻道,“不管是不是真的,雅州都该过几天紧日子了。上一次我去了一趟荣经县,简直不成个样子,难道李大人就没有什么察觉么?”
李道珏不确信地嘀咕道,“我有察觉……我有什么察觉?”高峻被他的神态逗笑了,这就是表明他没有察觉。这位刺史大人对官场上风吹草动的敏感程度,远远比不上各种名酒。
李道珏道,“荣经县这个地方不能小看的,荣经虽然并没有什么来钱的地方,只有一座铜矿,还常常入不敷出,但是花钱的地方却不少,而且都花得理直气壮。”
他说,荣经县地处雅州治域的西南方,同时是成都府的西南军事屏障,周边的山岭、要道之上分布着集重、伐谋、制胜、龙游、尼阳五座戍城,每城八百人,另有始阳、安国两座军镇,每镇两千人,邛崃山上还驻扎有金汤军五千,这就是上万人了。再加上周边遍布的上、中、下三级戍点守捉,到底有多少人就说不好了。不过,每年雅州府花在那里的银子像流水一样。
高峻道,“可是依我看,那些戍镇、守捉可不都是在干正事儿。”
李道珏说,这个我没有细想过,不过,这些年雅州太平无事,想来在那些地方设立军镇一定是有它的道理吧?情况这么复杂,周围就是龙桥、薄申、大牂等羌族的部落,西边过了沫河天险便是吐蕃的地盘,不设重兵把守怎么行?
“那么荣经县呢?在下上一次去荣经县,过个河还要受三名渡夫的挤兑,那里不是官渡么?怎么还向过客收钱?在下上一次去荣经县时,正赶上收秋粮,衙门里吹笛、捏眼的四五个人,却处处长刁难普通的县民、瞪着眼睛在那里玩儿人,花这个钱养着这些人,连我都觉得亏得慌。”
李珏铃问,“我想起来了,上次你让人追一头得钻了我家的酒窖,是不是荣经山上军镇的所为?”
高峻苦笑道,这种不露脸的事情,妹子你就不必与刺史大人说了。他对李道珏说,“不过,设置军镇的目的不是摆样子壮声势,而是要真正起到防范、止乱的用处。李大人,你身为一州之长官,不考虑这些事情是不行的。不然,羊毛出在羊身上,担子都压到了雅州百姓身上了,压到一定火候,恐怕刺史大人就没有心情再品你那些美酒了!”
李道珏听了,很快就点头,“实不相瞒,舅子,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哪里懂得!县内的事情还凑合着知道一些,可是那些戍点、守捉什么的,只要下边报上来,说要在这里、那里安插一座镇、建一座城,我只有假装明白地点头、掏银子了!”
李大刺史看来是真不拿高峻当外人,连下水都翻出来了。
李夫人道,“夫君,我哥哥好这容易来在雅州这里,你正该问他一问。你不知道我哥哥在军务上的本事?那你总该听说过我哥哥西域那边、辽东那边和漠北那边的事迹了吧?我们不能什么都听下边的。”(。)
第505章 一桌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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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珏一拍大腿,下了决心道,“干、他娘的!”随即对高峻道,“先说好了……不过……干谁都是你干,我在下边托着也就是了……”他刚说完,又担心道,“万一捅出了大喽子,我皇兄怪罪下来怎么办?”
高峻苦笑,他刚说完托着,又怕皇帝怪罪。
高峻不是没有想过,本来自己到雅州只是看了江夏王的面子,再有一个月自己就可以一身轻松地回西州去了。这个时候趟这浑水,有可能就让麻烦缠在这里,这么做值不值得?
看着李道珏举棋不定的样子,他说,“我刚说的这些事,你就是不做,成都府给雅州的公事银已经苛扣下去了,刺史大人你惹过谁没有?”李道珏想了想,摇头。
“那么,即使是剑南道要输绢去江南,也不是你雅州一个州的事情,怎么都冲你使劲了呢?因为你是皇帝族弟!谁会傻到不让你出头?”
李道珏一想,“这些我都想过,可怎么破?”
“当然是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出这个头了。李刺史你并不是剑南道首官,剑南输不输绢、输多少不是你考虑的事情。你要考虑的是——稳定雅州,有多少钱过多少钱的日子,还要把日子过好。所以,公事银减免之事,你就更不能到剑南道去闹了。”
李珏铃插话道,“是啊夫君,你一去闹他们正好有了口实,巴不得去对皇帝说,‘陛下你看看剑南道的绢输得的确是多了,连雅州不出盐的州府都吃不消了’!”
李道珏咬了牙道,“我谁都不找、哪里也不去闹、我在这件事情上从此连屁也不放一个!看他们再想什么辙赖到我头上!!”
高峻道,“陛下让你在雅州这里,并不是希望你有了事就去找他诉苦、讨价还价的。那些人想些弯弯绕绕的法子、想要少出血还情有可原,你要再随波逐流,难道所有的压力都让江夏王去承担?”
李道珏说,“你快说我们要怎么做就是了。”
“当然是整顿雅州五县,裁撤冗员、冗役,让花费降下来,让这些人做些正事,”别驾说,“我随着李绅一路从郎州、黔州走下来,发现那些盐井都是打在了山洼之地,虽然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是细想雅州崇山峻岭,哪会少了这种地方。刺史大人,难道你就一直甘心雅州只有两口盐井吗?”
李道珏听了心潮澎湃,仿佛雅州已经是遍地的盐井,“舅子,你且说说我们这第一步要从何处着手,就定在荣经县如何?”
高峻道,“雅州五县,早晚都要涉及,就从荣经县做起也未尝不可。”
李道珏立刻起身,看意思就要立刻赶往荣经县去。高峻制止道,“我们总该等一等眉州的消息。”
李道珏又想起来什么,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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