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仓部郎中郑叔矩提任了谏议大夫,也升了两阶。
刑部的都官郎中翟沈生升任了给事中,也升了两阶。
人们算是看明白了,凡是随着尚书令干事的,总能站到露脸的位置上。
连建州的刺史王茸,以赈灾初期的三船快粮,也受到长安的褒奖和勉励。
这些人、这些事,无疑在吏部都要备案的。有的人虽然当时没见提升,但无疑的,已经站到提职线的后边等机会了。
尚书令的眼中不揉沙子,辽州四名巡江的小兵康三郎、刘大篓、刘二篓、钱够使,同时出任了辽州城四个城门的令史,流外三等。
当然,这样芝麻小官的任命不必由尚书省下达,尚书令只是专门去话,给钱令史改了个名子,叫“钱能使”。
钱再多,你得能用才行,听起来也很不错了。
英国公李士勣在朝堂上不敢吱声,但回家后大发雷霆,冲两个丫头撒气,非说她们端上来的茶太烫嘴了。
第1095章 漫漫长夜()
府中人也没人认为他瞎说,因为英国公的嘴上真的鼓有一只水泡,看来这股邪火上的不算小了。
一个毛头小子,一做了尚书令便拿一位国公的手下开刀,李士勣只要一想起来,恨不得让人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这是怎么了,堂堂的英国公做事一向十拿九稳,算无遗策,也曾被陛下十分的倚重啊。
难道一遇到高峻,脑筋竟变得这样不堪、昏招连连、让人弄得跟头把式!
……
太子在翠微宫,与皇帝在一起。
按着父亲的大政方针,李治一直在坚决地支持尚书令的主张。但这次的事连太子也有些意外,意外于高峻的行事坚决和果断。
但皇帝对近期的几件大事的处置依然很简单,对尚书令的建议都是很快地同意了,因而李治认为,事情还未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父皇,尚书令此举,用意我倒清楚,削弱一下英国公在辽东的力量未偿不可。但儿臣担心此削彼涨,尚书令的这个举动,就比他在朝中安插多少名亲信还吓人啊。”太子笑着说道。
皇帝道,“尚书令嘛,一个‘令’字可不是乱加的,总是捻个蚂蚁、挠个痒痒如何立威?再说英国公也欠整!”
为打消太子的疑虑,皇帝吩咐在翠微宫赐宴,父子对酌、好好地聊一聊,“依朕看,高峻可不是一个行事莽撞的人,他的细心与谨慎远超一般人所见到的。”
李治问道,“父皇,怎么讲?”
皇帝饮了一盏,与儿子说起了上次问高峻的一件事:
在吐蕃的西南面,隔着大山,此时正有个幅原辽阔的戒日国,这国乃是孔雀帝国崩溃后重新统一起来的。
听说戒日王——曷利沙很会打仗,定都曲女城之后,曷利沙很有些向化大唐之意。
从贞观十五年起,曷利沙便遣人出使长安,带来过火珠、郁金香、菩提树等贡品,表示出要进一步强化唐、戒两国关系的意愿。
前些日子,大唐皇帝派右率府长史王玄策,率三十人的使团出使戒日国,并降玺书进行慰问。
皇帝上次在高峻、苏殷到翠微宫来时,曾经问过高峻对此事的意见,当时高峻以不了解此国为由,什么话都未讲。
太子道,“父皇,这就能看出高峻的谨慎?”
皇帝摇摇头道,“远远不止这些,因为在一天后,赵国公便到翠微宫来见朕了。”
长孙无忌是皇帝的舅子,因为皇后的原因,也因为他一直以来所建的功勋,长孙大人一直深受皇帝的倚重和信赖,说话也不隔心。
有时候长孙大人急了眼,当面揭皇帝短处的事也有过。
三言两语过后,长孙无忌便谈到了对联络戒日帝国的意见。
赵国公说,戒日国与大唐中间,隔了一个与长安交好的吐蕃,如今我们隔了吐蕃的崇山峻岭、再去结交更远的戒日国,总有牵制吐蕃的意思在里面。
将来交好了戒日国,有可能疏远了吐蕃,而戒日的力量我们一点也借不上啊。赵国公说,硬要借也可以,但须越过吐蕃才行。
但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长孙大人说,“远交近攻之法,用在强大的吐蕃身上,就有失陛下一向的平衡之道啊。”
皇帝对太子道,“朕在听了赵国公的一席话后,自认为与戒日国的交往方略是有些草率了!但朕也是个人,也想文治武功让世人认可,”
太子问,“那这与高峻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笑道,以朕对赵国公的了解,他本不擅长此类问题的分析。但他偏偏在朕问过高峻之后、便跑过来说这番话,你不觉得有些怪吗?
皇帝分析,其实高峻在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时,便有上述的想法。
但他当时不说出来,那一定是担心:他与吐蕃首领松赞的结拜一事,会令朕不大信服他所持的观点。
同时,高峻又不想隐瞒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于是便拐个弯子、求赵国公跑过来陈述了。
皇帝道,“朕从这一件事情上,一是看到了高峻的慎重,二是看出此人在大事上没有私心,三嘛……此人的目光远非李士勣可比。”
“而尚书令釜底抽薪、换掉辽州都督李志恩之举,在朕看来只是与上次掀英国公一个跟头很是类似了!”
他说,“你要知道,朝堂上有好多的事,是不便由皇帝或太子直接提出来的,比如换下李志恩,以什么理由?但一个尚书令,如果没有这点作派,又怎么能使政令畅通无阻呢?他也就不配再坐到尚书令的位子上了。”
李治道,“儿臣这才意识到,父皇为什么许久不任尚书令的原因了。能够做到高峻这样的,在大唐历任宰相中也很少见。”
父子俩你一杯、我一盏,又说到了尚书令的问题。
“唐因隋制,以中书令、侍中、尚书令共议国政,称之为宰相,但后来,以朕曾为尚书令,臣下避而不敢居,于是以左仆射为尚书省长官,其实,”
皇帝说,“这只是个托辞罢了,真正的原因是尚书令品位太高,权势过于的重啊,朕无合适人选,绝不轻易授人。”
李治在琢磨皇帝这句话的意思。
“自周以来,‘辅弼天子’一直是历朝设置宰相的一条不刊之法。一个好宰相乃是天子的膀臂。但相权坐大、炙手可热的权势又触犯了‘仆大妨主’的天条。”
太子道,“是呀,远的不说,前隋的尚书令杨素,便导演了的皇位易主的事情。若非他居位弄事,前隋也不会这么快亡掉。”
“你读过后汉书,后汉尚书令的权力几出皇帝之右,当时的三公、列卿车马行于道路,遇到尚书令车驾均须回车避让,不得卫士传呼不敢过去。尚书令权重如此,朝政又岂能不出大事!”
太子道,“隋代尚书令统领六部事务,权兼议政、执政双重角色,在三省宰相中地位独尊,被称为‘真宰相’,而如此重职,也真是不能轻易予人。”
高祖起兵攻占长安,扶立隋帝杨侑时,曾自任尚书令。
次年,高祖被晋为唐王,又以长子建成出任尚书令。
立国后,建成被册立为皇太子,便由秦王继任尚书令。
这样,父子三人相继垄断了尚书令职位,始终不肯将此职授于异姓大臣。
这种做法容易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唐初尚书令的地位得到了强化。其实,这是一种假象,皇族亲任尚书令的背后,隐含着削夺尚书省权力的意图。
太子李治联系此后尚书令虚置多年的事实,不难明白这中间的奥妙。
而表面上所说的,因避讳皇帝曾亲任其职、而不委任尚书令的说法也是靠不住的。
自古子避父讳、臣避君讳。
高祖既已做过尚书令,贞观皇帝身为儿子就该依礼避让、不再出任。事实上皇帝在秦王时便继任了父亲曾担任过的尚书令,岂不有悖礼制?
贞观朝,几乎是在尚书令被虚废的同时,左右仆射也失去了昔日想当然的宰相资格,仆射必须加衔、方可行使宰相职权。
比如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及平章事”、“知政事”、“参知机务”之衔,这样才算作是宰相了。
皇帝道,“尚书省在三省之中独领风骚,不可不抑!因而自高祖以来,一向是将枢密事宜悉委于中书省,而八座之官仅仅是按着议定的章程、去执行而已。”
八座之官,指的是尚书省左、右仆射,及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尚书。
“正如父皇所言,我们一直在抑制尚书令之权,又许久不设此职了。那么高峻的出任,是否意味着父皇已彻底看准了此人呢?”
贞观皇帝又饮了一杯酒,寻思着这句话该怎么说。
向来是君强则须宰相弱,而君弱则须宰相强,两者都强则势成水火,都弱则万事不举、朝纲不振。
太子仁孝有余、而决断不足,这才是他立意要重新委任尚书令的原因。
但皇帝怎么能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呢?
“嗯,朕几乎已经看好了!此人每次行事,都甚合朕意……朕相信,一个人要刻意地去装,不可能事事装的好,但高峻自出道以来的所行,事无大小,朕至今竟然都是满意的!”
他没有说的是,趁着自己身体尚健,对尚书令高峻的考察自然可以接着进行下去。
大事须及早,这也是他急着委任尚书令、而退身至翠微宫的原因。
如果不幸、在接下来高峻被他发现品行不端,那么,哪怕是坐镇在翠微宫中一年、两年都不问朝政,皇帝相信也没有谁、能够有本事翻出他的手掌心。
万一自己看错了人,总有时间来纠正。
万幸自己没有看错人,不是也更有充裕的时间、让年轻的尚书令进一步成熟起来?并且让太子成就古往今来、君臣同心同德的一段佳话。
那么,盛世有凭!
太子说,“那儿臣便按着父皇先前所说,与尚书令绝不相疑。”
皇帝道,“至少你直到眼下,也仍该这么做!”
父子两个已许久不曾这样推心置腹地长谈过了,而且今晚皇帝的酒量相当的不错,他自己已喝进去了两坛。
“尚书令前日刚刚做了一件事,你可知是什么?”
李治不知皇帝说的是哪一件,高峻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可真多了去了。他摇头,期待皇帝别卖关子、直接说下去。
皇帝平静地说道,“他将自己的七夫人休掉了。”
“哦?!”李治果然不知,“是以的什么理由?他的七夫人儿臣是知道、也见过的,很娇俏的一个人,也很是伶俐,而且与尚书令的九夫人正是亲姐妹,什么原因呢?”
“呵呵,东阳来过翠微宫,向朕说,尚书令的这位七夫人参与了东市斗犬、还无偿圈占了子午谷山南的一百七十亩地!”
李治一时没有说话,这种事在大臣家眷之中都有,高峻是不是对自己的如夫人太狠了?
不过,尚书令这么做总是好事,父皇所讲的“开六部之风”,也真有了着脚之处了。
还有一个令他暗自舒了口气的、不能与皇帝明说的原因,就是武媚娘没有按着“出放诏”出宫的事情。
直到现在,李治也不能确定,那次下雨时皇帝口谕、令武媚娘可以宿在太子别宫的用意,到底是指的雨日那一时、还是长期有效。
他总是觉得,皇帝那次的雨中口旨,是雨天的情势所然、是短期的。
可他又不敢打听、也不愿相信,而且他同这位女子的关系已不可逆转了。
而促成武媚娘留下来的,恰恰是高峻的这位七夫人背着尚书令做的!
现在七夫人已经离开长安了,那知情的人就几乎没有了。
除了那个“武婿娘”。
四名偷偷远赴夏州的、不中用的太子东宫内侍,几乎就坏了太子的大事,他们四个人连一个劈柴的宫人都摁不住,还真不如不去了。
不知不觉间,漫漫长夜即将过去。
皇帝兴致盎然,本来还想与太子聊一聊高峻奏请将邓州分州一事。
这件事被高峻说的煞有介事,又是宽乡窄乡,又是北边好了、南边少了,但皇帝猜出尚书令在奏章中的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均田制受到的困扰。
高峻很聪明,没有直接提出这个问题,但皇帝也不傻、不会不知道与岭南山岭、水文、林木相近的,绝非首推邓州,黔州、郎州、辰州等地比比皆是。
皇帝离着邓州也不远,只须派个人过秦岭、到邓州打听一下也就清楚了,那里最大的问题乃是程刺史圈地。
但圈地这个事绝非程刺史一人在做,朝中大有渐演成风的趋势,王公、大臣、公主都有。
皇帝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处置、从何处入手,高峻恰在上任后提出来了。
且此事的处理很有借鉴之处,叫作“收蛋赶鸡”之法。你圈好了地方下了蛋,我只须吏部一纸公文让你腾腾地方!哼哼!
而且高峻的奏章还让他记起了忽略许久儿子——顺阳王李泰,他的处境并不好,居然也与这个程刺史有关。
但皇帝不认为、李泰的事也是高峻上呈奏章的原因,因为他从未听说过这两个人有过什么来往。
第1096章 良好开端()
,不过皇帝还是进一步了解了高峻的行事方式,他认准的事总要提出来,不然恐怕憋出病来,但提出的方式各种各样。
比如上次,西域请求大唐公主和亲,高峻在西州明明不愿意,却只字也不提,偏偏在奏章中说什么旱情,然后让西域使者带奏章来长安!
和亲与旱情这两件事有关系吗?舌头再大也说不到一个音,但皇帝偏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想了这么多。
恰巧太子想起了武媚娘的事,神情上也有一时的恍惚,被皇帝错认为是他困顿了,于是便对太子说、他大可不必半夜赶回长安去了,
“就宿在太子别宫吧”。
……
丽容走后,丽蓝在府中常常像欠了谁的钱,寡言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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