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子带来的内侍要上前搭救,但太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制止他们道,“你们退后。”然后迈步来至树下。
树并不高,而且山中之树无人修剪,生得枝枝杈杈,最底下的树杈子举步可登,往上也总有攀登之处。
武媚不敢制止,但紧张地说,“殿下!你万金之体可要小心!”
太子当然要在武才人面前表现一下英雄救美的壮举,虽然这种事他从来没有做过,但把握还是有一大半。
武媚娘看他稳健地步步登上去,腿一点也不颤,登得极为小心,三、四下之后便够到了树上的女子。
他先探着手、小心地将她撕开的怀拢了一拢,但轻微的动作立刻就触动了树上原有的平衡,女子身子一斜便要摔下来。
武媚娘在树下娇呼一声,显的极为担心,太子的内侍们呼啦一下围在树下以防不测。但太子手疾眼快身子一伏,正将女子半扛半抱地接住。
然后又不便看脚下,依着上来时的印象,再一步一步地用脚摸索着下来。最后一步就不再费事,太子轻盈地往下一跳,稳稳地落在地上。
武媚娘欢呼道,“殿下你好厉害!”
内侍们很快采了软草在平坦处铺好,太子这才将女子放在上面,然后他们退到远处去,想来太子要亲自施救了。
李治一扛上她,便感知了此女身子尚热,心中就有了底。宫女们被武媚娘示意也退后几步,只有她蹲在女子身边。
太子李治表现了大无畏,此时要在武才人面前表现一下对女子的尊重,于是用低低的声音对武媚娘说,“你探一探她还有没有心跳。”
武媚娘当然知道心在什么地方,不假思索地伸手入她怀里,然后举目对李治道,“她心还跳……”
但她发现太子正直直地看着自己,然后像是耳语地道,“你尽可摸她腕子。”武媚的脸腾地一下烧至了耳根。
李治道,“你让她们去弄些溪水来,”
她不起身,只是低着头往身后招了招手。有一位宫女过来,武才人脸上红晕未退,低低地对她道,“去弄些水来。”
李治看着地下躺着的女子,又喃喃着道,“文水……中庶子刘洎,也是文水人。”
武媚娘也是文水人,上次皇帝病发,她曾于病榻的对面,在手心里冲太子比划过自己的祖籍,想不到他还记着。
宫女很快将水取来,人再退去,由武才人亲自将水给女子喂下。然后慢慢地,她睁开双目,见到一位宫装美艳女子正亲自执壶喂自己水。
李治道,“你还不谢谢才人救命之恩。”
女子想动,但周身酸痛动不了。武媚娘含着略微的嗔意对太子道,“你莫强人所难……”她发觉自己并未称他“殿下”,顿时有些紧张,于是再柔声对女子道,“莫听他胡说……说,是太子殿下救的你。”
他们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该回去了,但这女子说什么也不讲她是哪里人,也不讲因何坠谷。
武媚娘道,“殿下,怎么办?又不能仍下她,不如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先将她安置到你的别宫里。”
于是内侍们很快捆绑了一副担架,扶女子上去躺好,一直将她抬进金华门。但李治和武媚娘此时听说,皇帝已突然起驾回了长安。
李治是一定要追随着回去的,他与武媚娘在宫门外分手,并对她道,“这女子尚在虚弱,得有个细心的人照顾。我走了你就不能再走,要时常过来看看她。”
武媚娘点点头答应。在翠微宫,正宫和太子别宫之间,有隐在一排绿树下的便门相通,武媚娘回来后才发现,随皇帝前来的几位妃子也一同跟随着回了长安,只把她自己及几名宫女留下了。
班文志在朝堂上说起并未发现坠谷女子时,李治正坐在皇帝身边。但他连想都没想,对这件事居然没有提一个字。
……
褚遂良对这个马洇还是很满意的,他机灵、看事快,褚遂良想取什么,只须抬抬手,马洇就跑过去拿来了。
褚大人一直想给马洇安排个差事,这次兵部增了马部衙门就是个机会。因为褚大人不止一次听马洇说,在黔州时刺史高大人是如何提携于他,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如果这样,那么将他留在马部岂不正好,也算在自己、兵部、黔州之间放了一条联络的线。一位对两边都有好感的人,无疑对于增进他与高府的关系大有好处。
只是高峻一直不在,而上次因马洇之事写信去西州,褚遂良认为高峻只是疏忽了。因为高峻到长安后一直没有间接提过这事,那就是早忘记了。
兵部正是崔元礼、韩瑗两位侍郎操办这件事,正好这次陛下让褚大人派个没什么身份的人去一趟营州,那么马洇岂非正合适?
就以这个理由,褚大人专门往兵部一趟,找到崔侍郎,对他推荐了马洇,讲了他在黔州的履历,说也不必有几品,给个流外一等的马部令史总是恰当。
崔侍郎安排一位褚大人塞过来的小职位还是不成问题,此事立刻就定了。
然后褚遂良吩咐马洇道,“马大人,你去营州看一看,不要扯大旗作虎皮,你得知道本官让你去的用意,也千万别说是本官让你去的,省得国公们猜测。”
马洇真的有些紧张,因为兵部尚书高峻还在那里。
褚大人为显示自己与高峻之熟,便笑着对他道,“怎么,你紧张什么劲儿?兵部高大人是很随和的,心胸开阔。别的不讲,只说庭州刺史王达,以前写过黑信污告高大人,但最后推举王达的还是高大人哩!还有他兄弟王允达……”
马洇一路上想,原来如此,看来高大人喜欢有些脾气的人,也就是喜欢有些本事的人……没有本事哪里来的脾气?
到幽州牧场时,马洇见到了牧监唐季卿,唐大人刚刚将马群再从营州赶回来,就迎来了兵部的官员。
这次唐牧监对兵部的来人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虽然是个流外一等,也丝毫不敢怠慢,先好酒好菜地招待,然后心有余悸地对马洇说起前些天的事。
这次看兄长、礼部尚书唐俭的薄面,再加上江夏王爷点头、高大人家中大小三位夫人求情,唐季卿总算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马洇为示自己与高府的关系,便学着褚遂良的口吻对唐牧监道,“唐大人你紧张什么劲儿?兵部高大人是很随和的,心胸开阔。别的不讲……只说庭州刺史……”
到了营州时,营州牧场大牧监程处立的心也是刚刚放在肚子里,王爷、兵部高大人一起到辽东视察当地马政去了。
程知节、唐俭两位国公既然来了一次,就不能只为自家的私事,不然回去不大好说。因而两人也不回长安,而是与李道宗、高峻一起再往北走。
程处立点点滴滴、再对马洇说了说上次违令之事,连声说兵部尚书高大人宽宏大量,这就更印证了褚大人对高峻的评价。马洇令史也就没什么好怕了。
本来就目前收集到的信息看,马洇攒巴攒巴,也能回去与褚大人交差,不过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再往辽东追下去,去见一见兵部高大人,再说还有王爷和国公们。
人无胆量何来的机遇呢?!马洇总不希望自己只扒在褚大人一棵树上……
大唐疆域广大,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里。为了满足内外交通的需要,从长安通往全国各地的主要交通线上,每隔三十里设一馆驿,以传送公文、迎送来往官吏。
全境内有馆驿一千二百九十七所,水驿二百六十所,水陆相兼驿八十六所。每一所京师亭驿配马七十五匹。各州县驿馆分为六等,一等配备六十匹,二等四十五匹……直至末等驿馆配马八匹。
但高峻与江夏王李道宗、程、唐两位国公一路行下来,发现十座驿馆中都有近六座以上马不足数,有个别的小驿站竟然只有两匹马。
第1033章 三分五分()
这样一来,高峻对于驿马不足数的原因也就有些明白了。
在平城县,他们正碰到一户人家,家里三匹马病着两匹,主人也不热心医治。
马主人说,喂它们要花钱,往前军送一趟粮回来病了两匹,可兽医稀缺,给它看病更贵,又不敢杀,死了倒省心。
这是个苗头,如不从速加以纠正,恐怕不久的将来,驿马来源堪忧。
一边往回走,高峻一边想辙,没有发现崔夫人话少,车中只有柳玉如和樊莺两人说笑。
入夜后,柳玉如才详细告诉他吕氏之事,老爷又复职黔州了,吕氏已同他和另两位夫人去了黔州。而丫环坠谷之事直至她们出来,也并未事发。
那么,不是班文志已查到了老爷头上,但慑于高府威势有所隐瞒,便是丫环未死,也未告发。
这次出京,高峻的目的业已达到,当初为躲丫环一事才跑出来这么久。此时辽东军需之事已解,再听柳玉如一说,他就有些急于回去了。
与两位国公一说,连江夏王都说,他也可以回京复命,还要谢谢高峻能让他闲下来。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打道回京。
刚出辽州城,他们便在半路上碰到了赶过来的马洇。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兵部的两名随从,身着令史之服,意气风发。
一见到返回的兵部尚书一行,马洇的心中便一阵一阵的突突,不过又想起褚大人关于高峻待人宽大的话,底气重又鼓起来。
他也不下来见礼,居然坐在马上,极为大咧地冲高峻一拱手,朗声道,“高大人,马部令史马洇有这里礼了!”说着,还对着国公、王爷等人环揖一圈儿。
随行的江夏王等人有些纳闷,怎么这么个兵部的小小令史,竟敢以如此的方式见兵部的老大。
昨夜柳玉如也对高峻提过马洇,并将母亲崔氏曾对她提到的、马洇在黔州时的行径一一转告给他。
高峻在长安金光门一见到他便有些心烦,但是碍于他跟了褚大人,高峻在态度上还算客气。
但今天就不同了,黔州寡妇吕氏与他有扯不清的联系,又曾想挤进兵部尚书府作尚书夫人,如今又去了黔州刺史府做起了老爷的侧室。
一想起吕氏挟着丫环跳悬的把柄、在子千峪对自己和崔夫人所说的话来,高峻的心里就像吞了蛆一样恶心。
此时看着马洇就似看着一条蛆。再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崔夫人的寡言少语,一股火在高峻的胸膛里腾地一下子就蹿起来。
两人离得远,够不着挥鞭抽他,高峻喝道,“浑帐!见到国公、王爷,连个礼数都不懂,谁同意你到马部来的?!”
马洇一愣,随即想到今天这个阵势,仿佛离着王达写黑信污告还差得远。
便仗起胆子回道,“高大人,兵部非是礼部儒酸,马上相逢,最重干净利索,干嘛这般婆婆妈妈!卑职乃是褚大人举荐到兵部的,高大人若看着不行,自管退回!”
高峻听了一愣,这个马洇不认得礼部尚书唐俭,此时唐大人就在马上,他竟然当众骂礼部儒酸!
高峻瞟了一眼莒国公唐俭。
礼部尚书气得脸色发青,但一边是高大人、一边是褚大人,也拿不准该不该发作。
心说,姓马的这小子到兵部,看来高峻铁定不知情。
但我兄弟先前做的不大对劲,我便大老远地由长安跑来抹稀泥。今天你高大人手底下的人这样当众轻漫我大礼部,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高峻早就看清了唐俭神色上的变化,想不到唐俭就把这口气忍了。而且看样子也将了自己一军。
这事真难办!马洇这家伙头一次到兵部,就给自己出这么个难题。
有心叫过他来打几鞭,但唐季卿和程处立也都算兵部的,这二人怠令不行足足有一个月,自己除了折腾他们父兄一番,也没把他们怎么着。
如今一个马洇又犯上,打他重了显得看人下菜碟,而且有些打褚遂良的意味,不打他又出不了这口气。就这么着,高峻坐在马上,就有了片刻的迟疑。
马洇仿佛终于从褚大人的话里摸到了兵部尚书的脉门——原来如此!你越跟他浑不论,这位高大人越舍不得下手。
这就跟他老子大不一样,他老子在黔州是当面对你笑,背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与你翻脸了,而且下手还特别阴狠。
高峻笑道,“能得褚大人看好并引荐上来的人,想来也错不了。但褚大人对礼部也不会这样不尊重,马大人你怎敢当了礼部尚书唐大人的面,便对礼部这样不尊重?”
樊莺在车内道,“师兄,他竟敢冒着褚叔叔的名堂,大胆挑拨兵部和礼部的矛盾,想来褚叔叔知道后也不会高兴的。”
柳玉如说,“就是,礼部正该在兵部之上,他这样不知上下,恐怕在兵部呆久了,会给你惹麻烦。峻,不如回去后,让樊莺去找褚叔叔讲一讲马大人的作派,把他再给褚叔叔退回去吧——给他另择高位!”
高峻微微点头,认为两位夫人所说有理。
但马洇早就受不住了,他哪里知道礼部尚书就在面前?!他在马上有些坐不住,偷眼去看另三人。
一位穿着郡王服饰,当然是江夏李王爷。
另一位五十多岁的自己也不认得,但看他乐得胡子都撅起来了,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铁定不是刚刚被挖苦过的。
那么另一位年纪更长、铁青着脸的就一定是礼部尚书唐大人了。
尤其是高峻身后的马车里面,他两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上眼药,这才更让人难受。要是这位樊夫人真到她褚叔叔面前告自己一状,那么褚大人是相信自己呢,还是相信樊夫人?
褚大人能举荐自己一次已是天大的恩情,估计也是考虑到自己在黔州的履历,将来在高、褚两府之间说话方便。
但高峻府上有人亲口说出自己哪里不好的话,褚大人绝不会像两位国公那般、替自己担待什么。
这么想着,马洇脸上汗就下来了,他身后的靠山可不是亲爹、亲哥哥。
偏偏高峻只是笑着,一边听车内的话一边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