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蓝道,“在西州,除了高大都督,还有哪个敢称自己是大人物……”高峪的筷子脱手丢到了桌子下面,李婉清吃惊地张大了嘴吧,谢广觉着又让人拿鞭子抽了。
谢金莲也扭头去看丽蓝,但她看到丽蓝身后的门口有个人出现在那里,站着不进不出、也不说话,她大张了嘴巴合不拢。
谢大嫂也看不到这个人,但其他人都看到了,一时人人忘语。谢大嫂吃惊地追问,“难道是他?我说你怎么说在旧村开温汤池子,那么大的工程两天办就开起来了!只是这也太过的不可思议!你怎么口风这么紧!”
谢大坐在丽蓝的对面,点着头问,“怎么我看我妹妹都不知道的样子,柳夫人可知道?七夫人也不知道吧,哈!谁知道我一句玩笑挖出这么大一根……”他不敢再说出那个“葱”字,立刻闭嘴了。
丽蓝借了酒劲,恢复了开朗的语气又道,“我若没个硬靠山,自己怎么敢在交河、龙泉馆、牧场村开得起这么大的买卖,那些地皮无赖会让我开么?”
大嫂再问,“哎!是这么个理,反正我是信了。你说一说,你和高大人是何时拉勾上的?我只是纳闷为何你不搬到新村去?”
丽蓝道,“那就早了些,十七年年初高大人一到西州,便认识了丽蓝。那时他还没有这许多的夫人呢!而我知自已是个开着不入流生意的女子,能与高大人相知、相识也就知足,哪会为了自己,而奢望什么名分!”
谢大道,“这就可以理解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还真不必苛求什么名分。”
丽蓝道,“我怎么能与妹妹争夺什么名分呢,有高大人私下里心疼也就行了!若非为了释清众位亲友的关心、免去不必要的骚扰,我也不大会说。不过这没什么,丽蓝不编不诳,既有此事、有何不可说?”
丽容道,“这事儿我早知道,但担心家里人生气一直替姐姐瞒着,今天也瞒不住了。只是不知家里那些姐妹们知道了,会如何蜇峻。”
谢广无由地恨起高峻来,明明看他就站在门边,仍不解恨地道,“蜇他!这就叫自作自受,没什么好担心可怜的!难道让我丽蓝妹子总这么不清不楚的就好了?”
高峪和邓玉珑一直没说话,偷偷看谢金莲、李婉清的表情,却发现她们并无更多的诧异与忿慨,不觉又是奇怪。
第859章 九九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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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金莲、李婉清知道,高峻是十七年腊月才与柳姐姐到的西州,那么丽蓝所说的十七年年初即与她相识的那个高峻,一定是死去的那个人了。
只是谢金莲担心高峻怎么办,而李婉清对以前那个高峻感觉上就更为淡陌。她们同时再往丽蓝身后的门边看去,发现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李婉清和谢金莲心中暗暗替他着急,巴望着他不进来、赶紧的离去为好,或者是赶紧回家去和柳姐姐解释一下,才不致于事起突然、两方都闹起来。
再说丽蓝刚好说过这些话出来,两人见了面,丽蓝不是也会尴尬么?
他的袍脚、袍身、胸脯、圆领口中露着的雪白衬里、楞角分明的脸,一步一步地从门边的阴暗处、暴露到酒桌上明亮的灯光里来。
所有面对着高峻的人不由得禁声,谢广是今天之事的挑起者,此时一声不敢吱,偷偷瞄了瞄高峻的手里提没提着马鞭,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发作。
高峪面向着高峻,脸上不敢露出格外的表情,因为他怕丽蓝会察觉。
高峻傍晚时到演武场观看了长孙润分队的训练,长孙润去沙丫城护牧刚回来,正在监督着陈赡——那个击杀过都濡县令的刑犯举石锁。
高大人去的时候,长孙润正在与陈赡说话,长孙润说你这么个吃奶的劲儿,我纳闷你是怎么杀的那个狗官!今天不举满三十下,不许停不许吃饭!
高峻走过去说了些循序渐进的话,看到谢金莲、李婉清、丽容三人坐车往旧村,说是去喝丽蓝请的酒。
他在演武场上再逗留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便来二哥的酒店接这三人。
然后他在门外听到了一切。
丽蓝从桌对面这些人的表情上,就知道身后进来个关键人物。再看看谢广、谢大紧张的样子,以及李婉清看向身后那人时,眼睛里不敢太明、又有些焦急的暗示,已经猜到是谁。
她忍着不回头,一时猜不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折。她心一横,暗道无非有两种情形,一种是大发雷霆,即便不对着自己也对着那些人,但终归是耍给自己看、怪自己把事情抖落出来。
那样的话,估计着自己在牧场村也站不住脚了,那她还怕什么!
另一种,是这位高都督一口承认下来确有此事,这样总有个大男子的气慨。但她也觉着这样子的结果对高峻有些难了,之后他须面对家中那几个并不省油的灯。
为什么他不悄悄退去呢?自己出了谢氏兄弟硬塞的闷气,而他也不必面对这场尴尬的局面。丽蓝知道很快双方即会见面,那么留给自己说话的时间也没多少了。
她故作不知身后有人,再次笑了笑,说道,“那时丽蓝在交河开办温汤旅舍,初出茅庐、又是个没见过世面女子,其中的艰辛我不说,大家也该猜得到。”
谢大大张着嘴巴只会点头,因为高峻已经稳稳地站到了丽蓝的身后,面无表情。
丽蓝再道,“那些街痞、无赖是最难对付的,丽蓝没有高大人相助,在交河县城一天也呆不下去。丽蓝对高大人的感激之情绝无半分虚假,高大人要取丽蓝蓬蒿之身,丽蓝哪敢有半点拒绝呢!”
谢广咬着后槽牙,壮起胆子嘀咕道,“趁人之危!”
丽蓝的身后,高峻听了他这句声音不高的话也没发作,反而咬着嘴唇,脸上还露出了笑意。
丽蓝恢复了一位泼辣老板娘的神色,笑道,“大哥莫要这么说,总归还是丽蓝愿意的,不然谁也是空想。今天都说出来也是迫不得已,那他回家后如何下跪,就与丽蓝无关了。”
她在座上扭身,像是大为吃惊,“你真不禁人说,才说到你你就到了身后,连点脚步声也听不见。”
高峻眨着眼睛、面无表情地道,“我在牧场里看护牧队训练,感觉着耳朵一阵一阵起热风,像是温汤池子里的热气熏的,料想有人揭我的老底,这就来看看,果然没有让我猜错!”
高峪、谢广、谢大连忙站起让座,张罗着添置碗筷、酒杯。
丽蓝也站起来,谢广见她就像一条修长的白鱼,款款向高大人游去。高峻也不客气,当了众人的面,一把揽了丽蓝的腰说道:
“原来我还怕这怕那、瞒着掖着,这下倒省心了。纱帽坪老伯说我有七位半夫人原来也有差错,这不就是个九九归一么!”
丽蓝道,“那就有些让你为难了,此时才下决心承认,那你说……我是排在柳夫人之前,还是排在我妹妹丽容之后?”
高峻大大方方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道,“你还是不要想美事了,不要说柳玉如,今天在座的三个里,你都排不到前边。”谢金莲和丽容当然早不过丽蓝,不用说那个人就是李婉清了。
丽容很高兴,因为谢大的玩笑逼着丽蓝说出了实情,往后的事情再难办也不是自己和姐姐的事,而是高峻如何向柳玉如、樊莺、崔嫣这些人解释的事了。
但她感觉这么一来自己无形中就有了个信得过的支傍、心理上再也不那么孤单,而对姐姐丽蓝也算有了些公平。
她甚至还有时间把自己、丽蓝,与柳姐姐、崔嫣作了一下短暂的比较。仿佛还有那么点小小的优势——按着丽蓝所说的时间,柳玉如认识峻的时间竟然都排在丽蓝的后边。
听了高峻的话,丽容便去看李婉清。
大嫂和二嫂尤其注意妹子谢金莲的情绪,心说以后妹子在高都督家中又弱了些了。但她们发现谢金莲并无半点不高兴,反而拉了李婉清端着酒杯彼此又喝了一杯。
谢金莲道,“我一直听你们说亲上加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这可不就是么?”
李婉清倒不说什么,此时一边喝着酒,心里却想着晚上到家后,不知看到什么鸡飞狗跳的乱象。
柳姐姐的脾气她是领教过的,不由得替高峻担心,别看他现在腰板拔着,但出了酒店,兴许今晚都不敢回新村,八成要在议事厅委上一夜了。但是明天呢?后天呢?大后天呢?
第860章 没有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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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看看丽蓝,放眼高峻的家里,只有她和自已与那个死去的人有过牵扯,这与别人又有不同。
而自己与丽蓝也是不同的,自己有名份,也知道高峻的真假。听丽蓝和丽容的话音,恐怕她们并不知道这些。婉清心说一定抓个机会与峻提一提,让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大嫂因为这件事竟然与丽蓝更觉亲热,直到散席也不撒开丽蓝的手,对她道,“丽蓝妹子,以后我们多亲多近,你的温汤忙不开自管吱声,我一定去帮忙不收工钱!”
而谢广一场竹篮打水,此时觉着既讪讪的心中有些发酸,又颤颤的有些后怕。散席时谢广争着要付帐,一摸衣袋却一文未带。
丽蓝原说请客、要掏钱,但高峪说什么都不让她掏,邓玉珑也来阻止,说道,“一家人你还客气什么!”
从高峪的酒店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丽容此时才有时间想一想自已抖落了这么多,对高峻有什么影响,但事已至此,后悔也不成了。
也许明天一早,那位柳夫人、樊夫人、崔夫人要打上门来、砸自己的池子,这还真说不定了。但她心里却很轻松,所谓的名份她根本就不敢想,但就是痛快。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不但是妹妹丽容,连谢金莲和李婉清都一同与高峻送她到了温汤池子的门边,这两人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不快。
谢、李二人仍是姐姐长、姐姐短地,几人站在门边竟然又说了一会儿话,高峻就站在几步远处极为耐心地等着。
在新村家的院门口,李婉清先侧耳听了一下,二楼上还有人说笑。四人进院、进屋,看到柳平如、樊莺、思晴和崔焉正在一起闲聊。
丽容上来后愣愣地、不知高峻会说些什么。柳玉如笑着问,“丽容,你姐姐的酒量如何?”丽容吱吱唔唔地说,“还是那个、那个量,比姐姐也、也不多。”
柳玉如猜测着、对丽容道,“怎么我看着不大对劲呀,丽容你一向口齿清楚,今天结巴什么……峻,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在酒桌上欺负她了?”
高峻不当回事地说道,“夫人,不要再提此事,我正懊恼着不知如何与你说起,但我知不该对你有隐瞒。”
丽容的脑袋里嗡的一声、随后又极度地安静了一刻,这是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自己从年前,即多次地张罗着、让丽蓝将温汤池子开到牧场村来,那么今天的事一说,大概柳姐姐要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认为是她有所预谋的了。
她听柳玉如笑着道,“峻,你只要说出来的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高峻道,“难得夫人如此通情达理,高某再不坦白,就更对不住夫人了。还是说出来好,夫人哪怕让我到院子里去睡,高某也是要说的!”
柳玉如的脸有些严肃,眼睛在高峻的脸上上下看了一遍,猜不透他要说什么大事。再联系丽容的表现,会有什么事被他这么郑重其事地提出?
樊莺、思晴、崔嫣也看过来,只把后上来的三人紧张个不用说。
高峻道,“夫人,贞观十七年……年初,高某被情之所感,与交河县的一位女子有染,但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未对夫人讲过啊。”
丽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不知柳姐姐接下来会如何发作。
柳玉如一听,脸上就有一片秋水弥漫上来,但没一会儿却散开去了,“十七年初……高大人你瞒得倒是严密而又久远呀……嗯,这个人我猜……一定是在交河开温汤旅舍的吧?”
丽容几乎就要跳起来,她是与高峻他们一起回家的,看不出这么短的时间里峻与柳姐姐之间有什么沟通。那么柳玉如一语中的,就更让她吃惊了。
柳姐姐接下来的态度才是关键。高峻不说话等于默认,丽容听柳玉如叹了口气,说,“看看你害了多少好人,但是看丽容的面子我能说什么?高大人就是到大街上去睡又有何用?以后睡觉时看准了,莫躺到陌生女子床上去就是。”
高峻笑嘻嘻地,连声称是。
柳玉如也不生气,起身回自己屋,又在门边笑吟吟地对高峻道,“罚你到哪个妹妹的屋子里闭门思过,今晚不要来烦我了……瞅你就是气!”
关门前,柳玉如再道,“喝了酒就早些睡吧,明天我想去丽蓝的池子上看看,她开业我都没去,这太不合礼节了。”
满天的乌去忽然一下子就散了。预想中的暴风雨没有到,反而柳姐姐还有些高兴似的。
李婉清听了,马上牵住高峻的手往自己屋里拉,要对他说说酒桌上想到的事。
而丽容百思莫解,狐疑着进屋躺下。
半夜时,柳中牧场看大门的牧子听到旧村里不知哪家里起了波澜,吵吵嚷嚷地一整宿不能平静,有女人打骂、男人惨不忍闻的尖叫,院门被摔得山响。
有两人悄悄跑过去看个究竟,原来是谢大老爷家刚刚打过。谢广的院门已经关死了,他的脸上被谢大嫂挠了几条血印子、身上裹着一条被子,赤着脚、蹲靠在自家的门洞下倦缩着。
丽蓝回来后也是一宿未能合眼,把高峻家中可能的情况从头想了一遍又一遍,天一亮,柳玉如就带齐家中所有人到她的温汤池子上来了。
丽蓝心中忐忑着出去接洽,先被柳玉如拉住手,说些冷热的话,再把那些人从头一一引见给她,“果真让思晴说着了,以后峻在牧场中做得乏累了,就往旧村里一走,也有个解乏的地方。这回才看出她的先见之明!以后是一家人,姐姐不要收峻的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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