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再上来,恰好听到她的话,点着头道,“胡说,他怎么能不乐意!你们生与不生可不是都在高大人!但你总得先把眉心开了才行!”
苏殷脸上飞红,谢金莲连忙将婆子推出去道,“我们在商量军国大事,妈妈你别乱打岔了,孟先生那么大的学问,也岔不成你这样子!”
这些人开着玩笑,但人人知道高峻做到西州都督,整座西州的事情都要他操心。他从逻些城一回来,就碰上刘敦行这么个硬茬子,事情没有比这难的了。无论他怎么处理西州后边的人事安排,总有不大尽善尽美之处。
硬了没什么好处,软了更不甘心。
嘴上说这件事不是高府和刘府之间的较低量,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你不这么认为不等于别人不这么认为,不然刘洎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儿子塞进来是为着什么?
总之是西州越来越好,已经接连有两位刺史、一位大都督从这里升上去了,但凡有点想法的人都会盯上这里。
来者不善,志在必得啊。
而且这个太子中庶子绝不是阿史那薄布、不是纥干承基,也不是剑南道小小的折冲都尉。每个女子的心情都沉重起来,没有人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们等了一会儿,见高峻还不回来,便各自回屋休息。
柳玉如心事忡忡,忘了招呼苏殷到她屋里去,苏殷就不好跟进去,丽容对她使个眼色,把她拉到自己屋里去。
直到夜深人静,谢金莲才听到楼下有动静。她从床上爬起来往西窗下望去,看到高峻与刘武两个人,正在刘武家的院门处,站都有些站不稳了,还互相拉着手道别。
她猜到这是高峻执意先送刘武进家,然后才见他晃着往自家走来。谢金莲听跑到门边,想悄悄地开门、到二楼的楼梯口接他进来。但想了想这样不大好,弄不好了就会犯了众怒,而且她怕柳玉如不爽了、再从别处找补自己。
但谢金莲有心看一看,高峻在喝多的情况下会往哪屋里去。她悄悄移步在自己的屋门后,把耳朵贴上去细听。
只听不大一会儿,高峻便上到二楼来,听得出他连想都不想,脚步声就往柳姐姐那边去了。
自从牧场方向出现马蹄溜嗒之声,柳玉如就留意着二楼的动静。她猜得到,不止是她在听,另外那些人一定也在听着。
楼梯口一有脚步声,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站在门后边等着。声音很快走近了,门被他一推,一股酒气扑面而至。
她无声地上前扶住他,但高峻一伏身将她抱起,再转身、用她身体推上了门,脚步也不歪斜了。她有些感动,搂着他的脖子、两个人就在门后边相吻。
柳玉如还是挣脱出来,悄声问了他一句,“在酒桌上你和刘大人说没说话?总该说几句缓和一下,我们又不亏什么……”
高峻大声道,“让我理他?就冲今天的事,我先理他倒不算什么,但他一定以为我这是示弱……费力不讨好的事我从不做!”
柳玉如连忙去捂他嘴,等他瞪着眼住了嘴后,她才又低声笑着问,“那你此时费力不费力?”
“真他娘累死了!”
“我以三品国夫人的名义,命令你不许放下……”
……
高峻回来后的第二天便去了焉耆一趟,人人都知道他这是按着诏书上的安排,去与大都护郭孝恪商量西州都督以下官员的人选。
等他回来之后,不但是西州那些官员们没想到,家里的女子们、除了柳玉如之外也同样没人想到,他和郭孝恪竟然会拿出这样一个方案:
高岷被郭孝恪要去、做了安西都护府的长史,由从五品上阶升至正五品上阶。
别人呢?没有了。两个人的研究结果就这一个,就是让高岷走了。而西州的长史、别驾成了空职。刘敦行从原来的西州三把手变为了二把手,但官职和品级没有任何变动,他还是司马——除了西州都督就是他最大。
第826章 疾风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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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峻从焉耆回来后一句话就通报完了。刘敦行大吃一惊,感觉这就像是高峻挥过来的一个专门的大巴掌,谁都不扇,就是扇在自己一个人的脸上。
本来刘敦行认为,无论如何他总能有个升迁,虽然父亲从长安的来信已经先吹过风,但他不相信高峻敢真的弄出这么个方案来。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不懂得照顾各方面的情绪?不懂得化敌为友?
高岷走马上任去了焉耆,而西州都督压根也不往西州迈一步,刘敦行就成了西州名义上的最高官职者。
那些在西州府衙出出进进的官员们明显对他更恭敬了,但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讽剌。司马大人管辖的事务还是那些,而不该他管的事情,那些人还是照常往牧场村跑。
唯一让他感觉不同的是,没有了别驾和长史,自己直接被他压在下边,而自己与高峻的差距没有缩小——从五品下阶、到从三品,在西州一二把手之间竟然差着九级。
后来他听说,麻大发腾出来的录事之职,立刻就让刘武牧监的侧室刘采霞占据了。刘敦行气得在自己家里骂街,这是纯粹的任人为亲!!
麻大发被打了三百笞杖来不了,马步平则赶到西州来一趟。
他向刘司马报告说,西州各部参军的请示、公函——上报的和下发的,都是送到牧场旧村去,听说是高都督的八夫人苏殷日常在那里坐班。
刘敦行冷笑一声,说他任人为亲是轻的了,西州简直就成了夫妻店。
他提笔给长安的父亲写了封加急信、让亲信日夜兼程送到长安去。他在信中把西州的情况原原本本讲给父亲听,字里行间有种被人打蒙了的感觉。
为了不让父亲小看自己的失败,刘敦行特意把郭孝恪在这一回合中所起的作用、也恰如其分的摆了出来。至少郭孝恪没有制止高峻的冲动、坐看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方案出台。
刘敦行并不知道,这个主意就是高峻回来后的头一晚上、柳玉如偶尔说起来的,她对高峻道,“升他的职我们委屈、又不能降、降了他委屈,有没有个不升不降的法子?”
柳玉如说,“就在刘敦行的面前空着两个更高的职位,偏偏哪一个也不给他,让他还做司马。如果他有所收敛,那时再给也不晚。”
当时高峻不住地说有新意,随后又怀疑道,“是不是你对待家中的这些人也是这么狠心?最毒不过妇人心!看来我得上马整治整治你、替她们出气才行。”
柳玉如轻笑道,你快饶过啊……我们是一家人,根本没有人像刘敦行那样与你作对。
……
贞观十九年腊月,长安。从吐蕃来的三十六人使团、和泥婆罗国来的二人使团,在黄昏时候抵达。
鸿胪寺先在国宾馆将他们安顿下来,按着惯例告诉他们接待活动的大致安排、以及皇帝陛下大概的接见时间。这是一件大事,所以眼下已到了散朝时候,他还是来向陛下禀报。
但他们发现此时皇帝的座前正进行着一次重要的争论。争论的激烈程度倒没有多高,但这样的争论却是前所未见、发生争论的双方都是重量级别的。
这让鸿胪卿认为,他最好还是先等他们争论完了再说自己的事。因为争论的双方一个是赵国公、大司空长孙无忌、一个是太子中庶子刘洎。
皇帝高坐,示意鸿胪寺先按着国间的礼节招待好两支使团,尽量满足他们的正当要求,他没有说出让他立刻离开的话,但陛下就是这个意思。于是他告退。
这场争论,连坐在一旁的太子李治都不大好插言,因为双方中一个是自己的舅舅,自己自始至终的支持者。一个是自已的中庶子、虽然他先支持过李泰、但后来也转向了自己。
而他们争论的焦点是两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西州大都督高峻、安西大都护郭孝恪。
这场争论的发起者、太子中庶子刘洎,昨天半夜接到了次子刘敦行从西州快马送来的加急密信。信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此前刘敦行也有不间断的书信送到,信中总是提到他在西州如何的顺利、一切都在掌握。
但那都是西州都督高峻去吐蕃未回时写过来的。刘敦行带去的两个人得到了妥善而没有阻力的安置,自西州长史高岷往下、没有一个人敢与刘敦行的意见相左。
刘洎一直都是把心放宽在肚子里的,暗感自己将次子推入西州有多么正确。他是个正直而敢于发表尖锐意见的大臣,皇帝陛下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将自己安排给太子。
他也正是本着“举贤不避亲”的原则,才将次子安排到西州去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刘洎也不例外,自从好友岑文本年初在替皇帝筹措高丽战事的军资、积劳去世后,刘洎已时时感到势单力孤。
刘洎是从三品,在他这个年龄,从三品就是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品级不低了,但离着正二品的宰相,却是个不小的坎儿。迈不过去的话、他永远也跨入不到重臣的行列。
李承乾失势时,他曾放手一搏支持过李泰,那时刘洎的身边还有岑文本,官职比他高、在大唐的中枢机构中官拜中书侍郎。但那次他们失算了。
他们立刻收回了触角,暗暗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岑文本以勤政著称、而刘洎以直言闻名,两人慢慢地再进入了太子李治的阵营。
现在,岑文本死了,刘洎最后一次利用了岑文本的影响——次子刘敦行的妻子正是岑大人的亲侄女——皇帝果然考虑了这层关系,再加上刘洎的正直,这才将刘敦行放入了西州,而且起步并不低,去了便是西州司马。
但这一次的急信一下子把刘洎大人的心绪打乱了。
刘敦行在信中说,西州都督高峻一回来,便三拳两脚踢开了他苦心安插进柳中牧场的两个人——麻大发、马步平。他们又回马厩铲马粪去了。
次子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屈辱和悲忿难平,这是儿子自从政以来从未有过的悲观情绪,刘洎感同身受。
看来,刘敦行之前的顺风顺水并非因为他的能力,而是没有碰到硬茬子。
高峻不但几句话就打掉了刘敦行的左膀右臂,而且他与郭孝恪拟定的、西州都督以下晋升人员中只有个高岷,而且高岷并未留任西州,他是去了郭孝恪身边。
这个消息刘洎应该是最先得知,快马急信总要早于四平八稳的邮驿两天。但他知道很快的、陛下立刻就会对高峻的这个建议做出答复。
刘洎身在长安,就能感受到次子此时的尴尬,这样的急转之下的结果让刘洎也万分的吃惊。
以前他听说了高峻的那些不俗战绩时,也只是暗暗嘀咕一句“真够狠!”但这次轮到自己时,他的感受才犹为强烈。
同时他还有些愤怒:难道高峻在做这些的时候,就没有想到长安还有个太子中庶子?他尤其对郭孝恪不满,高峻这小子初生牛犊,难道他也不知道?
“巢覆怎舒羽,风疾自展翎。”人家打上门来他没有选择,总要一搏。因为从这里一退,别说正二品,从三品也保不住了!
第827章 窄巷相逢()
刘洎总不能再莽撞,放下次子的信后,他独自分析了一下西州的形势、以及彼此双方的力量对比。
这是一次窄巷相逢,一方力量强大、而另一方必须通过。
如果事先知道双方会在巷子里相遇,那么总会有人先等一等、等对方过去,然后自己再走。问题是,双方都走到巷子中间,谁也不可能侧身通过了,有人必须退回来。
而对于刘洎来说,退回去、与在巷子中被人掀翻,已没有多大的区别。难道就没有势弱一方打翻强壮一方的可能?尤其是对方有个软肋被自己所掌握的时候。
刘敦行以往的信中不时地向他汇报一些对方的点滴问题,比如他第一封信就提到了郭孝恪在焉耆旧王府中华美的器具、连饮酒的杯子都非金即玉,官邸富丽堂煌。
还有这一次高峻让他八夫人处置西州公务的新情况,刘洎不由得冷笑,高峻太牛气了,放着该提升的官员不用,把公务让自己夫人来做,这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他深知陛下对这两样做派是深恶痛绝的,尤其对于封疆大吏来讲,他们这样的行径更不会被陛下看好。
而且自己自辅佐太子以来,陛下仿佛对自己还算是满意的。上次陛下亲征、太子监国,自己便是太子身边去并州的唯一一人。
他再不犹豫,提笔写明天庭议的奏章,他一边写、一边怒火填胸、被极度的正义感所充斥,这让他几乎不能自控:
“小人在列,为蠹则深。巨猾守边,怀恶必大。安西都护府大都护郭孝恪、西州都督高峻,恃有微功,行事乖张。毁规抛矩,弃废纲常……”
刘洎在奏章中数了已知的、郭孝恪与高峻的毛病:
郭孝恪占据焉耆王府,所用器具焉然王格、纵容新任西州都督高峻任意妄为纵妻苏氏干政,污辱命官,动辙让其入厩铲粪,官员上下、全凭高峻一人之好恶。
他也会影射之法,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也足可暗示陛下:如不从速采取措施进行扼止,那么西州将尾大不掉、渐成独立王国。
刘洎坚信,这道奏章上去后一定会引起陛下振怒,因其所说之事过于严厉,他料想高俭绝对会退避三舍。而朝中那些有些份量的重臣,估计因为事体重大,一时也不会站出来表示明确的意见。
而陛下和太子的意见也可揣摩一二。陛下可能不会立刻决断、不会处置某个人对郭孝恪和高峻也不大可能。
但他一定会下令派人去焉耆彻察此事。而刘洎坚信儿子是不会欺骗自己的。那么去察的人当然会把件件属实的结论呈报给皇帝。
而不论陛下派谁去西州,即使去的人是郭、高的同党,百般替他们两人遮掩,但是此事也同样会给他们当头棒喝,让他们警醒有人在一直监视着他们,不要为所欲为!
而太子那里,刘洎也相信他不大会表达明确的意见,一来事发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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