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是,别驾要罗得刀派些人、去阿拉山口那边的吐火罗,把苏五一家接到西州来。苏五于养马方面有着过人的本领,毕竟一上手就让炭火服服帖帖的人,在西州还找不出几个来。
别驾在信中说,如果苏五的那些兄弟妹妹愿意来西州,就一并接过来。
这封信,高岷和刘敦行都先看过了,高岷以为别驾来信了,总共说了四件事,件件都是要罗得刀如何如何,那么刘敦行大概借着这个引子会叫罗得刀大神复位。
但高岷不主动说起这件事,只是对刘敦行道,“刘大人,别驾安排的任何事,一向都要不折不扣地照办,你看看此事要怎么处置?”
刘敦行此时拿定了主意,依旧不提让罗大人回衙的事。本来他已经有些气消,本意是不能太过分。毕竟罗得刀的户曹之职,与一位司马的职位也差不了哪里去,赚了面子也就该适可而止了。
但刘敦行听说了罗得刀以前的身份,就成心再拖上一拖。罗得刀完全可以官事、马事一起干,我偏就不说这句话出来。再说高别驾只是给罗得刀派了四件事,不是也没说让罗得刀不铲马粪!
刘敦行这就有些成心了,因为高别驾根本就不知罗得刀挨踹一事,那时他已经上路去吐蕃了。但刘敦行就是想借此机会,让西州那些大小官员们看一看:别驾的管家也没什么!
他对高岷长史道,“高大人,看来高别驾对罗大人的办事能力是很相信的,那就让人带了陈向导,去柳中牧场送信吧。”
高岷听出刘敦行的意思,心中对他有些跋扈的作派极为不满,高岷就没脾气吗?但高峻临行的话再次起了作用。他说,“那就去吧,但去的人一定要告诉罗得刀,别驾吩咐的事件件不可耽误。”
由此,虽然罗得刀仍然没离开牧场,但马粪就不必再铲了。只不过是把办公的地点从西州、移到了柳中牧场议事厅里来了。
这四件事里最急的,就是去接苏五一家的事,因为季节不等人。如果事情顺利的话,苏五一家能在大雪封了山口前赶过来,动作也就不慢了。
此时牧场里护牧的任务已经不大紧要,牧群出去的次数也不多。而高总牧监吩咐的事,又求万无一失,那就是可以动用护牧队的。
罗得刀把此事先与刘武商量,然后两人就把鲁小余叫来,让他带些人、去吐火罗接人。鲁小余领命,知道是总牧监的大事,他不敢怠慢,从护牧队中选出精干人员五十人出发。
陈兴旺的骡子好说,刘武大人亲自带他到马厩里,让他随便挑选出一匹牵走。而且罗大人同时吩咐:陈兴旺的儿子,牧场里给他假期,让他回家去一是侍候他祖母的病,二是盯住隔壁的那家人,两件事并作一件来办。
罗得刀再请示了长史高岷,让西州从九品下阶的医博士,亲自带了西州的针、药、调理官医数人,去陈兴旺家给她老母亲诊断,而所需的花费不必朝陈兴旺要了。
刘敦行以为,别驾出行半途,将此行至关重要的向导派回来送信,而且一二三四安排了这么多的事情给罗得刀,那么罗大人一定会忙得脚打后脑勺儿,忙不过来的话一定会请求让他回衙门里去。
他等着罗大人赤颜相求,然后他顺水推舟点个头就让他回来了。
而让罗得刀滚去牧场的这件事情是他发的话,罗得刀要恳求也一定是求他姓刘的,高岷品级虽高,也不大可能发这个话。
那么无形中,在西州这些官员们的面前,自己的面子就挣大了。
他等陈兴旺把信送出去以后,就端起架子等罗得刀上前。但是两天过去了,罗得刀一次面没露。刘敦行派自己的亲信去柳中牧场,悄悄问麻大发、马步平,去的人回来告诉刘大人道,“罗大人每天在铲马粪、喂马,麻、马两位大人也未见罗得刀忙别的事。”
刘敦行就有些不明白了,万一罗得刀这头骡子上来拧劲,把别驾的大事耽误了,那么一身的不是就糊到自己身上了。
思前想后,刘敦行踱去见长史,斟酌着道,“高大人,要不……就让罗得刀回来吧,可不能让他把别驾的事情放下。”
高岷说,那就司马大人亲自去与他说,不然我去说的话,他是不敢回来的。
刘敦行一时也分辨不出高岷的话是褒意多些、还是贬意多些,但也只能如此了。他收拾收拾,往柳中牧场而来。
第787章 含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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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敦行到了柳中牧场议事厅,众多牧事官员们都出来迎接,三言两语过后,刘大人吩咐道,“去叫罗得刀来。”
罗得刀一到,刘敦行先不提让他回西州的事,而是说,“别驾上次送回来的信,里面的事你一件也不可怠慢……”
罗得刀道,“刘大人放心吧,高别驾的事情我要敢耽误了,轻者是一顿皮鞭,重者,别驾大人的脚就蹬到下官的胸口上来了!”
“那你还不快去办?再说高大人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回大人,事情下官已经吩咐停当了。”又道,“下官曾受过高大人救命之恩,又做过高大人的管家,哪敢不尽心尽力呢!”
可是从麻大发和马步平那里得到的消息,罗得刀一直是在马棚里,他在什么时候处置好了这么多的事?
而且刘敦行看罗大人的意思,似乎丝毫也不避讳他是高峻管家的这件事,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罗得刀说,“只是下官此时正在惦念着高大人和樊夫人,去吐蕃的一路上雪山、大河密布、天气寒冷,而他们从未去过,如今又遣回了向导,这一路上要怎么走呢!”
刘敦行让他这句发自内心的话弄得有些感动,于是说道,“罗大人,不如你就回西州吧,处置些事情也省得让人往来传递。”
但是,罗得刀说,“大人,下官的夫人就要临产,不好再折腾了。但只要夫人生养了,下官一定尊司马大人的意思赶回去。”
看罗得刀言语间,对自己让他到厩房中来一丝也不记恨,再看他那副尊容,仿佛就比之前顺眼些了。他暗道,高别驾的脾气也忒有些不好,对一位户曹,怎么能动不动就出脚呢!
刘敦行道,“罗大人,那你就暂在牧场村,何时回去也不必再问我了。”
罗得刀连连应着,送司马大人起身回西州。
刘敦行一路上看,旧村织绫场中的织机响成了一片,里面欢声笑语,而高别驾的六夫人、七夫人、八夫人都在那里,被几个女织工围着说话。
牧场内外一片热火朝天,人声、马声、纺织声交织在一起,人人各行其是,全未受别驾离开的影响。刘敦行心中不由得对高别驾又有一番感慨,就是不知他和樊夫人此时到了何处。
……
刘兴旺离开别驾时,把他所知的常用吐蕃话都教给他们记下,一路上能用得着。
他还把高峻所带的地图拿出来,凭着以往的印象在上边重点标示出需要留意之处。比如哪里有驿站、哪里瘴气厉害不能久停、哪里虽无驿站但可以露宿、哪里会有羌人和吐蕃小部落出没需要避开、哪里有大河、沼泽、风口……
此时,高峻和樊莺两人共骑一头骆驼,按着向导所标出的路线往吐蕃行进。
樊莺似乎对遣回了向导一点都不担心,反而更多了与师兄单独相处的机会,说些悄悄话也无人偷听。
两人坐了驼峰之间,樊莺在前,高峻在后,驭缰之事就由樊莺来完成,又多了一番趣味。
在行进中,高峻往往由后边将两条胳膊环过去,将樊莺的腰紧紧搂住,头就从她的肩上伏过去,在她的耳后、颊边、脖子里,借了骆驼的行进节奏拱来拱去,有时樊莺要与他说话他都顾不得了。
除了远处偶尔出现羌人放牧、行人经过时,她才会提醒师兄注意一些,而其他时间就不计较他这样放肆。
只有夜里宿营时,高别驾才显得极为认真,有时再跑到高处去瞭望一番,才决定住不住下。他们很少到羌人的帐篷或营地去,宁愿找个僻静之处休息。
而樊莺一切都听高峻的,每次将睡袋铺好后,她都是率先钻进去,睡袋中密而柔软的牦牛毡防风性极好,不大一会儿,她的周身便暖洋洋起来。
直到这时,家里给他们准备的两件裘皮大氅一次也用不到,总是在驼背上捆着。再等着高峻也钻进来时,骆驼也在背风处拴牢了卧下、一声不吭,而睡袋内更加温暖有趣。
九天后,他们抵达了大唐位于吐蕃边界上的一个驿站——莫离驿。
驿站中的驿官对西州来的别驾、别驾夫人相分热情,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客房,还置办了酒饭招待。
对于这位不同凡响的年轻的西州别驾,大唐中、西部凡是与公务搭些边儿的人大多知道他的事迹,看到本人时就更加恭敬。
尤其是看到别驾美丽的夫人时,从驿丞到驿卒,人人脸上的惊讶之情就丝毫也掩饰不住了。
樊莺本是余杭郡人,天生丽质,再经过多年习武,于是又有了飒爽侠风。
尤其是此次吐蕃之行让她心情舒畅、心无旁骛,除了赶路驭驼便是钟情,于是在原来这两种气质中再凭添了些温婉清丽之气。
此时当了外人、又是此去路上最后一拨儿大唐的官差,平日里还有些大大咧咧的樊莺,端庄起来又不失细腻稳重之态。
驿丞亲自为高别驾把盏,告诉他们由莫离驿往东90里,经尉迟川、苦拔海,有大唐驻扎于赤岭的振武军一千二百人。大唐自陇右入吐蕃,都取道于赤岭。
由莫离驿往西南去,过了大唐界碑就是吐蕃界了。当年,唐使送文成公主去吐蕃,公主就是在这里依依不舍,因而才设立了驿站,取名莫离。
驿丞说,过了此驿,还须经过十一驿、七大岭、十三大河才可抵达逻些城,路上艰险异常。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岭就有无数,处处积雪、时有瘴疠,湖海川潭更是星罗棋布,别驾和夫人要多加小心。
听他这么一说,樊莺也有些担心起来,连忙把他们带来的地图拿出来,由驿丞大人再一次作了修正和补充,这才郑重地收起来。
兴许是此后的路程更为艰辛,而高峻再也不会有这样开怀畅饮的机会,因而别驾与驿中人痛饮不休,樊莺本欲阻止也不大好意思了。
待到高峻让人扶着回到客房时,不一会便人事不知呼呼大睡,驿丞有些歉意地说,“境边遇远宦,把酒不知酣,樊夫人,多多担待!”说着退出去了。
樊莺听人家这么说也就没气了,助他去除了多日未曾离身的衣物,累得她出了一身汗,而高峻浑然不知。
随后,有两名驿卒抬来一只大大的木桶,在其中注入热水,放下了皂角粉、手巾等物才离去。
樊莺关严了房门,知道一路走去还艰辛得很,也许再没有安心洗漱之处,于是自去沐浴了,钻入别驾的被中。
她伸出手,在他坚硬且温暖的胸膛上轻抚,像春风抚过起伏的原野。
但原野无动于衷,风却更加含情脉脉。
第788章 受益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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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之行这才算是刚刚开始,从这里走下去要有三百七十里的路程,才会达到吐蕃的第一座驿站——那禄驿。
据驿丞说,接下来的山道会更难走,天气也会越来越冷,而且半路上也没有像样子的住宿地方。在抵达那禄驿之前,可能他们要野宿一到两次了。
但在樊莺看来,只要是和师兄在一起,多难走的路途也一定是有意思的。她很享受坐在他身前驭驼这件事——有师兄时刻相陪,并且一路上不时向她表达着温存,坐累了还可以放心靠一靠。
骆驼如船。
远山似海,重重叠叠的是数不尽的波浪,但走一步就觉着离天近了一步……
早上高别驾醒来时,驿馆外已经十分热闹,但这些人仿佛知道西州别驾有个好觉,谁都不来叫醒。他睁眼便触到身边樊莺滑软温热的身体,此时睡得正沉。
他不知道昨夜间这个女子辗转难眠,倚着他思前想后,直到丑时末才堪堪入睡。高别驾不忍起身惊动她,但又被她所吸引,她只在身上套了一件单薄的对襟小袄,身上沐浴后的味道有如花香,从玉岭琼崖间飘出。
他实在忍不住喜爱之意,心说我只用手触她一触,料想不大可能扰到她。又一想,不行,昨晚我喝得天昏地暗,可想她一定为服侍我睡得多晚,这怎么行!
于是,樊莺被驿馆外人声惊醒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高峻两只手规规矩矩的绝不乱动,但两只大眼珠子却一刻没停地在她脸上扫过来、扫过去。
她羞涩,悄声问,“几时了,外边怎么这样热闹?”听高峻说天已不早,她又惶恐地低声埋怨道,“哎呀!你干嘛不早叫醒我,让人以为我们贪恋暖床、不想着走路!”
两人飞快爬起来,外头净面的热水早备好了。
从莫离驿出来后,在进入吐蕃界后的第一座建筑,十足的中土风格。正门匾额上四个大字,“公主佛堂”,里面红柱雕屏,陈设也是大唐风格,据说这是松赞专门派手下修建的。
文成公主入了吐蕃,便不可再回。这里便是她遥拜故土、离着家乡最近的地方。
高峻和樊莺二人进去后,樊莺设身处地替公主想想,感觉这样的事放在自己身上是绝承受不了的。
她自始至终紧紧抓了高峻的手,一刻也未松开过。
接下来就是漫漫山道,樊莺坐在驼背上,心绪还在佛堂中,显得有些多愁善感。佛堂虽然宏伟,但热闹只在一时,怎比亲人们朝夕相对!料想公主由逻些城身赶至此处,思亲之意更会折磨人。
高峻见她如此,想不出什么话开解她,便故技重施,不一会儿就让她高兴起来。【零↑九△小↓說△網
路左有一座不知名的高山,樊莺忽然想起他们与向导陈老汉说过的“攀”字一事,对师兄道,“我要上山!”
山下苍松翠柏,但山顶有常年积雪,并无可行的山路。高峻道,“不如等我们回来再攀也不迟。”时间哪能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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