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的垛口里探出手持弓箭的敌军,往城下纷纷射箭。有人受伤、有人中箭倒地,但没有人后退,架起长梯往城上一搭,勇士们口中叼着自己的钢刀援梯而上,但此时城内的火势更大了。
苏伐的打法却不是一味的被动,城中起火时,他第一个反应便是督着人马上城、加强防务,然后再分出少部分兵力救火,并到城中趋赶了百姓、连夜起来提水相助。
那些城中居民们早就起来了,城外的火箭从天而降,但却不辩兵、民设施,只要是易燃之物,草房、民居、马厩、营帐无不触之即着,到处是燎嗓子的烟火,各条大街上人影重重、相互冲撞踩踏,有夜宿的战马了脱缰,在大街上四处乱冲。
苏伐亲自上城督战,见城下攻势虽猛,但已方防线并未动摇。西州人登长梯攻城,有少数冲到城上来的也立刻被守军剿灭。他高声喊喝着,分派手下诸将抵敌。
天亮时,天上居然漂下来绵绵的雨丝,这在大漠腹地中是不常见的事。苏伐大喜,“这是老天助我们!”他豪情顿起,派一支人马大开城门冲出去,要干扰敌方攻城。
足足两千来人呐喊着由康里城中冲出来,但迎面便有一排巨型弩枪像扇面似地集中往城门处射到,这些来势又狠又快的标枪穿身透甲,连挂了护甲的马匹也不能幸免,康里城的人马在城门处扑跌到一起、堵塞了城门。苏伐在城上差了声地喊道,“退回来,快关门!”
郭待诏见有机可乘,已经指挥着另外一部往城门处掩杀过来。城内人无心出击,冲过来的军士抬了重伤倒伏在门下的人和马匹,能拉的拉到城中去、不能拉的便直接推出来,匆忙地将大门关闭了。
郭待诏见攻城收效不大,收兵回营检点死伤。联军各部皆有伤亡,大概损失了五、六百人的样子。他一面派人再到城外讨战,一边等待高峻回来。但城中已经再不敢出来应战,只是在城上用弓箭手严密把住。
康里城内的火势总算控制住了,但到处一片狼籍,粮草损失大半,城中民居、军帐再也没有半间好的了。
苏伐疲惫不堪,叫来那利,让他安排人速去后方筹兵。康里城不能失,这座城城墙坚固仅次于龟兹,失了此城,那么西州兵马就直抵龟兹城下了。
不久,西州别驾就带了浮图城少城主雉临、和他的夫人奴必亚到达前线。雉临一看,浮图城的四千人都不在这里,不知让高峻派去了什么地方。
高峻对他道,“浮图城的兵马另有大用,但我这里正缺领军的人物,那么我的天山牧护牧队就归你指挥,鲁小余做你的副将,你们的任务就是稳定中军、严查敌方细作。”
就这样,雉临和奴必亚,就被鲁小余看起来了。高大人的话很明白,雉临哪儿都不必去,老实地在大营中心呆着便是。
高峻回来之后,安排着人手,将受伤之人运回焉耆城去处置、将养,但再也没有组织人力攻城。
这场雨后的太阳更为毒辣,估计着城内的东西都该晾的干透了,第二拨火箭大白天的就射进城来了。苏伐有些灰头土脸,但毫无办法,只会在城头上大骂,一面耐了心地静待援军。
二十天过后,苏伐接到不好的消息:龟兹西南的新合城城主唐务,亲率第二批援军三千五百人往康里城增援。队伍出城五十里时,被雅州天威军司马黑达的两千颉利部铁骑冲垮了。
他们在旷野中展开激战,一天一夜后,新合城三千多人被放倒在沙漠里,唐务只带了五百来人狼狈逃回。在新合城下又遭遇了阿史那社尔所率的两千浮图城骑兵的剿杀,唐务再丢下五百人只身回城。
新合城先增援了康里城两千人马,这次再损失了三千五百人,唐务自身难保,已经再也不敢提增援之事了。
沙丫城城主早就听说了自己手下大将古库昂察殒命阵前之事,他有些不信,更怀疑苏伐先后两次求兵,小小的康里城到底能放得下多少。他听说在身后的新合城被西州人马袭击,便拿定了主意等等、看看形势再说,因而把第二拨儿三千人压下不动。
而从最西边白城赶来的第一批增援人马两千,在龟兹城外二十里遭到了西州两股人马的夹击。黑达所率的颉利部、阿史那社尔所率的浮图城人马,谁都不服气谁,憋足了劲要比一比,因而冲杀都极为彪悍。
白城一正一副两员将,一眨眼便被黑达、阿史那社尔打到马下,剩下的散兵没了头领四下奔逃,这场一边倒的野战就没法睁眼看了。
等龟兹城中驰援人马从并不远的二十里外赶到时,西州这两股马队已经不知到哪里休整去了,只留下遍地的狼籍和无数的白城死伤者。
苏伐被高峻大军压在康里城下,寝食不宁,接连催促离着最近的沙丫城增援。城主无奈,让三千人马冲出来增援。
他们一路上并未遭到伏击,正在庆幸,在接近康里城五十里时,翟志宁和许多多率领的两千颉利人马朝他们冲了上来。
苏伐分不了身,正顾着扑灭城内大火,城外来援的三千人人数占优,拼命冲开一条血路进了康里城西门,但人数就凑不足三千了。
……
这次西州别驾出兵龟兹,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谓不大,但不论是长安,还是高府的反应却大出郭孝恪的意料。
上一次高峻杀到乙吡咄陆部地面上去,闹得满城风雨,好像连长安西边半边城墙都要塌下来似的。那么这次各方面都安静如斯是怎么回事?
郭都督想大概是高审行不在这里的缘故。
第696章 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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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高峻从西边不时传递过来的战报,郭孝恪有时便自顾地笑起来,看来有些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变强了。都说东西两面不宜同时动兵,但高峻这次偏偏又同时动了,而且战局十分乐观,也许苏伐一定有些后悔了。
长子待诏的伤势自从高峻送回钦察汪身上的零件之后,竟然一天比一天地好起来了,待诏夫人衣不解带地侍候着,现在他已经能下床来走动。郭孝恪傍晚再来看望,却见他们小夫妻正在说西边的战事。
柳氏正对待诏说,“我感觉着你的身子好多了,当时把我吓得!哭哭啼啼的、现在想想,就有些逼高峻给你报仇的意思了,现在你身体已无大碍,让他找个合适的时机退兵吧,现在都天气这样热了……”
郭孝恪正好进来,说道,“这可不是说退就退的,我看他至少是看上了康里城,不然,现在只要一退,淡河往西还是龟兹的……也是骑虎难下啊!”
待诏心急道,“唉!只是我此时不能与他并肩作战了!”
他夫人安慰道,“你是不知道,二弟待封正在那里。”郭待诏就觉着好受了一点。
……
山阳镇。
崔夫人买回来的梅子酸甜多汁,柳玉如、崔嫣吃了十分可口,其他人也吃了些,纷纷说下次来了再买。
两天后,人们早上起来开了院门,就看到在门外边放着两只竹篮子,里面是满满的梅子。崔夫人道,“这一定就是上次那位卖果子的大哥送来的,原来是个实诚人。”
她与这些女子们说起上一次买果时的趣事,人们都说,这个人不言不语,却是个办事有把握的。一般人得了便宜早不来了,谁还会再送果子来,还搭了两只篮子!
这两篮梅子正是李弥送来的,那天半夜,他挑了担子边哭边走,天快亮时才到家。丹凤镇,是崔颖出阁以前住过的地方,这里也有李弥难以忘怀的过往。
那时他们都年轻,以为时光一大把,有的是资本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他挑了担子、在朦胧的晨曦中掏了钥匙开门,但锁眼儿怎么也插不进去,他自认为已经老了,连锁眼儿都找不准了!
可是他眼下所拥有的,除了一匹骡子、一架木推车、一副担子之外还有什么呢!曾经的高位现在看起来是多么遥远,所有的经历都像是别人的。
谁能想的到,他这个栖身于最不起眼的两间茅屋中的人,曾经在他们去都没去过的地方驰骋过。可现在,只有那头抢来的骡子闪着大眼睛看着李弥,李弥早上离开它时加给它的草料早就吃没了,它是需要李弥的,不在乎他身上散发出的汗味。
他侍候好了骡子,忍着饥饿在屋里躺下,不想弄饭吃。如果当年和柳伯余到这里来时、他就不再离开,一直住在这里会怎样?这是一个假设,但似乎要比眼下的处境要好吧?
就让柳伯余接着去拼杀、去立功,自己在丹凤镇只做个本本分分的村民,种两亩地,就像今天这样,每天提一篮新鲜的果菜,光明正大地给她送去。
他可以每天出入于镇上、能看到崔颖。然后,柳伯余死于沙场……他必须死,这是最理想的……却与自己无关,崔颖不会恨到自己的头上……
那么,还有高审行的机会吗?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感觉出饿了,便跳起来、去担子里抓几只果子充饥。看到那副担子的时候,他的梦就醒了。
李弥知道崔颖一定会离开丹凤镇的,因为高审行在黔州。她滞留在这里只是由于高峻的家中有两个女人怀孕了,他从村妇们的口中得知其中有一个就是崔嫣,她们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长途跋涉地赶回西州去。
那么,他在丹凤镇能够看到崔颖的时间也就是这么几个月,然后她喜得孙辈,高高兴兴地接受村民们的庆贺,然后离开这里。
然后自己呢?怎么办,哪里才是他的落脚处?
李弥在屋子里躺了半天,然后再推了木推车去南阳贩梅,第二天的傍晚才回到家。他精心地在那些果子中挑拣出个头最匀称、看起来最熟透的,向房东借了两只竹篮装了,等着天黑。
太阳一落山,李弥便提了两篮梅子、骑了骡子去山阳镇,崔颖给他的那块碎银子够她们吃一季梅子了。
他有意在路上磨蹭,到的太早的话街上有人,还有当阳县衙的衙役在街头巡视。晚一些到的话,那两名衙役一定不会像傻子似地戳在那里。
他把骡子拴在山阳镇外的树林里,提了两篮果子、擦着街道的黑影进了镇子,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都熄灯休息了。崔颖所居的那间院子里也漆黑一片。
李弥站在院门外,想像着那个大半生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此刻正在熟睡,一阵暖流在李弥的身上流淌。他放下两篮梅子,又靠着崔颖的院门坐下来。等他猛然被山阳酒家的狗叫惊醒时,发现时间已经太久了。
早班巡街的衙役也快到了,李弥快步出镇,骑了骡子回家。
到丹凤镇的时候天早就亮了,房东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就住在李弥的隔壁,此刻正开了院门拿着扫帚扫街。他怎么看李弥大清早地才回来都有些鬼鬼祟祟,连个招呼都不肯打。
不一会儿房东的女人就跑过来要她的篮子,李弥一愣,想起来篮子是放在山阳镇了。那个女人不满地叼咕,说那是她的陪嫁,已经几十年了。
可篮子怎么才能立刻要回来?李弥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他一个劲地表示着歉意,直到女人走后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可能过几天再去山阳镇卖果子时,崔颖一定会出来送还那两只篮子,他也可以借机再从大沿帽子的底下再看一看她、听一听她说话的声音。但今天就去是不大可行的,那两篮梅子够她们吃几天的。
不一会儿,房东扫完他家门前的街道,走过来正言正色地对李弥道,“那两只竹篮倒不值啥钱,但可有年头儿了……她年轻时回娘家,我们就用两只竹篮担了两个孩子!”
李弥又表示歉意,说过几天一定奉还。房东十分不满地回去。然后李弥就听着隔壁在争吵,随后房东隔了院墙叫道,“你过来一下!”
李弥听出他是在叫自己,就过去。得知房东的意思是让他立刻就赔篮子钱时,李弥掏出了怀里的一只小小的袋子。
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看他打开袋子、手刚刚能伸进袋子去摸出来三五枚,都是铜钱。她的余光注意着李弥的脚下,李弥问她留多少合适,她都忘了说话。
因为李弥掏袋子时,从怀里带出一块碎银子。
第697章 好人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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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尽快地将他打发着回隔院去,因而说,“也不值什么钱,但那是我爹特别编了给我陪嫁的……你就给五个钱吧……一只篮子五个钱。”
李弥不在意十个大钱,他甚至想,以后身边就有两样东西是崔颖用手摸过的——篮子,还有那块碎银子。
回到这边,李弥手里拎着装零钱的小袋子,伸另一只手去摸他左胸前,那里是一只暗袋。但他一下子愣了,那小块崔颖捏了、丢在他手心里的碎银子不见了!
刚才它还在的!李弥急急忙忙地奔回房东的院子去,半路上也留意了没有,在门口他险些撞到房东的身上。房东问,“你还有事?”
李弥低了头,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找,什么都没有。他坚信唯一弄丢了它的可能,就是站在这里往外掏钱袋的时候。他着急地问那女人,“大嫂,你看到我掉出来的一块碎银子么?”
女人不解地望着他道,“你要是心疼十个钱,我就还给你,只要你能把我的篮子送回来就成!”李弥连连摇着手说不是,他在找银子。
女人翻脸道,“你能有多大的银子?可不要污赖我们,我们可没见什么银子!”
李弥从裤袋里掏出一锭大银,急切地道,“大嫂,那块银子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回来,你只要把那小块还我,这一大锭就是你的,我情愿和你换它!”
女人眼亮了一瞬,随即不屑地道,“你莫诳人,谁信你……再说我们是本份人家,不占你便宜。”她男人凑过来对她道,“我们不是正好有一小块,你就和他换!”
女人瞪了丈夫,“你是猪油蒙了心怎地?!传出去就是我们拣了他的,”她边说边把刚拣的那小块银子亮出来、托在手心里道,“自己家挣的花着就是舒坦!做人怎么好赖别人的呢!”
李弥一眼认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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