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万籁俱寂,唯有虫声鸣叫。奴必亚安顿好了沉醉的雉临,又站在他床前仔细端详了一阵,发现他此时倒有些可爱之处。她还有正事,便丢下他、倒掩了房门悄悄出来。
焉耆城东、西、南三面有门,她能打打主意的只能是南门。但那里有人把守,高岷、丽容、苏氏竟然都在那里,怎么样引开这些人呢?
刚到焉耆城来时,奴必亚便察知在城北有座草料场,里面储存着全城的粮草,只要放起一把大火,不愁他们不来救。
她带了火镰子,悄悄往草料场而来。街上无人,在草料场的大门那里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卒把守,腰间挂了把刀。但木栅门却是锁了的。奴必亚在门边晃荡,想不出怎么才能进去。
老卒早就发现了她,似是猜到她的意图,便不怀好意地说,“妹子,是不是家里没米了?这好办得很,只是哥哥的腰里也有些米,得一块送出去一些才成。”
奴必亚想了想,便无声地靠了上去。对方先急不可耐地解着腰带上的一串钥匙,腰带开了也来不及系、用钥匙开了木栅门放她进去。
奴必亚走上来,猛地将一把匕首插入老卒裸露的肚子,一手伸出捂了他的嘴,让他靠着大门墙慢慢瘫坐下去。
老卒大睁了眼睛看着她,十分的令人起厌,她恶狠狠地再抽了匕首给他来上两下,见他一动不动了,这才往草场中潜入。
南城城头,高岷再去西门察看,苏氏和丽容两人合披了一件斗篷坐在垛口上,吊桥高高地扯起着,守城的衙役在不远的地方靠墙而坐,盖着衣服打瞌睡。
丽容睡不着,便问苏氏,“难道峻他们打仗的法子真都让你猜中了?我不信。但高峻那晚在河边的表现又让我有些信了,因为在你说话时,他曾经两次不由自主地趴过来起来看我们。”
苏氏有些心虚地道,“你倒记得清楚吗?但我记得只是一次……”
丽容道,“是吗?怎么我记的……我们躲到水里是一次呢?”苏氏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轻微的嘲讽味道。她不接丽容话,望向城内黑黝黝的北方,她看到那里有一团火苗闪了一下,如同她心里挥之不去的念头。
丽容要怎么看这件事,看来丽容是有察觉的。那她就来个死不承认。再说晚上连个月亮都没有,一定是丽容看错了——连城北闪现出的一片火光也像是看错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火。
是丽容先惊叫起来,“草料场起火了,这怎么办?”她们站起来望着那里,不远处城头上的衙役们醒来,大家一同看着那个方向,“我们得去救火啊……不然损失可就太大了!”
但是谁也没动,都有些吓傻了,高长史去西门还没有回来,他可是下过死命令的,不许离开这里。
丽容跺着脚道,“你们怎么不动呢?看着那些粮草都烧完?这么些人马回来后吃什么呢?”她看着西门方向道,“也许大伯早看到了,只是来不及跑来下命令!”
苏氏与她商量,也让那些人听到,“大半夜的,醒着的人只有我们了……你们快去救火,越耽误就越不好扑灭了!这里就由我和丽容守着,不会有事!”
他们这才一窝蜂地跑下城去,随后街道上响起了叫喊声。城中有的居户中亮起了灯光,有人披衣起来看,随后纷纷返身抄了提水的家什往火场冲去。
城头就只剩下了丽容和苏氏两个。丽容道,“姐姐,若是有人趁乱冲上城来放吊桥的话你怕不怕?老天保佑,城外的那五百人看不到城中的火,别把他们引过来就好了……”
苏氏说,“总之我是誓死都不会离开这里一步的!”
她们看看城外,吊桥高扯着,任是谁都别想冲进来。再看看城里,发现从起火的方向飞快地跑过来一个人,火光映衬着那人的背影,是奴必亚。
苏氏低头,拣起衙役们离去时丢在那里的一杆扎枪,丽容也去拣起一杆,两人挡在了上城的马道上,把长枪举起在身前。但她们发现奴必亚只是抬头往这里瞟了一下、并未上城,而是从城门跑出去了。
两人再趴到垛口上往城外看,看到奴必亚居然十分轻快地冲上了斜拉起来的桥面上。拴在桥端的绳索就一根,她一伸手攀住了桥沿,身子挂在那里,拿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去切割绳子。
城上的两个女子立刻发现了奴必亚的意图,原来只守住城楼上拉起吊桥的辘辘是不成的。她们忘了喊,意识到奴必亚将绳索割断的后果。
丽容丢开枪,去摇城头卷着吊桥索的辘辘摇柄,但是手上一松,城下“咣”的一声,吊桥落回去了。苏氏看到奴必亚灵巧地从桥上一滚,就滚到护城河的对面岸上去。
此时苏氏就不如丽容的反应快些,丽容已经沿着下城的马道跑下去了,让苏氏把刚才绳子断开时卷上来的再放下去一些。
丽容一个人跑出城门、来到吊桥上,却发现那段被苏氏放下来的绳子不在这里,是垂在城门口。她再跑回去拉起绳子往桥头来。桥头的木板上有一只铁环子,她只要把绳子系好了,苏氏在上边一拉,奴必亚和她那五百人就进不来了。
她飞快地穿绳入环,但绳子有些粗了,不大好弄。但此时,有个女人凶狠地朝她所处的桥头返身跑回来,是奴必亚。
奴必亚挥着匕首直刺丽容,苏氏急得在城上大叫,“你住手!”
丽容已经将绳子系好,起身跳了闪开,她看到奴必亚再次蹲到桥头去割吊索,苏氏急忙去摇辘辘柄,但连桥带人就是摇不动,她一急,拾起了城头的一杆枪丢了下去。
丽容会意,拾起枪跑到桥上去刺奴必亚,让她不能专心割开吊索,而西边已经有马蹄声往这边来了,一定是龟兹那五百骑兵。
奴必亚气极败坏,用匕首格开她的枪,力道很大,丽容的枪掉了。可是等奴必亚再去割那根绳索时,丽容又回来刺她。
丽容与奴必亚在桥上周旋,但桥就是拉不起,奴必亚恶狠狠地举着匕首一直追她到城门口底下。丽容举起枪再刺,却被奴必亚一把就将枪夺过去扔掉了,紧接着匕首寒光一闪往丽容的脖子上划来。
第694章 谁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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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必亚单独面对丽容优势是极为明显的。她在龟兹城中时便时常练习骑马拼刺,力道虽然比不上男子,但在她打掉丽容手中长枪时,就看出对方的力量更小。
此时那五百人看到城内火光,肯定知道她这里已然得手,奴必亚估计着他们已经过河冲过来了,城外不远处已经出现了马蹄声。
她夺了丽容的枪甩在一边,随即挥起匕首要取她性命。
奴必亚背朝着城外,丽容被逼到城门下,背靠着城墙喊道,“高大人快救我!”奴必亚一惊住手,回头去看,哪里有什么高大人!反倒是看到大远处黑影中冲过来的自己人。
奴必亚知道受了她骗,再回头时,就被丽容倾尽了全力一头撞在怀中,两个人滚倒在城门下。奴必亚手中的匕首也脱飞出去,不知掉在哪里。
丽容在田地城家中时,也偶尔做些提水、负柴之事,但到了牧场村就一直不干了。力量在家中这些人当中除了樊莺、思晴之外也算大的,但与奴必亚比就差了些。两个人在地下滚了两匝,她就被奴必亚压住了。
此时奴必亚就不急了,她发现城上那个人也是个女子,她在上边的力道连个空桥也摇不起来。只要自己在这里把丽容制住了,时间再缓上一刻,自己人也就冲进来了。
那时只凭西州的长史带几名衙役绝无胜理。她按住丽容,也在喘着粗气缓缓力气、但得意地对她道,“快想一想你的高大人吧,不然就再也没机会想了。”
已经有马冲上了吊桥桥面,蹄声就在身后,奴必亚胜券在握。她看到从渐熄的火场里骑马跑来了西州高长史、几名衙役,但她知道,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奴必亚看着丽容说,“可惜了!高大人哪里还看的到你呢!”
但是丽容脸上的表情让奴必来有些不解,她不该是这样的表情,而且一直死命揪在她胸前的手也一下子松下来。
奴必亚只觉着后背上一麻,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捅了一下子,觉着连胯骨轴儿都被别住了一动也动不得,随后被人一脚从丽容身上踹下去滚到一边。
丽容被一只大手搀起来,对那人道,“峻!你居然看着我让人压着而不管我。”
高岷已经带人冲上城,千钧一发拉起了吊桥,冲到护城河边的龟兹马队,先头的险些冲到河里,他们一带马缰跑开了。发现不止这个人在最后的阶段赶上、并超过了他们,后边还有人马赶过来。
城西的淡河中水花飞溅,有一支支援的骑兵赶过来了。他们匆忙迎战,与苏托人带来的一千轻骑乱战在一起。奴必亚一动不能动地在城门边趴着,知道大事已去了。
高峻在康里城一见苏托儿拉了焉耆全部人手过来,再听他讲到奴必亚和那五百龟兹马队的事,当即把康里城下的人马交待给二哥郭待诏,自已率队赶回来了。
等他们赶到淡河时,龟兹五百马队已经过河了。高峻的马快,越过他们。
听到丽容这么说,高峻道,“哪会,我是见你没什么危险,才站在她身后看了一小会儿。不过你也太能干了,出乎我的意料!”
丽容撅了嘴整理自己的头发、衣服,很生气的样子,还说,“我肩膀拧了,现在动也动不了。”高峻看她刚才还在若无其事整理衣服,就不揭破她,就上前抱起她放到炭火上,自己牵了往城中走,“那好,我就什么事也不做了,好好替你揉一揉。”
丽容在马上道,“可城外还在杀着,”
高峻道,“杀去吧,什么事还有夫人的肩膀重要!”丽容知道一定是局势无碍,但听了他的话还是高兴起来。此时高岷和苏氏也从城上下来,高岷说太险了,只差了半步,不然焉耆城丢了,他这个长史连西州也没脸回去了。
丽容和苏氏你一嘴、她一嘴,告诉刚才城中起火时城门下的危险,又说一定不要轻饶了奴必亚。高岷说了草料场那名被杀的老卒,看来就是奴必亚所为了。
高峻看看草场方向,大火已经扑灭了,“她烧我、我没事,但我烧了康里城,苏伐的日子恐怕就没这么好过了。”
几个人站在南门内说话,城外杀声一片,但此时所有人心里跟凉水似的。高岷问怎么处置奴必亚,高岷没说话,因为他看到雉临往身上披着袍子走过来,“怎么回事?咦,高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奴必亚在城门下高声叫着,“少城主,你快救我——”丽容和苏氏同时想说话,却被高峻制止了。奴必亚被两名衙役扶起来,但穴道让高峻点住,两条腿像是被抽了筋动不得。雉临大惊失色,跑上去问是怎么回事。
奴必亚道,“我、我是见城内起了大火,怕南门有失错,便赶过来和高别驾七夫人、苏夫人共同守桥。”
丽容气得呼呼出气,被高峻攥了下手腕,便不再出声,苏氏也不说话。高峻有些恍然地道,“哎呀,我只看到了夫人,却没有发现你,你是在哪里来?”
高岷抬手遮脸挡住奴必亚,以目示意衙役,衙役道,“我从城门边的地上见到了少城主夫的,夫人躺在地下,不大好发现。”
雉临连忙上前拉奴必亚,一边声责怪道,“你出来怎么不叫我,万一你有危险我就没法子活了,”他发现奴必亚动弹不得,更是害怕,连语调都变了。
高峻上前道,“少城主夫人许是错了骨位,让我来看看,”说着上前牵起奴必亚的胳膊查看。奴必亚觉着自己的骨头都快让他捏碎了疼痛难禁,却咬着牙不作声。到后来腰眼里再被他重重地捣了一拳,腿脚什么的就都能动了。
雉临拉起奴必亚回驿馆,丽容急道,“谁是好人?她割了两次桥索要放龟兹人进城里来……反倒……”
苏氏道,“妹妹,高大人手底下可是有浮图城四千人马的,看看雉临那不明所以的样子,恐怕只有如此了!”丽容想想就不再说话,但是丢开高峻的手,拉着苏氏道,“我们回去!”
两人到了住处,丽容对苏氏道,“你替我看看,膀子真是不舒服。”苏氏帮她掀开衣服看,果见左肩头白细的皮肤上有一块淤青,是在城下与奴必亚纠缠时碰的,苏氏拧了手巾替她敷上。
两人听着城外杀声渐歇,但高大人却不见回来。苏氏夸奖丽容道,“原来高大人家中的女子们都这样不好惹,我就不成了,连座空桥都摇不上来。”
丽容道,“姐姐你急中生智,把枪扔下一条来就帮了我大忙,”她见苏氏低着头不语,便安慰道,“姐姐你放心,现在峻有战事,顾不得什么,将来等闲下来了,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苏氏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所说的站在自己这边指的是什么,但高大人为什么不回来呢?怎么也该来看看丽容的伤势啊!
却听着外面,苏托儿又带了人马入城,想是城外大胜。丽容道,“你就别等什么了,前方那么紧张,他不来,就一定是再赶回去了。”
苏氏反问,“是你等,怎么说我等……”
只听苏托儿在外面高声吩咐道,“去个人到驿馆找雉临少城主,就说高大人在城外等他,让他即刻同去康里城,指挥浮图城人马作战!”
第695章 安静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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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里城外,高峻带人赶回焉耆后,郭待诏以攻为守,乘夜用百驾弩车将刚刚运抵的竹制火枪射入到康里城去。【零↑九△小↓說△網天干物燥,城中同样是火光冲天,一股股粗大而厚重的青烟扶摇直上,城内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待诏从未指挥过如此多的人马,此时城内大乱,必定在忙着救火,那么防守的力量一定不足。他在马上长刀一举,“趁乱攻城,一举拿下康里城!”城下西州联军层层的人马呐喊着冲了上去。
城上的垛口里探出手持弓箭的敌军,往城下纷纷射箭。有人受伤、有人中箭倒地,但没有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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