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居然是寇军细作,真想现在扒了他的皮!”黑暗中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
“就算要扒皮,也要先交给百总大人审出点什么!”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间昏黑的宽敞地窖里,被丢在地上的姚锐缓缓睁开双眼,浑身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接着微弱的光亮左右探看,姚锐很快发现,自己被一众虎视眈眈的甲士围在中间。
“给我老实交代,寇军准备何时攻城?你的同党都藏在哪里!?”坐在一边的张汤怀冷声质问。
韩羽站在一边观察着姚锐,一边从户籍本姚锐的信息。
“大人,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寇军,什么同党,属下实在是一头雾水啊!”
姚锐跪伏在地,看起来十分无辜,十分从容的向张汤怀解释。
“快给老子老实交代,还有谁是你的同党!”虎背熊腰的王威队长上前,狠狠在姚锐身上踹了一脚厉声呵斥。
“你们已经知道了,告诉我是谁出卖了我!”姚锐眼底闪过一丝愤恨的狰狞。
“天杀的贼寇废什么话,快说!”站在一边的队长王威,毫无顾忌的又补了几脚冷声催促。
“看来事到如今只有坦白一途了,不过你们保证不能杀我!”让人意外的是,姚锐居然谈起了条件。
“你倒是识时务,坦白交代,我自然可以饶你一命。”坐在一边的张汤怀语气平静的许诺。
姚锐忽然看向王队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天杀的,看老子剁了你!”王姓队长怒目圆睁,眼看被姚锐指认,突然抽出佩刀欲砍。
“王队长您不能过河拆桥啊,活下去我只能老实交代了!”姚锐一脸恐惧的往后挪了挪,生怕王队长砍过来。
“王队长,姚锐可是你帐下什长,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吗!”
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军官突然上前,同样抽出佩刀挡住王队长,因为和队长王威关系不睦,此时借机煽风点火。
张汤怀看向王威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虽然不该这样怀疑属下,但寇军即将攻城,怀疑都不能放过。
话音未落,人将目光击中在队长王威身上。
不得不说从始至终只有王威对这个叛徒拳打脚踢,似乎在刻意的逼问什么。
而且姚锐的确是王威手下什长,而且是王威将姚锐一手提拔上来的,难免不招人怀疑。
“刷!刷!”
张汤怀身边一众甲士第一时间抽出佩刀,虎视眈眈的紧盯着队长王威。
“张大人明鉴,属下绝不是叛徒!”虎背熊腰的队长王威惊慌失措的连忙解释,握在佩刀的手臂不断颤抖。
现在一手提拔的军官姚锐一口咬定他是同谋,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队长是无辜的!”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蓬头垢面,站在一边久未出声的的韩羽。
第五章 语惊四座()
韩羽的话让队长王威喜出望外,只是在场众人却是一脸狐疑。
若不是韩羽是张百总之弟,向来都是足不出户,和军中武官根本毫无交集。
恐怕这些军官会坚定的认为,韩羽和队长王威同为贼寇。
“韩弟你有何依据?”张汤怀第一时间出言询问。
随着一切事情都朝着韩羽的预测发展,对于这个越来越看不透兄弟的意见,张汤怀越来越重视。
“你们看姚锐的手掌虎口,厚重的老茧说明精于使用兵刃,双腿微呈弓形证明驭马之术娴熟,锐利狠辣的眼神哪里有一丝害怕,这种人早已置之生死而度外,绝不会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就会供出同党,我刚刚查过姚锐的兵籍所属,上面的记录明显有问题,不过可以大致确定的是,也许有什么原因让姚锐脱离了寇军,打算在凤阳城内安居乐业,只是现如今寇军将至,或许保命,也有可能立功,打算出城通报。”
韩羽叙叙而谈,很清楚的剖析姚锐的过去和现在的处境想法。
韩羽语气微微停顿,看着一边满头大汗的队长王威,语气稍缓的接着说道:“至于王队长,恐怕只是收取了姚锐好处,改了这兵籍记录,提拔他当了什长,倒是和寇军应该并没有往来。”
整个地窖里死一般的安静,人满眼呆滞的看着韩羽。
谁也没想到这个一直被当做傻子的百总兄弟,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清晰逻辑的话。
听着韩羽讲述,整件事变得清晰起来。
其实若是平时,在场众人倒也不会被姚锐牵着鼻子走,只是眼下寇军将至,每个人都神经紧绷罢了。
听到韩羽的分析,姚锐面色煞白,虽然并非严丝合缝,但也被猜测的七七八八。
姚锐实在没想到韩羽这个傻子,居然会是这样一人物。
“原来如此,倒是我多心了!”张汤怀起身向队长王威抱拳一礼。
队长王威老脸一红,虽然他的确并非寇军,但拿取姚锐好处的事倒是不假,好在张汤怀并没有追究的打算。
感动之下连忙抱拳歉然道:“大人真是折煞在下官了,手下出了这等败类实在惭愧的很,多谢大人秉公之恩,多谢韩小哥大恩!”
韩羽不敢托大,连忙抱拳回礼队长王威很是受用,对韩羽好感顿生。
“此时外敌将至,自当精诚团结,否则城破之日,便是我等亡命之时!”张汤怀恰到好处的借机凝聚人心。
“没用的,就凭你们也想挡住张大帅强攻攻之势?凤阳陷落已成定局,你们不过是螳臂当车!”
坐在一边嘲讽的姚锐目光平淡,显然已经没有求生的渴望,对于张献忠是否能攻克凤阳,姚锐似乎满怀信心。
“人死灯灭什么都没了,若你识时务赶紧交代,不仅能让你活命,还能保护城中百姓!”
“识时务?好为官吏鹰犬?还保护百姓!”姚锐怒极反笑。
“睁眼看看凤阳城,士绅官吏夜夜笙歌,醉纸金迷,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
“我且问你张大人,你们到底在保护谁?”
姚锐的话虽然听起来刺耳,但却是事实。
士绅官吏把持市场,加重赋税层层盘扣,即便是凤阳城这样的繁华都市,同样饥民众多,每天饿死之人多达百人之数。
在场的士兵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自然能够感同身受,不得不说姚锐的话极具煽动性。
“变革绝非一朝一夕,张献忠等辈看似秉承大义,纵兵劫掠发散食粮,其实只能解一时之需,无异于杀鸡取卵,没有土地根基,想要养活百姓不过是一厢情愿,破城之时不辩官吏忠佞,不问士兵出身,一概屠杀殆尽,至使百姓只有投靠寇军一途,你所谓的张大帅不过是被粉饰的贼寇而已,而现如今后金犯境,寇军趁势攻城略地,岂不是帮了域外蛮夷,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
在场众人包括姚锐在内,都震惊的看着韩羽。
韩羽仅仅几句话,就将张献忠等寇军纵兵劫掠的恶果,剖析得清清楚楚。
虽然在后世,谁都可以通过史书评点一二,可在当下却是警世醒语。
就连姚锐都忽然觉得,什么所谓的义军,什么为人民请愿,不过是一群肆意烧杀劫掠的土匪而已。
在场的官兵都有一个感觉,这个看起来并不出众的韩羽很不简单。
“韩弟。。。”
张汤怀的神情复杂,虽然他已经很高看韩弟,但现在发现还是小看了韩羽。
能说出这番话,即便仅仅是纸上谈兵的一家之言,也可以看出韩羽的不凡。
韩羽一愣,发现一时激愤之下说的太多。
虽然这番话看似毫无问题,但若是被有心人断章取义,也会惹来大麻烦,祸从口出的道路,韩羽是再清楚不过了。
“果然是官吏走狗!”
姚锐被韩羽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用一句不疼不痒的辱骂,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只是韩羽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姚锐。
“从户籍看,姚锐,你在城东偏西的住宅里还有一对妻儿。”
韩羽忽然转头向张汤怀抱拳一礼道:“张大人海涵,我已请甲士去将母子二人擒来。”
姚锐骤然脸色苍白,全身忍不住一阵颤抖,倒吸一口冷气同时冲着韩羽好似发疯一般的怒吼道:“你若是敢碰她们母子一根指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韩羽冷笑一声,冲着张汤怀建议道:“不如将他妻子送入军营,用他儿子来祭旗,还请张大人应允。”
周围的官兵们面面相觑,暗暗赞叹这韩羽可真是狠辣,祸不及家人的道义完全毫意。
“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求张大人放过她们母子二人!”
此时姚锐早已泣不成声,铮铮硬汉却因为家人放弃了底线。
“饶命,饶命啊,大人!”不远处的另一间地窖里,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求饶声。
又一个被抓获的寇军细作先是被一顿暴打,接着被烙铁一烫乖乖交代了一切。
很快得知寇军里外夹击,攻伐凤阳是以火把为暗。
在确认姚锐和数个细作的口供之后,大致可以确定张献忠所率领的寇军何时带来,何时攻城,有多少人马和辎重补给。
虽然防御西城门的官军人数不多,但却是以逸待劳,而且火器众多,器械充足。
反观张献忠所部寇军虽然人数众多,但缺少攻城器械,加上劳师以远,粮食补给更是沿途劫掠。
那凤城周围密布的浓雾,不仅没有成为寇军偷袭攻城的有利因素,反而成为守城官军隐藏巨石和火器的有利条件。
张汤怀多次劝说无果,韩羽还是跟随来到了西门城头。
此时凤城周围大雾弥漫,但远处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似乎隐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恐怖巨兽。
虽然张汤怀希望韩羽躲在家中,但在韩羽的坚持下留了下来,并且主动从军需官那里要来一把弩机和匕首。
其实韩羽本来是想使用火器的,只是明末的火器瞄准有些困难。
加上韩羽从来没有使用火器的经验,最终还是选择了操作相较简单,准头好一些的弩箭。
保证韩羽安全,张汤怀去找来一套略显沉重的铠甲,亲自给韩羽披上。
并且婆婆妈妈的一再嘱咐韩羽,无论何时不得离开他身边,刀枪无眼张汤怀可不敢大意。
第六章 以逸待劳()
夜色昏黑,被乌云遮蔽的皎月黯淡无光,春意尚轻,时至深夜依然寒气犹然。
凤阳西城门前此时大雾弥漫,可见度不足十米。
一众来回奔走的甲士,在军官的督促下,以最快的速度规整武器。
似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紧张的压抑感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站在城头的韩羽,看着琳琅满目的火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凤阳西城门之上,完全成了明火器的集合地。
固定的炮架上,射程长达五里,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那黑洞洞的炮口令人生畏。
旁边架着不少发射间隔短,可以覆盖杀伤宽敞扇面佛郎机。
还有机动灵活,用途形同现代迫击炮一般的山地虎蹲炮,其他手持火器迅雷统、三眼统、拐子统等应有尽有。
最让韩羽欣喜的是火器之中,还有不少‘万人敌’。
这种大型爆炸燃烧武器,可以算是早期的烧夷弹,重40公斤,外皮为泥制,安全都装在木框箱,可是守城的利器。
其实从明初火炮生产量相当可观,铸造工艺也很高超,只是问题同样很多。
虽然古代中医学有等身寸概念,制图有分率六法,建筑设计方面实行材分。
但可惜的是在中国古代火器制作中,并没有产生类似的“模数”概念,大多是以重量作为衡量其性能优劣的依据。
如此一来,远远没有以炮身与口径为模数参数,以至于火炮各部尺寸组合搭配的性能低劣了不少。
再加上大型火器极为沉重,而且后坐力极大。
有着重而难举,发莫能继的弊端火器大多数时候只能作为守城兵器,而不能用来野战。
尽管明朝火器制造工艺弊端众多,但依然引领时代,所谓外夷造火枪,汉人只会造烟花的言论,完全是不了解历史的胡言乱语。
不过就算基恩对明朝火器有着系统性的了解,但想要改变一个时代的火炮铸造体系,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就算韩羽是当朝天子,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那需要一场巨大的变革。
何况现在的朝廷内忧外患,天赤如血,五年大饥,六年大水,七年秋蝗,完全是亡国之兆。
朱由检虽然勤勉,但也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关心火炮的研制和性能提升。
不过这些暂时和韩羽没有太大的关系。
目前最的是挡住张献忠进攻,守住凤阳城,保住隔壁绸缎铺的林采儿和张老丈一家性命。
迎面而的清冷劲风呼啸不休,手中火把摇曳升腾,好似随时会被吹灭一般。
韩羽转头看向远处,远处灯火通明的凤阳府邸礼乐不止,依然沉浸在一片欢乐的佳节气氛里,歌舞升平的景象让韩羽一阵叹息。
若不是张献忠残忍好杀,对于官军和其家属一概屠杀,韩羽真恨不得劝张汤怀弃城投降。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忽然远处迷雾缭绕的黑夜里,先是传来一阵战马踩踏地面的声响,紧接着密集的步兵脚步声紧随而来。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按照张汤当初的命令城头的火把尽去,唯有插在墙垛上的军旗随风猎猎作响。
来到凤阳城下已经蓄势待发的万余寇军,正是张献忠所部。
与当初刚刚揭竿而起的寇军不同,多年和官军作战,侥幸活下来的人都成为老兵。
而这些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拥有作战经验的老兵,很快被提拔成下层军官,寇军整体战斗力持续上升。
寇军甚至出人意料的,突破了名将洪承畴统率的朝廷大军,在河南设下的重重包围。
张献忠率部远距离长途奔袭,直捣黄龙来到凤阳城下,打算毁去朱家祖坟,给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