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七嘴八舌地焦急地向钟离英倩说着,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说清楚:“啊钟离医正,这是晨间奉召去集仙殿的咒禁博士……“
“说是替皇上驱魔了几个时辰仍未见效,被拉下去施了鞭刑。”
“您看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您得救救他!”
……
安金藏个子高,略微踮起了脚尖越过几个人头,看到了被抬到了床榻上的那个咒禁博士,果然浑身是血,皮开肉绽的,惨烈的程度比当初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离英倩一个小姑娘,这时候却一点不胆怯,挽起袖子,立刻查看起来:“快去准备清水,得立即将这些伤口清理干净。另外,取海螵蛸二十钱、白及十二钱、地骨皮十六钱,速速磨成粉末,用烈酒调了送过来!”
安金藏欣慰地看着有条不紊分派着任务的钟离英倩,心想着,我钟离妹子也是个像模像样的小领导了。
清理、缝合,敷药,一切都忙中有序的进行着,那个一直在痛苦呻吟着的博士也总算渐渐安耽下来。
钟离英倩最后给喂了一些安神的中药,看着终于睡着的咒禁博士,钟离英倩才擦着满头的汗水,长舒埔豢谄:“所幸都是些皮外伤……”
最后不放心地吩咐了几句留下来照看的人,才给安金藏他们使了眼色,让他们跟着自己离开了“ICU”。
钟离英倩带着他们绕到了药房的后面,这里是囤中药的仓库。
“太医署只在每日晨间来这里取药,这会儿不会有人来。”钟离英倩反锁了仓库的门,对着他们说着。
“刚才那个咒禁博士是怎么回事?”安金藏忍不住好奇地问着,“皇上最近身体不好么?”
钟离英倩叹了口气:“自从明堂和天堂被毁了之后,薛怀义莫名其妙地死了。”
“嗯?莫名其妙地死了?不是被皇上下令杀死的?”安金藏听到这个有些意外,本来想当然地以为,安金藏做了这么离谱的事情,应该是被武则天杀了才对。
钟离英倩瘪了瘪嘴:“皇上可不舍得杀他……”
“额,还真是真爱……”安金藏笑着说,“那他怎么死的?”
“不知道,只是忽然暴毙了,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连我们太医署都没法插手呢。”
“这么神奇,所以咧,皇上的心情肯定糟透了。”
“皇上面上并没有什么,但是自从薛怀义死了之后,就常常说睡不好,噩梦连连,张太医给配了些安神的汤药,因不见效,被罢了署令的位子,已经回乡去了……我们这里也是没有法子了,本来想着汤药不济,或许咒禁可以奏效,可怜了我们的咒禁博士了,竟然遇到这般酷刑。”钟离英倩心有戚戚焉地说着。
“额,这个咒禁是不是就是类似巫师似的……”安金藏问着,“这也算你们太医署的活儿啊?”
钟离英倩一本正经地说:“汤药、针灸、咒禁、符印和导引乃是医之五法,自然是我们太医署的,若有邪魅鬼祟,风邪入体,用咒禁之法,常有出于意表之功效。”
安金藏听了,笑着说:“那是心理作用……好吧,原来是古早的心理治疗,不过,心理治疗估计对于那种容易被催眠的人有用,像皇上这种心理极其强大的人来说,这招肯定不管用……”但是说着,安金藏想到了什么,“你们给皇上看了那么久,知道她都为什么睡不好么?不是说做噩梦?什么噩梦呢?”
钟离英倩皱着眉头:“张太医每次问诊回来,也不敢说给我们听吧,不过今日这个博士,或许知道……”
“哈哈,他那副样子,如何能回答我们?”刘幽求听了,忍不住泼着冷水,又转而问着安金藏,“怂货,你那么仔细打听皇上做梦的事情干什么?皇上再怎么英明神武,毕竟年事已高,老人家么,睡不好也是正常的……”
安金藏手捋着如今一脸的络腮胡子,在黑漆漆的仓库里,本来就涂了一脸焦炭的他,还真是只剩下眼白看得清楚:“我是想,既然李千里那胖子给元一他们俩取了金刚力士的名字,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俩送到皇上的身边呢?我只是想最后确认下,她的梦,是不是和我猜想的情况差不多……”
“咦?你这个怂货,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虫子,如何知道她梦里会做什么?”刘幽求嘴上鄙夷着,其实是好奇。
安金藏咧嘴一笑,一排牙“漂浮”在仓库中:“你刚才的话说对了一半,皇上再怎么英明神武,毕竟年事已高,如今是个老女人了,按照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里得出的结论,任何梦境的产生都是因为欲求不满,我得知道皇上欲求不满的点在哪里,才好有的放矢不是?”
“安大哥,这个什么德也是位名医么?为何我从未听过他所写的这本医书?”钟离英倩困惑着。
(本章完)
第79章 额间梅()
安金藏摸了摸钟离英倩的头:“这是在我的家乡很有名的一个心理学家,但是在你们这儿没人知道呢,这研究的东西么,差不多就是你们太医署咒禁科在弄的东西了。”
听到安金藏说这话的仙瑶拿眼睛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又借着六狐州的名义胡说八道了。
“言归正传,那个咒禁博士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最好尽快问下情况……”安金藏对钟离英倩说着。
钟离英倩说:“他只是因为吃了我的汤药才睡过去的,两三个时辰就能醒过来。说起来……”她的音量变小了起来,“安大哥你估计忘了,今日是十五,如果你现在去,上官才人应该还在弘文馆讲学……”
“哦……她还在弘文馆讲学么……”安金藏说着,继而问着钟离英倩,“你让我去找上官婉儿,你不介意么?”
仓库里,只大约看得清楚钟离英倩五官轮廓,只听她反问着:“我为什么会介意?”
安金藏听了,一下子感动的情绪上来,没有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幸亏这里幽暗,其他人看不到钟离英倩通红的脸。
只有刘幽求很严肃地对安金藏说着:“我说怂货,你去见她没什么好处,我劝你不要节外生枝……”
但是安金藏心意已决:“我得亲眼见到她好好的才行,不然我始终不能安心。”
……
没有了万象神宫的紫薇宫,少了些恢弘的气魄,莫名多了些荒凉的气息,安金藏弯腰屈膝,以一个“昆仑奴”的姿态行走在宫中,那个短暂的成了他的工作单位的弘文馆,就在他的眼前了。
不远处,中书省的文臣们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忙碌着,不管有没有他安金藏,帝国依然在围绕着武则天这个核心日夜不休地全速运转着。
而那个距离“核心”最近的女人——上官婉儿,曾经因为他,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得罪了最不应该得罪的人,这样想着,让他负担得如巨石压在胸口。
弘文馆学堂的门口也站满了伸长着脖子听课的学生们,这是其他的学士来讲学的时候不会有的场面。
安金藏穿着的昆仑奴的衣服,一股子的汗臭味,也多亏得这臭味,那些自诩清高的弘文馆学生主动让开了个缝隙,让他可以看到课堂上的情形。
上官婉儿就坐在最上面,面对着一众抬头听课的学生,最先吸引安金藏目光的,正是她眉心的那朵娇艳的红梅,就如同是在集仙殿外那美不胜收的梅花林里信手拈来贴在额上的,衬得她面色更加白皙。
依旧是在品评诗文,依旧是观点独特,只是,如今他们隔着这许多人,那么近,也那么遥远。
课接近了尾声,上官婉儿环视了一下在座的,和站着的所有人,在视线掠过安金藏的时候,安金藏一阵紧张,以为她会认出自己,但是,他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上官婉儿并没有发现,这个蓬头垢面的昆仑奴是那个和她萍水相逢又诸多纠葛的安金藏。
在四散离场的人群里,一个男孩朝着上官婉儿跑了过去。
安金藏看着那孩子,觉着面熟,在这个熟悉的场景里,他想了起来,是那个和李隆基吵架的武崇训——武三思的儿子,那个嚣张跋扈,称呼他安金藏为“贱奴”的臭小子。
但是,接下来的情形让安金藏很意外。
武崇训有些撒娇的拉着上官婉儿的袖子在要求着什么,而上官婉儿竟然对他露出慈爱的神情,甚至还摸着他的头,关爱有加的样子。
很快,上官婉儿答应了武崇训的要求,那臭小子活奔乱跳地从安金藏身边走过去了。
而他再看上官婉儿时,她的目光依然注视着武崇训的背影,并没有一丝落在他的身上。
武崇训走了,上官婉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在侍女的跟随下,她从另外一边离开了弘文馆,径直返回后宫去了。
人走茶凉,安金藏黯然转身,带着复杂的心情一路返回太医署了。
这次他兴冲冲而去的见面,留给的,却是心里的一声叹息。
他是个很敏感的人,不然,对人对事,也不会揣摩得这么到位,这一场远远的观望,告诉他,分开的这些日子里,他曾经一度以为是灵魂伴侣的上官婉儿,已经和他在不同的路上分别走出了一段距离了。
他们到底各自走了什么样的路,他还并不清楚,但是,那种遗憾的感觉却已经提前涌上心头了,仿佛他们再也不会像在集仙殿里那样,在一盏琉璃灯微弱的灯光下,促膝长谈了……
回到太医署的时候,钟离英倩已经支开了“ICU”里的其他人,只剩下了刘幽求和仙瑶了。
安金藏一进来就反锁了门。
钟离英倩查看了下躺在床上的咒禁博士:“伤口没有发烫,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咱们再等片刻,他大约就可以清醒了。”
刘幽求却并没有耐心:“夜长梦多,等不了了!”说着,“啪”一下,就把边上一碗原本准备给咒禁博士擦拭伤口的清水泼到了博士的脸上。
那博士被呛得咳嗽了起来,立刻醒了。
“破蕃帽儿你太过分了!”安金藏责怪着。
“怂货,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妇人之仁,非常时刻,得有非常的决断才行!”
“我本来就是个做妇女工作的,有妇人之仁也是正常。”
“好了,别争了。”仙瑶在一旁说着,“公子,你有问题赶紧问吧!”
仙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安金藏完全听出来,在这件事情上,她完全是站在刘幽求那边的。
不过,确实无心计较这些,那咒禁博士因为疼痛,再次呻吟了起来。
“没事,你已经在太医署了,没有性命之虞了。”钟离英倩温柔安慰着,继而转身呼唤着,“安大哥……”
安金藏立刻蹲在了床榻边,问咒禁博士:“你去给皇上治疗的时候,皇上有没有告诉你,一直困扰她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本章完)
第80章 会解梦的力士()
“皇上说,她每晚梦见明堂还在,有黑影穿行其间,但看不清是何物……”咒禁博士说着。
“那你怎么和她说的?”
“明堂与黑影,应该是薛怀义邪魔作祟,按照咒经所言,须施法驱魔,我就按咒禁之法,给皇上施咒,然而,不知道为何,皇上眉头紧蹙,忽然大喊让我住嘴,就被拖下去重罚成这副模样了……”咒禁博士一脸的冤枉。
“明堂里有黑影?”刘幽求听了,竟然很失望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春宵怪梦呢!”
安金藏无语地看了他一样:“想什么猥琐的事情呢!”
“那可不是,薛怀义那个面首死了,皇上才开始做噩梦的,你刚才不也说什么欲求不满么?这四个字我还是能听懂什么意思的!”
安金藏叹了口气:“这个欲求,是广义上的欲求,像皇上那样胸怀的人,男人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玩物罢了。薛怀义的死,还不如一只哈巴狗吧,有感情是有,但还不至于和伤神。”
“咦?你不是说皇上对薛怀义那厮是真爱么?”
“对呀,就和主人对哈巴狗也有真爱是一样的道理,但终归是对狗的真爱,对吧。”安金藏说着,“你们真以为那明堂是皇上为了让薛怀义高兴耗费国库建的么?如果只是这么狭隘的理由,她就不会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位女皇了。大国必有重器,这是皇上权力的象征,梦中的明堂,并不是真的明堂,黑影当然也不是薛怀义,皇上未必清楚这点,但是,也肯定不会接受什么薛怀义鬼魂作祟的说法了,如果她真相信这个,那来找她的鬼魂未免会多了点,呵呵。”
安金藏说着摸着自己浓重的胡子:“不过,如果连续做同样的噩梦,说明心里肯定有疙瘩……”
……
那一天晚上,仙瑶如约来到了李千里在神都下榻的府邸,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元一,在神都一个不起眼的民宅里面,幽暗的油灯下,几个人悄悄地说了不少的话。
……
第二天一早,“班师回朝”的岭南讨击使李千里一身正装入了紫微宫中。
明堂被毁了之后,武则天似乎不怎么愿意出现在前朝了,破例让李千里去了后宫。
集仙殿前的花圃中,梅花落尽,已是满园的新绿。
牡丹的枝丫上,仔细瞧的话,可以看到星点的花苞了。
跟在李千里身后的两个童子,一路来被曾是北燕公主的慕容真如海调教得宜,虽然初次入宫觉得各种新奇,还是不敢轻易抬头东张西望,亦步亦趋跟着进入了集仙殿。
武则天斜倚在床榻上,鬓边的白发似乎多了几缕。
对于李千里的觐见,武则天向来不在意,她对他最深的印象也无非是感激涕零的爬行着到了她的脚边的可怜模样。
而那些莫名其妙的土特产,她丝毫没有兴趣,正如安金藏所猜测的一样,武则天能放他一马,无非是他这种极其没有节操的做法,让她对他略带了古怪的同情罢了。
和以往一样,李千里谄媚地笑着,对着武则天来了个过分隆重的三跪九叩。
她对这次见面不抱有任何期待,带着漫不经心的敷衍,慵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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