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主颓然地坐在门口的石阶,靠在门上,有气无力还在喃喃哀求。
然而一直雅雀无声的门内,隐约传出了轻柔的脚步声。
安乐求生欲念陡然被激起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紧贴着大门喊着:“昭容,是你吗?求求你救救我,只有你这里,他们不会进来,求求你了!”
“公主,无论如何,将来总有人会记得你的。”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落井下石,上官婉儿的声音温柔,却让门外的安乐哀嚎了出来。
“昭容,你开门啊,我怕……”她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但是,门内,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响动。
上官婉儿回去了,的确,她对安乐并没有的什么仇怨,这话,也是她从心而发想对她说的。
这门,她不开,不是因为她不敢开,或者不愿意开,而是以为知道即便是开了,也无济于事。
历史洪流滚滚,她保护不了这个曾经可以只手遮天的傲娇公主。
“人在这里!”门外,传来了追兵的吼声。
但是,被发现了的安乐,却没有再拍门求救了。
上官婉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门外是什么情形。
而此时,对于陷入绝境的安乐来说,心中却忽然空了。
追兵没有来时的恐惧,在最后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忽然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她缓缓站起来,带着帝国公主最后的尊严,听到从对面传来的弓弦被绷紧的滋滋声,曾经令人神魂颠倒的明眸,此时空洞洞不知望向何处。
一生的浮华在脑海中闪回,几多极乐,几多荒唐。
“呵,一切都像梦一样……”她最后轻吐出这句话。
万箭齐发,毫不留情地飞向天姿国色的安乐娇弱的身躯。
而她身后梨棠院的门,最终还是没有打开半分……
……
“母亲,三郎,皇上不在长生殿。”薛崇简带着人马,向太平和李隆基汇报着。
“他会躲哪儿去了呢?”李隆基皱眉思索着。
此时,他身旁的安金藏说道:“去东宫瞧瞧。”
“东宫?自从重俊太子死后,就再没有人住过了,他躲那儿去了?”李隆基不无怀疑地说。
“似乎重俊太子生前对皇上爱护有加,他此刻这么无助,肯定会去一个让自己特别有安全感的地方。”安金藏说着,他想起了曾经在东宫外,见到幼小的李重茂为了李重俊,和泼辣的安乐起过争执。
连灯火都没有的寂寞东宫,此时被无数火把包围。
积满的灰尘的殿内,李重茂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看到大门被用力推开,有个人站在最前面,用手挡住了身后的人,自己大踏步朝他走去。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李重茂的身上,背后的火把光让李重茂看不清他的长相。
李重茂紧闭起眼脸朝墙转去,仿佛看不见心就不会害怕。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耳边却传来了温柔的声音:“皇上别怕……”
(本章完)
第249章 重蹈覆辙()
李重茂的瞳孔渐渐适应了这忽明忽暗的光线,眼前的人的模样,也渐渐清晰起来。
眼前的人,有着让他熟悉又陌生的英俊脸庞。
“臣李隆基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李隆基的手护住李重茂的肩膀,手心的温度,让李重茂急促的呼吸慢慢缓和了下来。
“你,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吗……”李重茂不放心似的再一次确认着。
“要杀你的是韦氏,不是我们。”李隆基说道。
“啊,太,太后……”李重茂听到韦氏的名字的时候,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她已经不在宫中了,皇上不必再畏惧她。”李隆基柔声说道。
李重茂长舒了一口气:“如此……如此甚好……”
此时的韦氏依然带着满满的斗志直奔向长安西郊而去。
她策马前行,惊惶回望了无数次,但始终没有见到追兵出现。
她的心中不是庆幸,而是不安,然而她自我安慰着,或许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逃离皇宫,还在宫中尽力搜索也未可知。
“裹儿,你保护好自己,等着我回来救你。”她心中默念的,眼前已经出现了军营和篝火。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满心希望的救兵,早在前半夜彻底背叛了她。
营地敞亮地打开着,没有任何人迎接也没有任何人阻拦。
“救驾!救驾!”跟着韦氏逃出来的宗楚客尖叫着,慌张得完全不像是堂堂一朝的宰相。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营地里的将士神情不对。
这些人手握着兵刃,从容看着他们,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样。
“太后,不对劲!”宗楚客赶忙对韦氏说着。
但是此刻已经为时太晚,他们这些人都已经深入到了羽林军营的腹地。
在他们的正前方,陈玄礼和葛福顺如同左右门神一般瞪着他们笔直站着,手里各拎着一个包袱。
“你们是什么人?韦播呢?!”韦氏勒马站住,高声喊着。
但没有人回答他。
“大胆!见了太后,还不下跪!”宗楚客在一旁最后挣扎似的呵斥着。
陈玄礼和葛福顺将手中的包袱一扯开,两颗人头滚过了下来,是韦播和高嵩的。
韦氏一惊,险些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此时,陈玄礼终于发话了:“兄弟们!就是这个女人,任人唯亲,还咱们被韦家兄弟鞭笞凌辱这许多年,今日便是报仇的时候了!”
这些饱受韦播等人虐待的将士听了,个个群情激奋,如狼似虎地杀向韦氏和宗楚客那区区两百兵马。
还没等韦氏再多说一字,就和宗楚客一起,被斩于马下了。
此时,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太极殿中,太平和李隆基站在幼帝李重茂的左右,看着陈玄礼提着韦氏的人头走入殿中而来。
没见过这等场面的李重茂,当即吓得哭了出来,掩面不敢直视:“快,快拿走!我不想看这些……”
“皇上,您应该自称‘朕’才是。”一旁的太平从容教导着,但话语可没有李隆基那般亲和。
李重茂仿佛是一个犯了错的学生,按照太平的话,自己纠正着:“朕,朕不想看到这些……”
“皇上,您得看,韦氏祸乱朝纲,您得自己看得真切,才能昭告天下,让百姓信服心安。”太平继续说着。
迫于太平的威严,李重茂扭过头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一颗滚落在大殿中的人头,眼中的泪珠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但又不敢哭出声来。
没有人会再知道,这个孱弱的皇帝此刻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这深宫中的噩梦,并没有因为韦氏的死而得到终结。
……
离开太极殿的时候,太平刻意叫住了跟在李隆基身边的安金藏。
安金藏款款行了个礼:“公主昨夜辛苦了。”
“哼,安金藏,不用说这些虚伪的话。知道本公主叫住你是为了什么吗?”太平公主脸上看出倦色,反而是令人生畏的斗志昂然。
安金藏浅笑着回答:“金藏不知道。”
太平看了看在不远处回望着他们,等待安金藏的李隆基,凑近了安金藏耳边,用极低却清晰的声音说着:“本公主是想告诉你,神龙元年的事,我可没有忘,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安金藏听了,微微欠身:“公主说什么都是对的。”
对于这样极敷衍的回应,太平公主显然气得不轻,但又不能把话挑明,只好瞪了安金藏一眼,拂袖离去了。
安金藏看着太平公主离去的背影,轻吐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太平所说的神龙元年什么事。那次也如昨夜一般,他撺掇太平发动政变,结束了张易之两兄弟乱政的事,却被他拉着李显拦腰“截胡”了。这次,她是说不可能让他再得逞一次了。
李隆基往回走了几步,来到还在怔怔看着太平离去方向原地不动的安金藏,问道:“金藏君,姑母刚才叫住你说什么呢?”
安金藏凑近了在李隆基耳边说:“太平公主走了,我们可以把相王接到宫中来了……”
“我父亲?”
“宫外的百姓恐怕都在等我们给一个解释呢。”安金藏似笑非笑地说着。
李隆基听了,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
“太平公主以为我们要争夺的是对皇帝的辅政之权,我们要的,是民心所向。”安金藏看着李隆基,说道。
……
形色匆匆地,相王被带到了城楼之上。
“三郎,咱们来这里做什么?”李旦茫然地问着身边的儿子。
“父亲,你只需按照我们说的做就可以了。”李隆基握紧了李旦出着冷汗的手,微笑说道。
城楼之上,还有同样茫然失措的皇帝李重茂。
安金藏此时正站在李重茂面前,轻柔细语:“刚才的话,皇上可还记得?”
李重茂点了点头:“都记住了。”
安金藏听了,微微一笑:“那皇上就去吧。”
而此时,李隆基亲拍了一下李旦的后背:“父亲,请您牵着皇上的手,一起走出去吧……”
(本章完)
第250章 伤口()
安福门外,人山人海,汇聚成不安的人流。
中宗的突然驾崩,韦氏太后的仓促伏诛,足以让百姓们惶恐不安。
城楼之上,年幼的李重茂,带着苍白的面容,出现在了仰头望着的百姓的面前,而和他牵手并肩出现的是他们曾经的皇上,现在的相王李旦。
“你们不要害怕……”少帝一开口,差一点打了个结巴,总算是勉强稳住了,“韦氏弑君谋逆,祸乱朝纲,所幸苍天庇佑,赐我大唐忠勇之士,救我大唐于危亡之中,如今,韦氏等逆党已伏诛,朕在此宣布,今日起,大赦天下。百姓免赋三年!”
最后两句是最实质的,李重茂话音刚落,城楼之下就山呼万岁,久久不息。
此时的李隆基和安金藏站在少帝和相王的身后,看着这壮观的一幕,难免心潮起伏。
安金藏转头望向身边的李隆基,只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视线远远越过了少帝和相王单薄的肩头,直望向城楼之下集聚的百姓,目光炯炯。
安金藏忽而心中宽慰,这个人,对于万万百姓,是心中有爱的,这许多年,他见过这许多试图攀上这权力巅峰的各色人等,他们的眼中只看到了权力,只有自己身边这个人,眼中看到了百姓。
……
太平手中的利剑狠狠劈向茂密葱翠的竹子,竹子应声断成了两节,一根、两根,原本茂密的竹林被太平砍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原本被竹叶遮蔽的日光此时一览无余地照射下来,照射在汗水涔涔而下的太平身上。
由于用力过猛,她的虎口被撑裂了,血顺着剑柄不住地往下流。
“安金藏!我要杀了你!”她低吼着,仿佛眼前的这些竹子就是安金藏的化身,要他碎尸万段。
她的不远处,上官婉儿隔着几行被砍伐的竹节,出现在太平公主的面前:“公主息怒。”
“现在长安城的百姓都在议论,说相王和皇帝一起出现在安福门,是不是皇帝很快要让位给相王了!”太平咬牙切齿地说,“当时诛杀韦氏,他躲在府中,连皇宫都没去,如今怎么倒都成了他的功劳了?!”太平越说越气,举起宝剑用力掷出去,剑直插入竹林小院的木门,差一点刺中本就战战兢兢守在远处的侍女,吓得她尖叫着逃离了现场。
上官婉儿倒是从容淡定,回身吩咐身后噤若寒蝉的侍者:“去取些包扎的纱布。”
说完提起拖地的裙摆,朝着太平走去。
闺蜜的出现,让太平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这里热,去凉亭坐坐。”上官婉儿拉住太平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说道。
很快,侍者小跑着送来了包扎的纱布。
上官婉儿替太平默默地包扎着伤口,全程无话。
太平愤怒的心情褪去,忽而叹了口气:“本公主究竟哪点不及三郎,安金藏始终不肯为我所用?”
婉儿依旧没有回答,不知何故,今日的她话很少。
“婉儿,你今日是怎么了?”太平此刻注意到上官婉儿的异常表现。
“公主,在这竹林小院之中,还记得那人同你说的时与势,如今您是剿灭韦氏一党的功臣,想必会得厚遇,这天下,并不是如今的皇上的,也不会是相王的,那日梨棠院之中,我们曾说过此事。”上官婉儿终于说话了,语气淡淡的,如同这酷暑天气中的一缕凉风。
但是这样淡然的语气,却让太平心中涌起了巨大的不安,这种没有来由的不安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婉儿想托公主一件事。”上官婉儿仔仔细细地替太平包扎好了伤口,收回双手,始终没有看太平的脸。
“婉儿,你这是……”太平仿佛在心中的不安里,找寻到了一丝的线索,却又不敢往下找去。
她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从容跪在了太平的面前:“将来,婉儿的铭文,有劳公主亲自写了。”
太平大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说着立刻起身去扶上官婉儿,“咱们之间,你何必行这样的礼,快起来!”
“公主若是不答应,婉儿便不起来。”上官婉儿执拗说着。
“我……”太平无奈而纠结,“好,我答应你,你快起来!”
上官婉儿听了,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眼眶中泛着些许泪光,却始终没有眼泪落下来,“婉儿知道,公主向来言而有信,有你这句话,便知足了。”
“若担心有人要害你,就此住在我这里,谅没有人敢进来拿你!”太平霸气地说着。
但上官婉儿摇了摇头:“时也,命也,公主就不要做这些勉强的事了。你能答应婉儿的请求,婉儿已经感激不尽了。”
匆匆别过,上官婉儿转身离去了。
太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起初那被安金藏利用的愤怒变成了莫大的哀伤,上官的背影有着她难以触及的决绝,总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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