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瞒主要是为了仙瑶吧。”安金藏半开玩笑地说着。
李隆基听了,却笑了:“什么都瞒不过金藏君,你是她的少主,你说你对当年的事情许多记不起来,不过仙瑶可从未忘记,虽然这些年在潞州我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衣食住行,但我也知道,这些都不是仙瑶想要的,为你们的族人讨回一个公道,才能让她真正放下过去,与我快乐地生活。不过……”李隆基看着安金藏的脸,话锋一转,“看金藏君这样子,也是知道了昭容是当年伪造告密信的那个人吧。”
听李隆基说到这里,安金藏难免叹了口气:“知道又如何呢,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金藏君这些年在宫中,多少有些机会能找出刚才你所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不愿意去问罢了,因为得到了答案,你便再也没有借口去为她辩解了,也没了可以不让自己恨她的理由吧。”李隆基说着,句句戳中了安金藏的心。
“莫非阿瞒已经知道了?”安金藏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李隆基。
“金藏君莫见怪,这事,终归是要解决的,你若下不了决心,也就唯有阿瞒帮你去做了。当年,昭容还是罪婢之身,虽然在祖母面前崭露头角,但所谓诗文才华,在祖母眼中,还不足以成为可以令上官脱罪的理由。”
“不可能,你说她这么做是为了让武皇赏识她?但大食国不也袭扰大唐吗?六狐洲族人抵御大食国有功,我们的家乡有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安金藏立刻说道。
“金藏君说得没错,但这其中却有个缘故,当时西域四镇,除大食国虎视眈眈,还有吐蕃人意抢占。我朝历经贞观之治,虽然国力有所恢复,但祖母当时并不想贸然和这两国彻底开战。”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武皇想要让吐蕃和大食国两边先打起来?”
“而当时,吐蕃较占上风……安国所在,是大食国抢占西域四镇的咽喉……”
“所以,武皇想要牺牲安国,大食一旦占领了安国,吐蕃就会感到巨大的威胁,调转矛头将重心放在大食国这里?”
李隆基点了点头:“也正因为如此,当时不过十六岁上官昭容竟然能洞悉到祖母的心思,主动请缨帮祖母解决这件头等大事。”
“如果她成功了,就能让武皇知道,她是一枚有用的棋子,就可以摆脱罪婢的身份了……”安金藏不无唏嘘地说着,“只是为了她这个目的,六狐洲几千条人命就这样白白葬送了。”
“仙瑶若是知道这些,恐怕昭容今夜就已经人头不保了。”李隆基说道。
“阿瞒,这话的意思,你还没有告诉仙瑶这些?”安金藏说着,却对自己说这话时候心中忽然升起的那一丝侥幸感到羞愧不已,婉儿为了自己害死了他整个六狐洲的族人,他竟然还在为仙瑶不知道这事而庆幸。
李隆基见安金藏说完这话忽然沉默不语。
(本章完)
第233章 余地()
李隆基告诉了他关于上官婉儿当年这么做的全部真相,对于安金藏来说,就仿佛在他心中撤走了最后的屏障,对于这件事,他再也没有可以躲藏的余地了。
但是他的头脑还并没有被这种袭来的绝望所完全侵占,更加让他心中凛然的,是李隆基说这些话的用意。
无论是李隆基,还是他安金藏,都知道,这些话说出口之后,他和上官婉儿之间,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对不起金藏君,我必须先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知道我们将要做的事,对于你来说,知道这些,会少了许多纠结不是么?”
“阿瞒的好意,我心领了。”安金藏微微叹息着。
斗室里安静得不同寻常,几乎能听到两个人彼此的呼吸声。
李隆基没有起身,安金藏便知道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交代。
“阿瞒,我的事,多谢你帮我了了,接下来,可是要谈那最要紧的事了?”
李隆基微微点头:“金藏君,这是我与你说六狐洲的事的第二个用意,希望你从今日起,能收拾心情,与我全力以赴,做这件改天换日的大事!”
“但凭阿瞒吩咐。”
“金藏君,不必如此,我九岁便与你相识,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你我之间,都不必有上下之分,我知道金藏君的心愿,就让你我携手,扫除这天下的污秽腐朽。”李隆基说着,捂住了安金藏的手。
当安金藏的手被握住一瞬间,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陡然加速流动了起来。
他在这世上三十余年,无论是曾经的现代还是如今的大唐,从未有人如李隆基这般,带给他这种感觉,仿佛他那从出生起就彷徨的灵魂忽然成了鲜活的血肉,踏实得连呼吸都是令人满足的——这种感觉,叫做希望。
安金藏将另一只手放在了李隆基的手背上,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不知阿瞒现今有何打算?”
李隆基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起事。”
虽然只有这两个字,但是已经足以让安金藏的心受到震撼:“你可想好了?”他进一步确认着。
“金藏君做了那么许多,激得李重俊起兵造反,难道不是为了得到本王这个答案吗?”李隆基反问着。
“好,那第二个问题。”安金藏点了点头,“何时起事?”
“这正是我想请教金藏君的,何时才是时机?”
安金藏沉吟片刻:“如果我说要等到皇上驾崩呢……”
“不过,金藏君,自从我回来之后,可是略有耳闻,皇上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大不如前了,若是你担心皇上成了那韦氏的靠山……”
安金藏摆了摆手:“不管皇上和皇后关系如何,我们的问题是,我们不能为皇上的死埋单。”
“埋单何意?”
“哈哈,在我们家乡,字面意思是吃了饭付钱,这里么,就是说,不能让人们将皇上的死算在我们的头上。这是一辈子翻不了身的罪过,你看看你的祖父,就算杀了自己的亲兄弟们,对于自己的老爹,还是很客气的,让他做了个太上皇,试想那时候玄武门之变,他杀了自己的老爹,天下的人还会服他么?当时好歹他手下还带了一帮当时打天下一起出来的精兵强将。更何况阿瞒,你和你的祖父相比,还少了一个打下江山这样够分量的功劳和背景。”
“我明白金藏君的意思,李重俊之所以最后败北,无非也是因为这事从诛杀韦后被曲解成了弑君谋逆。”李隆基思路清晰地说着。
“我见过他起事那时候乱纷纷的样子,一旦发兵,就算你一开始说清楚只是诛杀皇后,到时候有人诬蔑你要弑君谋反,你怎么办?难道也学李重俊派个李多祚在玄武门下罗里吧嗦地再和皇上解释一遍?所以,我们必须等到皇上驾崩……”
“但是,就是我完全明白金藏君你的意思,只不过,这次祭天大典,我看皇上身体康健并无大碍,要等到这一天,何年何月呢?”
安金藏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这个阿瞒不须担心,宫中不出月余肯定有惊天的变故……”
……
长生殿的檐角,清晨的霞光展露出几许,宫苑中萧瑟的草木倒是多了些光彩。
安金藏一早静候在殿外,心中很安定。
他越来也喜欢这样赶在日出之前醒来,站在冷冽的晨雾中等着天一点点变亮直到看到太阳从东方升起。
一个婢女出来,对安金藏万福:“安令君,皇后殿下有请。”
安金藏从容跟着婢女进入到了长生殿之中。
韦氏坐在那面硕大的铜镜面前,被三五个宫女围绕梳妆。
“你这一早要见本宫是何事啊?”韦氏声音慵懒,少了平素那刺耳尖利的音调,看来,祭天大典的成功让她心情很好。
“……”安金藏没有说话。
韦氏一抬手对左右服侍的宫女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寝宫外的帘子放下,如今,这寝宫之中,只有安金藏和韦氏两个人了。
韦氏转过了身,脸上的妆还没有完成,只打底敷了一层铅粉,白得在这渐亮的晨光中都显得惊悚:“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安金藏对于韦氏苍老而刻薄的样貌已经开始习以为常:“臣最近很为皇后殿下担忧。”
“嗯?为本宫担忧?这话怎么说?”意气风发的韦氏显然并不觉得这话重要。
“外面有传言,说此次祭天大典的人选,一开始皇上定的并不是皇后,甚至,都不是安乐公主……”
听到安金藏说这话,韦氏犀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她已经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情了:“呵,不管如何,如今这个做了亚献的人。”她傲娇地说着。
“但臣想说的,不是过去而是将来,只怕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安金藏说着,抬眼看了韦氏一眼。
韦氏干瘪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安金藏,有话直说!”
“没什么,臣只是想说,皇后殿下与其为得到了亚献而开心,不如未雨绸缪……”
(本章完)
第234章 饼子汤()
“你是说皇上还没有死心?”韦氏的三角眼乜斜着,问道。
安金藏微微一笑:“虽然您与皇上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但人不就这样么?可以患难与共未必可以共享富贵。只不过皇上之前未曾想过这些,如今他显然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打算,皇后殿下若还不做些什么,恐怕这长生殿有一天未必是你的了。”
韦氏冷笑了一声:“阿显没有这个胆子。”
“皇后殿下,话可不能说得太早。”
“安金藏,你说这话倒是不得不让我揣测你的用心了。你是想让本宫与皇上互生嫌隙不成?!”韦氏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那刺耳的尖利音调开始刺激安金藏的耳膜。
但是,安金藏并不慌张,相反,他早已经知道韦氏会这么说,不慌张,是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来挑拨离间的。
他不急不缓地回应着:“皇后殿下,金藏若是有这样的心思,天诛地灭。”
“呵,好端端的,赌誓做什么。若不是,你这一大早和本宫说这些是出于何意啊?”
“金藏是想说,以皇后殿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要稍加示好,就可以把这场潜在危机化解于无形了。”
“示好?呵呵,你是要本宫去讨好阿显么?”
“不是讨好是示好,妻子对丈夫的好。”
“你是说本宫之前对阿显不够好么?”
“当然不是,皇后殿下对于皇上的恩情不仅是皇上自己,天下人也是尽知的。只不过,人年纪大了之后,难免需要些关怀,此时皇后殿下若是给皇上稍加关怀,想必皇上对您比从前更加信赖了。”
“稍加关怀?你倒是给本宫说说,怎么个稍加关怀法?”
“在臣的家乡,有句俗语……”
“呵,你们家乡倒是俗语多……”韦氏翻了个白眼。
安金藏嘿嘿一笑:“我们家乡人没文化,不如大唐诗文鼎盛,也就是这些好记好说的俗语流出得比较广了。”
“说说吧,什么俗语?”
“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
“这倒是句大白话。”韦氏听了竟然若有所思,收起了先前那些刻薄和犀利,不无感慨,“当初我们在房陵,家中没什么像样的菜肴,我常烙些饼子,放在菜汤里给阿显充饥,那时候,阿显常说这饼子汤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
安金藏看着,尽管韦氏脸色稍有温和,只是眼中依旧是冰冷坚硬的。
“既然如此,皇后殿下,何不试着亲自下厨给皇上做些饼子汤,我想皇上肯定会很高兴。”安金藏不失时机地说着。
……
宣政殿中,中宗像模像样地认真阅读着奏折,只是他眯着眼将奏章放得几乎要碰到自己鼻尖了还是看不太清楚上面的字,一边嘴里嘀咕着:“这些大臣如何写个奏章都是这般的蝇头小字,真叫人看不清楚。”
“是皇上的眼睛花了。”一旁,韦氏的声音传来,中宗乍一听,有些恍惚,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韦氏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了,带着些许心疼的温柔责备的口气。
中宗听话地放下了奏章,抬头看到韦氏亲自端了一个漆盘,上面放了一个汤碗,站在他的面前。
“听说皇上这两天专心政事,常常忘记吃饭,这样可不行。”韦氏说着,已经蹲下身将漆盘上的汤碗放在了案几上。
中宗一看,碗中清白相间,是在落难时常吃的饼子汤,又看看一旁的韦氏。
只见韦氏难得对他露出笑容:“皇上尝尝?”
中宗尝了一口,不由得动容了:“这,这味道,是香儿做的么?”
“是香儿做的。”韦氏说这话的时候,一开始的曲意逢迎倒也成了真心的感动,那些苦难的日子,忽然涌上心头,这堂皇华丽的殿宇,竟不如那时候的土坯房子温情。
中宗埋头吃着,发出响亮的呼噜呼噜声,全不像个优雅的皇族,仿佛就是个田间地头干活的村夫。
但是这个样子,倒让韦氏觉得有几分可爱了,竟然“噗嗤”轻笑了一声。
中宗放下手中的汤碗,对着韦氏道:“皇后笑什么?”
“皇上这样子,让臣妾想起了咱们年轻的时候,那时我第一次与你一同吃饭,你也是如今日这般,喝汤吃饭发出好大的声响,让我好意外,心想说还是个皇子呢。”韦氏说着,掩袖又笑了起来。
中宗也憨笑了:“朕还记得香儿那时候还寒碜我,说这么能吃,难怪这么胖。香儿……”中宗说着,忽而抓住了韦氏的手,“今后朕多想常吃到香儿做的饼子汤。”
……
太卜署中,安金藏匆匆从外回来,钟离英倩早早已经站在院中等着他,只不过,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安金藏一看就知道是武皇又出现了。
“你去了哪里?”武皇面无表情地问。
不知何故,在武皇面前,安金藏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虚了:“这个……”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武皇已经上前抓住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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