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顾凤伸手进去在被窝里给他穿裤子。
“我去打虎,虎皮给我阿奶做被子当铺盖,给你打山鸡做甜肉吃,掏鸟蛋给我玉姐晚哥他们烤着吃,婶子们个个打件白狐皮,冬日穿着最暖了,对了,还要去采五色花给我玉姐做花冠戴……”顾宣午想做的事太多了。
“那做的事可多了。”顾凤把他拎出来站起,系紧裤带系袄带。
“不忙,我做的来。”顾宣午摇头晃脑。
“那今晚就跟阿奶和姑睡。”顾凤随口道。
顾宣午扯着他姑的肩膀稳住了身体,半会喃喃,“我要陪我晚哥他们的呢。”
“睡吧。”顾凤拍了拍他的小身板,抱过他弯身坐下,弯腰拿起他的鞋子给他穿鞋。
“那好吧。”都给他穿鞋了,顾宣午勉强点了头。
顾凤把顾宣午一放下,顾宣午就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顾凤知道他会一个人去拿脸盆,一个人打水,一个人漱口洗脸,无需谁帮他。
她就不行,那没有父亲兄长的头几日她一到厨房就会回头,还想着她老娘,或是她阿父会帮她打水,她没有她午哥厉害。
顾凤闭了眼睛,听她家午哥的脚步声远了,把还在被窝里的小侄们一个个抱了起来穿戴。
家里现在的小闺女顾灵玉最喜她的午哥,她被顾凤最后一个抱起,坐在她姑怀里眼睛一直盯着门,呀呀学语,“格,格……”
等到顾宣午洗好自己的还端了水过来,小丫头拍着手板在她姑怀里眉开笑眼,手舞足蹈,“呀呀呀……”
她伸着手往顾宣午固执不停地伸去,顾宣午放下盆就过来抱她,小嘴重重地碰了下她的额头,老气横秋地道,“玉姐,不乖啊,午哥疼你。”
说着就接了顾凤的事帮起顾灵玉穿起鞋来。
顾凤看了一眼,给另两个小侄洗脸去了。
饭桌上,顾凤一口气都没歇把两碗干饭五个大饼都吃完了,她说要去族堂就走了。
她一走,顾小嫂就担心地问二嫂,“不是又打什么主意了吧?”
她人去是去了,可按小姑如果是去族堂会把小孩儿都带去带的,不会就这么一个人走了。
“怕是。”
“那跟老娘说一声?”
“说老娘睡。”顾二嫂莫可奈何地摇了头,“拦又拦得住几次?就是送死,顾家的人谁又停过半步?”
拦不住的,谁都拦不住。
顾四嫂本来在弄给羊吃的草,听了这话放下草料一下就站了起来,往背后擦了把手,把她家的阳哥抱在了手里,眼圈红了,“倔吧倔吧,都倔吧,都没了,看我们靠谁去,这个家散了算了。”
说着她抱着孩子进了屋去,一坐近炕上就把头埋到了孩子的肩上泪流不止。
院子里,顾小嫂把顾灵玉放在了背篓里背地里背上,咬着牙抱起羊草往羊圈里走去,顾二嫂抱着晚哥勉强一笑,朝顾宣午道,“咱家午哥,去看看你阿奶去,看她醒没?”
“嗯。”顾宣午点头,当什么事也没有,懂事地跑去了他阿奶的屋子。
**
顾凤去族堂找了山根叔。
顾山根早年身体出事有恙,这辈子不好娶媳妇,当年那出的事里他父母也走了,他家里就仅自己一个人,后来为族长做事,他就住进了族堂里,半生都是为族里事务奔忙着。
这日清晨的族堂没有人来,清清冷冷的地方就跟这大山一样孤冷,一样静寂无声,连流出来的鲜血都烫不热这块孤冷的土地,只有哀伤总能挥之不去,顽固得就像要人性命的顽疾。
一场夜让树静,天地也静,一切都静无声息,哪怕那烧起的火堆里火苗咔咔嚓嚓地烧着,也冲不破这山中岁月的幽冷。
顾凤在族堂放着牌位的庙堂当中找到了在庙堂中间烧着火和纸钱的顾山根,她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对着四方磕着头,把头都磕尽了,她跪坐着与山根叔一道烧起了纸。
“叔,哪个是你爹娘的?”顾凤问。
“那两个,第十排的三四个。”顾山根指了指。
顾凤看了一眼,点头。
他们顾家本家的都是放在前四排,族长放在第一排。
除了头先的小半个月顾凤天天来庙堂,去坟地,最近这几天她很少来了,今天找人找走了庙堂,她想了一下,把话在这里说了,“山根叔,我认识武络人,我想去找他们。”
顾山根没有意外,她都去一个人天龙山找老参了。
“阿凤,不去找了,”顾山根跟她道,“找了也没用,武络族是神族,不管凡人恩,不管世人仇,好坏他们什么都不管的。”
“我没让他们管,我打欠条,我们会还。”顾凤烧着纸烧,看着那红得发绿的火光说。
“没有用的。”
“不试试,怎知道没用?”
“孩子,没有用的,别去了,”顾山根面对连十五岁还要几天才满的孩子的口气没有一丝的不耐,“这是武络族的族规,武络族人就是族长也得守着。”
手边的纸钱烧到快没了,顾凤空着空荡荡的手垂在身体两边,心里也空得就像她一差足坠入在万丈深渊当中似的。
“叔,要试试。”她说。
“孩子,没用。”
“不试试,我不死心。”顾凤还是道。
顾山根看着她垂着手跪坐着一动不动,就跟他们山里那百年不变的雕塑一样,没有丝毫生命力,却让人无比绝望悲凄……
“啊……”顾山根短促地出了一声,垂眼看着火光渐渐褪去的火盆,“试试?试试啊?”
没有人说话。
“试试啊,”顾山根似自我劝说,也似在跟人讲,“那试试,试试。”
顾凤听了这才动了起来,她扶着冰冷的石头地砖站了起来,嘴里喃喃,“那我去了,山根叔,你帮我跟我阿娘讲。”
说着,她不等人回答就快步跑向了门。
没一会她就远去了,那被突然打开的门没有掩尽,寒风从外面吹了进来,把火盆里最后的一点火也吹熄了。
顾山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他转头向顾山族的列祖列宗的牌位看去,末了,他趴伏在地上,五体投地跟祖宗们谢罪,“后辈无能,无能啊。”
就是明知不可能,也只能试试了。
不试尽任何一个办法,不让她带他们找出出路来,他们顾山族可能也真守不住这座山了,山族数百年,就要毁在他们这辈不孝子孙的手里了。
**
顾凤又去爬了天堑,络晷在木屋的附近一片温泉边烤山鸡时看到她,眉眼都没动,表情甚至都没动一下。
顾凤来前的雄心壮志一下子就冷却了,火热的脑袋一片空白,空白之后就是冰冷。
“过来。”小半个时辰过去,络晷手中的鸡都烧熟了,盐巴辣椒都放了,就等吃了,他朝那傻傻站着不动的小姑娘叫了一声。
顾凤没动,他又朝她看了一眼,随手一摘摘了片垂在方丈外的大叶子到手中在温水中洗了一下,把两根鸡腿扯了下来,把鸡身最嫩的那两块也扯到了叶子上。
“过来。”他又道了一声,这一声有异于之前那轻飘飘的那同样的两字,声音稍沉了一点。
顾凤听着人还没怎么想,脚步却动了。
“吃吧。”终晷把仅带的那一双筷子放在了叶子上。
见她盘腿坐下吃了起来,络晷一口咬下鸡脖子,无声无息地嚼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凤抬头看他,那神勇的络武人却没有回视她,在她看的这一会,他吐出了骨头,朝下一口肉咬去,那一晃眼,他的白牙森利得就像野兽的利牙,凶猛又锋利。
就这么一眼,顾凤呆了眼,放在嘴边的筷子也忘了动。
第12章()
顾凤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等到人一只鸡都吃完了,她还傻着眼舔着筷子不动。
络晷朝她看了过来。
“咕咚”一声,顾凤嘴里泛滥的口水一下就咽了下去,发出了声响。
“呃……”顾凤又咽了咽口水,在人那双黑得跟他的弓箭一样泛着冰冷的光的眼下强自硬着头皮道,“你,你还要不?”
她怯生生地把叶子上那只大鸡腿给了他。
络晷看她一眼,顾凤见他不接,默不吭声地又收回了手,埋着头吃起她的肉来。
络晷把埋在火里的山薯翻了出来,扳了半个给她。
小闺女都爱吃甜的。
顾凤嘴里嚼着肉,看了那大手一眼,嘴里停了一下就把山薯接过来了。
等到两个人都吃完,谁都没再出声,络晷一把三个山薯都吃完了就起身把火灭了转身就走,顾凤紧跟着。
络晷走了几步,察觉到背后有人,停了下来,也没回头。
后面的声音也止了。
络晷方才抬起步子,又走了一步,听到后面那轻轻的迈步声,他随即就回了头,看到了那小姑娘的黑眼珠正瞪得圆乎乎地看着他。
“那。”络晷指了指她回顾山的方向,随即又迈了步。
没几步,后面的人在停了片刻后又往他这边来了。
络晷懒得再回头,回快了步子。
等他越走越快,越过一道小堑前往天龙山的山峰,后面的脚步声也凌乱了。
在一声人身体落地的“砰”的一声后,络晷的步子更快了。
顾凤越过天堑摔在了地上,她跑得太急也就摔得太重了,一阵头昏目眩之后她顾不上头还昏着一迅速爬起就往前跑,只是前面的人太快了,不是她跟得上的,就那么一会,他就消失在了顾凤的眼前。
顾风尖着耳朵听了一阵,只听到鸟虫的声音和大山自己的声息后,她怔怔地看着前方那条生在荆棘当中的蜿蜒小道,好一会都没动身。
等一阵寒风打在了她的脸上,她回过了神来,用力地擦了擦鼻子,垂了下灰暗的眼睛回过了身去。
她就是追,也追不到了。
她没他快。
顾凤又大步回了原地,在温泉当中洗了把手和脸,从她的小背篓里掏出斧子砍柴去。
等到络晷晚上回来,就看到他的木屋处有了火光,他在看到火光那会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回来了。
刚到树屋下,他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树屋下面的陷阱处上也都放着防蛇虫的药粉,再远点还放了能毒到狼虎的鲜恶肉。
她倒是还是挺会防的。
络晷上进门来,顾凤那小手就拿起了木屋里最大的那个大木碗,添了六大勺才把碗添满,随后她双手捧着碗把碗端到他面前。
“熟了。”顾凤端着给他。
络晷看着她没动。
“你吃。”顾凤往他手里塞。
络晷把披风单手解下扔到了床上,没接碗,在铁火盆前的大木椅子上坐下,“说。”
顾凤端了碗站在他面前,答非所问,“凉得快,你快点吃。”
“丫头,”络晷只想一个人清闲地过几天日子,前一次还好说,她先在,但现在她又来了,他就有此不耐烦了,“在我把你扔出去之前,最好现在就说。”
顾凤所有勇气支撑的没脸没皮也就到处为止了,她呆了一下之后飞快地把碗放下,盘腿坐在了他的跟前。
“雪季要来了,我要打开我们顾山的天宫放我们族的族人进去取暖过冬,我阿父他们和族里有力气的壮年都没了,天宫的门打不开,我想求你帮我去推门,你看行不行?我这里可以给你五百斤干腊肉,都是今年天春我们族里的人刚做来的,你带回去还可以摆好几年,香的很的,”顾凤不是不无准备来的,她把她能给的一股脑地列了出来,“还有给二十只活羊,挑最肥的给,我们族里还有好多好毛皮,你喜欢的随你挑,你还是要有想要的,我们没有的,我给你打借条,我以后还你。”
顾凤一口气说了一堆,眼睛没离那座上的人。
络晷却半斜着倚着椅背,眼睛垂着,并没有看她。
顾凤说完,眼睛更暗淡了些。
她不傻,她看得出来,这个人完全不感兴趣。
“你想要啥?”在一阵顾凤觉得可怕至极的静默后,顾凤再次鼓起了勇气开了口,只是她的声势弱了,她垂着眼看着自己那沾满泥巴的皮靴,“你去不?”
“丫头,”络晷睁开了眼看着脚下的小闺女,看着她垂着的长睫毛盖着她青黑的眼眶,他起身抱了她起来,把她放到床上坐着,扯了披风把她裹在了里头,摸了摸跟她人完全不像的细柔浓密的头发,“好好睡一觉,明早就回去。”
“你不帮?”顾凤见他要走,开了口。
络晷把火弄小了一点,把大碗抬起放到了床边,又低首摸了下她的脸。
他挺喜欢这个小闺女的。
“不帮。”络晷低首就又闻到了近在他鼻间的她身上那股似大雪过后的清冷气息,这真跟她的人不像,“这是你们顾山人的事,不归我们武络人管。”
“我们给报答。”
“哼……”络晷哼笑了起来,她说话跟他族里的那些姑娘们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同,听听也怪有意思的,“小丫头,你是族长?”
顾凤看着他。
“那你当族长的应该知道,当年我们武络人允许你们在小龙山立族为家,改小龙山为顾山,已经说了你们生死自负,你们就是死绝了,一个人都没了,也不能向我们武络上求救……”络晷颇为讲究了点男女之防越过她的脸,摸着她的头发淡淡道,“丫头,睡一觉就回,听话。”
说着他就起了身。
“等等……”在他出门的时候,身后又有了声音。
柔软滑腻的触感还缠绕着他的手指,络晷尽管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回过了头去。
“我明早就走,”顾凤裹着披风从床上跳了下来,“饭凉了,你赶紧吃。”
她把披风松开放到了床上,伸手碰了碰碗,自言自语,“是凉了,得再热热。”
她端了碗到了火边,看他挑眉看向她,她点头,“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要回,你坐着,我加把火一会就热开了。”
络晷就又坐了回来,顾风热好肉粥就又弄好了碗,递给他,她自己也拿了个碗快快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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